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欢女爱是褒义词吗 男欢女爱下的家国情怀

文 | 王重阳lp

《军中乐园》是一部比较值得珍藏的电影。

理由有三：

一、它反映了一个时代的两岸关系；

二、它反映了一个时代里的一代人的精神面貌；

三、若干年后，当历史成为历史，这部电影可以拿来缅怀。

尤其是已经进入新世纪的人们如果回顾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那段两岸风云时，对比当下，若是有心者心中多少会有些唏嘘：

至少，在导演钮承泽父亲那一代人中，无论打算用什么方式“回”大陆，起码人家还拿海的这一边当成家乡。

而这部电影的编剧是曾莉婷却出乎我的意料，作为一个彼岸的综艺节目主持人兼作家，似乎这种看似很有年代感的故事不像是写都市剧的小女人的风格。

但如果仔细看《军中乐园》，仿佛又能在甜腻骚臭的“茶室”里品味出女性眼里所见的对臭男人们的又爱又嫌。

当然，如果没有《军中乐园》，我也想象不到几十年前在距离我们如今近的一座岛上居然有这么……荒唐却合理的存在：

军中茶室，大兵们嘴里的“八三幺”。

迎来送往的女人被称为“侍应生”，然而名字很好听，实质上就是军妓。

她们从事这个职业有不同的原因，有的是因为贫弱无助，有的是因为争取减刑。总之都是一群苦命的女子，接着在这种正经人不屑，不良人流连的地方开始了快餐式的“服务”，因此也开始了一段段孽缘。

故事的开始是一片海，海的那边，导演钮承泽用镜头叙述了他的父辈那一代人必然经历的很多往事。虽然是军队中发生的故事，然而却没有一场战斗，更多的还是痴男怨女们心中所思，口中所说的思念与爱慕。

一

八三幺门前的海

溃退到宝岛不久的“国军”迎来了一波“菜鸟”，小宝（阮经天 饰）便是其中之一。

影片一开始就讲明了故事的时代背景，随着众多阿兵哥茫然走下船来，眼前是一片沙滩，不远处的碉堡外标语醒目：

剿“匪”、反攻、回家。

这种执念随后在小宝们眼前的教官老张（陈建斌 饰）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满嘴方言、满嘴脏话，练兵如打狗。士官长老张说：

“过了这个门，你们就不再是人，从今天起，当自己是条狗吧！”

在训练中，小宝因为身体素质过硬被抽调去了“海龙部队”，在这里服役往往也有生命危险，因为他们是特种兵。不过小宝和老张并没有如台湾其它军事类题材电影中那么地水火不容，训练完之后，老张还是老张，依然满嘴脏话，但不会欺负新人。

有一天小宝在街上偶遇老张，老张见他识字便拉他去当铺，到了当铺后小宝才知道老张要典当手表，这是两人第一次有了私人上的接触。

老张当手表是为了去八三幺，小宝以前听闻过，但他答应过女友一定不去这种地方。孰料老张笑话他：

“在俺们这个地方，去八三幺和去饭店一样，不会有人觉得不对，你不去才会被人当作怪胎。”

于是半推半就下，小宝随老张一起去了八三幺，在那里见到了妮妮（万茜 饰），一眼万年，又万劫不复。

当时“万老板”出现在这部电影里时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她就坐在那里，身后是几个或大开或紧闭的房间，一个大兵刚提着裤子走出来，另一个嚷嚷着要进去。姑娘们还没收拾好，迫不及待的男人便闯了进来，至于她，则独坐在窗边，小宝不禁多看了她几眼，似乎惊为天人。

老张则轻车熟路地走向了那个叫阿娇（陈意涵 饰）的女孩子，女孩笑起来像花儿一样美。粗鲁的老张变得不再粗鲁，甚至还有些腼腆，这便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于是故事开始，然后渐渐变得残忍：

和小宝同批来到岛上的士兵钟华典同样在八三幺邂逅了“侍应生”莎莎，作为一个屡屡被老兵欺负的新兵，少年是压抑的，莎莎也是压抑的。他们成了《军中乐园》中最先“献祭”给时代的祭品——

一天莎莎在“侍应”老兵时被暴打，原因是人家要求“走后门”被拒。小女孩躲起来哭，钟华典上前问她：

“你会不会游泳？”

女孩愣了片刻，在随后极短的篇幅中，少年和少女一直在惺惺相惜中探寻“怎么游到对岸”的问题。最后竟毫无征兆的、很突然地在一个夜晚随着海浪声，两个人便消失了。只是消失前，少年给她剃了短发换上军装……

自此，再无下落。

画面依然停留在那片海面上，悲剧是这对男女的注释。结局也似乎不言而喻——

游到对岸，谈何容易？

对此毫不知情的小宝被闯进军营搜查的宪兵吓得手足无措，大家都在惶恐，也在疑惑为什么这两个人非要“投匪”呢？

惊魂未定的小宝带着满腹疑问又去了八三幺，又去找妮妮。殊不知在他身后，又是另一幕悲剧的开始。

二

异乡人心中的爱

我认为陈建斌饰演的老张于全片中让我印象最深刻，同样深刻的还有陈意涵饰演的阿娇，这对男女甚至比阮经天和万茜还能突显一个时代的悲剧意味。

大大咧咧的老张按理说该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老兵油子，然而这样一个人偏偏喜欢上了军中乐园里的“侍应生”，要命的是他是真心喜欢，甚至只要手上有钱就要去八三幺找女孩。

电影里有一幕老张幻想出来的场景：

洞房花烛夜，贤妻在此时。

而他心中完美新娘的模样，正是八三幺里来者不拒的阿娇。

无论是对小宝还是对其他人，老张嘴里总是说：

“俺要开个饺子馆，孝敬俺娘。对，和她一起孝敬俺娘。”

然而阿娇表面上谄笑奉承，她对老张带给她的所有礼物包括金银首饰统统笑纳，实际上在这种场合里，外表甜美的阿娇早就对男人和爱情失去了所有幻想，面对老张的真心，她也是动摇过的。但她心里很明白，若是真的成了亲，她就要日夜面对老张，也就意味着她永远都要想起这段做军妓的日子，她会永远无法忘记这段耻辱。

于是她继续接客，也继续对老张模棱两可。

可早就到处借钱凑上聘礼的老张听说后直接过去找她，问阿娇一句话：

“你对俺，到底是不是真的？”

早已被老张的热情刺痛到崩溃的阿娇流着泪笑着说：

“你们这些外省人，真以为自己还能回得去吗？你永远也见不到你娘了！”

老张终于疯了，他亲手掐死了阿娇，也亲手断送了唯一活下去的念想……

上周讲《听 说》的时候我见到有人留言说那是陈意涵演得最好的电影，我以为不是。

这部《军中乐园》打破了我对这个女孩子此前的印象，甜美依然是甜美的，而最后这段流着泪讥笑老兵的戏很棒，纵观整部电影中，最能体现“侍应生”心思，甚至对风尘女子解读至深的角色，当属阿娇。可以说阿娇这个人物代表了所有堕于“茶室”的女子心思——

想，但不要。

想的自然是良人相伴，不要的却是“熟”人永留。

因此老张和阿娇的“恋”注定是一场对于两人而言都是难言的劫数。我宁愿相信阿娇对于老张的确是动过情的，陈意涵也的确在这个角色上表现出了犹豫。

但易位而论，妓女嫁给恩客，这种看似浪漫的事情本身就是个笑话。莫说老张痴怨的遐想了，但凡有一天终究成了亲，回了“家”，待醒过味来必然也是冤孽。

所以老张只是错在他把心目中的那个佳人强行“复刻”在一个不恰当的场合里遇到的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人身上。而这一段孽缘，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圆满，至于“军中乐园”，更是在悲剧之上赋予了“老张”那一代从“这边”到了“那边”后心中不忘的怨念而已。

于是小宝才会又懵懵地看着宪兵在八三幺来回奔走，他也许也在思考一个问题：

妮妮，究竟是不是“真的”？

三

兵油子眼中的情

小宝和妮妮，本片中唯一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的一对男女。

因着对女友的承诺，小宝本不愿去八三幺，却在认识了妮妮后与她相谈甚欢。作为一个有文化的青年，放眼这座岛上，男的都是大老粗，女的都有风尘气，唯独妮妮身上有一种他倾慕的味道，似乎是书卷气，又像是久违的大姐姐，能够用近乎平等的思想对话。

所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妮妮的房间跟她聊天，就是单纯的聊天。同时，这个早就在他心里成为女神的女人还教他弹吉他、唱英文歌，他们出人意料地合拍。而小宝自始至终也同样无法直面对她的感情，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妮妮偷偷地给儿子打电话，小宝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了解过她。

于是他失落，开始刻意地回避妮妮。

终于等到妮妮跟他说起不堪的往事后，两个人才和好，然而小宝的心更痛了：

为了换取减刑早日出去照顾孩子，妮妮来到八三幺成了人尽可夫的军妓。

那么对待妮妮究竟又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呢？

是“等价交换”？还是像以前一样把她当成姐姐？朋友？

一天晚上，妮妮拉着小宝去看一年只开一次的昙花，两人穿过铁门、躲过巡逻车、潜行在草丛里，一路上他们笑着闹着，却看到已经败落了的昙花，这一幕似乎也印证了他们无法结果的暧昧。

月光下，这对男女的感情来得不言而喻又理所应当。

随后便是酒后的拥吻，正当他们如痴如醉时，小宝忽然惊起，只留下一句：

“我要留给未来的妻子。”

独留怅然若失的妮妮一人，她把头埋在了被单中……

镜头一转，电影的最后，小宝成了老兵油子，他到八三幺来也变得轻车熟路，翻侍应生牌子的手法说明他终于还是变成了他曾最讨厌的样子。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懵懂，吉他、英文歌或许早就深埋在了心里的某处角落，而那个曾在岛上给与他唯一快乐的妮妮也早已没了踪影。

当他和一茬接一茬的新兵重复着过去的痕迹时，《军中乐园》终于像那么回事了：

这么一群迟早要死掉灵魂的人，日复一日地操练着、喊着“反攻”、“爱国”，也不过都是应景罢了。他们也不过是一些普通人，因为那个时代才穿上军装踏上小岛，岛的那边是红旗招展、岛的这边是床摇吱吱。

值得一提的是，每次展示“军中乐园”里的女人时，镜头的色调都是明快的，明媚的阳光照进屋子，照在女人们的笑容上，大家一起吃饺子一起开玩笑，似乎她们也知道这日子总会到头的。

而电影里的时代，始终是一段历史，即便那段历史是荒唐的。

我注意到故事从老张转至小宝时，似乎一开始那种被提醒的时代中的对峙意味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相逢恨晚与生不逢时。

可是，在看完这部电影之后，似乎它隐隐地在提示我，如果有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话，可能前面提到的钟华典和莎莎已经在内地旅游了、老张和阿娇的饺子馆也开张了，小宝和妮妮的孩子说不定也出生了……一切都是幸福而美好的。

然而，他们还是一个时代里无奈地叹息。

以至于我在看到阮经天、万茜、陈建斌和陈意涵作为演员出席电影节的间隙在海边搞怪拍照时，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是另一个时代的人。

四

后记——

前阵子因为一些风波，海峡之间又有了一些波折。

这同样也是一幕悲剧。

我无意间翻起一本很多年前买的书，书名叫《我们台湾这些年》，作者年纪与我相近，当我的父辈们上山下乡时，他的父辈便在服兵役，也是经历过邓丽君“慰问演出”的一代人。

书中提到“眷村”、“老兵”等的人文变迁，还对内地读者解释了一些台湾特有的文化历程。读来让人觉得亲切，没有隔阂，甚至觉得：

“哦！原来彼岸的人跟我们经历得也差不多啊！”

当时我便想起这部《军中乐园》，导演钮承泽的父辈更是眼见过一段风云历史，因此他把这个故事打磨了八年，还请动了导演侯孝贤亲自操刀剪片。

对比海峡两岸的影视文化作品，尤其是共同经历的时代，彼此之间的不同之处若是用心捧读品味倒也大有意趣。比如之前讲过的《棋王》和《无悔追踪》等，彼此之间对各自生活的环境，以及两岸之间的关系变迁，每每见到变化总是让人唏嘘不已。

彼时“老张”们喊着“反攻”，如今早已成了“遥望王师又一年，王师只剩宣传连”。

如今再看《军中乐园》，似乎其中的“老张”们早已凋零得所剩无几，当年他们心心念念的故土也渐渐变成了已过两三代人后眼中的“异乡”。

而仅剩的“老张”们如今早变成了坚守统一的彼岸战士，这也是我推荐这部电影的原因，极有历史价值，还有台湾电影中惯常的对于男女情感的细腻刻画。

说它是历史片也可，说它是爱情片也行。

总之，以寻常人的视角看待大时代下的家国情仇与男欢女爱，多少会觉得：

天涯若比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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