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在冬日拜访的一座古城（留下小田原评定）

◆翁道逵 蒋丰

在日语中，有这样一句话，叫做“小田原评定”。什么意思？说起来有点话长。在日本的战国时代，雄踞关东地区百年岁月的小田原城的城主北条，每个月都要举办两次“老臣会议”（日语称为“重臣会议”），讨论治国大事。可是，到了1580年（天正十八年），“猴子”丰臣秀吉急欲统一日本做“天下人”的时候，发起了扫除统一障碍的关键一战——小田原合战。这个时候，城主北条又召开了两次“老臣会议”，一次讨论到底是应该持城固守还是出城迎战？一次讨论到底是应该投降还决战？谁也没有想到，这两次会议开的都是老太太裹脚布——又臭又长，但最后居然没有拿出一个决定性的意见。从此，日本人把这种举办时间长却又拿不出意见、做不出决定的会议称为“小田原评定”。即使如今，在日本企业，在日本行政机构，也时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吐槽”——“今天的会议就是‘小田原评定’。”

2022年9月24日，周六，我们从东京池袋车站乘坐湘南新宿线列车到户冢车站换乘本线东海道列车前往位于神奈川县的日本古城——小田原城，途中就在品味着“小田原评定”这句话。其实，仔细想一想就可以知道，当一个会议久久拿不出决议的时候，或者说参会者的意见发生对立无法一致通过的时候，那并不是为了“科学决策”，而是“实力不足”的一种具体而现实的表现。

从小田原城车站出来，天空已是阴云密布，斜风细雨，雷声隆隆。按照天气预报，这一天是日本2022年第15号台风在关东地区登陆的日子。小田原城距离车站只有4分钟，站到城下的时候，才能够有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感。

说起来小田原城是1416年兴建的。但眼前这座小田原城则是1960年在废城遗址上重新翻盖的。因此，进入城堡后，一层一层地攀登天守阁的时候，楼梯没有那般狭窄陡促，反而像进入酒店般宽敞明亮。至少，文物上的“复旧如旧”，在这里是无法感觉到的。

如今，日本诸多古城中持有天守阁的只有12座了。小田原城不仅是其中之一，其天守阁的壮美还在这12座城中被评定为第7位。这也成为小田原城的一个看点。

攀登到小田原城内的每一层，我们都在箭楼向外瞭望，想象着小田原城当年“难攻不落”、“无敌之城”的辉煌。1495年入驻小田原城的大名北条，硬是传递五代，在日本关东地区盘踞称雄百年。这个期间，不是没有人惦记过他们。1561年，来自越后的战国大名上杉谦信统率着10万大军杀奔而来，结果是败兴而归。1569年，战国大名武田信玄又以“风林火山”之势率军而来。城主北条氏康在城内故作镇定，悠然下棋。这让我们想起1894年甲午中日战争之际，那位有着“明治启蒙思想家”之誉的福泽谕吉也是在家佯稳下棋，等胜利的消息传来后兴奋地起身狂奔，把木拖鞋的底根都撞了下来。其实，在中国历史上东晋淝水之战的时候，也有过谢安下棋定军心的故事。“战事与下棋”，似乎是历史上“装范儿”的一个很好的组合。

在小田原城内2楼的名为“战国时代的小田原城”的常设展室中，我们追寻着这一段又一段历史。“猴子”丰臣秀吉改写了小田原城不败的历史。1590年，他再也容忍不了北条家的傲慢，同时撕去自己“温和的面纱”，不允许这个“天下统一”障碍的继续存在，亲自率领4万大军从京都出发，途中集结7万多军队，悍然发动了来势凶猛的“小田原合战”。

北条家还是在龟壳般坚固的城内按兵不动，以为这样可以消耗远道而来的秀吉军，却没有想到“猴子”是用脑子而不是“红屁股”来决定思想的，不仅三百只运粮船兵临城下，更是一夜之间在小田原城外建筑起一座“虚拟城”，让清晨醒来的小田原城将士惊讶得目瞪口呆。结果，验证了那句历史名言——“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小田原城内兄弟相疑、父子不睦，将士无信，有“天下第一坚城”美誉的小田原城、有着日本关东地区“玄关之城”的小田原城，位于东海道要冲地位的小田原城，终于落入丰臣秀吉之手。

结局不仅是悲壮，更是悲惨的。城主北条氏政、北条氏照父子被要求活活地切腹自杀，而已经成为德川家康女婿的北条氏直被放逐到今天和歌山县的高野山，不久也死去了。还有，还有那些每个月要参加两次小田城“重臣会议”的老臣与家臣们，也都鸟飞兽散般转到其它大名的门下，犹如今天日本落选的国会议员，他们的秘书很快就会转投到其它当选的国会议员门下。

步出小田原城，第15号台风并没有如期而至。回首再看看这座城，经历了江户时代、明治时代、大正时代、昭和时代、平成时代，如今在令和时代似乎仍然不愿意低下那傲骄的头。

也有人这样说，小田原城百年的荣光以及城主最后剖腹自杀的悲剧，对神奈川县“县民性”的形成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由于北条家族最后的成员曾被流放到今天和歌山县的高野山，导致今天神奈川县人也讨厌和歌山县人，他们最喜欢说“和歌山县男女婚后出轨的人数在日本47个都道府县中是位居第一位的。”在我们看来，这样讨论“县民性”，还是有些牵强的。当上半身失败了的时候，就去指责对方下半身的“弱点”，显得有些没有风度，或者说有些低俗。相对来说，或许是因为有这段固守小田原城百年的历史，神奈川县的“县民性”特点之一就是“恋家”，这里的男女婚后大都不喜欢离开住家的附近，而眷恋着这片热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