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蝶恋花最是人间留不住：蝶恋花有两首经典

《蝶恋花》是两宋时期的经典词牌，许多我们耳熟能详的著名词人，例如苏轼、柳永、晏几道、欧阳修、李清照等都写过蝶恋花，其中最出名、最经典的就要数柳永和苏轼的作品了。

在北宋词坛上，柳永属于花间派词人，而苏轼属于豪放派，因此，苏轼常常认为柳永的作品太过轻浮，看不上这个前辈。但是苏轼唯独对柳永的一首词赞不绝口，心服口服，这首词就是柳词中最广为流传的《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全词如下：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在这首怀人词中，柳永由景及情，上阙采用了“移觉”的手法，巧妙地连通了视觉和情感，仿佛虚空之中那黯淡、浓稠的春愁正在一点点聚积。从下阙开始，柳永笔锋一转，写自己试图自我放纵，借酒浇愁。然而，此情此景之下，他获得的直观感受反而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因此，对酒当歌对他而言，不过是“强乐还无味”。柳永最终领悟，人生中应当少一点强颜欢笑，多一点从容放纵，该思念就思念，该惆怅就惆怅，为什么要抑制自然情感的流露？

正因为柳永这种主动选择放下，“坦荡”去爱、去思念、去惆怅的格局，这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后来广为流传，成为了脍炙人口的千古佳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将它引申为“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的第二重境界，认为世人追求事业成功和学问精深，也当如此“衣带渐宽终不悔”。

王国维评价该词：“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高度赞赏了柳永笔下的意境。与柳永同时代的苏轼也给予了这首词强烈肯定，赞其“不减唐人高处”。大概也有喜欢这首词的成分在里面，苏轼后面自己又动手填了一首《蝶恋花·春景》，没想到也成为了经典绝唱，全词如下：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首词是一首伤春之作，对于以词风豪放闻名的苏轼来说，这是他相当成功的一首婉约词。在词的上阙，诗人为我们呈现了一片清新的暮春景观。但是在词人眼中，这一组景色是略带灰暗的，景物中缺少了颜色鲜丽的花草，其中稍微有点生命张力的只有小小的青涩的杏子，几棵被风吹尽了柳絮的柳树。

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透过这些美中不足的，稍显衰败颓唐的意象，苏轼被贬谪在外，苦闷不得志的愁绪跃然纸上。在词的下阙，苏轼又由景物写到了动态的人，打破了原先沉寂的画面。墙外有赶路的行人，墙内有嬉戏中欢笑的佳人，这时整个画面其实已经变得活跃热闹，充满生机了，但是最后一句“多情却被无情恼”反而加深了苏轼孤独的心境。是啊，墙内的世界多么鲜活热闹，可惜热闹都是留给别人的。况且，墙内的人怎会知道墙外之人的多情呢？

苏轼这首词看上去是在阐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情感矛盾，事实上，如果结合他被贬官的背景来看，这首词里同样可以照见苏轼离开家人的忧愁痛苦，对过去美好生活的怀念，甚至还有一种对君臣关系的幻想。但是苏轼没有点明这种感情，反而采用了留白的处理方式，言有尽而意无穷。因此，读者往往更容易带入自身的情绪，进而产生共鸣。

无论是柳永还是苏轼的《蝶恋花》，都在深厚的语境之下，将“景语”和“情语”的协调和推进发挥到了淋漓尽致，让人读来余韵无穷。正因这两首词都相当精妙感人，自诞生以来便一直难以被超越。一直到了清朝，只有纳兰性德还能还原出《蝶恋花》的个中意境。自清朝之后，近代几乎无人敢写这个词牌。

对于白话文学习者们来说，如果没有深厚的文言底蕴，只会画虎不成反类犬；而对于那些有文言功底的人来说，填词的意境和技巧同样缺一不可，否则 “意境”表达不到位的词，也就成了辞藻的堆砌。不过近国学大师王国维创作的这首《蝶恋花》却给后来的人开了一个惊艳的先例，全词如下：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这首词被称为王国维为妻子所作的最动人的词，广为流传至今。这首词的创作时间是在1905年，当时长期为工作在外奔波的王国维时隔多年，终于回到家乡，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妻子莫氏。然而，他没想到妻子多年未见，已经变得面色憔悴，容颜衰朽。

想到原本体弱多病的妻子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独自撑起整个家，付出了全部的青春，王国维不禁万分感伤，提笔为妻子写下了这首《蝶恋花》。

在这首词中，王国维一改柳词和苏词开篇的含蓄，开篇“阅尽天涯离别苦”就直击人心，表达了分别为他带来的苦楚，道尽了时光流逝之悲。上阙写到：长久的别离其实让他和妻子各自在心底酝酿了千言万语，但是由于这种悲伤的感情太过于沉重，两个沧桑的灵魂竟相顾无言，形成了“花底相看无一语”的画面，令人读来辛酸。

王国维原本打算和妻子细诉分别后的思念，然而这种短暂的欢乐反而勾起了他更多的悔恨与悲哀。人生不过短短三万天，青春更是一去不复返，然而他们最宝贵的年华竟全部是在分别中度过的。因此，王国维不由得发出了真挚热烈的喟叹：“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字里行间流露着对妻子的情深义重，读来动情动心，感人肺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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