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护工的心酸（一位护工自述他人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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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读史加上星标，就再也不会迷路啦！

作者：清欢渡

来源：子鱼ziyu（ID：ziyu19821105）

01

我是一个护工，入行一年有余。

在这一年多时间里，我换了好几个雇主，也接触了两个特殊的病人。

今天就和大家讲讲我和雇主的那些事。

先说一下什么叫护工。

简单地说，就是代替病人家属对病人进行日常护理的工作。

从病人的吃喝拉撒，到简单的康复按摩，都在护工护理范围内。

护工分两种，医院护工和家庭护工，我属于家庭护工。

我今年38岁，在这一行算是比较年轻的。

一般干我们这行的，都是50岁以上的妇女，家里没牵没挂，而且年纪大了，即使两地分居对婚姻也没啥大影响。

而像我这个年纪能撇家舍业出来，大都是婚姻不幸的。

去年八月份的一天，凌晨五点多，睡梦中的我被禽兽老公的拳头砸醒，儿子费了半天劲，才把他拉开。

结婚17年，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禽兽老公发泄完摔门走了，儿子饭也没吃就背着书包上学了。我破天荒没去超市上班，一个人躺在床上淌眼泪。

大概是脑子进的水从泪腺涌出来流干了，我的榆木脑袋突然灵光一现：余生漫长，我要从屎窝里爬出去！

我迅速爬起来，胡乱找了几件换洗衣服，连同身份证和刚开的两千多块钱工资，一起塞进背包，匆匆逃出家门。

我在离家几百里外的一个小城转了两天后，背着包灰头土脸地进了一家不大的家政公司。

我急需找到一份工作填饱肚皮，能解决住宿的最好。

否则，就凭手里这点钱，我很快就会流落街头。

于是，我在家政老师的介绍下，进行了专业的护理培训，半个月后，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迎来了我的第一个雇主。

02

那是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人，打扮时尚，优雅端庄。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想到一句话：同样是女人，生活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坐在她的私家车里，女人跟我简单聊了聊家里的情况。

女人大我一岁，让我叫她丹姐。

患者是丹姐的父亲，脑血栓卧床一年多了。

丹姐的母亲身体不太好，丹姐工作忙，又没有兄弟姐妹，只好请护工帮忙。

下车后，我跟在丹姐身后上了楼。

推开门，一股隐隐的尿骚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抬起手去捂鼻子，但马上又意识到此举有些不妥，只好假装淡定，屏住呼吸进了屋。

护理床上躺着个歪嘴的老头，目测140斤左右，向右歪着的嘴角流着口水，为防止口水打湿枕头，脑袋下边垫了一块脏兮兮的毛巾。

床尾处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花白头发，干瘪的嘴唇，最有神的就是那两只眼睛，眼窝深陷，目光炯炯。

直觉告诉我，这老太太不是善茬。

果不其然，当天老太太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丹姐把我送进屋后，转了一圈就走了。

这时候快到做午饭的时间了，老太太提议说中午包饺子为我“接风洗尘”。

不明就里的我心中暗自感激，还为自己刚刚“以貌取人”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不已。

说干就干。

我和面洗菜剁馅一顿忙活，老太太在旁边背着手指挥，放什么调料，放多少油等等。

我出力她出嘴，默契配合了大概俩小时，饺子热气腾腾端上桌，老两口这就开吃。

老头嘴歪吃得慢，我耐心地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喂，等他吃饱了我上了桌，饺子都凉了。

我也没矫情，拿起筷子开吃。

这时，吃饱喝足的老太太坐在我对面，笑眯眯地开始跟我搭腔：

“哎呀，雇人还得找你这样年轻的，干活快又干净利落。”

我冲她笑了一下，没说话，继续吃。

老太太顿了一下又说：“就说上一个护工吧，50多岁了，干点活磨磨唧唧的。这还不说，关键是看见好吃的，吃起来就没头，像几辈子没吃过似的，啧啧……”

我顿觉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饺子索然无味。

愣了两秒钟后，我默默放下手里的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是一种寄人篱下的卑微。

但是目前，我不得不忍受。

03

我就这样开始了每天陀螺一样的生活。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给病人擦洗身子、按时喂药，每天一次使出洪荒之力，把140斤的“庞然大物”挪到轮椅上推出去晒太阳。

老人晚上睡眠不好，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啊啊啊”地大叫，我只好搬个小板凳打着瞌睡守在床前。

可即便如此，当我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那张简陋的折叠床时，内心依然很满足。

满足于不再发愁的一日三餐，满足于在这陌生的城市，终于有了暂时的容身之所。

大概一周左右，我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也摸清了老两口的脾气。

老头老实憨厚，老太太则虚伪狡诈，吝啬至极。

比如，家里炖了鸡，老太太会麻利地把食之无味的鸡肋夹到我碗里，假惺惺地说让我多吃点。

比如，为了省一块钱的公交车费，让我徒步走一站路，用两个小轱辘的手拉车，把50斤大米拉回家。

再比如，老太太说洗衣机洗衣服不干净，非让我用手洗……

人在屋檐下，如此种种我都忍了，却没想到我退一尺，她进一丈，终于在一个月后的一天，我这只兔子忍无可忍，咬人了。

这天下午，我干完所有活打算歇一会儿，就坐在床边顺手拿过手机，点开了朋友圈，正好看到一个搞笑视频，我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

我这一笑不要紧，老太太不乐意了，从她那屋探出头来，没好气地冲我嚷：“也不知道找点活干，坐在那傻笑啥？自己干啥的不知道啊……”

一听这话我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天受的委屈一股脑窜出来，我热血上涌，蹭一下站起身，扯着脖子对她吼：“太过分了！你瞎了吗？我干活的时候你没看见吗？我就差没替你喘气了……”

老太太见惯了我的逆来顺受，显然没想到我敢还嘴。

她张大嘴巴愣了几秒钟之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嚎啕大哭：“不得了啦，一个护工居然敢骂我，我可不能活了……”

老头不会说话，急得在床上“啊啊”直叫。

我一想跟她这样的人也说不明白，索性给她女儿打了电话。

丹姐还算通情达理，安抚好老太太的情绪后，把我叫到走廊里，跟我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让我多包涵，还说我做得非常好，并极力挽留我，但我还是执意选择了离开。

这个地方，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呆了。

我走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虽然跟老太太吵了一架，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当我走到街上，看看身边没人留意我的时候，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苦点累点都无所谓，只是身为底层人士，连尊严都那么轻易被人践踏，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命如草芥。

我站在异乡的城市无助又迷茫。

04

还好，家政公司的老师很热情，等了没几天，我又上岗了，这次护理的是一位男性“渐冻人”。

先科普一下：“渐冻人症”，学名叫“肌萎缩侧索硬化症”。

简单来说，就是患者大脑、脑干和脊髓中的运动神经细胞受到侵袭，导致肌肉逐渐萎缩无力，以至瘫痪死亡。

得这种病的患者，身体如同被逐渐冻住一样，故俗称“渐冻人”。

由于感觉神经并未受到侵害,因此这种病并不影响患者的智力、记忆及感觉。

像人们熟知的一代理论物理学大师、科学巨匠霍金就是位“渐冻人”。

记得几年前，在电视上看到过“冰桶挑战”，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渐冻人，当时觉得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没想到这次看到真人了。

这是一位50岁的单身男性，看上去斯斯文文，可能长期不见阳光，面色有些苍白。

他吃力地跟我打招呼，说得不是太清楚，但基本能听懂。

和他同住的还有他80多岁的父母和姐姐。

虽然上岗之前我百度了一下，对渐冻人的症状和护理方式多少有些了解，但真正护理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对渐冻人来说，最痛苦的可能就是要意识清醒地面对自己的病情。

我护理的这位，就接受不了自己以后都站不起来这个事实，每天都要做各种康复训练。

其中站立这一项最让我头疼不已。

患者身高在1米8左右，体重少说也有160斤，我和他姐俩人加起来，充其量也就200过点。

这么大一坨肉，自己一点支撑力都没有，像个硕大的软体动物一样，我俩要想办法让他像根棍儿似的立在站立架前，谈何容易！

每次下来我都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还有一件每天必做的事，就是吸痰。

因为这种病人浑身无力，甚至连咳痰都费劲，为防止痰液多了堵塞呼吸道引起窒息，一般都采用口腔吸痰的方式为患者清理异物。

吸痰时，要将吸管轻轻插入病人咽喉吸出痰液。

尽管整个过程我都尽量做到手法轻柔，以免戳坏病人的咽喉黏膜，但随着管子的插入抽出，病人依然会痛苦地干呕，看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另外这患者还有轻微洁癖症，嫌擦身子不干净，非要每天一次坐着轮椅到浴室去淋浴。

其它时间，我基本都抱着个“海豚按摩器”从头到脚给他做按摩。

可想而知，我这一天是臭汗不断。

累是累了点儿，但我还是感到很欣慰，因为这家人对我都很好。

两位老人和蔼慈祥，大姐也拿我当家人一样，虽然身体累但是心不累，我决定一直干下去。

05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从来的第一天开始，我心里就一直有个疑惑：这患者年轻时应该长得挺帅气，家里经济条件也不错，为什么会单身呢？

直到那一天，我发现了答案。

这患者姓王，我叫他王哥。

那天天气不错，我推着轮椅带王哥出去晒太阳。

正漫无目的地溜达，对面来了一辆黑色小轿车，正巧停在我们身边。

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女人，身材高挑，盘发风衣，看起来优雅干练，气场十足。

女人转过身，对我笑了笑，礼貌地说了句你好，就转到轮椅前蹲下来，抓着王哥的手轻声问：“最近怎么样？好些了吗？”

从女人说话的语气和两人对视的目光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

当晚，女人留了下来，给王哥擦洗身子，喂饭按摩。

从她娴熟的动作看得出，这不是第一次。

而我也从大姐口中听到了一个曲折的爱情故事。

这女人叫李萍，是王哥青梅竹马的初恋，俩人经历了多年的爱情长跑，本打算大学毕业后，等工作稳定了就结婚生子，从此岁月静好。

可谁承想竟事与愿违。

王哥在婚检中查出死精，不能生育，李家父母为女儿将来考虑，坚决不同意两人婚事。

王哥也不想耽误女友，果断提出分手。

可谁知这李萍铁了心要跟王哥在一起，甚至和父母闹翻，喝了农药。

最后李萍因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李萍母亲却急火攻心犯了心脏病一命呜呼。

这下李萍也傻了，怕再出意外，不敢再固执己见，便在家人安排下嫁了别人。

王哥远走他乡，两人从此再没来往。

转眼二十几年过去，王哥有次回老家偶遇李萍，才知道李萍老公因病去世。

而王哥这些年也一直独自生活，于是两人决定再续前缘。

可谁知没多久，王哥就查出患了“渐冻症”。

真是造化弄人，这对苦命鸳鸯终究没能走到一起。

听完王哥的故事，想到一句老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人这一辈子拼这拼那，最终拼的不过是个好身体，身体要是垮了，就算给你个皇帝做又能怎样？

车子、房子、票子，跟健康比起来，终不过是身外之物。

在王哥家干了两个多月，我要回老家办事便终止了合同。

我走的时候是初冬，过年时我给大姐发微信问候，并询问王哥的病情。

得知王哥已经不能自主吞咽，做了胃造瘘手术打流食。

语言功能也彻底丧失了，在电脑上安装了眼控仪，用眼睛慢慢打字和人交流。

我不禁一阵唏嘘，病情发展之快超出了我的想象。

据统计，“渐冻人”的平均寿命在2到5年，像霍金那样活了几十年的只是特例，一般人没那么幸运。

我在感慨之余，也只能默默祈求老天怜悯，让这个苦命的大哥能在人间多留几日。

06

回家是为了安顿儿子，从家里回来后，我又陆续试了几个岗，都不太理想。

其中一个，是一位50多岁的妄想症女患者，工资一个月6000，在这个小城市算是相当高的了，想着能赚这么多毛爷爷，我一点没犹豫就去了。

结果就干了一天，还差点把我吓出精神病。

这患者不知道受了啥刺激，整天想象自己还是20岁，擦粉戴花大红唇，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副娇滴滴的羞涩表情，还时不时冲我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最可怕的是，睡到半夜还起来游走，边走边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看得我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我只干了一天，一夜没敢睡。

忽然想起小时候听说的一件事，说一个人有梦游症，做梦吃西瓜，结果把人脑袋当西瓜用刀砍了。

我越想越害怕，最后决定还是保命要紧。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逃了出来，连钱都没要。

回来之后，把情况跟家政老师一说，老师也吓一跳，说这活咱不接了，把中介费给退了，跟人身安全相比，挣钱都是小事。

还有一个，是一位双腿截肢的猥琐大叔。这家伙经常在我给他接尿的时候，一脸猥琐地看着我笑。

白天他老婆出去上班，还嬉皮笑脸地问我总不回家想不想男人。

实在是受不了他的猥琐，在他还没有伸出咸猪手之前我就麻溜撤了。

后来听其他姐妹说，这种人不在少数，以为花了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就想各种占便宜，一肚子男盗女娼，真是恶心至极。

这种人给多少钱也不能伺候，丢人丢不起。

最后我遇到了现在的雇主，是一位70岁的阿姨，脑膜炎后遗症，生活不能自理。

阿姨的三个儿女都是国家公务员，素质高，人品好，对阿姨非常孝顺，对我也很好，我就一直干到了现在。

07

前几天，一个在医院做护工的姐妹跟我说，她护理的阿姨去世了，而且同一天同一个病房连续走了三个病人。

她说，明知这些都是病人，谈不上什么鲜活的生命，可眼看着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幸运，起码还健康地活着。

这让我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如果你老是想不开，到医院走一趟，就什么都想开了。

确实，当你唉声叹气地抱怨命运不公的时候，却不知对于那些残缺的生命而言，想看看明天的太阳都是一种奢侈。

最后想和大家说一句，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坦然接受命运馈赠你的一切，只要生命还在，其他身外之物皆是浮云。

. End.

子鱼：八种人格写字的北方女子，左手执剑，右手拈花，经营一个有情、有趣、有用的公众号：子鱼ziyu（ID：ziyu1982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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