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汤美文(散文夜半鸡蛋汤)
在高速工作十二年,逃离不了夜半的岗位,大夜班没啥好说的,臊眉耷眼地生熬一夜,第二天饭不吃脸不洗倒头就睡,小夜班上到零点,困劲熬过,人反而有了精神。人一有精神就容易犯饿,街边的深夜小店便成为了我最爱的去处,省的回家弄吃的发出噪音,惹来家人的不满,无端制造矛盾。
小城市夜里营业的饭馆不多,且多数是烧烤。烧烤这玩意,一群人吃着喝着聊着有意思,一个人吃不了几口还不能喝酒,否则没法开车回家。筛掉烧烤店,剩下的只有杂食铺子了。
所谓杂食铺子,就是什么都卖的小饭馆。一些人耗费辛苦,打了个时间差,弥补了夜半食堂的空缺。他们的营业范围十分骇人:烧烤、面、炒饭、炒菜、小吃……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要是这次你点了个酱油炒饭他没有,下次来一准儿材料齐备,其贴心程度不比老母亲的关爱差,让你在满足味蕾,掏出腰包之际,生出丝丝感动,不知不觉成为了老主顾。
这些夜半经营者以前是不入店铺的,他们用废弃或者改装的车厢作为经营地点,我们当地人俗称“大篷车”,后来为了安全,也为了市容整洁,大篷车被取缔,小老板们不忍心放弃多年的苦心经营,纷纷寻个店铺接着干,有的从青丝做到白头,给清冷的城市带来烟火,为深夜归家的人点一盏灯。
我常去的夜半食堂是一家老字号,老到没来了字号人们也能识别。可能是租人家店的原因吧,此家“惠民小吃”的招牌灯箱在塞外的风霜雨雪中坏了不修,甚至老板自己都嫌它碍事,直接扔进角落,堂前老式的灯罩子替代了招牌,亮着,营业中,不亮,家中有事,休息一夜。在我们老顾客的口中,一说去惠民吃,就知道是哪里,哪怕整座城市顶着此名号的不下百家。
惠民小吃的老板是个大爷,从四十多岁干到六十多岁,依旧精神矍铄。大爷有个大嗓门,你脚刚踏进门,迎面扑来的热气中夹杂着一声怒吼:“来啦!吃点啥!”不知情者怕是要吓得扭头就跑,更多人则是困意顿消,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怒吼”过后,大爷立马柔情似水,自我解嘲道:“看我这嗓门,吓着了吧?来来,坐,吃啥大爷给你弄去。”满脸的老褶子笑得能夹死蚊子,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不出真情假意还是诚心实意。
大爷姓汪,花名“旺旺”,熟悉的人皆没大没小地喊他旺旺,他也不着脑,用他的话讲,只要你花钱,老汉给你“汪汪”叫都成,就这么没底线。
汪大爷的小店没特色没拿手,不管炒菜小吃还是烧烤,吃着不惊喜也没意外,玩的是个熨帖。他家卖得最好的事鸡蛋汤,三块钱一碗,碗如脸大,两颗鸡蛋敲进去,一滴香油一撮香菜就是配料,想要葱花酱油的提前说,不打招呼加盐上桌,觉着不够味的,桌上摆着各样小料,自己调配,大爷在一旁瞎指挥:“加点胡椒粉,对,再加点,大老爷们不出汗怎么通透。你那不行,挖两勺辣椒,对,没辣子咋醒盹?”不明就里的新顾客,在这位“老厨师”的言语下,十次九次失误——辣的没法喝。就在你皱着眉头难以下咽之时,大爷大步走来:“喝不下去了?别喝了,我给你换一碗,这碗不收钱。”
和汪大爷一同经营小店的老伴瞅不过眼,几次三番地数落他:“人家怎么吃你别管行不?你咋这么话痨呢?”汪大爷不管那个,依然我行我素,替换下来的鸡蛋汤他也不浪费,自己吸溜咕噜地喝得滴水不剩,惹的大娘一阵白眼:“上辈子肯定是个要饭的,晚上饭不吃,就等人家剩下的。”
我来汪大爷家必点鸡蛋汤,过去食量大的时候还得来几个麻将烧饼,后来岁月不仅夺走了我的青春,还偷走了我的胃口,什么东西看着香,要来吃不了几口便饱。麻将烧饼从两三个到一个,再到不点只要鸡蛋汤,也不过几年时间。面对汪大爷关心的疑问,我的回答是减肥,可这老爷子没一点眼力劲儿,每次问完都要来一句:“减肥?我咋看你越来越胖?”
估计是天生热情,导致汪大爷只能坚守惠民小吃店。据他说,当年下岗后他也曾踌躇满志,干过不少营生,有的是真挣钱,可这世道,大钱终归是给油滑之人预备的,实心眼的汪大爷在一阵风光后来回栽跟头,终于栽的再无心气,安心开了此间小店,挣点辛苦的踏实钱。
人一踏实了,日子反倒顺风顺水。汪大爷多年积攒下来,买了房,供闺女读大学、留学、回国后在大都市成家立业,小两口买房时汪大爷赞助了不少,这也成为了他一生的骄傲,没事就显摆,光我听了就不下两百遍。每次店里人少时,汪大爷坐到他的“专桌”前,“叭”地点着小烟卷,两眼搜寻与他对视一瞬的食客,但凡找到,眼中精光一闪,聊天开始。不管聊什么,最后总能拐到他供女儿读书买房的事上来,瞅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你就是听了八百遍也是发自肺腑地为他高兴,老百姓嘛,一辈子不就图个儿女成才,日子顺当。
在手机支付没普及前,汪大爷最牛的是免单。也不是真免单,是给那些没带钱的糊涂鬼一个不尴尬的机会。我有次下夜班换了衣服,兜里一分没有,喝完鸡蛋汤才想起来,汪大爷一看我尴尬的样子,大方地摆摆手:“得了,你听了吹了半晚上,今天我请了。”不用赌咒发誓明天再补,你就大大方方地回家,有时间给他把钱送来即可。送钱的时候,汪大爷假惺惺地推脱:“哎呀,说我请了就请了,一碗汤的事。”然后边说边接过你的钱,其力道速度绝对一流。
有生客没带钱被大爷“放过”,事后忘记了送来,汪大爷不生气,总是找茬劝你多吃:“你要两个烧饼吧?吃不了明天可以当早点。前几天我又免了一单,从你这找补找补。”这大实话说的你不买两个烧饼都不好意思,我有几次被老爷子嗡嗡地洗脑,不知不觉买了五六个烧饼,在家当了好几天的早点。
长久的休息不好使得我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再三斟酌下我辞去了原本的工作,告别了夜半生活。汪大爷的惠民小吃也着实有阵子没去,前几天忽然心血来潮,晚上十一点多跑到他家想喝碗鸡蛋汤,谁知陪伴我多年的惠民小吃歇了业,一条街上仅剩的灯火终究还是熄灭。
唉,也罢,汪大爷累了一辈子,也该睡个好觉了,祝他晚年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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