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首播不定时直播 香香后第四页

我们承不承认？在路上走想到母亲气愤地掂量手里的二斤大米，我拉了姐姐一下，我们去了会不会被抓起来？想起那时父亲给我们干豆腐卷大葱，让我们在食堂后面仓库里偷着吃。姐姐一脸茫然，我们承不承认呢，我们说就吃一次，就一张干豆腐行吗？我高兴有了对策。

李艳的妈妈说于麻子都没事。我记住了这样的话。

现在，我看到了人性的征兆，我在十岁的时候。看到了那时人性的侧面，十分触目，不是本来的面目了。先期而来的那副嘴脸变换了，只转了个身，不是从帘子后面，直接戴上了没有耳朵的面具，不是好看的。对我来说，想到的是母亲故事里的鬼，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当面是人，是人，刚刚还是，转而就似是而非了。人演绎魑魅魍魉的时候掺杂着戏剧，有善良的台词；像对你提醒有暴风雨那样亲切。为什么，我哪里懂，在延着岁月走的路程里，慢慢触摸，粗略认为是：

鬼瞰高明。

我和姐姐到那饭厅门口饭盒就被接了过去，一个腰上扎紧的人，工作组的人。我往里走被他一把揪了出来，我说要和父亲说话，我妈妈说有什么说什么，没有的编不出来，别人编出来的就承认。

后一句话我后来明白，是母亲让父亲承认了不被打，假的就假吧，我现在理解是爱。

我挤进去又被推出来，是恐吓的抬起脚撵出来。我和姐姐悻悻然在门口没有着落，转到后面。那是个漫山坡的地方，后面的房子比前面高。在黄土墙的窄缝里窗台比较矮，我们爬上去用衣袖擦着玻璃。一屋子的人，都抽的烟雾缭绕，手上有火星忽闪。浑圆的几个大餐桌靠在墙角，凳子围成了圈被人坐满了。是全车间的人，听母亲说不论家里孩子大小都得去开会，抱着孩子也得去。就我母亲没来开这个批斗会。

父亲站在中间，垂很深的头，背像驼了一样。看到孙大爷在讲话，嘴大张开，挥舞着双手，指着父亲。我骂了一句，跟姐姐说孙小梅的爸爸是坏蛋，再不让父亲给他理发，再到我们家就赶他走，他再给我瓜子扔到地上踩。孙大爷一脚底一脚高的走一步坐下来，他是瘸子。洪宝贵又走到父亲面前，他好像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发言。他举起右手越过头顶换左手我知道那是喊口号，见过了几次，模仿的不止我们一帮小孩。我看到父亲擦着鼻子。他到父亲面前把脸送到最低，挨着地上，翻过来看着父亲说着什么，他一站起来就踢了父亲一脚，父亲一个趔趄，我扑通坐在窗台上。

我虽然小，我仍然听不清楚他们说的话，我直截了当地看见，穿透的是弱小的心灵：怆然。

我在那时候知道了什么叫痛苦，虽然是后来才懂这两个字，当时是心里异样的难受，愤愤不平的想要干什么。我在那水泥墙上用粉笔头写了孙瘸子，洪秃子都是狗，都能死。回到家里都告诉母亲之后，母亲说父亲哪里是擦鼻子，是鼻子上有眼泪，母亲哭了。

我恨孙瘸子死了才好，虽然是孙小梅的爸爸。就像第六排房子的六大爷，死了放在院子外面，我们偷那摆着的苹果也可以。他们家没有人哭，大儿子拿着棍子指着西边大喊，喊完了还笑，问喊的好不好。大人们说是九十岁了，喜埋葬。孙小梅爸爸死了就是这样，我一直等着，等着。他也没死，后来忘记了。那年发大水，我们在高处拿白石子打那水，把草棍，树枝，一并扔进河里，看飘着像与我们告别，我们到处找能飘走的东西。孙小梅的妹妹把鞋扔进去，扔了一只，又一只。后来她妈妈一边打她一边说，刚刚花二元钱给你买的新的鞋，败家的东西。我在边上看着暗自高兴，太好了，谁让她爸爸是坏人呢。

童年的邪恶超过大自然的创造，甚至不用寻找飞蓬本就荒凉。回想的时候裹着一团黑翩翩，像乌鸦飞起来的翅膀。长远，捂住耳朵也能听到当时的破碎声。

那一天，我靠在房檐下的后窗边发誓要为父母报仇血恨，怎么报没有想，因为想不出来，顶多不和孙小梅好了。

父亲被人踢，骂父亲的人，父亲擦眼泪，母亲的哭……还有干豆腐，这样的事仇恨着我自己的心理，伤害着自己，在当时有压抑自己的快乐，我不确定潜移默化的可能改变人的性格，或是在后来的懦弱，想要离人远一点，对别人的态度敏感，没有办法在后来佐证，有很多年梦到被人打的很疼，被审问到底吃还是没吃干豆腐。

前年，我们曾经一起长大的十几个当年的孩子见面相拥而泣，因为有两个死了，有几个联系不到的。我们觉得人生被刀刷刷的削着，我们一遍一遍地说着我们是子一辈父一辈的深厚感情，我们像亲人一样。

就在那年我又回去那里，从那里走了很多小时候的路，眼见着都是陌生，眼见着比当年清瘦，老宅老迈。盛夏里的蝉鸣还在，樱桃树还在，我亲手载下的。怕是仍然又开花又结果，一如当年，这叫人怎么解释的欣慰啊！后面的山，前面的山，在当年与现在的想念里轮回里起伏跌宕，又近又矮了。那小河迥异的眷恋着我，我来，它在！它在，我看见，它在流淌，细细的汩汩的流着。我不能住下来，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太宁静了，我又想住下来，我说等等，为什么要等，我是怕，怕我在夜里，这里的夜里，四十年后的夜里太过忧伤，太过慌张，这时，此时，我已流下了眼泪，我的故乡，我永远的童年。

童年、我在你之后经历的坎坷啊！你抚摸我，抚摸我。我这里更是：潸然泪下。

待续

2021.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