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的渣男(一场渣男的全民狂欢)
男性不是冠状病毒。/《夫妻的世界》
真正有良知的男性不会为恋童癖背书;真正有涵养的男性不会在言语、身体上羞辱任何女性;真正有操守的男性也不会在感情破裂之后对外人破口大骂旧情人。
“渣男”不能代表所有情感关系处理不当的男性,用单一的、完全按照女性道德标准的词汇来束缚复杂人性的做法,是文明的倒退。
这个4月,中国男人在中文互联网上“溃不成军”。
月初,涉嫌性侵未成年养女的鲍毓明,在互联网上掀起数次舆论海啸后,留下一句“根据法律,我真是一点也不担心”,之后悄然消失在公众视线中。
娱乐圈的男艺人也不甘示弱,紧跟其上。“时间管理者”“多人运动达人”罗志祥先生用一部备用手机将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曝光在公众的审判台上。
屈楚萧在单方面败坏红螺寺风评后,又因为玩弄粉丝感情、不尊重女性言语,再次饱受人设争议。
正当事情陷入僵局之时,“娱乐圈的救场王”李国庆适时出场,携四大壮汉“逼宫”俞渝,抢公章、夺掌门、建立当当流亡团队,一套组合拳行云流水,让人相信他早在心中排练数千遍。
李国庆的魄力,靠摔个杯子根本展示不出一二。/《进击的梦想家》
正当网友们在肥美的瓜田中意乱神迷时,“失声”整整两个月的肖战在微博上写下短短一句“给大家添堵了,别伤害到别人”,宣布自己的正式回归,新歌网络销量累计破亿,一系列资本的魔幻操作让人啧啧称奇。
从流量天王,到商界知名傻白甜,一个月来,这些知名男人实在不太光彩,甚至有人因此称4月为渣男季。
2012年,新周刊在《丑陋的中国男人》这期杂志中就道出当今中国男人所面临的窘境:
“中国在进步,把过去两个世纪里输掉的繁荣和尊严赢回来。但中国男人的进化,显然要慢得多,劣评如潮,来自公共舆论和私语,也来自中国女人和中国男人内部。”
如今,人们已经极少用“丑陋”一词形容中国男人,代替“丑陋”的是如雪片般飞来的“渣男”指责。
人性的复杂,一个“渣男”概括不了。/《十三邀》
前段时间,许知远在《十三邀》中和作家金宇澄对谈,后者批评“渣男”一词太过幼稚,无法覆盖复杂的人性。
“这些流行名词,是一种快餐式的、面对大量复杂信息的应激反应,因为一种大众趋同心理,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这么说。”
“渣男”一词从何而来?在两性情感关系中,我们又为什么这么喜欢使用“渣男”之锤?
你满口“渣男”,
却连什么是渣男都不知道
“渣男”一词在我们的情感生活中运用得如此广泛,但当指责者被问到为什么称对方为“渣男”时,很多人却说不清楚。
“劈腿”“不体贴”“抠门”“中央空调”……中国男人面临的压力实在巨大,每一个交往过程中的细枝末节,都能成为他被称为“渣男”的理由。
有时候大大方方做坏事的人,我们反倒不会称其为“渣男”,他们在情场上有一个更为优雅的名号——浪子。
一些女生希望“浪子因我而回头”。/《边城浪子》
什么时候我们会称一个男人为“渣男”——当他让女性受到了伤害,或者感受到威胁时。
这种个人判断是如此地不讲道理且微妙,有时候男人可能只是因为其貌不扬或者貌若潘安,就被戴上了“渣男”的帽子。
蒋方舟在《圆桌派》上把“渣男”分类为内心软弱所导致的渣和套路式的渣。我们也可以把它理解成“被动型渣男”和“主动型渣男”。
“被动型渣男”表面上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实则是博采众长的杂学家。代表人物有婚礼上逃婚的张无忌;与其做爱,不如博爱的“草食男”永尾完治。
“草食男”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东京爱情故事》
“主动型渣男”是收放自如的情场高手,他们精通SM和PUA等各种高级技巧,轻而易举将女性玩弄于股掌之间,代表人物罗志祥和屈楚萧。
“渣男”的说法并不新鲜,它不过是“负心汉”一词经无数世代淬炼后,在互联网上的全新变种。
早在《诗经》中就有关于“渣男”的记载——“宴尔新婚,以我御穷。有洗有溃,既话我肄”“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在这里,“渣男”指的是结婚之后背弃誓言、对妻子凶暴的男人。
“落魄时受惠于女人,飞黄腾达后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话本由此代代相传下来。
明代小说《增像包龙图判百家公案》中,陈世美就是一个典型的忘恩负义、抛妻弃子之人。这一虚构形象是如此地深入人心,以至于每一个中国男人都极力避免被冠上“陈世美第二”的头衔。
喜新厌旧的陈世美已经成为中国男人的一个道德标签。/《秦香莲》
曹禺的《雷雨》第一次将封建社会的“渣男”最完美地表现出来。剧中的资本家周朴园迫于封建家族的压力,抛弃了为他育有两个儿子的侍女侍萍,最终造成两家无法挽回的悲剧。
他对侍萍的怀念既真心又虚伪,在封建伦理面前既软弱又绝情。曹禺把周朴园这一“渣男”塑造得有血有肉、让观众既爱又恨。
近年来的影视剧中,这样复杂的“渣男”已经越来越少。
“我爱上了你的身体,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黄轩在《创业时代》中这句天雷滚滚的台词炸轰了所有观众。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创业时代》
《欢乐颂》中的白主管应该是最符合大众脑海中渣男“模板”的影视人物——追求女孩时甜言蜜语,追到手后又不把对方当一回事。
这些渣男在剧中只能算是一个功能性角色,帮助女主完成自我成长,当这一职责完成后,也就是他退场的时候。
这样类型化的渣男形象难免扁平、失真,他们的下场能让观众解一时之气,却无法勾起人们对于渣男更深的思考。
渡边淳一认为,有处女情结的男性是因为害怕被比较。/《欢乐颂》
影视剧中尚且如此,现实生活中的“渣男”只会更加乏味、不高明。
李晨用批发的“爱心石头”对每任女友示爱,和网友打名誉官司又败诉,被戏称为史上名誉纠纷案败诉明星第一人;
情场老手吴秀波一边秉持“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爱情观,一边又把交往七八年的小三告上法庭;
出演过《父母爱情》的演员郭涛,最近被爆出在自己的育儿书《父亲的力量》中,得意地讲述自己第一次打女人的经验,还告诉大家要给女人一些底线,她们才会老实起来。
在《父母爱情》中,郭涛是个好男人、好爸爸。
或许是因为这些渣男行为太过俗套,观众又把那些古早影视剧翻出来,终于找出两个我们之前没太注意的渣男:何书桓和洪世贤。
在互联网的全新语境下,琼瑶阿姨笔下痴情的何书桓成了三心二意、捉摸不定的PUA渣男;而原本让人深恶痛绝的洪世贤,如今却因为他渣得坦荡明白,从而收获了一大堆路人粉。
渣男就像毒药,有人避之唯恐不及,有人却每天都得品尝一番。
犹犹豫豫何书桓,明明白白洪世贤。/《回家的诱惑》
男人如此放肆,不只是因为渣
面对“渣男”,女人的态度和表述方式也是有所变化的。
“男人是一种没有进化完全的生物,他们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类似的贬低曾经在两性交流之中甚嚣尘上,尽管男人对此多有不满。
《延禧攻略》中聂远饰演的乾隆皇帝给了广大女观众们一个新思路,“大猪蹄子”一夜爆红,表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乾隆:大猪蹄子第一人。/《延禧攻略》
一张鲜嫩丰满的猪蹄图片配上一句“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的吐槽,社畜的画面感和恋爱的柠檬酸味向我们扑面而来。
但最近一两年来,由于包丽自杀事件和鲍毓明性侵养女案等社会新闻,两性矛盾再次被挑起,男性也再次被女性群体警惕,“渣男”一词又被频繁搬上台面。
撇开鲍毓明等不在我们讨论范围之内的犯罪案件,男性处理情感生活的方式十分复杂,实在不能用简简单单的“渣男”二字来概括。
无论是罗志祥还是屈楚萧,他们走上舆论风口浪尖的原因,要么是对于性与爱的界限区分和女性群体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么就是因为缺乏与女性建立共情的能力。
《性瘾者》中,中年男人凯威特因为患有无法治愈的性瘾,接连遭到两任妻子的抛弃。
在学术上,有一个更准确的词来形容罗和屈,那就是卡萨诺瓦综合征(浪子综合征),它指的是男性持续不断地寻求来自性伴侣、情感伴侣的注意和爱。
研究表明,三种家庭下养成的男人比较容易成为“浪子”:不善待母亲的家庭、母亲控制欲极强的家庭和缺乏父爱的家庭。
男孩从小身处不善待母亲的家庭中,长大之后也无法学会如何善待女性;从小被母亲控制或缺乏父亲的管教,长大后就会不断从别的女人身上汲取情感。
但男人为什么每次都能胜利?
作家@荞麦chen说:“男性欲望清晰直接,没什么阻力,只能最后被道德清算,而女性的欲望却很模糊,总是被欺骗和辜负的对象。”
女性在情感关系中总是配合的角色,这就导致她们的欲望容易被绑架。/@荞麦chen
萧红笔下的马伯乐是受“五四”思想熏陶的新青年,他言必谈“爱国主义”,“真他妈的中国人”,却在听到淞沪会战的枪响后,不管不顾地将排队买米的妇女们挤到后面,还说:“这是什么时候了,我还管得了你们女人不女人!”
按理说,马伯乐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但正因为萧红把他作为男性所有的怯懦、虚荣、窝囊都写了出来,读者少了几分“渣男”的咒骂,更多感受到的是庄严抗战下的荒诞俗世。
“在马伯乐身上,集中了萧红对中国男性众多负面因素的观察。”/《黄金时代》
无论是主动型渣男还是被动型渣男,他们的欲望诉求都是直接清晰的,他们在女性身上索要的,要么是性、要么是爱。
相比之下,女性的欲望则被很多东西捆绑,呈现出模糊状态。
当受到男性情感伤害时,一些女性无法意识到问题所在,或者被辜负的心情无法排解,只能依仗“渣男”这个单一化的表达来求得和背后庞大女性群体的趋同。
就像金宇澄所说,“渣男”有时候只是年轻人在现代都市中面对海量快餐式信息的一种应激反应。
与其一味指责男性,女性不如先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对方的哪一点触犯到了自己的逆鳞?就算要报复,至少也得像周扬青那样做到“精准打击”。
男性不是冠状病毒
前几天,有网友在微博上提问:
“一个普通美国人,明知道现在是传染病流行时期,还要坚持外出开party,最后感染了。一个普通女孩子,明知道深夜穿着暴露独自出门不安全,还要我行我素,最后被强暴了。这两件事在逻辑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播客博主@随即波动StochasticVolatility 转发这条微博并评论称:“那么问题来了:按照这个逻辑,男性到底是不是冠状病毒?”
如果男性是冠状病毒,那么我们每个人都得戴上口罩。/《传染病》
男性当然不是冠状病毒。
4月13日晚,北京国贸发生一起男子涉嫌猥亵女子的案件,当时该女子A大声呼救,最先上前阻止并报警的是女性B。随后,多名男性上前压制住犯罪嫌疑人。
据当事人女生B事后描述,因为怕她受到伤害,在压制过程中四个男人把她往外推了出去。这四个男性路人,有房地产中介、理发师、公务员和自由职业者。
他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个别男性的作恶、不友善行为,不能定义整个男性群体。
要相信,这世上还有很多好男人。/@爱在喜马拉雅山脚下
真正有良知的男性不会为恋童癖背书;真正有涵养的男性不会在言语、身体上羞辱任何女性;真正有操守的男性也不会在感情破裂之后对外人破口大骂旧情人。
以此类推,“渣男”也不能代表所有情感关系处理不当的男性。用单一的、完全按照女性道德标准的词汇来束缚复杂人性的做法,是文明的倒退。
更无奈的是,在男权社会下,每一句加诸在男性身上的负面评价都会反噬到女性身上。
世上只要存在“渣男”的指责,就有“吸渣男体质”的标签来伤害女生;“每一个渣男都对应一个不安分的女生”“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诸如此类的语言霸权,最终伤害的是两性长久以来共建的信任基石。
来源:新周刊
编辑 / 猫弟 制图 / 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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