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黎明来临的时刻(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

每当黎明来临的时刻(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1)

每当黎明来临的时刻(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2)

2022年9月13日,广东省梅州市,金绿现代农业发展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在流水线上分拣肉鸽,制作预制菜 图/视觉中国

能尽力呈现出来的,只有人的处境。

每当黎明来临的时刻(每当浪潮来临的时候)(3)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韩茹雪

编辑 / 李屾淼 lishenmiao1989@126.com

刚出锅的宫保鸡丁端上来,鸡肉裹着棕色汁、花生米清亮、一整盘冒着热气,何亮筷子一挑,先夹口花生米、又夹块肉,咂咂嘴,开始属于美食家的点评:“宫保鸡丁该有胡辣味,但现在一些流行的、改良的是酸甜口,该叫糖醋鸡丁配辣椒。”

“花生米欠了一点火,”面前这道传统做法的宫保鸡丁有自己的问题,也有改进的方法,“不用多,再炸十几秒就合适了。”

顺着他的点评,我再尝尝看:味道没有融合在一起,像是最后仓促把花生米一股脑儿按进锅里。“这是第二个问题,就是汁芡,芡汁薄了(‘溜汁’),底下是汤,没有裹在花生米上面……”

下一个话题是辣椒炒成什么颜色才算胡辣味,再下一个是葱要扒掉几层、用哪一层,如果没有及时调整,这场三个小时的对话范围将逃不出面前的三道菜。

何亮做了几十年厨师,同时在烹饪学校担任老师,目睹了饮食行业的晴雨浪潮,联系到他是为在做的报道《进击的预制菜》。设想中何亮将以传统厨师的身份出现在文章中,从政策、资本,到平台、商家、厨师,再到消费者、专家,我们试图从链条的每一环出发,去呈现新浪潮下的图景。这样的描述看似宏大,但折叠处永远不变:保守与革新,逐利与底线。

但设想有误。传统厨师何亮已然成为拥抱预制菜的弄潮儿——他的自制炸酱(属于预制菜)在自己粉丝过百万的短视频平台一上架便售罄。谈到市面上商家一拥而入研发预制菜,何亮觉得最大的问题是“都是二把刀”。

预制菜行业里把关的专业人士是谁呢?是不是二把刀?我们了解到一个新职业:味型师。采访对象、味型师付安永是多年厨师出身,如今供职于某大厂平台,他的团队中还有生物、化学以及烹饪专业出身的诸多年轻人,合力把食物通过标准化做成预制菜。(点击阅读《逃不开的预制菜:餐饮变革与人间烟火的复杂性》

如同餐饮行业正在经历的“去厨师化”,平台寻找的也是复合型人才团队,而不仅仅是某位大师傅。厨师说了算,那对经营来讲是个危险的信号。

采访中我一直听到两种声音,一种关乎美学与哲学,由知识分子发出,他们总是对技术保持天然的警惕。投资者、工业化、行业、标准……这些东西喜欢把人数据化,你最好一天24小时,靠吃营养胶囊维系生命。人要这么活,会容易迷失。心灵是靠外界感知滋养的,要去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小溪水流的声音。欧洲的文艺复兴或者宋代的诗词美学,和社会进步看起来没有直接关联,但正是这些充满不确定性的东西,让人类社会在向前走的同时不至于走太偏。

另一种声音与之相反,关乎技术与发展,这是更容易概括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能走向更广大的人群,一定是顺从了多数人的需求,顺从多数人的天性。在这里前一种声音被认为是“何不食肉糜”:总有高高在上的人,可以请私人厨师上门烹制,但如果不是家里金山银山,就要承认预制菜是行业趋势,它能满足百分之七八十用户的需求,就有普遍的价值。

每一次浪潮来临的时候,“适者生存”往往是描述最终结果不变的法则。但生存之外呢?我们在淘汰的同时也在丧失,我想到诗人布莱希特的《我,幸存者》 :

我当然知道:这纯粹是运气

在那么多朋友中我活了下来。

但昨夜在梦中

我听到有人这样谈论我:“适者生存”

于是我痛恨起我自己。

一切都在发展,甚至狂奔,人要去哪里?在预制菜的话题下,消费者是你我他、是每一个人,“厨师”则是另一端生产者的代表。中国有句老话,“五百年可以出现一位圣人,可是不见得会出现一位大师傅。”厨师们获得了什么,又遭遇着什么?年轻厨师首当其冲,看着窗口取餐的外卖员拿着数倍于自己的薪水,几人能沉得下心继续做学徒?

聊天间隙,何亮的厨师长朋友走来,请他帮忙寻找中式面点师,这里缺、那里也缺,言谈中尽是落寞。那些年轻的中式面点师们心知肚明,眼前的困境会和眼前的秋天一起过去,过不去的,就会成为过去。

或进取、或落寞,和这些厨师在秋天的暮色中道别,是不必写在纸上的细节,那些卖弄的、愚弄的文字,只会成为时间里的把柄。能尽力呈现出来的,只有人的处境。采访结束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拿着勺子的人,不知道是哪个年轻厨师,或者千百年前的哪位文人饕客。在旁人的目光里,他自顾演说,很多人嗤笑他放不下,他不回答,走过一层深似一层的乳白色的洞穴,光线始终温暖,豪言没入人烟。最后他以朗诵的姿态,激昂地消失在次日的清晨。

一觉醒来,想到小时候冲过的橘子粉、麦乳精,那种甜腻,一罐足以成为一个孩子全部的快乐。很多年后才知道,那是添加剂应用的早期产品,当时只道是寻常。味蕾所求,最终是人的需求,能成为浪潮的,一定有它的法则。

看看窗外,银杏翻黄,是吃“炭烤白果”的时候,该去踏秋了。人总归要生活在一些边缘处,一些流动的、不至于密不透风的地方。想到陆文夫的小说《美食家》。小说主人公原先爱吃头汤面,后来认识了一个前政客的姨太太,吃了她做的一桌菜,觉得这才是美食。姨太太留下句话,“正经人家哪有吃外面餐馆的。”

那位姨太太一出手便是这样的:“洁白的抽纱台布上,放着一整套玲珑瓷的餐具,那玲珑瓷玲珑剔透,蓝边淡青中暗藏着半透明的花纹,好像是镂空的,又像会漏水,放射着晶莹的光辉。桌子上没有花,十二只冷盆就是十二朵鲜花,红黄蓝白,五彩缤纷。凤尾虾、南腿片、毛豆青椒、白斩鸡,这些菜的本身都是有颜色的。熏青鱼、五香牛肉、虾子鲞鱼等等颜色不太鲜艳,便用各色蔬果镶在周围,有鲜红的山楂,有碧绿的青梅。那虾子鲞鱼照理是不上酒席的,可是这种名贵的苏州特产已经多年不见,摆出来是很稀罕的。那孔碧霞也独具匠心,在虾子鲞鱼的周围配上了雪白的嫩藕片,一方面为了好看,一方面也因为虾子鲞鱼太咸,吃了藕片可以冲淡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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