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在东莞找工作的老公(在内衣厂上班的男人)
口述:阿威(广西柳州人)
撰文:胖爷
我从未想过,会进入一家内衣厂。当然,光从工厂的名字,实在看不出来,这是一家生产女性内衣内裤的企业。工厂的后缀名,是制衣厂,这给了我迷惑。
我在老家学过车缝,这算是一门技术活。有了一技傍身,我想我能在深圳安身立命。所以,南下之初,我是抱着进制衣厂,或者与车缝相关的工厂的。然而,事不凑巧,或者,说这是命运使然,反正,我来到了公明。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公明有着内衣生产基地之称。我来公明,无非是因为小妹也在这里。
小妹在上村一家电子厂,管理公司的财务。原本,我也可以进电子厂,但一来,我不想沾小妹的光,我总觉得凭着自己的能力,可以在深圳立足。二来,小妹所在的电子厂,规模不大,是小厂,工资不高。更何况,我是有技术的,不能荒废。
于是,找了几天,进了合水口一家内衣厂。当然,我讲过,进厂前,我并不知道,厂里的主打产品是内衣。若知晓,我怕心里多少有些害羞,应该会另谋他职。但我这人呢,又有点奇怪,一旦办理了入职手续,知晓了这一事实,又不愿再更换。
我相信命运,我觉得这是我的命运。不过,在内衣厂上班,对于我这么内向的男子来说,实在是无法轻易说出口的。
因此,每每与同乡聚会,问起彼此之间的工作,我总左右而言他。实在避开不了,便以制衣厂搪塞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在内衣厂上班的事,不知怎么,到底传了出去。传出去便传出去罢,我不偷不抢,没什么好丢脸的,何况,我技术好,活儿精,在厂里得到了主管的充分肯定。
内衣厂,其实包括所有的制衣厂,几乎全是计件算工资的,干得快,不良品少,工资就高。我一步一个脚印,前几年,最高的工资曾经突破过一万元。
我知道,这点工钱在深圳,根本不算什么。但我出身农村,没什么学历,只有这门技术,这工资全是我的打拼所得,用汗水换成的成绩,我很知足。
我刚进厂里,内衣厂几乎全是女工,男生很少。现在,情况不同了,男女比例变成了五五开。甚至,个别部门,女工没有几个。
最开始那几年,因为男工少,我们几个有限的男孩子,有种抱团取暖的感觉。毕竟,在内衣厂上班,天天接触这些东西,女生又大胆开放,讲出来的许多言辞,让你觉得实在过于热情了。加之,那时,我还算年轻,未经世事,尤其刚进厂那一段时间,每每见到那些女工,对她们的调侃,常常脸红。
我们几个男工友,住在一个宿舍的七八个人,成了很好的兄弟。他们每个人的故事,都可以写成一篇文章,都有许多令人回味无穷的意味。
其中,睡在我下铺的,来自江西,我喊他游哥。游哥比我大五岁,在内衣厂的岗位,是定型工。内衣厂有原材料,到产品成型,总共有十几道工序。包括捻线、针织、绣花、染整、加工成品、附件到辅料等等。
游哥所做的定型工,其实相当于塑料厂的冲压工。他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将超高温度的内衣布料放进模具中冲压成型。游哥比我早两年入职内衣厂,谈了个四川的女朋友。他这个女友,在西乡上班,我还见过一面。
有一回,她来公明找游哥。游哥把我也喊了出去,我们仨一起吃了一顿饭,其间,他们谈了一些话,具体什么我忘了,因为那天喝了一点酒。我不善饮酒,一杯啤酒都感觉吃力。
那时,游哥和女友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按理讲,他们应该小别胜新婚才对。结果,吃完那餐饭,游哥便以我醉了为由,要送我回厂,然后把女友哄了回西乡。为此,我一直心存愧疚,觉得是我破坏了他的好事。
直到有一天,游哥才对我坦白。原来,他在厂里天天与内衣打交流,工作中,每天要“摸”内衣,摸了无数次,慢慢地对女友产生了免疫心理,没有感觉了。我记得我当时听了觉得蛮搞笑,不过事后想想,又觉得悲痛。
现在回头再反思这件事,我更多地从产业,从整个制造业,从人性关怀的角度来思考。也许,错的人不是游哥。不过,就好像村里人对我的态度一样,游哥的女友也无法理解他。不久之后,他俩正式分手。从此,各奔东西。
也是在那一年底,游哥离职了。离职前,他请我吃饭。那时,经历了一些历练,我已经稍稍能喝一点酒。但我只是陪酒,慢慢饮,游哥则是狂饮,他是抱着必醉的心态去的。结果,当然大醉而归。而他的醉言中,一个劲地劝我离开内衣厂。讲着讲着,他的脸上,慢慢流了一脸眼泪。
游哥离开后,我原本动摇了,正在举棋不定时,我被调了岗。实际上,相当于升迁了。因为我办事踏实认真,南下前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绘画,有些功底,车间主管找了谈话,升我为画图师傅。
画图师傅工作更轻松,实际上,还有点相当于设计师的角色,参与产品研发了。工资涨了,条件轻松了,我自然留了下来。谁曾想,那年春节回家过年,我身上多了一个标签:内衣画师。
这个称呼多少带着调笑的意味,以至于妹妹私下里,写了一张纸条,让我回深圳后,赶紧离职,换新工作。到了深圳,她真的行动了,请人事主管帮忙,帮我在电子厂物色了一个仓管员的职务。
人事主管是个中年男人,几次三番约小妹看电影,她一直拒绝了。但为了我,或者说,村里人的背后指点,让她也不堪重负,于是她想法子,让我离开。为此,她宁愿作些牺牲。我感谢小妹的付出,但我没有同意她的建议。
我留在了内衣厂,别人怎么说,与我无关。我是在那件中秋节之后离开的,但我的离开,与小妹无关,而关乎一个女子。
女孩叫阿丽,也在内衣厂,负责成员检测。之前,游哥说他每天“抚摸”厂里的各式内衣,对女友没有念想。阿丽则每天经手的内衣更不可计算,她在这行当四五年了。
她也是四川人,为人体贴大方,尤其心善,这样一个好女子,竟然没有谈过男友。实在因为内衣厂男女比例不匹配,换成别的工厂,她这样的女子,早就名花有主了。我们在一起后,她曾开玩笑地说,她之所以没谈朋友,因为她知道我会来找她。
她是个鬼怪精灵的女生,我承认我是幸运的。不过,即使是这样温柔懂事的女生,也在劝我离开内衣厂。也许,她觉得内衣厂女生多,也许,她觉得天天对着女性内衣,我也会变成下一个游吧。
丽是在红花山公园对我讲这番话时,那天晚上,厂里不加班,我俩乘着夜色在微风中漫步,手牵着手,走到公园的一处僻静处,她主动拉我停步,偷偷地给了我一个吻。那是我至今想来仍无比甜蜜的吻。
后来,很多次的亲吻,再也没有了第一次的被触电的感觉。然而,也只是一个吻罢了。因为,我是胆小的,而且在公园那样的地方,人来人往,我实在害怕被人看到。当然,那时也毫无经验,不知如何下手。
正是我的举止,让她认定,我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因此,她郑重其事地对我提出,我俩一起离开内衣厂。我问她为什么,她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不愿意你每天面对不同的内衣,我只想让你看到我。
我问,看到什么?她说,看到我的……一切。
我答应仔细考虑。但我还未作出决断时,她却突然回了一趟老家。那时,通讯远不如现在发达,我们都没有手机。我在内衣厂一直等她,可等了许久,再未等到她的到来。
我被相思折磨,熬到年底,辞了工,回家过年。过完元宵,我再度返回深圳,但我没去内衣厂,在小妹的帮助下,盘下了她工厂外面的一家小店。从此,再未进过工厂。
而我与阿丽的交往,除了那个吻,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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