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金瓶梅的国际化(洪涛金瓶梅的国际化)
一、引 言
《金瓶梅》在中国曾经被禁毁、限制出版,但是,这部书早就流传到域外,而且出现各种别具特色的外语译本。
关于“《金瓶梅》在国外”这个课题,中国学者王丽娜已经发表过文章,国人也能看到《金瓶梅西方论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此外,台湾学人魏子云(1918-2005)的文章谈及“近年来亚洲各国研究《金瓶梅》现况”。[1]
本文将讨论前贤还没有专门研究的课题:《金瓶梅》外译本的特点和命运,例如,“删与不删”、“禁与不禁”。
二、《金瓶梅》德译本、法译本、德译本两种
Franz Kuhn. Kin PingMeh, oder, Die Abenteuerliche Geschichte von Hsi Men und seinen sechsFrauen (Leipzig: Insel-Verlag, 1930; Wiesbaden: Insel-Verlag, 1955, 1970).
Franz Kuhn (库恩,1884-1961)此书是个节译本,全书有49章,内文只保留西门庆和六个妻妾故事,略去旁枝细节。
德国评论界对库恩译本颇有非议,原因是Kuhn 对书中的性描写添油加醋,
“因此,这个译本就给欧洲人留下一个扭曲的印象:《金瓶梅》不过就是一部淫秽小说!这个版本被转译成许多欧洲的文字,传播很广。他的这个译本在纳粹统治后期(1942年)也被禁止。后来,这个译本在德国书店里一直被放在淫秽小说类书架上。可以说,这个译本是不严肃的,给这部世界名著造成了不良影响。”[2]
法国学者(René Étiemble, 1909-2002)对库恩的“详此略彼”,也表达了反对意见。[3]
德文译本内页
话虽如此,据说早期法文、瑞典、芬兰、匈牙利等译本,多半是根据库恩的德译本转译。
順帶一提,像 Kuhn 那樣重視“性描寫”的,還有日本人土屋英明(1935-?)的《金瓶梅》(德間書店, 2007)。土屋英明此書也是“性描写完訳、他編訳”。[4]
也就是说,只有《金瓶梅》书中的性描写他才完全译成日语,其它情节则未必全译。
土屋英明本人對“性愛”這個題目有專門的研究,著有《道教房中術: 古代中人性愛秘法》(東京: 文藝春秋, 平成15 [2003])。[5]
一九四四年五月,Kuhn 译本获得解禁。[6]此后,该书印本众多,流传甚广。
Otto and ArturKibat. Djin Ping Meh: Schlehenblüten in goldener Vase
这个全译本由 Otto Kibat 和 Artur Kibat 两兄弟翻译。据说,Kibat兄弟用了三十年时间才译毕全书。[7]
此书1967-1983年有五卷本出版。[8]据詹春花《中国古代文学德译纲要与书目》一书所记,Kibat 兄弟译本在柏林、慕尼黑、苏黎世等地都出版过,卷数不一。[9]
关于德语全译本(六卷本)的概况,请读者参看李士勋:《关于金瓶梅德文全译本: 译者祁拔兄弟及其它》一文,刊载于《徐州师院学报》1992年第1期,页32-33。
据李士勋所说,Kibat兄弟的第一册(头十回)曾在纳粹时期被销毁。不过,法国学者René Étiemble说,被销毁的共有四十九章。[10]
目前 Kibat 兄弟译本在德国被归入“世界文学名著”类别。[11]法国学者 André Lévy 称许Kibat兄弟合译本完整、优美。[12]
德文译本书影
法译本两种
Jean-Pierre Porret, KinP'ing Mei; ou, La merveilleuse historie de Hsi Men avec ses six femme(Paris: G. Le Prat, 1949- ?).
这个法译本是据Franz Kuhn 的德译本转译的,自然也是个节译本。此书笔者未见,不知其详。
法国学者(René Étiemble)对这个节译本的评价不高,多所贬斥。[13]
据说,此译本的第一卷(1949)出版后,法国政府担心西门庆的生活方法会给法国社会带来不良影响,因而下了禁书令。直到1979年,禁令取消,出版社才得将后文出版。[14]
André Lévy, Fleur En Fiole D'or (Paris: Gallimard, 1985).
此书由 André Lévy(雷威安,1925–2017)据《金瓶梅词话》译出,共二册,书首有André Lévy 的 Introduction(导言),长达41页。
这篇Introduction的前半已有中译,见于《金瓶梅西方论文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Lévy明确表示:对《金瓶梅》作者的研究会是徒劳无功的。[15]他也发表过与《金瓶梅》有关的学术论文。[16]
Lévy将全书故事分为十卷,每卷涵盖原著十回的内容,各有标题,例如,开头三十回被译者概括为三卷:
‧Lotus-d'or (金莲)
‧Fiole (瓶)
‧Lotus-de-Bonté (惠莲)
André Lévy 此书也有删节,却不是删去原著的性描写。
原来,Lévy 注重译文的可读性,节略就是为了提高法译本的可读性,他说:
“在艰难得要命的文句和使人弄得莫明〔名〕其妙的转折之间,难道不需要优先考虑保持读者阅读的兴味吗?这就是我们从第四十回起,进行一些删节的原因。删节的方式也各有不同,但没有十七世纪那部修订本的删节范围之广,〔……〕”[17]
也许有人会建议:可以用“不删节,多加译注”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对此,André Lévy 表明:“我们这个译本旨在提供一个不必借助注释即可读懂的本子。”[18]
事实上,Lévy 译本中的注释甚多:第一册第1051页至第1262页,都是译注。第二册的译注,所占篇幅也接近200页。
有些文字细节,Lévy 也为西方读者做了解释,例如:“Kuai zhi ren kou”(脍炙人口)是译注的一个条目。[19]
有些译注内容反映了中国学者的意见,例如,解释“明贤里”时,Lévy就征引张远芬《金瓶梅新证》的说法。
不过,若论译注之多之详,Lévy这个译本还是和美国翻译家David Roy的英译本有一段距离。DavidRoy非常依重译注(请看下文)。[20]
三、《金瓶梅》日本译本、越南译本、韩国译本
(1)日译本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日本没有完好的《金瓶梅》日译本。[21]
战后,依据《金瓶梅词话》翻译的日译本有:小野忍(Shinobu ONO, 1906-1981)和千田九一(Kuichi CHIDA, 1912-1965)的合译本、冈本隆三(R.OKAMOTO)的完译本。
据第一奇书本翻译的译本有:尾阪德司(Tokuji OZAKA)《全译金瓶梅》由东京的东西出版社出版(1948-1949年),共四册。
此外,村上知行(Tomoyuki MURAKAMI,1899-1976)所译《金瓶梅》(角川书店1973-1974年出版,全4卷﹔筑摩书房, 2000),是个“抄译本”。
日文译本
其它日语编译本、改写本甚多,此处不能一一介绍。笔者认为,以下两种是比较出色的日译本。
小野忍和千田九一合译《金瓶梅》
小野忍和千田九一的日译本据词话本译出,1948-1949出版(东京东方书局,只有四册40回)。
1959年,这个译本编入东京平凡社的《中国古典文学全集》,共三卷(亦即《全集》中的第15,16, 17册)。后来,又编入平凡社《中国古典文学大系》(第33、34、35册)。
1973年至1974年间,东京岩波书店出版该译本的修订版,共10册。[22]
平凡社的版本(1959)第一册之末(第三十一回之后)附有小野忍撰写的“解说”,论及《金瓶梅》的成书背景、版本、特质、素材、词话本和崇祯本的差异、欧洲译本,最后简略介绍小野忍自己的翻译情况。小野忍还撰有译后记,名为“《金瓶梅》批判研究”。[23]
小野和千田这个译本(1959),也有删节不译之处,例如,第二十七回“潘金莲醉闹葡萄架”描写西门庆和潘金莲交欢,内文“于是先抠出……”到“我如今头目森森,莫知所之”这段,没有翻译成日语。
译者在译注中解释何以“省略”,又将被省略不译的汉语原文刊载于页267。
不过,这段汉语原文,也非全文载录:“送了几送”以下的汉语原文(共一六九字)还是被略去。
这种“不译,附录汉语原文,但又不全附”的状况,似乎反映出译者内心的“斟酌”。
冈本隆三译:《完译金瓶梅》(东京: 讲谈社, 昭和46[1971]-1974)。
此书据《金瓶梅》词话本译出。冈本隆三在译注中指出词话本一些记述上的混乱。[24]译本分为四卷(共四册),每卷各有译者自拟的副题:
‧第1卷妖炎卷
‧第2卷撩乱卷
‧第3卷情怨卷
‧第4卷無常卷
第一卷之末附有“解说”一篇。冈本隆三在这篇“解说”中说明他参考过“小野‧千田”的译本。
冈本隆三这个译本标榜“完译”,实是针对小野和千田的删节。[25]《金瓶梅》第二十七回“醉闹葡萄架”那段,小野和千田译本省略不译,冈本隆三却没有回避,译文见于第1册页366-367。
冈本隆三对中国古代的缠足现象有专门研究,着有《缠足史话》一书。[26]
在《完译金瓶梅》中,他也用注释的方式为读者详细解说“金莲”是什么意思(第一卷,页29)。
同类解说还有第二回的第一条注释(页49)、第七回第一条注释(页93)。
第七回的译注说明:中国古时,女人必须有小足,才配称得上是“美人”(页93)。
日文译本
关于《金瓶梅》在日本的情况,请读者参看:小野忍《金瓶梅之日译与欧译》一文﹔泽田瑞穗《增修金瓶梅研究资料要览》(东京:早稻田大学中国文学会,1981年10月1日)﹔黄霖、王国安编译:《日本硏究金瓶梅论文集》(济南:齐鲁书社,1989)。
近年,张义宏发表《日本金瓶梅译介述评》,载于《日本研究》2012年4期。
此文指出:《金瓶梅》在日本的译介史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江户时代的注释、改编阶段;明治时代的节译阶段;二战以后的全译阶段。
张义宏简要介绍了三个阶段中《金瓶梅》各个日译本的特点、流传情况以及产生的影响,同时探讨了《金瓶梅》译本在日本的拒斥与接受、沉寂与流行所受到的意识形态、文学思潮、赞助人以及译者身份等因素的巨大影响。[27]
日文译本
(2)越南译本
阮国雄的越译本分成12集,1969年由西贡市的昭阳出版社出版。
此书的序文明确提到“出版准许证书”的问题。可见,译本能否在越南出版,是一个大问题。
关于此书,读者可以参看阮南: 《鱼龙混杂:文化翻译学与越南流传的金瓶梅》一文,载于陈益源主编:《2012台湾金瓶梅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北:里仁书局,2013),页555-591。
阮南指出,阮国雄的越译本是据“洁本”译出,却向读者宣称是基于一部“最完整、最丰富”的底本翻译的。同时,“〔阮国雄〕越译本还进一步将那些已经‘洁净’化的章回译成更‘洁净’的。”(页578)。
越南语译本
(3)韩国译本
关于韩国译本,读者可以参看金宰民:《金瓶梅在韩国的流播、研究及影响》,载于《明清小说研究》,2002年4期。
近年的研究报告有崔溶澈、禹春姬:《金瓶梅韩文本的翻译底本考察》一文,载于陈益源主编:《2012台湾金瓶梅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北:里仁书局,2013),页669-686。
韩文“全译本”大约有六种:金龙济本(1956)、金东成本(1962)、赵诚出本(1971, 1993)、朴秀镇本(1991-1993)、康泰权本(2002)。
所谓“大约有六种”,是因为有些“全译本”未必是真正的“全译”。
金东成译本(乙酉出版社,1962)不翻译秽语,只收录原文以供参考。朴秀镇本也删除部分性描写内容。
朝鲜文译本
四、《金瓶梅》的英、美译本
《金瓶梅》的英文本“全译”,上世纪只有Clement Egerton 一种(实际上该书也略去若干细节)。
另有 Bernard Miall 的译本,是个转译本,只呈现与西门庆相关的故事主干。到二十一世纪,才有David Tod Roy 的全译本。
Clement Egerton, The Golden Lotus(London: Routledge, 1939).
Egerton 据张竹坡评本译出,有1954年修订版。1972年纽约 Paragon Book Gallery 再版。此书有多种重印本。[28]
初版(1939年)的卷首有Introduction一文,译者说明他用了十五年时间在翻译工作上。
但是,原著有些片段没有翻译成英语,他解释道:...if the book was to be produced at all, it must be produced in itsentirety. But it could not all go into English, and the reader will thereforebe exasperated to find occasional long passages in Latin. I am sorry aboutthese, but there was nothing else to do. (p.viii)
所谓 passages in Latin, 是指原著中的一些性描写他用拉丁文呈现。后来,这些拉丁文片段才由别人(J. M. Franklin)翻译成英语。[29]
1937年译本
到了2008年,Egerton译本被改编成《大中华文库‧金瓶梅》汉英对照本,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这个本子把Clement Egerton译为“克莱门特・厄杰顿”。对照本在文字编排上有不少瑕疵,关于这点笔者已撰有文章细论,此处不赘。
值得一提的是,对待性描写,这个本子采取双重标准:汉文删节、译文不删。这样做,其实是违反了“汉英对照”的原则。
Egerton 译本2011年重印,出版社是CharlesE. Tuttle。此版中,专有名词改用汉语拼音,卷首有 Robert Hegel 新撰的导言。
Hegel 为读者简介与《金瓶梅》相关的基本知识,并描述了 Egerton 的生平事迹。
Hegel 认为Egerton 的合作者舒庆春(1899-1966,笔名老舍)可能先草拟一个粗略的译稿,再由 Egerton 润饰,Hegel说:It seems much morelikely that as his Chinese tutor Shu might have provided a rough translation,which Egerton then spent years polishing into its present form. (p.18) 这段话中的Shu, 就是舒庆春。
Egerton 译文有简化的倾向。译者有时候会不动声色略去原著的一些细节(与 David Roy 的做法正好相反),例如:原著有些隐语、笑话和双关语,Egerton没有翻译,具体情况见于《洪涛金瓶梅研究精选集》(台北: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2015。
《大中华文库·金瓶梅》
Bernard Miall, Chin P'ing Mei: TheAdventurous History of Hsi Men and His Six Wives (London: John Lane, 1939).
这个译本由 Franz Kuhn 的德译本转译而成,因此,它和Kuhn译本一样,全书只有49章。
此书有New York 的 Putnam(1940)的重印本﹔上世纪六十年代又有 Capricorn Books 的重印本。
何以内容不全,而书商乐意重印此书?原因可能是Miall 能保持情节的连贯性,译笔又生动,可读性高。
Lionel Giles 评论:There is a lot of paraphrase and unnecessaryembroidery, but the frequent omissions are so skilfully contrived that thethread of the story suffers very little, if at all. Mr. Miall has an agreeablyanimated style, and he has produced a most readable book, but I am afraid it isnot quite the Chin P'ing Mei. [30]
Miall 这个译本只能称得上是简译本,例如,原著第二十七回“醉闹葡萄架”一节,西门庆睡醒后与潘金莲交媾,原著描写交媾过程不厌其详,而Miall译本(Chapter Twenty-One Inthe Vine Arbour Gold Lotus and Hsi Mencelebrate)只呈现了一个梗概:
But an hour later Hsi Men was awake again, and as he woke hislustful desires revived.
When he had once moresatisfied them he released Gold Lotus from his embrace. She lay limply onthe mats, completely exhausted, and hardly able to breathe; the tip of hertongue seemed cold as ice. At last he released her feet, and helped her toassume a comfortable, half-sitting posture. Gradually life returned to her.(p.320-321)
可见,原文的诸多细节,Miall只用极简单的“When he had once moresatisfied”(西门庆再次满足了)一句就交代了二人性交的过程。
英文译本
Miall 译本卷首冠有著名翻译家Arthur Waley (1889-1966)的序言,论及《金瓶梅》的文学价值、写作情况、时代背景、作者、版本、禁毁等。
值得注意的是,Waley认为《金瓶梅》作者可能是徐渭,他说:Of possible candidates for the authorship of the Chin P’ing Mei Ipersonally regard Hsü Wei as the strongest. (p.xvi)按:Hsü Wei就是徐渭。
到了二十世纪末,“徐渭是《金瓶梅》的作者”这个说法,得到中国学者潘承玉的支持。
潘承玉的论证很详细,值得参看。[31]上海大学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全亮又撰《金瓶梅作者徐渭说补证》(学位论文)。
David Tod Roy, The Plum in the Golden Vase or, Chin P'ing Mei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3-2013).
此书据《金瓶梅词话》译出,全书分为五册,每册有二十回。
译者David Tod Roy 汉名为芮效卫。译本分五册,各有标题:
‧Volume One: TheGathering (聚)
‧Volume Two: The Rivals (对手)
‧Volume Three: TheAphrodisiac (春药)
‧Volume Four: The Climax(高潮)
‧Volume Five: TheDissolution (散)
Roy 译本第一册1993年出版﹔第二册2001年出版,第三册2006年出版,第四册2011年出版,第五册2013年出版。换言之,David Roy 前后用了二十多年时间才完成此巨大工程。
此译本情节基本上完整。Roy 对原著的成语、典故、套语等小节也十分重视,书中稍为特别的词语他都要尽量翻译并溯本穷源,
因此,The Plum in the GoldenVase 译文极少简化,而且译注特别丰赡,例如:第四册的正文部份达688页,注释有166页﹔
最后一册篇幅最短,但正文部分也有420页,另有注释80页。有学者认为Roy这个译本的读者对象不限于普通读者。[32]
英译本
David Roy 译本卷帙浩繁,是有原因的。他认为其它欧洲译本或节译或底本不佳,所以,他有意尽量呈现《金瓶梅》的“真貌 (authentic form)”。
Roy 声明:This complete andannotated translation aims to faithfully represent and elucidate all therhetorical features of the original in its most authentic form andthereby enable the Western reader to appreciate this Chinese masterpiece at itstrue worth. (这段话摘自译本封套上的介绍。)
David Roy除了做翻译,也发表过《金瓶梅》的研究文章,他讨论的重点是作者问题和张竹坡评语。他认为《金瓶梅》的作者可能是汤显祖。[33]
笔者比较熟悉英译本的概况,对英译本的各种情况有较细致的评析、解说,读者若感兴趣,不妨参看,参看《洪涛金瓶梅研究精选集》(台北: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2015)。
五、总结:外译本的命运
《金瓶梅》中的性爱描写特别引人注目,世人为争论“是否淫书”“禁与不禁”“删与不删”而大费周章。
《金瓶梅》外译本同样面对这些问题,有些外译本被当地政府禁止出售。
但是,也有译者对性描写青眼有加,例如Kuhn 的德译本和土屋英明的日译本对书中的性描写都意呈现。
世人看英译本,也特别关注英译本怎样呈现(或不呈现)的身体和性爱活动。这种“关注”,从以下的论文可见一斑:
‧刘华文:〈身体如何翻译?──以《金瓶梅》英译为例〉,载于《广译》2011年4期,页89-97。
‧郑怡庭:〈原汁原味还是走味?──论Clement Egerton 与David Roy 英译《金瓶梅》中的咸湿描写〉,载于陈益源主编《2012台湾金瓶梅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台北:里仁书局,2013)。
实际上,有些外译本不但没有删除《金瓶梅》的性描写,反而特意渲染,这似乎是为了迎合某些读者的喜好(即“投其所好”)。
《兰陵笑笑生与金瓶梅》 (台湾)胡衍南 著
在新千年,有些学者认为性描写的作用很大,例如,在台湾,胡衍南认为:
“性描写非但不足以让它〔《金瓶梅》〕背上‘淫书’罪名,甚至还让这部现实主义小说更加伟大。”[34]
中国大陆的霍现俊则认为性描写是影射的“掩体”,他称赞:“作者耍的手法是多么的高明”。[35]
当然,有些外译本也像《金瓶梅》原著那般被禁止发行,例如:德译本和法译本。
外译本中,删节现象也甚为常见,有些越译本、韩译本、日译本、英译本酌量回避了《金瓶梅》的“秽词”。
此外,Egerton英译本(1939)中的“拉丁文片段”、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性描写)汉文删节、译文不删”、小野和千田的“不译,附录汉语原文,但又不全附”,这些奇特现象都反映出《金瓶梅》是各种社会观念(包括“权力”)冲突的集中地。[36]
(2018年秋日修订于香港)
注 释
[1] 王丽娜的文章,见于鲁迅、郑振铎等着:《名家眼中的金瓶梅》(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2006),页268以下。魏子云:《金瓶梅散论》(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90),页172-185。
[2] 摘自学者李士勋的网志:http://blog.sina.com.cn/s/blog_70adf15401015mku.html (2013年12月17日读取。)
[3] 徐朔方编选校阅; 沈亨寿等翻译:《金瓶梅西方论文集》,页286。
[4] 据http://www.weblio.jp/wkpja/content/金瓶梅_邦訳。(2014年2月读取)
[5] 此书页38, 39, 128,都提及《金瓶梅》。
[6] AndréLévy, Jin Ping Mei: Fleur en Fiole d'or (Paris: Gallimard, 1985), vol.1,p.viii.
[7] 曹卫东:《中国文学在德国》(广州: 花城出版社, 2002),页83。
[8] 徐朔方编选校阅; 沈亨寿等翻译:《金瓶梅西方论文集》,页287。按,Kibat兄弟此书曾在不同的城市出版。
[9] 詹春花:《中国古代文学德译纲要与书目》(北京: 中国文史出版社, 2011),页58。
[10] 徐朔方编选校阅; 沈亨寿等翻译:《金瓶梅西方论文集》,页287。
[11] Kibat兄弟的译本有简短的书评:H.Bruce Collier, “Djin Ping Meh by Artur Kibat; Otto Kibat; King PingMeh by Franz Kuhn; Chin P'ing Mei, the Adventurous History of Hsi Menand His Six Wives by Bernard Miall; Franz Kuhn; The Golden Lotus byClement Egerton,” Isis, Vol. 35, No. 4 (Autumn, 1944), pp. 344-346.
[12] AndréLévy, Jin Ping Mei: Fleur en Fiole d'or (Paris: Gallimard, 1985), vol.1,p.v.
[13] 徐朔方编选校阅; 沈亨寿等翻译:《金瓶梅西方论文集》,页291-292。
[14] 鲁迅、郑振铎:《名家眼中的金瓶梅》,页278。禁令事,俟考。
[15] 见于张兵选编:《金瓶梅说》(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 1999),页465-470。
[16] AndreLevy, “About the Date of the First Printed Edition of the Chin P'ing Mei,”Chinese Literature: Essays, Articles, Reviews (Jan. 1979), p.43-47.
[17] 徐朔方编选校阅; 沈亨寿等翻译:《金瓶梅西方论文集》,页270。André Lévy, Jin Ping Mei: Fleur en Fiole d'or(Paris: Gallimard, 1985), vol.1, p.x.
[18] 《金瓶梅西方论文集》,页271。
[19] “脍炙人口”见于《金瓶梅》欣欣子序。Lévy 翻译欣欣子序文时,解释一些词语的词义。
[20] 该书有W. L. Idema 和 Andrew Plaks 的书评,出版资料如下:(1) “Fleur en Fiole d'Or (Jin Ping Mei cihua)by André Lévy”, T'oung Pao, Second Series, Vol. 75, Livr. 1/3 (1989),pp. 182-183. (2) “Fleur en Fiole d'Or (Jin Ping Mei cihua) by AndréLévy”,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Vol. 108, No. 1 (Jan. -Mar., 1988), pp. 142-145.
[21] 这是小野忍的说法。参看小野忍:《金瓶梅之日译与欧译》一文,载于《中外文学》4:8 (1976年),页97。全文载于页94-100。
[22] 小野忍也将《西游记》翻译成日语,同样列入“岩波文库”。可惜,1983年小野忍去世,未竟全功。此书后由中野美代子接手翻译。
[23] 小野忍的文章1963年发表在《亚洲学刊》。中译见于包振南、寇晓伟编选:《金瓶梅及其它》(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页142-157。
[24] 参看该译本第一册,页354,页367。
[25] 参看冈本译本第1册页382的解说。
[26] 该书有中译本,即冈本隆三撰; 马朝红译:《缠足史话》(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27] 张义宏:《日本金瓶梅译介述评》一文,载于《日本研究》2012年4期,页117。
[_^strong:e858e1b7!][28] RobertHegel 说:Egerton's translation ofJin Ping Mei has undergone 25 editions since its first appearance in1939. 语见Hegel 为Egerton(2011年版,出版社是Charles E. Tuttle)所写的导言。
[29] 参看本书的“上卷”。
[_^strong:3d4e3a2d!][30] 摘自 Lionel Giles 的书评, 见于Journal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Great Britain and Ireland, No. 3 (July, 1940), pp. 370.
[31] 参看潘承玉《金瓶梅新证》(合肥:黄山书社,1999)。潘承玉认为徐渭因感于乡风并激于沈练的死而撰写《金瓶梅》。
[32] 黄卫总:《英语世界中金瓶梅的研究与翻译》一文,载于《励耕学刊》2011年2期,页167-75。
[33] DavidT. Roy, “The Case for T'ang Hsien-Tsu's Authorship of the Jin Ping Mei”, ChineseLiterature: Essays, Articles, Reviews (CLEAR), Vol. 8, No. 1/2 (Jul.,1986), pp. 31-62,
[34] 胡衍南:《金瓶梅到红楼梦: 明清长篇世情小说研究》(台北:里仁书局,2009),页81。
[35] 霍现俊:《金瓶梅艺术论要》(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0),页166。
[36]其它学者也论及相关的矛盾和冲突,例如张进德:《金瓶梅新视阈》(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第三章第一节谈到“诲淫”与“教化”之争。
文章作者单位:香港中文大学
本文由中国《金瓶梅》研究会(筹)授权刊发,转发请注明出处。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