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六章读书笔记(资治通鉴读书笔记001)
自己和前言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资治通鉴》为宋代司马光在官场失意时所著,总结了战国至后周的政治经验,因宋神宗认为该书“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而得名该书被后人誉为“第一必读治国之书”,毛泽东自称曾17次批注过该书,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资治通鉴第六章读书笔记?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资治通鉴第六章读书笔记
自己和前言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资治通鉴》为宋代司马光在官场失意时所著,总结了战国至后周的政治经验,因宋神宗认为该书“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而得名。该书被后人誉为“第一必读治国之书”,毛泽东自称曾17次批注过该书。
【写作背景】北宋中期,财政遭遇了重大危机,一方面庞大的官僚机构导致财政支出的巨大负担,另一方面与西夏无休止的战事,带来了沉重的军费开支。同时土地兼并的加剧和腐败现象的丛生,让朝廷面临内忧外患。1069年,想要有所作为的神宗任用王安石进行改革。改制本来就会损害既得利益者,会有人反对。而王安石变法一方面操之过急,一方面错用了部分投机分子,导致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司马光一方面与王安石私交甚笃,一方面偏保守,因而不支持王安石的变法。“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而更改,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无,臣恐风雨之不庇也”但王安石得到了宋神宗的大力支持,于是司马光离开了京城这个政治中心,外放为官,全力编写《资治通鉴》。部分由于《资治通鉴》带来的影响力,部分由于其保守的政治立场,在宋哲宗即位太后听政时得以回京主持国政,并完全废除了王安石的变法政策。司马光维持旧有制度的保守政治倾向也体现在了《资治通鉴》一书中。
周纪一(起著雍摄提格,尽玄黓困敦,凡三十五年)
二十三年戊寅,公元前四零三年
【原文】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臣光曰: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纲纪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
【故事背景】公元前633年,晋文公建立世袭六卿制度,即三军每军设将、佐各一名,依次为中军将、中军佐、上军将、上军佐、下军将、下军佐,其中中军将为正卿,执政晋国。11个世族轮流执政。11个世族争夺权位,失败者或被逐出晋国,或被灭族。于公元前550年形成相对稳定的赵、韩、魏、中行、范、智六卿格局,并持续了五六十年。在六卿中,赵、韩世代交好。其中,韩出自晋国公族,但家道中落,在韩厥一代曾为赵氏家臣。而赵氏自赵衰始列为晋国卿士,赵衰父子善待提携韩厥,助其重建韩氏。盛极必衰,与赵氏有仇的晋景公宠臣屠岸贾不请示国君而私自带领诸将攻打赵氏于下宫,赵氏险些灭族。在韩厥父子的帮助下,赵氏孤儿赵武得以重建赵氏。魏氏则维持中立立场。范氏欺凌弱小,强取豪夺,与诸侯关系不佳。中行氏与智氏同宗,曾支持智氏不被国君驱逐。
范氏、中行氏在六卿中本来实力最强,后来赵氏因领地赋税最轻逐渐崛起,与范氏、中行氏矛盾加深。恰赵氏旁支邯郸氏与赵氏发生冲突,范氏、中行氏借机围攻赵氏。执政的智氏联合韩魏支援赵氏。范氏、中行氏被灭,赵国从六卿专权变成四卿并立。四卿时代,赵氏再度迎来辉煌。吸取盛极必衰的教训,外交上与韩魏交好,内政上减赋打造晋阳这个后方基地。
范氏、中行氏被灭引来晋出公不满,晋出公联络其他诸侯意欲讨伐四卿。于是,四卿先发制人驱逐晋出公。智瑶借机拥立私交较好的晋哀公,把持朝政,与借国君之名削弱其他卿族的利益壮大自己。智瑶以壮大晋国公室力量为由,要求各卿族上交一部分土地和人口,并率先上交了一个万户邑。韩魏迫于压力,也各自上交了一个邑,而赵氏始终不同意。于是,智氏打着国君的名义,率领韩魏攻打赵氏,逼迫赵氏退守晋阳。攻打赵国,仅智氏得利,而韩魏因出兵则受损。联军久攻晋阳不下,韩魏与智氏矛盾加剧。赵氏寻机策反韩魏,三家合兵灭了智氏。晋国四卿变成了三卿,赵毋恤继任正卿。
赵毋恤之后,魏斯继任为正卿。由于赵韩交好,为避免智氏覆辙,魏氏将扩充势力的方向对准了晋国西面的秦国。韩氏则向中原扩张,赵氏向北方游牧民族扩张,同时三家联合东防齐国。这个时候,齐国大权已完全被田氏掌握。在田氏因家主去世发生内斗,赵借机联合韩魏攻打齐国,大胜齐军并俘获齐康公。齐康公与韩赵魏达成协议,劝周威烈王分封三家以换取自由之身。韩赵魏得到名分,周王得到三家与齐康公的支援承诺。
【翻译】周威烈王姬午初次分封晋国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国君。
臣司马光曰:我知道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什么是区分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
四海之广,亿民之众,都受制于天子一人。尽管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也不能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难道不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吗!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权贵支配贱民,贱民服从权贵。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卫护心腹,树木的枝和叶遮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要的了。
【解析】《通鉴》自三家分晋开始,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通鉴》笔法类似《左氏春秋》,而《左传》的最后一个段落记载了赵、韩、魏三家灭知伯的史实。自三家分晋开始,则上承《左传》。一方面,《三家分晋》可以引出司马光的核心观点: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即天子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维持礼教制度,礼教制度最核心的就是君臣、爵位等级秩序,天子权力的合法性正是来自于礼教,表明了其保守的政治立场。那么,司马光是如何论证其论点的。
【原文】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诸侯,尊周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惓惓也。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
【翻译】周文王演绎排列《易经》,以乾、坤为首位。孔子解释说:“天尊贵,地卑微,阳阴于是确定。由低至高排列有序,贵贱也就各得其位。”这是说君主和臣子之间的上下关系就像天和地一样不能互易。《春秋》一书贬低诸侯,尊崇周王室,尽管周王室的官吏地位不高,在书中排列顺序仍在诸侯国君之上,由此可见孔圣人对于君臣关系的关注。如果不是夏桀、商纣那样的暴虐昏君,对手又遇上商汤、周武王这样的仁德明主,使人民归心、上天赐命的话,君臣之间的名分只能是作臣子的恪守臣节,矢死不渝。所以如果商朝立贤明的微子为国君来取代纣王,成汤创立的商朝就可以永配上天;而吴国如果以仁德的季札做君主,开国之君太伯也可以永享祭祀。然而微子、季札二人宁肯国家灭亡也不愿做君主,实在是因为礼教的大节绝不可因此破坏。所以说,礼教中最重要的就是地位高下的区分。
【解析】司马光的论点:圣人之言行。文王、孔子等圣人极力维护等级秩序。君权天授,国君的地位向天地一样不会改变。自汉武独尊儒术以来,众多士子均受儒家影响,以孔子为偶像。孔子言行可以起到示范作用。但是,事实上三代以来,天子的地位发生了多次变更,如商汤代夏桀、周武代商纣,自始皇一统天下以来,更是多次发生王朝更迭。而商汤、周武是由于仁德得获得天命。倘若,微子为商王、季札为吴国君主,则汤吴就可以免于灭国之祸。但是,由于等级秩序不可违背,即使国家可能灭亡二者依然不愿为王。司马光的这个论点明显站不住脚。夏桀以来,私有制度的发展使得禅让制演变为血缘继承制度。私有制度的核心是个人财富地位的传承,倘若个人财富地位不能传承下去,等级制度既无可能也无意义。而且,即使微子、季札真的继承王位,就真的能改变历史的轨迹么?历史都是胜利者抒写的,商纣真的有那么不仁么?所谓政治无对错,实力使然。即使商纣仁德,也可能因改革等原因使得周经济人口快速发展并超过商,并找借口覆亡商朝。
【原文】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为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著。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著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则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冰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
【翻译】所谓礼教,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当年仲叔于奚为卫国建立了大功,他谢绝了赏赐的封地,却请求允许他享用贵族才应有的马饰。孔子认为不如多赏赐他一些封地,惟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假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危亡。卫国国君期待孔子为他崐处理政事,孔子却先要确立名位,认为名位不正则百姓无所是从。马饰,是一种小器物,而孔子却珍惜它的价值;正名位,是一件小事情,而孔子却要先从它做起,就是因为名位、器物一紊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没有一件事情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圣贤考虑久远,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所以必等弊端闹大才来设法挽救。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效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也不能成功。《易经》说:“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尚书》说:“先王每天都要兢兢业业地处理成千上万件事情。”就是指这类防微杜渐的例子。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解析】礼教的根本在于名分、器物。通过公侯卿大夫等爵位确定名分,借助不同服饰器物表现出来。赋予名分器物是君主的权力,不能随便给予。即使有功劳,可以给予土地等财富,但名分器物却不可以轻许。有了名分,就可以合法做事,因而轻许名器将有损君权根基。这体现了贵高于富,权力重于财富。司马光认为,即使有了功劳,也不能给予名分。那么,名分又怎么传承下去呢?对应的就是儒家古法:世袭制。与之相对的是商鞅之法:军功制。事实上,军功制古就有之。太公封于齐难道不是因为功劳么?只不过军功制必然会损害原有贵族的利益,遭到抵制,要完全落实具有较大难度。只有在王朝更迭等可以做大蛋糕、对现有贵族利益损害较小时推行才相对容易。君主作为既得利益的代表,也可能因军功制而受到损害。因而,司马光支持世袭制。但是,从社会发展的角度,世袭制会导致阶层固化,虽然有利于既得利益,却不利于激发人民的创造力,古不如今。
【原文】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乎惧而不敢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
【翻译】呜呼!周幽王、周厉王丧失君德,周朝的气数每况愈下。礼纪朝纲土崩瓦解;下欺凌、上衰败;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士大夫擅自干预朝政;礼教从总体上已经有十之七八沦丧了。然而周文王、周武王开创的政权还能绵绵不断地延续下来,就是因为周王朝的子孙后裔尚能守定名位。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年晋文公为周朝建立了大功,于是向周襄王请求允许他死后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周襄王没有准许,说:“周王制度明显。没有改朝换代而有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晋文公您所反对的。不然的话,叔父您有地,愿意隧葬,又何必请示我呢?”晋文公于是感到畏惧而没有敢违反礼制。因此,周王室的地盘并不比曹国、滕国大,管辖的臣民也不比邾国、莒国多,然而经过几百年,仍然是天下的宗主,即使是晋、楚、齐、秦那样的强国也还不敢凌驾于其上,这是为什么呢?只是由于周王还保有天子的名分。再看看鲁国的大夫季氏、齐国的田常、楚国的白公胜、晋国的智伯,他们的势力都大得足以驱逐国君而自立,然而他们到底不敢这样做,难道是他们力量不足或是于心不忍吗?只不过是害怕奸夺名位僭犯身分而招致天下的讨伐罢了。现在晋国的三家大夫欺凌蔑视国君,瓜分了晋国,作为天子的周王不能派兵征讨,反而对他们加封赐爵,让他们列位于诸侯国君之中,这样做就使周王朝仅有的一点名分不能再守定而全部放弃了。周朝先王的礼教到此丧失干净!
【解析】诸侯国君恣意征讨他人,仅仅是因为周王没有德行吗?周王实力下降、对诸侯约束力下降的缘故罢了。当然名分确实会对诸侯的行为有所制约,所以晋文公虽然有意,最终还是放弃了享用王室的隧葬礼制。虽然周王王室实力下降,但周王仍是名义上的天子,具有合法性,仍可以像唐宪宗削藩那样削弱诸侯增强君主的实力。另一方面,名分对权臣的制约是有限的。实力不足的傀儡君主被权臣杀害、驱逐的不在少数,只不过会换一个更容易操纵的人维持名义上的合法性而已。曹操没有代汉、司马昭仍是魏臣,那是因为时机还没到、还需要积蓄力量罢了。当然,如果周王拒绝分封诸侯的提议,就有机会利用不合法和利益再分配从中获利,譬如倡议周、齐、秦等国攻击三大夫并瓜分其地。如果周王室实力够强的话,分封诸侯其实就是削弱晋国实力,也正类似项羽分封18路诸侯。
【原文】呜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翻译】呜呼!君臣之间的礼纪既然崩坏,于是天下便开始以智慧、武力互相争雄,使当年受周先王分封而成为诸侯国君的圣贤后裔,江山相继沦亡,周朝先民的子孙灭亡殆尽,岂不哀伤!
【解析】正所谓,富不过三代。子孙难免有不肖者。司马光之所以如此重视礼教,表明上是因为礼教对应君权的合法性,实质上是因为当时中国仍处于封建社会,社会基础的乡村仍是贵族地主自治,维持礼教就是维护既有贵族利益和君主的统治。
【原文】初,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宵也。瑶之贤于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鬓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伎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而甚不仁。夫以其五贤陵人而以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弗听。智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
赵简子之子,长曰伯鲁,幼曰无恤。将置后,不知所立,乃书训戒之辞于二简,以授二子曰:“谨识之!”三年而问之,伯鲁不能举其辞;求其简,已失之矣。问无恤,诵其辞甚习;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于是简子以无恤为贤,立以为后。
【翻译】当初,晋国的智宣子想以智瑶为继承人,族人智果说:“他不如智宵。智瑶有超越他人的五项长处,只有一项短处。美发高大是长处,精于骑射是长处,才艺双全是长处,能写善辩是长处,坚毅果敢是长处。虽然如此却很不仁厚。如果他以五项长处来制服别人而做不仁不义的恶事,谁能和他和睦相处?要是真的立智瑶为继承人,那么智氏宗族一定灭亡。”智宣子置之不理。智果便向太史请求脱离智族姓氏,另立为辅氏。
大夫赵简子的儿子,长子叫伯鲁,幼子叫无恤。赵简子想确定继承人,不知立哪位好,于是把他的日常训诫言词写在两块竹简上,分别交给两个儿子,嘱咐说:“好好记住!”过了三年,赵简子问起两个儿子,大儿子伯鲁说不出竹简上的话;再问他的竹简,已丢失了。又问小儿子无恤,竟然背诵竹简训词很熟习;追问竹简,他便从袖子中取出献上。于是,赵简子认为无恤十分贤德,便立他为继承人。
【解析】礼仪制度之后,《通鉴》开始将用人。越是重要的位置,选人的影响越大。首要就是继承人的选择。通过智瑶与赵无恤的例子论证选继承人要选择贤德的人,否则有灭族之祸。在智瑶和智宵中,智果认为瑶不如宵。理由是才过于德。智瑶有五项长处:美发高大、精于骑射、才艺双全、能写善辩、坚毅果敢,唯一的不足就是不够仁爱。孔孟等儒家劝诫诸侯时均以仁爱为要,爱民对应轻赋税,司马光使用这个例子其实是论证其儒家观点。但纵观智氏发展,智瑶曾帅兵攻齐,确实有将才;在当家后使得智氏一跃成为晋国最强大的势力。但过于自大,统战工作没做好,以一家同时对敌三家,而没有先拉拢中立的魏氏,又不听谏言,将三家看作刀俎上的鱼肉,防备反水,终于被灭。智果担心的就是智氏在智瑶领导下走向盛极并灭亡,但当时智氏实力相对较弱,刚愎自用、自大等缺点暂时不会带来祸患,无法明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领导者务必要虚心听取他人建议;不能骄傲自大,才能看清形势。继承人选择虚心低调仁爱的人更合适。
赵无恤的例子与事实应有出入,属于春秋笔法。“求其简,出诸袖中而奏之”笔者认为是假的,这只能表明无恤在父亲身边有眼线,那就不是贤德了。赵简子给两个儿子的训诫应当是家训之类,并且是很郑重的要求儿子牢记的,而不是日常劝诫之词。其中,伯鲁不把君父的话当回事,无恤则牢牢记住了。
【原文】简子使尹铎为晋阳,请曰:“以为茧丝乎?抑为保障乎?”简子曰:“保障哉!”尹铎损其户数。简子谓无恤曰:“晋国有难,而无以尹铎为少,无以晋阳为远,必以为归。”
【翻译】赵简子派尹铎去晋阳,临行前尹铎请示说:“您是打算让我去抽丝剥茧般地搜刮财富呢,还是作为保障之地?”赵简子说:“作为保障。”尹铎便少算居民户数,减轻赋税。赵简子又对儿子赵无恤说:“一旦晋国发生危难,你不要嫌尹铎地位不高,不要怕晋阳路途遥远,一定要以那里作为归宿。”
【解析】赵自上宫之难后,吸取教训,开始居安思危,建立稳固的根据地。赵氏赋税本就是六卿中最轻的,晋阳作为根据地又再度减轻了赋税。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简子使尹铎为晋阳,也表明其会用人。
【原文】及智宣子卒,智襄子为政,与韩康子、魏桓子宴于蓝台。智伯戏康子而侮段规。智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难必至矣!”智伯曰:“难将由我。我不为难,谁敢兴之!”对曰:“不然。《夏书》有之:‘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夫君子能勤小物,故无大患。今主一宴而耻人之君相,又弗备,曰‘不敢兴难’,无乃不可乎!蚋、蚁、蜂、虿,皆能害人,况君相乎!”弗听。
【翻译】等到智宣子去世,智襄子智瑶当政,他与韩康子、魏桓子在蓝台饮宴,席间智瑶戏弄韩康子,又侮辱他的家相段规。智瑶的家臣智国听说此事,就告诫说:“主公您不提防招来灾祸,灾祸就一定会来了!”智瑶说:“人的生死灾祸都取决于我。我不给他们降临灾祸,谁还敢兴风作浪!”智国又说:“这话可不妥。《夏书》中说:‘一个人屡次三番犯错误,结下的仇怨岂能在明处,应该在它没有表现时就提防。’贤德的人能够谨慎地处理小事,所以不会招致大祸。现在主公一次宴会就开罪了人家的主君和臣相,又不戒备,说:‘不敢兴风作浪。’这种态度恐怕不行吧。蚊子、蚂蚁、蜜蜂、蝎子,都能害人,何况是国君、国相呢!”智瑶不听。
【解析】智瑶为人傲慢无礼,曾侮辱赵襄子无恤,后由侮辱韩魏君相,完全不顾及外交,还说什么难将由我。与赵氏居安思危形成鲜明对比。
【原文】智伯请地于韩康子,康子欲弗与。段规曰:“智伯好利而愎,不与,将伐我;不如与之。彼狃于得地,必请于他人;他人不与,必响之以兵,然后我得免于患而待事之变矣。”康子曰:“善。”使使者致万家之邑于智伯。智伯悦。又求地于魏桓子,桓子欲弗与。任章曰:“何故弗与?”桓子曰:“无故索地,故弗与。”任章曰:“无故索地,诸大夫必惧;吾与之地,智伯必骄。彼骄而轻敌,此惧而相亲;以相亲之兵待轻敌之人,智氏之命必不长矣。《周书》曰:‘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主不如与之,以骄智伯,然后可以择交而图智氏矣,柰何独以吾为智氏质乎!”桓子曰:“善。”复与之万家之邑一。
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赵襄子,襄子弗与。智伯怒,帅韩、魏之甲以攻赵氏。襄子将出,曰:“吾何走乎?”从者曰:“长子近,且城厚完。”襄子曰:“民罢力以完之,又毙死以守之,其谁与我!”从者曰:“邯郸之仓库实。”襄子曰:“浚民之膏泽以实之,又因而杀之,其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民必和矣。”乃走晋阳。
【翻译】智瑶向韩康子要地,韩康子想不给。段规说:“智瑶贪财好利,又刚愎自用,如果不给,一定讨伐我们,不如姑且给他。他拿到地更加狂妄,一定又会向别人索要;别人不给,他必定向人动武用兵,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于祸患而伺机行动了。”韩康子说:“好主意。”便派了使臣去送上有万户居民的领地。智瑶大喜,果然又向魏桓子提出索地要求,魏桓子想不给。家相任章问:“为崐什么不给呢?”魏桓子说:“无缘无故来要地,所以不给。”任章说:“智瑶无缘无故强索他人领地,一定会引起其他大夫官员的警惧;我们给智瑶地,他一定会骄傲。他骄傲而轻敌,我们警惧而互相亲善;用精诚团结之兵来对付狂妄轻敌的智瑶,智家的命运一定不会长久了。《周书》说:‘要打败敌人,必须暂时听从他;要夺取敌人利益,必须先给他一些好处。’主公不如先答应智瑶的要求,让他骄傲自大,然后我们可以选择盟友共同图谋,又何必单独以我们作智瑶的靶子呢!”魏桓子说:“对。”也交给智瑶一个有万户的封地。
智瑶又向赵襄子要蔡和皋狼的地方。赵襄子拒绝不给。智瑶勃然大怒,率领韩、魏两家甲兵前去攻打赵家。赵襄子准备出逃。问:“我到哪里去呢?”随从说:“长子城最近,而且城墙坚厚又完整。”赵襄子说:“百姓精疲力尽地修完城墙,又要他们舍生入死地为我守城,谁能和我同心?”随从又说:“邯郸城里仓库充实。”赵襄子说:“搜刮民脂民膏才使仓库充实,现在又因战争让他们送命,谁会和我同心。还是投奔晋阳吧,那是先主的地盘,尹铎又待百姓宽厚,人民一定能同我们和衷共济。”于是前往晋阳。
【解析】韩康子、魏桓子从善如流,与智瑶一意孤行形成鲜明对比。智瑶同时向其他三家索地,树敌三人,实在是不智,而段规对智伯“好利而愎”的评价也是恰如其分,作为父亲,智宣子难道就不知道么?知道而仍用智伯,或许是智氏太希望壮大家族势力宁愿承受风险吧。
韩魏都给了地,为什么赵氏就不给,赵氏不怕智氏攻打他么,还是相信凭借根据地可以抗衡晋氏?赵襄子与智伯关系不睦,甚至可以说有仇,但这个举动依然不够明智,在和韩魏结盟成功之前,岂可意气用事。倘若不是韩魏反水,赵氏已经被灭。赵襄子看民心而非城墙、仓库守城,也算会用兵了。
【原文】三家以国人围而灌之,城不浸者三版;沈灶产蛙,民无叛意。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可以亡人国也。”桓子肘康子,康子履桓子之跗,以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也。疵谓智伯曰:“韩、魏必反矣。”智伯曰:“子何以知之?”疵曰:“以人事知之。夫从韩、魏之兵以攻赵,赵亡,难必及韩、魏矣。今约胜赵而三分其地,城不没者三版,人马相食,城降有日,而二子无喜志,有忧色,是非反而何?”明日,智伯以疵之言告二子,二子曰:“此夫谗人欲为赵氏游说,使主疑于二家而懈于攻赵氏也。不然,夫二家岂不利朝夕分赵氏之田,而欲为危难不可成之事乎!”二子出,疵入曰:“主何以臣之言告二子也?”智伯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臣见其视臣端而趋疾,知臣得其情故也。”智伯不悛。疵请使于齐。
赵襄子使张孟谈潜出见二子,曰:“臣闻唇亡则齿寒。今智伯帅韩、魏以攻赵,赵亡则韩、魏为之次矣。”二子曰:“我心知其然也;恐事未遂而谋泄,则祸立至矣。”张孟谈曰:“谋出二主之口,入臣之耳,何伤也!”二子乃潜与张孟谈约,为之期日而遣之。襄子夜使人杀守堤之吏,而决水灌智伯军。智伯军救水而乱,韩、魏翼而击之,襄子将卒犯其前,大败智伯之众,遂杀智伯,尽灭智氏之族。唯辅果在。
【翻译】智瑶、韩康子、魏桓子三家围住晋阳,引水灌城。城墙头只差三版的地方没有被淹没,锅灶都被泡塌,青蛙孳生,人民仍是没有背叛之意。智瑶巡视水势,魏桓子为他驾车,韩康子站在右边护卫。智瑶说:“我今天才知道水可以让人亡国。”魏桓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韩康子,韩康子也踩了一下魏桓子脚。因为汾水可以灌魏国都城安邑,绛水也可以灌韩国都城平阳。智家的谋士疵对智瑶说:“韩、魏两家肯定会反叛。”智瑶问:“你何以知道?”疵说:“以人之常情而论。我们调集韩、魏两家的军队来围攻赵家,赵家覆亡,下次灾难一定是连及韩、魏两家了。现在我们约定灭掉赵家后三家分割其地,晋阳城仅差三版就被水淹没,城内宰马为食,破城已是指日可待。然而韩康子、魏桓子两人没有高兴的心情,反倒面有忧色,这不是必反又是什么?”第二天,智瑶把疵的话告诉了韩、魏二人,二人说:“这一定是离间小人想为赵家游说,让主公您怀疑我们韩、魏两家而放松对赵家的进攻。不然的话,我们两家岂不是放着早晚就分到手的赵家田土不要,而要去干那危险必不可成的事吗?”两人出去,疵进来说:“主公为什么把臣下我的话告诉他们两人呢?”智瑶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回答说:“我见他们认真看我而匆忙离去,因为他们知道我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智瑶不改。于是疵请求让他出使齐国。
赵襄子派张孟谈秘密出城来见韩、魏二人,说:“我听说唇亡齿寒。现在智瑶率领韩、魏两家来围攻赵家,赵家灭亡就该轮到韩、魏了。”韩康子、魏崐桓子也说:“我们心里也知道会这样,只怕事情还未办好而计谋先泄露出去,就会马上大祸临头。”张孟谈又说:“计谋出自二位主公之口,进入我一人耳朵,有何伤害呢?”于是两人秘密地与张孟谈商议,约好起事日期后送他回城了。夜里,赵襄子派人杀掉智军守堤官吏,使大水决口反灌智瑶军营。智瑶军队为救水淹而大乱,韩、魏两家军队乘机从两翼夹击,赵襄子率士兵从正面迎头痛击,大败智家军,于是杀死智瑶,又将智家族人尽行诛灭。只有辅果得以幸免。
【解析】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骖乘,这是把两位君主当属下看待了。要团结他人,就要适时放低身段。唇亡齿寒,人所共知,智瑶却不以为意。魏桓子、韩康子忧虑未来,有反水可能,但也不是一定会反,确实存在反间的可能。韩魏都在智伯身边,一不小心就可能先遭祸。如果智伯小心监视,不给他们反水的机会,可能就不会灭族。智伯反而当众说出来,可能只是试探,但不防范实在是自取灭亡。
【原文】臣光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如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疏,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馀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翻译】臣司马光曰:智瑶的灭亡,在于才胜过德。才与德是不同的两回事,而世俗之人往往分不清,一概而论之曰贤明,于是就看错了人。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才,是德的辅助;德,是才的统帅。云梦地方的竹子,天下都称为刚劲,然而如果不矫正其曲,不配上羽毛,就不能作为利箭穿透坚物。棠地方出产的铜材,天下都称为精利,然而如果不经熔烧铸造,不锻打出锋,就不能作为兵器击穿硬甲。所以,德才兼备称之为圣人;无德无才称之为愚人;德胜过才称之为君子;才胜过德称之为小人。挑选人才的方法,如果找不到圣人、君子而委任,与其得到小人,不如得到愚人。原因何在?因为君子持有才干把它用到善事上;而小人持有才干用来作恶。持有才干作善事,能处处行善;而凭借才干作恶,就无恶不作了。愚人尽管想作恶,因为智慧不济,气力不胜任,好像小狗扑人,人还能制服它。而小人既有足够的阴谋诡计来发挥邪恶,又有足够的力量来逞凶施暴,就如恶虎生翼,他的危害难道不大吗!有德的人令人尊敬,有才的人使人喜爱;对喜爱的人容易宠信专任,对尊敬的人容易疏远,所以察选人才者经常被人的才干所蒙蔽而忘记了考察他的品德。自古至今,国家的乱臣奸佞,家族的败家浪子,因为才有余而德不足,导致家国覆亡的多了,又何止智瑶呢!所以治国治家者如果能审察才与德两种不同的标准,知道选择的先后,又何必担心失去人才呢!
【解析】司马光由智氏被灭的例子论证才德之间的关系。所谓才,是指聪明、明察、坚强、果毅;所谓德,是指正直、公道、平和待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司马光的用人观和当今不少企业相似,譬如华为的用人观:从以德为主,逐渐走向德才兼备,到才德兼备,最终还是德高者才能进入高层。其原因在于:很多基层人员具有可替代性,因而可以以德为主。随着专业性增强,才的重要性加大,否则事情就做不成,这也是阿里仍然重用蒋凡的原因。但到了高层,主要职责是确定企业战略和用人,需要有人格魅力,而且其行为会影响众多人,品德的重要性再次凸显。德为才之帅,才为德之辅。德是做什么事 ,才是怎么做好事。如果方向一开始就错了,那就会南辕北辙。
一方面,品德是自我约束,个人行为首先都是受到三观、道德约束,这也是社会公德存在的价值。另一方面,人无完人,人大都是自利的,有喜爱的事物,且会随时间变化。在权力地位低下时,受到的诱惑不够,靠自我约束就可以抵御诱惑;当权力越来越大,外在制约越来越小时,就可能做出一些原来不会去做的事。因而,还需要通过制度约束个人的行为,这也是法律存在的意义。
【原文】三家分智氏之田。赵襄子漆智伯之头,以为饮器。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
【翻译】赵、韩、魏三家瓜分智家的田土,赵襄子把智瑶的头骨涂上漆,作为饮具。智瑶的家臣豫让想为主公报仇,就化装为罪人,怀揣匕首,混到赵襄子的宫室中打扫厕所。赵襄子上厕所时,忽然心动不安,令人搜索,抓获了豫让。左右随从要将他杀死,赵襄子说:“智瑶已死无后人,而此人还要为他报仇,真是一个义士,我小心躲避他好了。”于是释放豫让。豫让用漆涂身,弄成一个癞疮病人,又吞下火炭,弄哑嗓音。在街市上乞讨,连结发妻子见面也认不出来。路上遇到朋友,朋友认出他,为他垂泪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赵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就为所欲为,不是易如反掌吗?何苦自残形体崐以至于此?这样来图谋报仇,不是太困难了吗!”豫让说:“我要是委身于赵家为臣,再去刺杀他,就是怀有二心。我现在这种做法,是极困难的。然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与后世做人臣子而怀有二心的人感到羞愧。”赵襄子乘车出行,豫让潜伏在桥下。赵襄子到了桥前,马突然受惊,进行搜索,捕获豫让,于是杀死他。
【解析】豫让的故事意在提倡忠君,豫让宁可自残报仇也不假装投靠魏襄子。赵襄子用智伯之头做饮器虽然在古代不少人,可见赵襄子和智伯仇怨之深,解释了他不给地的行为。但人死不记仇,这也显示赵襄子容人之量还是差了些,不杀豫让恐怕更多是为了显示其宽厚仁义,避免更多人向其寻仇。从容就死易,忍辱偷生难。为了保全赵氏孤儿赵武,程婴背负了不忠不义的骂名。豫让刺杀赵襄子更多是成全自己的名声罢了,不是真心报仇。
【原文】襄子为伯鲁之不立也,有子五人,不肯置后。封伯鲁之子于代,曰代成君,早卒;立其子浣为赵氏后。襄子卒,弟桓子逐浣而自立;一年卒。赵氏之人曰:“桓子立非襄主意。”乃共杀其子,复迎浣而立之,是为献子。献子生籍,是为烈侯。魏斯者,魏桓子之孙也,是为文侯。韩康子生武子;武子生虔,是为景侯。
【翻译】赵襄子因为赵简子没有立哥哥伯鲁为继承人,自己虽然有五个儿子,也不肯立为继承人。他封赵伯鲁的儿子于代国,称代成君,早逝;又立其子赵浣为赵家的继承人。赵襄子死后,弟弟赵桓子就驱逐赵浣,自立为国君,继位一年也死了。赵家的族人说:“赵桓子做国君本来就不是赵襄子的主意。”大家一起杀死了赵桓子的儿子,再迎回赵浣,拥立为国君,这就是赵献子。赵献子生子名赵籍,就是赵烈侯。魏斯,是魏桓子的孙子,就是魏文侯。韩康子生子名韩武子,武子又生韩虔,被封为韩景侯。
【解析】赵简子舍弃嫡长子赵伯鲁而传位才能出众的庶子赵毋恤,更多是形势所迫,乱世需要有才能的继承人。赵襄子时期,局势相对稳定,又想回到嫡长子继承制,所以立了伯鲁嫡孙为赵氏之后。不排除这是赵简子的遗嘱。但是,继承家族既需要名分,也需要实力,实力不够仍可能无法接位。内乱也影响了赵氏的发展。
【原文】魏文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师。每过段干木之庐必式。四方贤士多归之。
文侯与群臣饮酒,乐,而天雨,命驾将适野。左右曰:“今日饮酒乐,天又雨,君将安之?”文侯曰:“吾与虞人期猎,虽乐,岂可无一会期哉!”乃往,身自罢之。
【翻译】魏文侯魏斯以卜子夏、田子方为国师,他每次经过名士段干木的住宅,都要在车上俯首行礼。四方贤才德士很多前来归附他。
魏文侯与群臣饮酒,奏乐间,下起了大雨,魏文侯却下令备车前往山野之中。左右侍臣问:“今天饮酒正乐,外面又下着大雨,国君打算到哪里去呢?”魏文侯说:“我与山野村长约好了去打猎,虽然这里很快乐,也不能不遵守约定!”于是前去,亲自告诉停猎。
【解析】魏文侯尊师重道,即使在兴头上也遵守约定。尊师守信是领导人的重要素质。
【原文】韩借师于魏以伐赵,文侯曰:“寡人与赵,兄弟也,不敢闻命。”赵借师于魏以伐韩,文侯应之亦然。二国皆怒而去。已而知文侯以讲于己也,皆朝于魏。魏于是始大于三晋,诸侯莫能与之争。
【翻译】韩国邀请魏国出兵攻打赵国。魏文侯说:“我与赵国,是兄弟之邦,不敢从命。”赵国也来向魏国借兵讨伐韩国,魏文侯仍然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两国使者都怒气冲冲地离去。后来两国得知魏文侯对自己的和睦态度,都前来朝拜魏国。魏国于是开始成为魏、赵、韩三国之首,各诸侯国都不能和它争雄。
【解析】外交上,魏氏吸取了智氏教训,对外拓展中山而不是拿赵韩开刀。以赵韩的历史渊源,借师更可能是赵韩的试探。三国相争,弱势的赵韩联合抗魏才是最佳选择。
【原文】使乐羊伐中山,克之;以封其子击。文侯问于群臣曰:“我何如主?”皆曰:“仁君。”任座曰:“君得中山,不以封君之弟而以封君之子,何谓仁君!”文侯怒,任座趋出。次问翟璜,对曰:“仁君。”文侯曰:“何以知之?”对曰:“臣闻君仁则臣直。向者任座之言直,臣是以知之。”文侯悦,使翟璜召任座而反之,亲下堂迎之,以为上客。
【翻译】魏文侯派乐羊攻打中山国,予以攻克,封给自己的儿子魏击。魏文侯问群臣:“我是什么样的君主?”大家都说:“您是仁德的君主!”只有任座说:“国君您得了中山国,不用来封您的弟弟,却封给自己的儿子,这算什么仁德君主!”魏文侯勃然大怒,任座快步离开。魏文侯又问翟璜,翟璜回答说:“您是仁德君主。”魏文侯问:“你何以知道?”回答说:“臣下我听说国君仁德,他的臣子就敢直言。刚才任座的话很耿直,于是我知道您是仁德君主。”魏文侯大喜,派翟璜去追任座回来,还亲自下殿堂去迎接,奉为上客。
【解析】君仁则臣直,忠言逆耳,能纳忠言、直言是领导人的优秀品质。
【原文】文侯与田子方饮,文侯曰:“钟声不比乎?左高。”田子方笑。文侯曰:“何笑?”子方曰:“臣闻之,君明乐官,不明乐音。今君审于音,臣恐其聋于官也。”文侯曰:“善。”
【翻译】魏文侯与田子方饮酒,文侯说:“编钟的乐声不协调吗?左边高。”田子方笑了,魏文侯问:“你笑什么?”田子方说:“臣下我听说,国君懂得任用乐官,不必懂得乐音。现在国君您精通音乐,我担心您会疏忽了任用官员的职责。”魏文侯说:“对。”
【解析】领导人的职责在于用人,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去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情既然交给了专人去做,就应当相信对方的专业水平,只看结果而不轻易评价方法与细节。否则,专业的人讲无所适从。听领导人的意见,自己的专业无法发挥;不听领导人的意见则有损领导人的权威。
【原文】子击出,遭田子方于道,下车伏谒。子方不为礼。子击怒,谓子方曰:“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富贵者安敢骄崐人!国君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失其国者未闻有以国待之者也,失其家者未闻有以家待之者也。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子击乃谢之。
【翻译】魏文侯的公子魏击出行,途中遇见国师田子方,下车伏拜行礼。田子方却不作回礼。魏击怒气冲冲地对田子方说:“富贵的人能对人骄傲呢,还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田子方说:“当然是贫贱的人能对人骄傲啦,富贵的人哪里敢对人骄傲呢!国君对人骄傲就将亡国,大夫对人骄傲就将失去采地。失去国家的人,没有听说有以国主对待他的;失去采地的人,也没有听说有以家主对待他的。贫贱的游士呢,话不听,行为不合意,就穿上鞋子告辞了,到哪里得不到贫贱呢!”魏击于是谢罪。
【解析】这件事的描写与史记所载有所出入。史记所述为:“子击逢文侯之师田子方於朝歌,引车避,下谒。田子方不为礼。子击因问曰:“富贵者骄人乎?且贫贱者骄人乎?”子方曰:“亦贫贱者骄人耳。夫诸侯而骄人则失其国,大夫而骄人则失其家。贫贱者,行不合,言不用,则去之楚、越,若脱屣然,柰何其同之哉!”子击不怿而去。”魏文侯以田子方为师,魏文侯的公子击出行遇到田子方行礼是应当的,子方不回礼也说的过去。而且,田子方一向信奉敬其父不兼其子。但是,武侯击居然认为自己是富贵者,田子方是贫贱者,也就是身份高于对方,可见其不尊师,也就难以听进良言,日后难免衰败。而国君不礼贤下士,士就会离开,就有亡国之患。
【原文】文侯谓李克曰:“先生尝有言曰:‘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今所置非成则璜,二子何如?”对曰:“卑不谋尊,疏不谋戚。臣在阙门之外,不敢当命。”文侯曰:“先生临事勿让!”克曰:“君弗察故也。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何待克哉!”文侯曰:“先生就舍,吾之相定矣。”李克出,见翟璜。翟璜曰:“今者闻君召先生而卜相,果谁为之?”克曰:“魏成。”翟璜忿然作色:“西河守吴起,臣所进也。君内以邺为忧,臣进西门豹。君欲伐中山,臣进乐羊。中山已拔,无使守之,臣进先生。君之子无傅,臣进屈侯鲋。以耳目之所睹记,臣何负于魏成!”李克曰:“子言克于子之君者,岂将比周以求大官哉?君问相于克,克之对如是。所以知君之必相魏成者,魏成食禄千钟,什九在外,什一在内;是以东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师之;子所进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恶得与魏成比也!”翟璜逡巡再拜曰:“璜,鄙人也,失对,愿卒为弟子!”
【翻译】魏文侯问李克:“先生曾经说过:‘家贫思良妻,国乱思良相。’现在我选相不是魏成就是翟璜,这两人怎么样?”李克回答说:“下属不参与尊长的事,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臣子我在朝外任职,不敢接受命令。”魏文侯说:“先生不要临事推让!”李克说道:“国君您没有仔细观察呀!看人,平时看他所亲近的,富贵时看他所交往的,显赫时看他所推荐的,穷困时看他所不做的,贫贱时看他所不取的。仅此五条,就足以去断定人,又何必要等我指明呢!”魏文侯说:“先生请回府吧,我的国相已经选定了。”李克离去,遇到翟璜。翟璜问:“听说今天国君召您去征求宰相人选,到底定了谁呢?”李克说:“魏成。”翟璜立刻忿忿不平地变了脸色,说:“西河守令吴起,是我推荐的。国君担心内地的邺县,我推荐西门豹。国君想征伐中山国,我推荐乐羊。中山国攻克之后,没有人去镇守,我推荐了先生您。国君的公子没有老师,我推荐了屈侯鲋。凭耳闻目睹的这些事实,我哪点儿比魏成差!”李克说:“你把我介绍给你的国君,难道是为了结党以谋求高官吗?国君问我宰相的人选,我说了刚才那一番话。我所以推断国君肯定会选中魏成为相,是因为魏成享有千钟的傣禄,十分之九都用在外面,只有十分之一留作家用,所以向东得到了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这三个人,国君都奉他们为老师;而你所举荐的五人,国君都任用为臣属。你怎么能和魏成比呢!”翟璜听罢徘徊不敢进前,一再行礼说:“我翟璜,真是个粗人,失礼了,愿终身为您的弟子!”
【解析】这段话讲述相才如何选择。丞相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多人觊觎,工作也需要别人配合,因而德行非常重要。这么重要的事,君主肯定会有自己的意见,也会听取他人的意见。李克是翟璜举荐的重臣,负责镇守中山,相当于封疆大吏。越是身处重要的位置,越是重要的事情,越要慎言。丞相人选时君主的权责,下属怎么可以考虑上级的人选呢,这是僭越。因而,在文侯问丞相人选时,李克一开始就推辞“下属不参与尊长的事,外人不过问亲戚的事。”既然李克推辞了,文侯为什么还要再问呢?恐怕也是想试探重臣之间是否结党营私。而翟璜问李克人选时,李克当时就说魏成,表明相位人选已经相对明显了。文侯的话就是试探。对李克而言,两个候选人,无论推荐谁都会得罪另一方。而且,即使他是出于公心,也难保不会被误解猜忌,反而坏事。最好的方式就是提出客观公开的原则,让君主自己抉择。“平常要看他亲近的对象,富贵时看他交往的对象,显赫时看他推荐的对象,困顿时看他有所不为的操守,贫穷时看他拒绝哪些不义之财”是行为更是品德。
为什么李克会认为国相是魏成呢?表面上是魏成将俸禄大都用于国外求贤,实际上是因为魏成是魏侯之弟,属于公族。三家分晋就是因为卿士实力坐大,齐国也是田氏大权独揽,魏侯自然要吸取经验教训,壮大公族实力。而吴起、西门豹、乐羊、李克、屈侯鲋等重臣都是翟璜推荐的,就算是为国事用人,魏侯能没有猜忌、不防备万一么?这也是魏侯没有用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作为相国的原因。
【原文】吴起者,卫人,仕于鲁。齐人伐鲁,鲁人欲以为将,起取齐女为妻,鲁人疑之,起杀妻以求将,大破齐师。或谮之鲁侯曰:“起始事曾参,母死不奔丧,曾参绝之;今又杀妻以求为君将。起,残忍薄行人也!且以鲁国区区而有胜敌之名,则诸侯图鲁矣。”起恐得罪,闻魏文侯贤,乃往归之。文侯问诸李克,李克曰:“起贪而好色;然用兵,司马穰苴弗能过也。”于是文侯以为将,击秦,拔五城。
【翻译】吴起,卫国人,在鲁国任官。齐国攻打鲁国,鲁国想任用吴起为将,但吴起娶的妻子是齐国人,鲁国猜疑吴起。于是,吴起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求得大将,大破齐国军队。有人在鲁国国君面前攻击他说:“吴起当初曾师事曾参,母亲死了也不回去治丧,曾参与他断绝关系。现在他又杀死妻子来求得您的大将职位。吴起,真是一个残忍缺德的人!况且,以我们小小的鲁国能有战胜齐国的名气,各个国家都要来算计鲁国了。”吴起恐怕鲁国治他的罪,又听说魏文侯贤明,于是就前去投奔。魏文侯征求李克的意见,李克说:“吴起为人贪婪而好色,然而他的用兵之道,连齐国的名将司马穰苴也超不过他。”于是魏文侯崐任命吴起为大将,攻击秦国,攻占五座城。
【解析】这段话讲述将才如何选择。将才属于中层,专业人才。就个人而言,吴起为了能成为将军而杀妻,功名心、事业心太强,作为生活伴侣就不是好的选择。就国家而言,就看是否忠君有才。吴起贪而好色,但用兵强于司马穰,可以为将,于是魏文侯用吴起为大将。作为大将,手握一国之军,倘若没有缺点,君主岂不是会猜忌他要夺位?战国时期,人才在各国流动。君主相信他就辅佐,不相信就离开。鲁侯因为一些缺点而产生疑虑,是不会用人。
【原文】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军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疽,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翻译】吴起做大将,与最下等的士兵同样穿衣吃饭,睡觉不铺席子,行军也不骑马,亲自挑上士兵的粮食,与士兵们分担疾苦。有个士兵患了毒疮,吴起为他吸吮毒汁。士兵的母亲听说后却痛哭。有人奇怪地问:“你的儿子是个士兵,而吴起将军亲自为他吸吮毒疮,你为什么哭?”士兵母亲答道:“不是这样啊!当年吴将军为孩子的父亲吸过毒疮,他父亲作战从不后退,就战死在敌阵中了。吴将军现在又为我儿子吸毒疮,我不知道他该死在哪里了,所以哭他。”
【解析】这段话讲为将之道。带兵打仗,要恩威并济,吮疽正是施恩。执行军令时,下级要严格服从上级;生活上,将士一体不分等级可以赢得士兵的信赖。冲锋时身先士卒,可以鼓舞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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