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寄相思(梦里依稀慈母泪)
生儿育女千般难。
含辛茹苦人称赞,
否极泰来喜开颜,
母在九泉儿思念。
每年开春之后,清明之前,总是春夜难眠,梦里依稀慈母泪,总梦见母亲:梦见母亲担忧儿女们吃苦受难而泪流满面,梦见母亲忙碌的身影,梦见母亲憔悴的面庞和双鬓的白发,总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母亲的苦难人生又历历在目。
我的母亲,苦海中生,黄莲中长。她幼年丧父,姐妹四人与外祖母相依为命。在旧社会,她们天天都经历着饥饿和疾病的折磨,天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母亲的一生备受坎坷,命运多舛,生前几经与死神擦肩而过。
小时候,在三里河洗衣服,差点被洪水卷走。在一个炎热三伏天,母亲与同村的几个姐妹,去三里河洗衣服。那时水资源丰富,三里河常年四季流水不断。她们在河道洗衣服,有的用棒槌砸皂角,有的在石头上揉搓衣服,朗朗的笑声随着淙淙的流水,向下游飘荡而去。正在她们谈笑风生的时候,上游下瀑雨形成的山洪,像恶魔一样向下游咆哮奔涌而来。死神在向她们步步逼近,她们却毫无察觉,幸亏岸上不远处,有个母亲叫祥哥的大人,听到洪水的吼声,看到她们还在河里洗衣服,便朝她们大声疾呼:“额生,额生(母亲的小名),发大水了,发大水了,快往岸上跑。”母亲她们听到喊声,刚站起身,就看见洪水像一群下山的雄狮,奔腾着,怒吼着,直向她们猛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她们拔腿就往岸上跑,刚跑上岸,她们所洗的衣服、棒槌全被山洪的浪头卷走了,母亲脚上的一只鞋,也被卷进了洪流之中。她们面对一路狂奔的山洪,脸色吓得煞白,面面相觑,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长时间,母亲才缓过神来,为被冲走的衣服、棒槌和鞋发愁,怕回到家不好给母亲交待。她祥哥在旁边说:“不用怕,能把命保住就是万幸了,回去哥给你妈解释。娃呀,跳出此祸,必有大福,你们以后要有大福了,应该高兴才对。”祥哥当时不知是迷信还是在安慰她们。她们的命是祥哥从龙王口边拉回来的,她们要永远记住祥哥的救命之恩。
母亲成家后,生活过得刚有点起色,就遇到了三年自然灾害。生父因劳心、劳力、饥饿,贫病交加,患上了重病,因无钱医治而撒手人寰。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年代,离开生父,母亲一个人很难支撑起这个有六口人的大家庭,为了把我们拉扯大,母亲不堪重负,继父才入赘我家。
继父吃苦耐劳,心地善良,完全把我们当做他的亲生儿女。当时继父在阎良机械厂(现西飞)上班,只能从经济上给家中减轻点负担,家务全由母亲一个人承担。
六三年,母亲有了身孕,因繁重的体力劳动和饥饿,导致营养不良,加上一次担水,摔了一跤,小便经常出血,开始是一个星期一次,后来,变为两三天一次,再后来,一天几次,而且每次量都在增加。疼痛难忍,经常扶着墙走路,头冒虚汗,有时候还紧紧地抓着我的双手。当时我非常害怕,我毕竟只是个刚刚十五岁的男孩。因家中贫困,母亲只能硬撑着,从来也没有看过医生。
在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母亲突然大出血,心里特别恶心,不停地想呕吐,她让我把写字用的墨汁掺水给她喝,说这可以止吐,防止恶心。一会工夫,就把墨盒里的墨水掺着喝完了,又把墨水瓶里的墨汁掺水了许多喝了。但仍止不住呕吐、恶心,母亲尿了大半瓦盆尿血,时不时地休克,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滚,这时我有些害怕了。母亲一生都是个坚强的人,她强忍着痛苦,从不呻吟一声,生怕我们为她担心。经过几次休克,在又一次清醒后的瞬间,极其揪心地对我说:“改过,妈要是不行了,你是老大,一定要听继父的话,把几个弟妹照看好,这个家不能散架,妈当初给你们找个继父,为的是你们姊妹六个,谁知走到今天这一步,妈实在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生父,也对不起你继父。”说着说着,母亲又休克了。
窑洞里的空气完全凝固了,只有坑头上那盏煤油灯,灯焰挣扎着、抖动着,偶尔能听到弟妹们发出微弱的鼾声。我的头几乎要炸开了,心如刀绞,却束手无策,只有流不完的眼泪。心里不停地在念叨:母亲这棵大树不能倒,不能倒,一定不能倒!要是真的倒下了,那我们这个家该怎么办呀?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母亲终于因丢心不下我们,又一次清醒过来,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快……把西边……你伯母叫来,妈……可能……不行了。”说着说着又昏迷过去了。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跑到伯母家的楼门外,呼叫伯母,伯母家庄子很深,楼门离窑洞太远,再加上风大,怎么喊叫也没人答应。于是,我急忙跑到她家窑洞上边,大声呼喊伯母,好不容易才叫醒伯母。伯母到家一看说,不行不行,得赶快去医院请大夫。那个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狂风带哨,为了挽救母亲的生命,我把害怕全部抛在脑后,一路向县医院狂奔,时间就是生命。县医院值夜班的周大夫听我讲述后,立即和我一块来到家中,她看了看瓦盆里母亲小便的尿血,用听珍器听了片刻说,胎儿已窒息,是大出血,病危。又看了看炕上熟睡的四个弟妹便说,赶快送医院抢救,能不能救活,就看你母亲的造化了。
周大夫是个有名的妇科医生,医术精湛。伯母和其它俩个男人用一块床板,把母亲抬着去医院急救。我留在家,照看几个弟妹,还要给我们做饭。直到第二天吃过午饭,一直未得到母亲的消息,那天,真是度日如年,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更别说手机,只能在家等待,等待,再等待。心里害怕得连想都不敢想,要是母亲这棵大树真的倒下了,我们该怎么办啊?这个家可能就真的要散架了。生父三十六岁撇下我们,撒手人寰。母亲三十六岁时,生命垂危,生死未卜。三十六为什么老是这样和我们过意不去!三十六为什么对我们老是这样不公平!三十六难道真的像有些老人讲的那样,是个不吉祥的年岁?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害怕,我真想扑向医院,看个究竞,因为家中还有弟妹,不能离开,再急也没有一点办法。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伯母才从医院回来说:“你妈没事了,把命保住了,是周大夫下班没有回家,亲自抢救了你妈,你们都放心吧!”我一扑子抱住伯母,此时,心酸、悲伤、高兴的复杂感情涌上心头,眼泪像开闸泄洪的流水,奔涌而下。
因家中经济拮据,生活困难,住不起院。母亲在门诊观察了两天,就被抬回家,在家里休养。见到母亲平安归来,我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母亲这颗大树还挺立在我们心中,母亲又能为我们遮风挡雨了,这是我们全家最大的幸运。我要倍加珍惜、爱护我们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母亲病好后,带我去医院感谢那位周大夫的大恩大德,那时家里穷得什么都没有,只能真心实意地说几句贴心的感谢话。见了周大夫,我深深地给她鞠了三个躬,说:“谢谢阿姨救活了我妈。”母亲对周大夫说:“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也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就让改过给你做个干儿子吧!”周大夫忙说:“不用,不用。担当不起,能把你救活,比啥都好。当时,我看你几乎不行了,又看见炕上躺着那么多的孩子,破例收你去医院进行急救,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这可能与你撇不下儿女的强列意识有很大的关系。再说,救死扶伤是做大夫的责任,我们一起高兴就行了。”多么朴素的话语,多么高尚的医德啊!
离开医院,在回家的路上,母亲对我说:“一定要永远记住周大夫的大恩大德和她的为人,千万不要忘记她的救命之恩,今后一定要湧泉相报,像周大夫一样做人。”从此以后,母亲的身体大不如以前,继父便申请离开阎良机械厂,回家和母亲共同支撑起这个家。
继父回来之后,家里的情况逐渐好转,也算应了母亲的祥哥以前说的那句话:跳出此祸,必有大福。过了几年。家中又增添了一妹一弟,全家九口人,聚集在父母这两棵参天大树下,其乐融融,团结和睦,幸福美满,得到了很多人的羡慕和赞扬。
一九八四年,母亲因患急性胆结石,她又一次和死神进行了殊死搏斗。要不是抢救及时,我们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四一七医院贺大夫做完手术,拿着像乒乓球大小的结石说:“若再晚半个小时,胆破裂了,你妈就完了。”庆幸的是,四一七医院离家近,抢救及时,母亲才又逃过了一劫。当时抢救需要输血,四一七医院血库的血用完了,我为母亲输了血,争取了抢救时间。我倍感欣慰,总算为抢救母亲尽了一点微薄之力。
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规律。母亲的寿命最终定格在了八十二岁这个节点上。最后这次,母亲从卧床到病危,再到撒手而去,仅仅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在这不到二十四个小时里,在这漫长而又短暂的生命中,母亲没有叫一声苦,没有让我们给她喂一口开水、喂过一口饭,更没有让我们为她擦屎端尿。她走得那样安祥、那样从容、那样干净,留下的是那颗放心不下儿女的心。临别时,母亲好像进入了梦乡,她连一点都没有连累我们就走了。没有给我们留给一丁点临终前行孝的机会,哪怕仅仅一次都没有,至今我们都倍感愧疚和遗憾。
中间一排右起第一个是作者母亲,前排右数第二个是作者。
母亲的一生,是与命运抗争的一生,是与死神和困难搏斗的一生,她用顽强的意志,一次又次地战胜了死神,从不屈服命运的摆布。
母亲一生,教育儿女润物无声;与人交往,以宽为怀。她把全部的生命都奉献给了我们这个家,默默地用甘甜的乳汁和血汗,哺育我们成人,从不图回报,只愿我们全家和睦,生活美满,一切平安。母亲这种无私奉献、勇于担当的精神,值得我们永远学习、永远敬佩。
清明节到来之时,我们姊妹将相约去给父母扫墓,去给父母焚烧纸钱,告诉父母,我们一切安好,让父母放心。也愿父母在九泉之下一切安好!
2022.3.15于西安
【作者简介】:庞改过,昵称:石榴人家,童年命运多舛。65年初中毕业于华清中学,考入临潼城关中学就读高中,其中两年在文革动乱中度过,68年从临潼城关中学高中毕业。69年参军,后从连级干部转业到七七一所为主任科员。2008年退休,现在尽享天伦之乐,偶尔写点诗文,抒写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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