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别人的祝福不如自己努力(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是祝福)
◎北大獾
1989年,成龙推出了电影《奇迹》。此前,观众津津乐道的是如今已成经典的《A计划》和《警察故事》,英勇警探马如龙、陈家驹的形象深入人心。电影中,成龙塑造了外省底层青年郭振华的形象。他赴港打工却遭遇骗局,阴差阳错卷入黑帮争斗,竟然做了大哥。凭着淳朴善良,以及卖花的玫瑰夫人带来的好运,总能化险为夷。电影的主要情节,是郭振华和朋友们使尽解数,帮助贫苦的玫瑰夫人实现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务:为她的女儿举办一场盛大的、有众多香港名流出席的婚礼。郭振华并不缺钱,然而阶层的壁垒却使他只好求助黑帮兄弟来假扮名流。电影最后,他已濒临绝望,然而童话般地,在其动人的演讲之下,这个梦竟然得以实现。
1998年,刘德华发行了脍炙人口的单曲《笨小孩》。他亲自作词,基于自己的人生,讲述了“十来岁到城市,不怕那太阳晒”的少年,只身到香港闯荡的故事。歌中唱道:“哎哟往着胸口拍一拍呀,勇敢站起来,不用心情太坏。哎哟向着天空拜一拜呀,别想不开,老天自有安排。老天爱笨小孩。”
2022春节档,由文牧野执导、易烊千玺主演的电影《奇迹·笨小孩》上映。电影从《奇迹》改名《奇迹·笨小孩》,或许是为了避免重复,却也将电影的精神实质和盘托出。保留《奇迹》解决任务的框架与童话般的结局,剥离掉其功夫元素——当然还保留了男主角景浩追赶火车、与窃贼在公路上搏斗的情节——再加入《笨小孩》式的坚守与拼搏,大体成就了这部全新的电影。
电影受到香港影音作品的支持,还不止于此。田雨扮演的梁叔,有一句很讨喜的口头禅叫做“安全第一”。梁叔没有阻拦景浩承担风险、建厂生产的雄心,也能接受他去高楼上危险作业擦窗户,给工厂筹措资金的行为。但是在不法分子试图以高额利润诱惑景浩的时候,就欣慰于景浩的坚守,笑着说“安全第一,安全第一”,以此为电影里的“冒险”“拼搏”确立了界限。这句话其实出自李连杰1993年的电影《方世玉2:万夫莫敌》,导演元奎亲自上阵,扮演了方世玉母亲苗翠花的师兄,身怀绝技却韬光养晦,整天讲着“安全第一”,最后却为了保护方世玉,与叛徒力战而死。
以上种种,对于1985年出生于吉林长春的导演文牧野来说,或许都是其成长过程中深刻的印记。就是在这样的滋养下,电影将今日深圳的奋斗精神发掘出来。这里的回顾,并不意味着要批评电影缺乏原创。因为人类的悲欢,本就是借助有限的叙事模式表现出来的。如何在前人已有诸多表达的前提下,将传统的温情故事以别致的形式讲出新意,使观众沉浸于电影的情绪之中,这正是对导演功底的考验。正是在这一点上,文牧野导演借助光影的细节,赋予电影让人欣喜的质地。
电影的主要情节,是为了给相依为命的妹妹筹集手术费,20岁的少年景浩,要完成和大集团约定的合同。在此过程中,景浩遭遇的其实不是任务本身的困难,而是底层生活的磨难。换言之,电影描摹的主要是百姓日常中的相濡以沫,而非创业过程中跨越阶层鸿沟的社会肌理。电影动人之处,正在于此。就像导演接受采访时说的:这部电影要讲的不是成功,而是幸福。正是在相濡以沫之中,章宇扮演的同是打工人的越哥,会给景浩多于应得的报酬;也是因此,景浩工厂的员工们可以放弃工资,居家作业,最后如同景浩向集团董事长介绍的那样,成为他的合伙人,而非雇员。电影使我们真切感动的地方,就在这里。我们总是可以找到最直接的幸福、发自内心的快乐。这种幸福与社会运行规律无关,而是由人与人的温情建立起来。
在构建这个温情的世界时,电影表现出充分的耐心与技巧。电影不时埋下伏笔,又都有很好的呼应,满足观众的期待。往往在悲痛、苦涩之后,能很快重新走上正轨,并在此过程中获得情感上的交融、更深沉的喜悦。易烊千玺和田雨在澡堂嬉闹的场景,部分安慰了他失去双亲的痛苦。工厂遭遇流氓骚扰,拳击手最后的英姿,使观众感到十足痛快。听力受损而不自觉要高声讲话的女工,总是能够将低沉的环境打破。
两处细节给了我很深的印象:一是千玺吊在高空中,用水管冲洗自己的头,水从安全帽下面打过来,在光线折射下,效果非常饱满,这一定是多次实验的结果。二是当厂房不再续借,工友们要将物资装车,一左一右,两个人关上挡板的节奏、镜头的切换,也有考究的设计。扮演开吊车的新娘子的黄尧说,拍居家赶工的镜头时,她抱起箱子向屋外走的几秒钟的画面,导演叫她来来回回走了64遍,就是为了配合电影整体的节奏感。这些细致的要求,充盈在电影中,观众自然为之动容。
对电影的整体气质来说,易烊千玺的表演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相比《少年的你》,这一次更显成熟。朋友说,很喜欢千玺平时把声音放得很低,在情感释放的时候,又能用力呐喊,有强烈的爆发;千玺和妹妹的对话很少,默契很多,在含蓄中却显出深厚的感情。对于佝偻的姿态,他也已经驾轻就熟。这种有意的设置,在电影中能够让人信服,因为擦窗和修手机都会是这样的“姿态”。电影最后,当景浩已经成为公司CEO,挺直腰板,对照之下,就更显得帅气逼人。
只是当我们将视线投向此处的温情,彼岸的轮廓就要模糊。电影对于大集团的表现,不可避免地失于着墨。董事长和李经理,就是两个单薄刻板的形象,只是通过对话建立起相应的象征系统。仿佛因为董事长是少年打拼起来的,李经理经过了系统的学院教育,因此前者就能为景浩留有余地,后者则要排斥草莽。李经理的口头禅是:你这样的打工仔我见多了,好高骛远。被景浩有力地反击回去:“你不也是打工的吗?”然而另一边,景浩的技术、视野又是从何而来呢?电影里透露出,与其他底层奋斗者不同,他是辍学的大学生,赚到钱后还要回去完成学业。那么,他究竟是自学成才,还是被学院教育培养、而不曾被等级制度规训的少年呢?电影在这些方面语焉不详,也因此遭受质疑,包括电影结尾,景浩的成功是否跨越太大,也被诟病。
好在电影整体都笼罩在童话氛围中,出于对人物个性的亲近,及其拼搏精神的认同,景浩的成功与其说是一种寓言,不如说是一种祝福。电影氛围的烘托,使我们由衷地为人物的成功感到高兴,而已经很少注意到过程是否可信。相比景浩,我们或许更接近他在工厂的同伴。而片中雨天窗上的蚂蚁,也不仅仅指代景浩,而是象征着每一个奋斗者,电影正是春节期间对奋斗者的暖心祝福。如果说,片名中“笨小孩”的后缀,是要从笨小孩这个形象彰显奇迹的主题,那么我们不仅乐于看到在现实中有更多这样的奇迹发生,也乐于看到,讲述奇迹的电影,还能延续下去。
愿好景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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