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人在珠海很多吗(巫山人迷雾30年)
长江商报消息是人还是猿,国内外学术界争论不休
如果你去到鄂渝交界处长江南岸的重庆市巫山县庙宇镇龙坪村,亲见龙骨坡山上一个前额窄小、眉脊骨突出、眼睛凹陷、嘴向前凸的天然猿人石头像,定会为它的惟妙惟肖啧啧称奇。更令人叫绝的是:不偏不倚,它的下方就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龙骨坡巫山猿人遗址。能巧合到这程度,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1985年10月13日下午,“蓝田人”的发现者、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以下简称双古所)研究员黄万波从这里找到了距今约204万年(去年修正为214万年)的一段灵长类动物的下颌骨化石,命名为“巫山人”,系我国发现的最早的古人类化石。这里的出土物包括人科化石、石制品及116种哺乳动物化石。成为迄今为止欧亚大陆时代最早、最重要的史前文化遗址之一。
不过,国内外学术界关于“巫山人”的争论一直没有平息,有支持者,亦有反对者。争论的焦点集中在灵长类下颌骨化石“是人还是猿”。
经国家文物局批准,黄万波及法国科学家数次对龙骨坡遗址联合发掘,而重庆方面也多次进行系统发掘。两代考古人接力,笼罩在“巫山人”身上的迷雾,正在散开;由此带来的对于长江三峡地区古地理、古环境气候的认识,也远非昔日可比。
□长江商报记者刘虎发自重庆
石头在人类演化中扮演重要角色。人类的祖先利用天然砾石打制加工而成的具有一定形状和功能的工具,诸如砍砸器、刮削器、尖状器、手斧、石锥、雕刻器等,以此来狩获与肢解猎物、采集和帮助食取植物果实和根茎、用以防身并加工制作其他材料的工具和用具,以满足生产和生活的需要。他们当然也制造和使用骨、角、竹、木等工具,但由于易腐坏,很少能保留下来,所以石器成为最有代表性的时代特征。
1984年夏,因巫山庙宇农民长期大量挖出中药“龙骨”(哺乳动物化石)卖往湖北建始、巴东和宜昌等地,中科院双古所、重庆自然博物馆等组成的联合科考队循踪而至。在龙骨坡,53岁的黄万波很容易就捡到了早已灭绝的剑齿虎和乳齿象的化石。
1985年10月,考古队员开始对龙骨坡进行第一次发掘,就找到一段灵长类动物下颌骨化石和一些具有人工痕迹的骨片。1986年,在附近又获得一枚灵长类动物上门齿和几件石制品。两次发掘中,遗址出土了大量上新世晚期的动物化石,达120种,其中小种大熊猫、黄昏爪兽、最后祖鹿、云南马、山原貘、硕鬣狗等哺乳动物116种(含14件巨猿化石)。1996年,巫山龙骨坡猿人遗址被国务院列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7年,该遗址还出土了大量的旧石器。
黄万波等研究认为,两件牙齿化石尽管个体很小,从基本形态来看,应为人类的牙齿,属于直立人,有可能皆为女性。鉴于形态上的特点,将其视为一新的亚种——直立人巫山亚种。他们生活的年代在距今204万年到201万年之间。
多年以来考古学界公认生活在170万年前的元谋猿人是中国人乃至东亚人的祖先。黄万波等认为,巫山猿人的出现,则意味着其有可能是距今最久远的中国人。
204万年前的“巫山人”
龙骨坡的发现
奋力找证据
发掘发掘再发掘
龙骨坡巫山猿人遗址自首次被发现,就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广泛关注。一些学者将其誉为“东亚人类摇篮”,另一些却不予承认。
1985年发现的灵长类下颌骨化石是人还是猿?业界各执己见。这种局面的形成,最主要的原因是对龙骨坡遗址的发掘尚不够精细,不够系统。换句话说是缺少证据。不靠强大的化石证据去说服学界,永远也不会获得公认。
中国南方大量分布酸性土壤,对保存生物遗骸极为不利,因此仅有相当少的古代动物遗骸能够经受住时间和环境的严峻考验,变为化石。能让“巫山人”刷存在感的证据很少。
尽管困难重重,但黄万波并不放弃。1985—1988年、1997—2000年、2003—2006年,他通过在龙骨坡遗址的三次系统挖掘,先后出土了猿人化石、巨猿化石、120多种古脊椎动物的化石以及上千件的石器。
2004年10月,年过古稀的黄万波领衔的中法联合考古队在龙骨坡的又一次重大发现,让队员们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这天上午,当考古队员小心地揭开一层薄薄的泥土,一节一节的食草类动物的肢骨渐渐露了出来。随着发掘的继续,出现了一片让人惊愕的奇观:重叠堆积在一起的动物化石有近两平方米,包括象、鹿、牛的前肢和后肢,其间还有石器和石片。这批动物化石上有明显的石器砸削痕迹。黄万波解释说:“发现大量的大型动物只有前、后腿骨化石,说明古人思维意识的发展——在外打猎无法搬动大型动物时,就将肉最多的前后腿砍下搬回洞中。”
发掘过程中,年事已高的黄万波几次遭遇惊险。
2005年的一天,由于连续劳累,在发掘现场的黄万波突然感到心跳加速,每分钟竟达到170次。考古队员马上让黄万波坐下休息。服下随身携带的心脏药物后,黄万波的心跳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原来,黄万波有心跳过速的毛病,是多年前在青藏高原考古时落下的。一遇刺激,心跳过速总要发作。
从1984年开始,黄万波等人在长江流域陆续发现了多达5处的人类化石遗址,其时代涵盖了200多万年至5000年前,“如果把我国采集到的古人类化石聚集到一起,就会发现长江流域发现的人类化石地点最多,占了总数的86%。而长江流域以外的一些地点,如北京人、蓝田人等,其原籍也不在北方,而是随着自然环境的变暖和生活半径的扩大,一支越过秦岭抵达蓝田,另一支则沿着东部平原迁移到了华北的北京,成为了‘北京人’。”
连续20多年的辛勤工作,黄万波解决了有关龙骨坡年代测定和石器的质疑,期望发现更多的人类骨骼。“巫山人”是猿还是人,还没有出现更多的证据来证明。
龙骨坡山顶,大自然形成的古猿石像。本报记者 刘虎 摄
考古人接力
青年学者迎难而上
2005年,36岁的重庆自然博物馆研究员魏光飚博士去到巫山,采访龙骨坡遗址。魏光飚先后就读于南京大学、中科院双古所和日本大阪市立大学,是第四纪哺乳动物学及生物地层学专家,他刚刚成功“改写”猛犸象祖籍——将一度被人们认为起源于欧洲的草原猛犸象的起源地确定为我国的河北泥河湾,并将起源时间向前推了50万年。
魏光飚受“三峡历史文化丛书”编委会委托,撰写一本有关三峡古人类起源的书,而龙骨坡则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地方”。他没有想到,后来十年,他的人生跟龙骨坡发生了联系,并产生了极为重大的转折。
2007年初,他撰写的《峡江寻梦》出版。2008年,中国三峡博物馆的领导找到他,说市里要成立一个古人类研究所,请他去主持工作,与黄万波一起进行龙骨坡的发掘和研究工作。
“我一听完就拒绝了。”魏光飚对长江商报记者回忆说,他对“巫山人”并未作太深入的了解,而且因为在中科院双古所读过硕士,受吴新智院士“巫山人是猿类”的影响很深,“我自己都是半信半疑,来主持这个工作怎么合适呢?”
那年年底,一个人的来访,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个人叫黄慰文,是我国著名旧石器考古学家、中科院双古所研究员、国际史前及原史科学协会常委。有一天,黄慰文到重庆开会,把他叫到宾馆聊天。两人谈了很久,谈着谈着又谈到了龙骨坡。
“他说,即使80年代的两块化石不是人类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旧石器肯定是有主人的。那么,它们的主人是谁呢?”魏光飚称自己顿时醍醐灌顶,马上来了兴趣。
如果之前的“巫山人”不是这些工具的制造者和使用者,那么同时发现的巨猿呢?它们有不有可能制造工具?或者还有没有尚未发现的另外的人类化石?这一系列的问题迷住了魏光飚。很快,他又发现重庆的旧石器遗址特别多,从200多万年前起,到100万年、数十万年、数万年、1万年,一直没有断档。
“长江三峡是露天的自然博物馆与历史博物馆,其森林、河流与灌丛相嵌的生态环境,被不少学者认为是研究远古人类起源、演化和文化发展的重要区域。”魏光飚终于转变了思想,“重庆的旧石器研究条件是全国独一无二的。这么多项目要调查、发掘、研究、保管,没有一个专门的机构确实是不行。”他决定主动请缨,去干好这件事。
重庆三峡古人类研究所很快就成立起来。研究所聘请黄万波担任了名誉所长,还从全国公开招聘了专业人员。
“人类”新概念
会制造工具的猿
2014年,魏光飚等在国际著名学术期刊《国际第四纪》连发4篇学术论文,集中报道了近年来重庆市旧石器时代考古的最新发现和最新研究成果。该系列成果表明,重庆的史前文化形成了一个自200多万年前至1万年前的完整演化序列。至少214万年前,人类就开始在重庆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从未间断,并创造出了独具特色的重庆史前文化。
其中,魏光飚等撰写并发表的《龙骨坡文化及其主人》一文,既是龙骨坡遗址的研究工作沉寂数年后取得的又一次新成果,也是对“巫山人”化石发现30周年的一个献礼。该文对遗址的科学内涵进行了系统研究,也对遗址中尚未解决的学术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该文认为,巫山龙骨坡遗址的发现是30年来东亚史前文化研究领域的一个重大突破,该遗址也是迄今为止欧亚大陆时代最早、内涵最丰富的史前文化遗址之一。
最新研究表明,龙骨坡遗址中含“巫山人”化石地层的地质时代为214万年前,比之前的结论提前了10万年,“龙骨坡文化”的出现时间则早于214万年前,并延续至距今100万年前。“出土‘巫山人’下颌骨化石的地层对应于国际古地磁极性年代表上的留尼汪昂正向极性亚带。2008年,该带的地质时代修订为214万年前并为国际地科联地层委员会接受为全球标准。因此对‘巫山人’的地质时代作了相应修订。”
依据龙骨坡遗址已出土的上千件人工痕迹清楚的石制品及特殊埋藏现象,魏光飚等认为,有充足的实物证实肯定有“龙骨坡文化”的存在。该遗址迄今已出土的三种高等灵长类化石中,谁最有可能是“龙骨坡文化”的创造者或者说主人?是人,是猿,还是一种具有思维能力的高等灵长类动物?魏光飚等倾向于在体质人类学上,其尚处于“猿”的阶段,但在考古学上其又属于“人”的范畴。这种广义的“巫山人”在适应长江三峡半封闭的森林、河流环境中,开创了一套全新的技能,从依赖天然工具发展到了依赖自制的石器工具进行生产劳动获取物质生活资料,进而走出洪荒,跨过了猿类的门坎。
“龙骨坡是东亚地区迄今为止时代最早的古人类遗址。”魏光飚说,龙骨坡文化的发现,代表着远在200多万年前,三峡地区就已经出现了东亚最早的人类,并在这里繁衍生息,延续至今;龙骨坡文化的发现,也代表着“人猿揖别”这一考古学上人类出现的标志性事件,反映出巫山的这种远古人类已经会制造和使用工具,进入了“人”的范畴。
魏光飚称,龙骨坡的发掘今年还将继续。“目前实施的是十年计划。”而据黄万波估算,要全面发掘龙骨坡,可能要20年的时间。
另辟蹊径
现代中国人发源地或已找到
玉米洞是一个很独特的洞。它位于龙骨坡西边4公里,更靠近鄂渝交界处,洞口开阔、平坦,距洞口约30米处的洞顶有一个直径约3米的垂直天窗,使洞穴内保持了良好的通风与采光,白天有阳光,晚上有月光,非常适合人类居住。
重庆三峡古人类研究所于2011—2013年期间对其进行了两次试掘和一次正式发掘,已发掘面积仅为100平方米,约占该遗址可发掘面积的十分之一;已发掘深度为5米多,尚未见底。目前就已获得石制品、哺乳动物化石、骨器、角器与牙器总量已超过5000件。
魏光飚接受长江商报记者采访时进一步评价说,“玉米洞的(历史价值)潜力绝不在龙骨坡之下。”
由魏光飚领衔的中法专家团队对玉米洞遗址2011年出土器物的合作研究表明:距今260万年前以来,整个中国南部的山区不论是从基因、文化还是语言等方面都对东亚古人类活动和演化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玉米洞遗址就是该区域一处有代表性的、特色鲜明的旧石器遗址。
龙骨坡遗址顶部地层的地质时代为100万年前。玉米洞遗址已发掘地层的地质时代为40万—1万年前,下部还有早于40万年的尚未发掘的地层。魏光飚表示,对玉米洞和龙骨坡的深入研究,可揭示这两个重要遗址间的重要关系,尤其是史前文化上的延续性、关联性和变异性,同时亦可揭示200万多年前至今该地区古环境、古气候、古地貌、古动物群、古植物群的演变历史及其规律,“如果研究证明这两个遗址间的地层和地质时代是相对连续的,那么这两个遗址就组合形成了一个目前国内绝无仅有的自200多万年至1万年前的文化堆积剖面,其研究价值不可估量”。
与“巫山人”下颌骨化石同一地层单元出土的哺乳动物化石种类超过100种。这是目前在东亚地区同一地点采集到的第四纪哺乳动物化石种类之最。在这个庞大的动物组合中,大多数的动物并非本地特有,而是来自四面八方。魏光飚解释,这种混合动物群的特征表明,“巫山人”生活的那个年代,青藏高原还在急遽抬起中,长江三峡尚未形成,龙骨坡的地理环境类似于现代淮河流域动物区系——过渡区,有利于南、北动物的交流。哺乳动物化石见证了这一地质过程。目前研究尚处于材料积累阶段。
孢粉分析的结果表明,距今214万—210万年的4万年中,龙骨坡地区的气候比现在要温暖潮湿,庙宇盆地周边山地有茂盛的森林和灌丛,盆地内或周边山地上存在一定范围的草原,气候在干冷和湿热之间波动。这样的环境非常适合以采集狩猎为主要生存手段的古人类生存。
“我想说,巫山龙骨坡自从有人类居住以来,这200多万年来,人类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直在龙骨坡区域繁衍生息,人类的文化在这里没有出现断层,并走上了开创文化以至文明的身体结构与思维能力的双重进化之路。”魏光飚说。
在三峡地区的考古发现改变了我们对中华文明起源的理解。我们过去常常认为黄河流域是中华文明唯一的发祥地,但是,我们现在知道了,长江流域也是中华文明的另外一个源头。如果黄河是中华文明的母亲的话,那么长江就是中华文明的父亲。
——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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