树枝杏花(村口杏花)
陈树庆/文
陈树庆/文
南人爱梅,北人爱杏,所以北方村庄,几乎每家的房前屋后都有杏树,人们种杏、养杏、爱杏,以至使杏花成了家乡春天一张靓丽的名片。
村子不大,小门小户的,大概百八十户人家。让我留在记忆深处的,是孤独地伫立在村口的那株老杏树,年复一年地守望在村口。在村民们的眼中,老杏树就像神灵一样,庇护着这一村的村民兴旺发达。
早春,料峭萧瑟,土地尚未睁开惺忪的睡眼,老杏树在温暖的春光下复苏了。经过一冬的蛰伏孕育,干瘪苍劲的枝条泛出年轻的青色,悄悄地鼓胀,饱满,脆弱的枝节承受不住它蓬勃的力量,爆裂出来一个个小小的花苞,像一个个古代仕女,俏立枝头,在清冽的空气里,摇曳着无尽的风情。当你怀揣着惊喜等待绽放时,它却拿捏着矜持,含着羞涩,再也没有张开笑脸的意思。终于等的烦躁了,你离去了,它在某个安静的夜晚,悄悄地伸出一个个小花瓣,见没人注意,便嬉笑打闹着全都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你碰我我挤你闹作一团。老杏树花朵一旦展开,霎时美成一片,一如云霞浮岚。微风拂过,满村清香,似是从天外飘来的一股仙气。那清香,似有似无,绝无献媚夺魂之势,似一位纯真的乡野少女,心中溢荡的是自然之漪,本真之风。在春风中独立芬芳,野气十足而充满灵秀,不仅装点出村庄第一道春的风景线,也划分出村民生活的冬与春,可以状为“占尽春光第一枝”。
杏与“幸”和“兴”谐音,因之老杏树被村民赋予了很多吉祥的含意,家乡人敬畏自然,不敢恣意挥霍大自然赐予他们的福分,老杏树成为村民眼中的“神树”。所以村里召集众人推选一名既敢管理又无私心的老人看护老杏树,以防闲杂人员特别是小孩偷摘杏子时损害老杏树。每当老杏树花败结子,令人着迷的杏子刚拇指肚大之时,护树老翁五爷此时已开始“上班”,若发现我们孩子们有不轨行为会将我们驱逐。孩童时代的我,看到杏子就馋得直流口水,千方百计偷摘,当护树老翁五爷准备睡觉时,我悄悄地溜到树上,刚好,护树老翁五爷起床小解,被发现的我滞留在树上。护树老翁五爷吼了一句:“慢慢下来,别给摔着了”,我匆匆忙忙的下来,怀里的杏子撒了一地,护树老翁五爷一边把捡到的杏子“还”给我,一边嘴里唠叨着“小崽子,这不还没有熟好嘛!吃起来不酸不涩吗?都给糟蹋了!”。在那天,护树老翁五爷给我讲了唐朝“杏园宴”的故事。在唐代,皇城长安曲江有杏园,每当科举考试放榜日后,皇帝要在曲江岸边杏园的亭子中赐宴中榜的进士,正值“江头数顷杏花开”,所以被称为“杏园宴”。因为它承载着科举功名的荣耀,唐代长安曲江池畔的杏园成为了无数文人心目中的理想之境。此后,在护树老翁五爷的默许下,树干大如巨伞,枝丫浓浓密密的老杏树,被我尽情地享用和占有,春天赏它的花,夏天食它的果,受益颇多。现在想起来,童年懵懂的岁月里,最难忘,是受到护树老翁五爷的教导,最有趣的,大约算是偷杏了。
北方的村庄,从杏花开放的那刻起,才真正从冬天走出来。当杏花热闹起来的时候,村落立马也光彩起来,家家户户都打开窗棂,来迎接这一汪芬芳喜气。出得家门,往村口一望,天幕是辽阔、瓦蓝的,远远望去,村口的老杏树犹如一朵巨大的花伞,上大下小,层层绽放,轮廓分明,勾勒自然,那种感觉、那种美,使人觉着暖暖的,美美的。走近树下,一嘟噜、一嘟噜的杏花,展现于树下赏花人的眼前,洁白素雅,含情浅笑,如霞似烟,妖娆矜持,弥漫着清而不淡的幽香。微风一吹,花瓣簌簌凋零,飘落到你的发梢、脸颊上,停留到衣袖胸襟间,更是长久地落在你的心里。王维有诗:“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也是这情景,只不过没有这般散发着乡野泥土质朴、天然的气息。
北方的杏花,是一种豪放大气体现。不拘土壤的丰腴贫瘠,占得方寸之地就能落地生根,山岭间,沟谷旁都是它们栖息的好地方。自甘寂寞地站在那里,不求名不求贵,自自然然朴朴实实地完成着上苍给予它的那一分职能。这与我家乡亲人那种勤劳质朴本分的天性,十分相似。杏花伫立在春风轻拂的枝头,卓尔不凡,凌寒不惧,将生命之源的坚韧和铮铮铁骨的豪情写满枝枝丫丫,它分明是等待了漫长的时光,才将积蓄已久的激情迸发出来,呈现出一派热烈欢快的勃勃生机。杏花虽不如桃花那般娇柔妩媚、丰姿绰约,却宛若一位洒脱飘逸、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以它素洁淡雅、清纯秀丽的风姿,让人赞叹赏识、倾情怜惜。它在大自然斑斓的舞台上粉亮登场,时尚般地惊艳,诗意般地绚丽,给春天这一望无际的华丽锦绣增添了一抹素雅之美。唐朝诗人王涯的《春游曲》专写杏花,“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照在绿波中。”在栽有万棵杏树的江边园林,一夜春风催花开,万树颜色深浅不同的杏花照在一江碧滢滢的春水之中,杏花浸染着江水,江水浸润着杏花,互相映衬,相得益彰,这是何等美妙的“春江杏花图”。宋代叶绍翁“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宋祁所写“红杏枝头春意闹”等,杏花似乎在呈现一种生命的姿态,眼前绽放的杏花,在经过夏暑的煎熬,秋雨的洗礼,冬雪的浸淫,才绽放的如此绚丽,将积蓄已久的激情迸发出来。在我看来,桃花太艳,梨花又太冷了,杏花才像从乡野走出的美人,清新靓丽中透着一股质朴的气息,略施粉黛,浑然天成。多少文人墨客,咏谈杏花,借杏赞美自然,抒发对自然的热爱,寓杏为兴,寄托田园兴旺,和平美好的愿望。
杏子是家乡最出名的特色水果,杏谐音“兴”,寓杏为兴,取意兴旺。祖祖辈辈广栽杏树于庄前屋后,也是寄托人丁兴旺、家业发达的愿望,家家户户的田间地头都栽植着大片的杏林。春天是家乡最热闹的季节,杏树都以花朵盛开的姿态追赶着春天的芬芳。在春风轻唤万物共赴春日狂欢的一刻,站在村口,直嗓子吼一声:“杏花,春天来了!”一棵棵杏树,不论是在田间地头,亦或在街头巷尾、农家院落,仿佛都听到了口令,随着“扑哧”一声浅笑,千树万树的杏花竞相绽放,春意如同泄了闸的洪水,扑面而来。一棵杏树就是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一座杏园则如同一群少女簇拥着唧唧喳喳,惊喜并不在于花开,而是它从最初的一无所有到满枝繁花,因为绽放而努力的过程,是那样的无拘无束、义无反顾。它把一个明媚的春天带到了人间,整个村庄就真的融入杏花的海洋之中了。阳光下,朵朵杏花娇羞惹人,忍不住低头去嗅,暗香浮动,醉在其中。花势极盛,犹如梦境,一夜间开满村庄内外。晨光一照,半个天空皆是浮动着的粉红色气岚,袅袅娜娜,勾人魂魄。她淡雅,雅得让人安静,彰显不可言状的妩媚。慕名而来的游人向村口玩耍的小孩问路,一幅真人版“牧童遥指杏花村”的画卷出现在眼前,恍若穿越千年的奇遇,着实给人以美不胜收之感。杏花开败残落,一片片花瓣凋落于树下,上面沾满了泥土,最终被行人车马蹂踏进泥土里。是啊,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也只能这样了。不禁想起宋代陆游的咏梅诗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但在我的心中,在家乡人们的心中,杏花犹如梅花俏。
离开故乡愈久,怀念之情愈浓。回忆最多的是故乡的杏树,一想起村口的杏花,我就感到遥远的村庄离我很近。有那么一株杏树,斜倚在千百年的诗与歌里,在杜牧踽踽独行的清明雨中,从黝黑苍劲的枝柯里,绽放着不老的田园心、故园梦。
壹点号弥水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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