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连斯基克里米亚战略(克劳斯施瓦布蒂埃里)
导读:新冠病毒席卷全球,颠覆了国家治理、经济运行和社会交往的方式,革新了人们的固有认知。在这场空前危机中,人类社会的裂痕从未像今天这样一览无余,社会分化、公平缺失、合作乏力、全球治理与领导失灵等问题尤为明显,甚至有人以“新冠纪元”作为新的纪年方式来凸显新冠疫情的决定性影响。 在未知与恐惧中,人们不禁会问:疫情过后,人类社会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模样?世界又该何去何从?鉴于此,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克劳斯•施瓦布携手“每月晴雨表”管理合伙人蒂埃里•马勒雷适时地带来了《后疫情时代:大重构》一书,旨在为国家、社会、企业与个人在后疫情时代的发展道路指引方向。本文摘自全书第三章《社会的重构》(有删节),聚焦于西方国家经济管理机制的大转向。
【文/ 克劳斯·施瓦布、蒂埃里·马勒雷】
从历史角度来看,大流行病往往最能检验社会核心系统。
2020年暴发的新冠疫情也不例外。新冠疫情对社会的颠覆性影响将持续多年,甚至影响数代人。其中,最为直接、最切实可见的影响在于,许多政府饱受批评,社会公众对一些政策制定者和政治人物怒不可遏,认为他们未能做好应对新冠疫情的充分准备。
正如亨利·基辛格指出的,“国家能团结和繁荣,是因为人们相信政府各部门能预见灾难,阻止灾难的影响,并让国家恢复稳定。这次的新冠疫情结束时,许多国家的政府机构在公众眼中就会变成失败者”。
对于富裕国家来说尤为如此,因为这些国家拥有专业的医疗卫生体系和强大的科研与创新实力,但和其他国家相比,这些国家的管理部门却表现得如此糟糕,社会公众自然会发出质疑。由于未能为绝大多数的公民带来经济红利和社会福利,这些国家最核心的社会架构和社会经济体系或许就会成为公众心目中真正的“罪魁祸首”。
我们尚无法准确描述社会的重构在不同国家会有怎样的表现形式,但部分全球性框架已初现端倪。首先,后疫情时代将迎来大规模的财富再分配,实现财富在富人与穷人以及资本与劳动力之间的转移。其次,新冠疫情可能敲响了新自由主义的丧钟。
所谓的新自由主义包含一整套思想和政策,大体上倡导竞争,忽视团结;强调创造性破坏,反对政府干预;推崇经济增长,抑制社会福利。多年来,新自由主义学说一直在衰落,越来越多的评论家、商业领袖和政策制定者批评它是“市场拜物教”,但给这种理论以致命一击的是新冠疫情。过去几年中,美国和英国最热衷于推行新自由主义政策,而在这次疫情中,这两个国家的死亡人数属最多之列,这绝非巧合。
《后疫情时代:大重构》
作者:【德】克劳斯·施瓦布(Klaus Schwab)【法】蒂埃里·马勒雷(Thierry Malleret)
不平等
人们经常将新冠疫情比作“强大的均衡器”,这实在是一种严重的误导。事实恰恰相反。无论何时,疫情所到之处,都会加剧本已存在的社会不平等。因此,无论是从医学、经济学、社会学还是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新冠疫情绝非一种“平衡力量”,而是会实实在在地“加剧收入、财富和机会的失衡”。
在世界范围内,有大量人口在经济和社会层面处于弱势地位,并且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这一现象在缺乏社会保障、社会保障不力或者家庭和社会联系较弱的国家尤为严重,而新冠疫情让这一切暴露无遗。
当然,这种情况在疫情暴发之前就存在,但根据我们对其他全球性问题的观察,疫情放大了这些问题,迫使我们去认识和承认社会不平等的严重性。在此之前,社会不平等的问题已被太多人冷落了太久。
疫情带来的第一个影响是,它揭示了令人震惊的社会差距以及社会不同阶层面临的风险,从而放大了社会不平等带来的宏观挑战。疫情封禁期间,世界上许多地方出现了一种笼统但发人深省的论调。它描述了这样一个二元世界:上层社会和中产阶级人士能够进行远程办公,并自行对孩子进行居家教育(包括中小学教育,且住所越偏远就被认为越安全);工人阶级却不能待在家里,也不能监督子女学业,而是要辛苦奋战在第一线,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方式拯救生命和经济——为医院提供保洁服务,进行人工结账,运输必要物资,保障我们的安全,等等。
在美国这样高度发达的服务经济中,约有1/3的工作可以在家完成,或者可以远程完成,各行各业之间的收入存在较大差异。超过75%的美国金融和保险从业者可以远程办公,而在食品行业,只有不到3%的从业者能够远程办公,而且收入水平要低得多。在疫情强势蔓延的时刻(2020年4月中旬),绝大多数的新增病例和死亡人数更加凸显了以下事实:新冠病毒绝不像许多人在疫情初期所说的那样是一种“调平器”或“平衡器”。相反,病毒很快对人类展开了致命攻击,而且毫无公平可言。
在美国,在新冠疫情中丧生最多的是非裔美国人、低收入群体以及无家可归者等弱势群体。在密歇根州,黑人人口占比不到15%,但在死于新冠病毒并发症的人中,黑人人口的占比高达40%左右。
新冠疫情给黑人群体带来的巨大影响正反映了背后的社会不公问题。和许多其他国家一样,美国的非裔公民更加贫困,失业或就业不足的风险更高,住房和生活条件往往达不到标准水平,更容易受到肥胖、心脏病或糖尿病等健康问题的困扰。对他们而言,新冠病毒自然就更加致命。
新冠疫情以及随后的封禁状态带来的第二个影响是,它暴露了人类所从事的工作的本质和内在价值与其经济报酬之间的深度脱节。换言之,社会最需要的人才获得的经济报酬却最低。
一个令人警醒的事实是,护士、清洁工、物流驾驶员、食品厂工人、护理人员和仓储工人等冒着生命危险去参加抗疫、照顾病患和维持经济运转,但是他们的收入最低。实际上,他们为经济发展和社会福利做出了巨大贡献,但他们的价值远未得到认可。
这是一个全球性现象,但在盎格鲁—撒克逊国家尤为严重。在这些国家,贫困往往和失业问题相伴而生。上述群体不仅工作报酬最低,而且失业风险最高。比如,在英国,大多数(近60%)的护理人员签署的是“零工时合同”,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工时无法得到保证,因此收入也就难以得到保障。同样,食品厂的工人通常都是临时工,享受不到正常雇员的权益,也没有任何社会保障。物流驾驶员则大多数情况下被归类为自由职业者,他们都是按照送货的次数获得报酬,没有病假津贴,也没有带薪休假。
英国导演肯·洛奇在其最新的电影作品《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中描绘了这一令人心酸的社会现实。该影片阐述了这些工人非同寻常的生活境遇:只要一场不幸降临,他们就会在身体层面、心理层面以及经济层面彻底陷入崩溃,压力和焦虑充斥着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电影《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截图
“大”政府的回归
米思伟和阿德里安·伍尔德里奇撰文指出:“新冠疫情让政府再次变得重要,不仅仅是再次强大,而且是再次变得至关重要(那些不可一世的企业已经放下身段,祈求政府的帮助)。真正能够发挥巨大作用的是,你的国家能否提供良好的医疗服务,是否拥有强大的政府机构和有效的财政体系。政府能否做到善治,直接决定人的生死。”
过去500年,我们从欧洲和美国获得的最大教训之一是:严重的危机会强化国家的力量。事实始终如此,新冠疫情也不例外。历史学家指出,自18世纪起,财政实力日益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总是有发动战争的需求,尤其要在遥远的国家发动需要扩充海上力量的战争。比如,1756—1763 年爆发的“七年战争”据称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性战争,当时欧洲的所有大国都参加了这场战争。
自此,每当遇到重大危机,国家力量总能得到进一步强化,而征税往往是首先可以动用的手段:“征税是主权归属中固有的、不可缺少的特征,也是每一个独立政府的权力。”以往的一些案例表明,这次疫情过后,税率会提高。和以往一样,提高税率背后的社会逻辑和政治理由都是源于“国家处于战争状态”(只是这次面对的是一个无形的敌人)这样的论调。
法国的所得税最高税率在1914年是0,到了一战结束一年后,这一税率提高到50%。1917年,加拿大首次实行所得税,作为一种临时性措施为战争筹集资金。到二战期间,加拿大大幅提高了税率,在企业之外,向所有所得税纳税人统一征收20%的附加税,并引入了很高的边际税率(69%)。战争结束后,加拿大的税率降了下来,但仍然远远高于战争之前的水平。
同样在二战期间,美国的所得税从“阶级税”转变成了“大众税”,纳税人数量从1940年的700万增加到了1945年的4200万。在美国历史上,累进税最高的年份是1944年和1945年,针对超出20万美元(相当于2009年的240万美元)部分的收入征收94%的税率。处于征收范围的纳税人谴责这样的高税率简直就是“没收财产”的行为,但此后20年,这一税率一直维持在80%以上的水平。二战结束后,许多其他国家也采取了类似甚至经常是极端的税务措施。在二战期间,英国的所得税最高税率甚至达到了令人瞠目的99.25%!
有时候,国家对税收的主权权力会转化成多个领域切实的社会收益,比如有助于打造社会福利体系。但是,这些向完全“新生事物”的大规模转型,基本都是为了应对来势汹汹的外部冲击或者潜在冲击带来的威胁。比如,二战导致大多数欧洲国家设立了终身制的国家福利体系。冷战也一样,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非常担心内部爆发共产主义起义,于是先发制人,制定了国家主导的发展模式。在这一模式下,国家官僚机构管理着从交通到能源的大部分经济部门,并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20世纪70年代。
当前的形势则根本不同。在西方世界,国家的作用在过去几十年持续大幅下降。但是这次注定要有所改变,因为我们很难单纯依靠市场化解决方案来应对新冠疫情这般规模的外来冲击。
几乎是一夜之间,新冠病毒让人们重新认识了私营领域和公共领域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平衡关系,并且让天平倾向了后者。它展示了社会保障的效率,也表明将医疗和教育这样更加重大的责任推卸给个人和市场不符合社会的最大利益。
有种观点认为,政府可以提供更好的公共产品,而缺乏监管的失控的经济发展会极大地破坏社会福利。几年前,这还是一个不太为人所接受的想法,但是如今陡然发生了令人惊讶的转变,成为一种普遍的社会观点。在衡量政府和市场关系的表盘上,指针已经明显地指向了政府一方。
自玛格丽特·撒切尔捕捉到了时代气息、宣称“没有社会这种东西”以来,政府第一次占了上风。后疫情时代的一切都促使我们反思政府的角色。根据经济学家玛丽安娜·马祖卡托的建议,政府不应只是简单地修复失灵的市场机制,而应当“积极塑造和打造市场环境,促进经济的包容性和可持续增长。政府还应当保证牵涉政府资金的商业合作关系是为了造福公众利益,而不是为了追逐利润”。
美国税率变迁:1954年来,富人税率出现极大幅度的下降,而最低税率却没有太大变化,甚至一度上升
未来方向
政府将如何发挥其日益扩大的作用呢?“大”政府的一项重要条件已经具备,那就是政府以迅雷之势大大加强了对经济的控制。公共部门对经济运行的干预速度非常之快,力度也是前所未有的。
2020年4月,当新冠疫情开始席卷世界之时,各国政府就宣布了数万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相当于同时实行八九个“马歇尔计划”,来支持贫困人口的基本需求,竭尽全力维持工作机会,帮助企业在疫情中生存下来。各国央行决定削减利率,并致力于提供足够的流动性;与此同时,政府部门开始提高社会福利,直接发放现金,支付工资,暂停贷款和按揭贷款还款,还采取了许多其他对策。
只有政府才有权力、能力和影响力来做出如此大规模的决策。如果没有政府的介入,经济灾难和社会崩溃可能已经来临。
展望未来,各国政府很有可能(尽管概率不同)得出如下结论:改革部分游戏规则和永久性强化政府的作用,最符合整个社会的利益。20世纪30年代,正是通过强化政府的职责,美国才逐步解决了大规模失业问题和经济不安全问题。面对当前的形势,在可预见的未来,类似的行动方针可能会再度成为现实。我们在本书其他部分会谈到强化政府职能的形式(比如下一节要谈到的新型社会契约),但我们可以在此简要概述一些最显著的要点。
制定和改善医疗和失业保险制度。在市场化程度最高的盎格鲁—撒克逊国家,也要加强社会保障体系;必须实施改善失业福利、延长病假等各种社会保障措施来缓解冲击带来的影响,并在后续使之常态化。在许多国家,重新让工会参与进来将能加速这一进程。如此一来,股东价值将成为一个次要的考量因素,让位于利益相关者理念。
多年来大行其道的世界金融化趋势很可能得到扭转。尤其是在英国和美国等受此趋势影响最深的国家,政府将被迫重新思考这种“迷恋于金融”的情结的诸多特点。它们可以酌情采取一系列广泛措施,比如取缔股份回购制度和禁止银行鼓励借贷消费。
要加强对私营企业的公共监督,尤其要(但不限于)监督那些从公共资金中获益的企业。一些国家选择对这些企业实行国有化,有些国家则选择参股企业或为其提供贷款。
总体来说,针对许多问题的监管都会加强,比如工人安全或者部分商品只能从国内采购等问题。关于社会和环境问题,政府也会向企业追责,要求它们参与解决问题。此外,政府会鼓励开展公私部门合作,推动企业更多地参与减缓全球风险。
姑且不论细节如何,政府的作用会不断强化,并因此对企业的经营方式产生重大影响。世界各国、各行业的企业管理者都必须适应不同程度的政府干预。健康医疗和气候变化解决方案等全球公共产品的研发会积极推进。税率会增加,尤其是针对特权阶层的税率,因为政府需要增强抗风险能力,并希望加大投入力度。对此,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提出下列主张 :
首要任务是……为公共部门提供更多的资金,尤其要为复杂社会中专门防控各类风险的公共部门提供资金支持,同时还要资助推进科学研究和优质教育,为未来繁荣奠定基础。在这些领域,我们可以快速创造富有价值的工作机会,
包括研究岗位、教师岗位以及相关机构的运营管理岗位等。即使我们能够战胜这场危机,我们也要意识到肯定有其他危机潜伏在周围不远处。我们无法预测下一场危机是什么样子,但它肯定不同于上一场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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