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类先制造工具后用火 最早的钻燧取火和最近的对灯绣花

罗巴油画作品：不知所画（油彩，2022）

绣 花

手带领手指 在轻薄的丝绸中

埋伏多年

不堪一击的指关节

紧跟着院内的竹节长大

姑娘 终至双眼明媚 乌发流光

此时 诗书读毕 礼仪学尽

一架楼梯 每档五寸

将少女递到 西厢的二楼

姑娘的双手

向来纤细 又紧张 小臂上柔软的绒毛新鲜

与坚硬的针尖 彼此对峙 姑娘

自晨至夜

面对慈母严肃的身段

木板合围 栏杆环绕

朝街的小窗

是平日里 俯在书卷上

橄榄剖面的 姑娘苍白的脸

谈何容易！从卯时直到午时

再到子时 一日之间

要将三希堂中的物象

绣于手掌之中 一年之内

要绣出终生不败的梅兰竹菊

画样 飞针 走线 挑断 缝合

绣成山和水 风与云

走兽眼中燃烧的火焰

万般造化 务必一针针绣尽

灯火跳跃 寒夜饱含萧杀之气

只为取暖 今晚以彩线拉出春天

绣五官 乌眼 玉臂 酥胸

腰肢在中段摇摆 双脚踩踏露珠

针尖走过小道 最终 通向日出之地

选定旭日下方 终于 姑娘

往丝线的缝隙中

绣进了自己

轻拢慢捻 抹 复挑

依自己的心机 绣一片江山

帝王的腰带 靠近小妹的肚兜

飞禽的双翅绣成起伏的烽烟

又一年 绣树木 麦穗 高粱与葵花相对

亭台楼阁 园林街巷

绣出风雨 侵蚀膝上的丝绸

打湿绣凳 和母亲坚硬的心脏

彩线何其长 此生何其短

还须弹琴 还必填词

兼顾习字和低唱

当媒婆提一副笑脸 带来

夜夜经过窗下的影子

当那影子

立于堂屋 拜过

落坐 姑娘

姑娘那无人识得的心律

从针尖跳出

突然形成的血痕 既窄 且深

吃茶 对话 拜别

至此 姑娘臂上的绒毛 尽皆变焦

绣花 陈旧的青春

在丝绸上痛苦而孤独地再现

技巧独步天下

岁月却逼到墙角

姑娘 理出绣成的花布

一针 一线 一结 一孔

全部拆去 剪碎 铰烂 随自己

飘于屋外月色之中 置绣楼于死地

于决不回首的

人生之外

2021.8.30

取 火

湖水对岸的怪物 快速膨胀

一边舞蹈 一边

用红色的利齿 折磨森林

惊骇的每个白天

每个夜晚

龙在梦的正中飞翔 游动 用自己的声音爆炸

一定有某种生物懂得 被埋没的

火焰的痛苦

子夜的启示 来自

与另一个躯体的深入摩擦

奔向温度的渴望 不顾一切

本来就没有的 一切

惟有冰雪 每天都来冻裂幼小的婴孩

湖面的沸腾 是向南的风向上

冰冷着的沸腾

是湖水对着烈火发出呐喊

唯有等待 与大树和岩石的等待

一样漫长 悲怆 一样急切和痛到锥心

黑夜必须被照亮 猎物渴求

炙烤 烹煮 燃烧的本性如同真理

蛰伏在所有生物内心

与死亡同在的寒冬 山洞顶部

落下冰锥 穿透他的手掌

随手 摸出一块

有着锐角的石头 他要

用它的锐角 磨擦枯树麻木的身体

男人手法粗糙 姿势执着

挖掘 磨擦 击打 磨擦 决不停息

松涛 动魄又惊心

在头顶形成召唤

枯树 平躺 或者斜倚在

滑向天空的山坡

滚动 被一群饥饿的手挡住

男人 第一次找到

躲藏在树里的热度

我要做的 就是

让零度之下的木头

返回零度之上 并在夏风里 继续升高

让树紧锁的喉咙说话

泄露心中烈火的呻吟

找到 它先天的伤口 以尖利 粗放

不可磨灭的 锥形的石头

深入它的躯体 象昨夜

卷走乌云的大风 旋转

沿着枯树向内的朝向

挖出发烫的通道

找出红色 用不灵活的手 第一次抓住热量

在向上呼啸的

北风核心 我要

挖出转瞬即逝的闪电

火热的野兽 冲出木头的重围

血滴般大小的火花

必将在众手的包围中长大

舞蹈 从平原奔向山洞

胡狼和野牛的油脂中

火跳跃 火欢呼 火被经过的风吹倒

又扶起 火奔跑 踩踏草的轨迹

和孩子嘴唇上 幼虫与鱼刺的芬芳

在树顶 火跳向飘落的

席子大小的雪花 雷霆降临之前

火从闪电的弦上掉落

点亮以后的 全部夜晚

与找到的火一样 这个被梦收买的人

眉骨生猛 颈脖粗大 前额如同

寒冷被迫逃走的悬崖

此人 将摩擦和击打的对象

从树木转变成 山洞中朝南的石壁

一群早已着火的木棒 排成狩猎的弧形

照亮一颗

正在石壁上被野牛和山猫逼疯的心灵

202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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