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被自己难听到尬笑(一开口就这么尬)
《斛珠夫人》一句话,本花季少女就被整破防了。
“臣是陛下的鹰犬。”
鹰犬是什么意思,大大的贬义词。
陈伟霆饰演的方诸,对着顶头上司帝旭用这个词,属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当然,联系剧情,也可以理解为他在阴阳怪气。
毕竟我们方诸一出手,人往死路走。
早告诉你走路要看路啊喂!
如果鹰犬这个字眼还算得上情有可原,那么,这些国产剧“名台词”,就真的嘲无可赦——
先有《知否》林小娘经典的“手上的掌上明珠”。
又有《大宋宫词》,赵元佐“父皇自幼喜欢三弟。”
各种低级语病,在古装剧里层出不穷。
笑过之后又不禁无奈。
什么时候,台词没有语病竟然成了一种奢求?
遥想当年,咱们的古装剧台词,不说病句,遣词造句可个个都能拿出来好好品一品。
《大明王朝1566》古韵十足,句句箴言。
海瑞心中有大义,眼里见不了阴私与脏污。
他做好最坏的打算,早早备上棺材,在嘉靖帝迁居新宫时,上疏痛陈嘉靖在位多年不顾国计民生。
嘉靖大怒,将海瑞关押在号称天下第一狱的北镇抚司昭狱。
一袭囚衣,面对内阁与三法司会审,海瑞依旧腰杆笔直,文人风骨铮铮。
一番关于“正君道,明臣职”的辩论,精彩绝伦。
向来与海瑞不对付的赵贞吉率先发难。
将海瑞行“大逆不道”之事的动机贬得一文不值。
海瑞又岂是省油的灯?三步,将赵贞吉怼得哑口无言。
第一步——引用法典《大明律》,质疑赵贞吉的会审资格。
第二步——举例加强论证,把赵贞吉做的龌龊事不留情面一件件扒开细说。
有理有据的一段话,赵贞吉听得面红耳赤、坐如针毡。
第三步——陈真情、上价值,上书奏章,只为江山社稷、天下苍生。
海瑞这段台词,引经据典,对仗工整,逻辑清晰,言之有物。
既有古意,又有内容,既展现了海瑞的文学底蕴,又巩固了他直臣清流的人设。
再配上演员铿锵有力的台词功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海怼怼的功力不止于此,怼上级《大明律》信手拈来,怼嘉靖也照样毫不留情。
与嘉靖这段对白,是我心目中的史剧巅峰。
嘉靖将朝中清流一派比作长江,将严党一派比作黄河。
一段台词就写透嘉靖政治生涯中一以贯之的制衡之术——没有谁是真正的贤臣,贤时用之,不贤黜之。
有如此城府的嘉靖说话,自然也是“拐弯抹角”。
海瑞则不同,面对嘉靖“你说的这些圣君、贤主,哪座山还在”的质问,他一“直”到底。
海瑞已知自己不为弄权的朝代所容,自己也不是嘉靖要的“贤臣”。
他第一次将自己抽离出现实,不谈天下苍生黎明百姓,不谈为君之道为臣之职。
“都在,在史册里,在人心里。”
十个字里蕴涵着太多情绪。
此刻,海瑞不只是在为海瑞辩解,更是在为当代与后世的芸芸众生陈说。
历史的厚重感与海瑞这个人物的超脱感,在台词中扑面而来。
史剧可严肃,也可戏说。
《铁齿铜牙纪晓岚》就诙谐深刻,字字珠玑。
乾隆、纪晓岚、和珅,皇帝、清官、贪官三人成行,操着一口京腔游荡在大街小巷。
有些台词,更在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时,自然流露。
比如乾隆说科举这段,我印象无比深刻。
这段话也并非编剧对皇帝们的无端揣摩,反而是有证可考,化用诗句——
“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
看似是夸赞太宗皇帝李世民开创科举制度,引天下有才之士为八股文白头。
实则暗含讥讽,讽刺封建帝王为巩固统治,奴化臣民。
你看,多新鲜。
过去的影视剧台词,在言谈之间甚至能为我们开辟全新的看问题、想问题的视角。
而《铁齿铜牙纪晓岚》也给了我这样的启发:
影视剧作为文艺作品的一个分支,在除开娱乐属性之外,也需要承担一些教化的作用。
再有,戏说更是被另一部剧玩到了极致。
《武林外传》,嬉笑怒骂,就把道理讲得直白通透。
神偷白玉堂说“盗亦有道”全是“胡说八道”——
断指轩辕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本质是“久赌必输”:
大道理听多了,再看秀才说情——
向小郭表白的表达方式,就有太多种。
文绉绉委婉传情:
“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可这种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绵延不绝。”
甜蜜蜜直白说爱:
“ 郭芙蓉,我喜欢你,比孔子孟子老子庄子所有子加起来还喜欢!”
发现没?
三部经典的异曲同工之处——
是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
海瑞是直臣,与嘉靖政见不和,也必是直言不会,坐实他“无君无父”的人设。
乾隆和嘉靖是皇帝,他们思考事物背后的逻辑、说出的话,都在考量天下权衡之术。
《武林外传》里都是普通百姓,道理自然也用白话来说才更加痛快些。
最有文化的秀才可以舞文弄墨,情到浓时,也可直抒胸臆。
这三部经典,用对白构筑了一个可以相信、值得相信的世界。
入戏,是必然。
而撇开令人发笑的语病来说,如果非要计较的话……
《斛珠夫人》里,方诸自称“鹰犬”,对象还是对他心怀芥蒂、百般刁难的帝旭,本就脱离当下的语境。
偏偏他走的还是权谋机变、步步谨慎的路线。
《知否》中,林小娘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和盛纮是看星星看月亮,正经风花雪月谈情说爱。
以她的文学素养与圆滑程度,也不该在和盛纮的交谈中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恰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语病,就是立体的人设和完整世界观上豁出的一条裂缝。
出戏,是必然。
也别说我总拿经典欺负人。
老剧的词精准,新剧就没有拿得上台面的吗?
《一起同过窗》这部无流量、无宣发、无大牌的三无小成本青春剧,就打了太多所谓S 项目的脸。
如何将一个沉闷、寡言、无趣、乏味,戏份还少的乖乖女李殊词,塑造得可爱又迷人?
几句台词就够了。
首先她得乖和拙。
大一开学,不善交际的李殊词想和室友打好关系。
起床第一句话就是“我喜欢张丰毅。”
像完成任务一般,莫名其妙地和室友分享起了自己的喜好,笨拙又奇怪。
可就这一句台词,李殊词木讷又有点小可爱的人设就立起来了。
她还有柔与韧。
和喜欢的男孩肖海洋有独处的机会,她总是贴心又包容。
顺着肖海洋的心思,在网吧玩着她不感兴趣的游戏,李殊词也是快乐的。
但真当肖海洋问起她的感受时,李殊词也会坦白她的真实想法。
她喜欢荷花,动物还有庙。
即使不被爱,可她性格里的韧与柔,也让她可以坦然面对现实,在一厢情愿里,也毫不卑微。
李殊词是这样一个普通,又不那么普通的可爱女孩。
《一起同过窗》原名《我的大学流水账》。
剧如其名,描述的是流水账一般的大学生活,记录中军训、社团、考试等等稀松平常的日常小事。
犀利又细腻的台词里偏偏让里面的小事、人物变得真实可感。
为什么如此优秀?
当然是因为写这些戏的人,足够用心。
《一起同过窗》的导演兼编剧,毕鑫业,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
大三的毕鑫业就尝试拍摄了处女作《再见金华站》,全片制作经费87元,豆瓣评分8.7。
愣是凭着鲜明的台词风格出圈。
毕鑫业在一次采访被问到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他回答道——
“因为我比别的编剧更认真,更努力!写剧本是一个很艰苦的过程,可能结束的时候会说一些轻松话,比如说我们俩(毕鑫业与梅琼宇)特别有才华,天赋异禀,但其实就是我们俩熬得比别人狠。”
这段话听起来嚣张又欠揍,可光是一个“熬”字就劝退了太多人。
《大明王朝1566》的编剧刘和平也说过:
“编剧行业里,很多人都有痛苦。”
如何熬过这种痛苦,在前线挺住。
刘和平也贴心地给出了答案——为了观众的期待。
可让人发笑的是,最近《司藤》原著作者尾鱼和编剧圈的争论,竟然出现了这样的论调——
“烂剧替公司赚钱了,对不起观众,好歹对得起甲方。”
尾鱼只是在微博表示拒绝魔改原著小说,以后会尽力争取审编权的内容。
一石激起千层浪,某些编剧纷纷代号入座,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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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场,倒显现出某些编剧惯会躲在幕后甩锅的真面目。
他们把观众视若无物,把资本捧上高座,让观众无形间让渡了定义喜好与审美的权利。
这无异于资本对观众的霸凌,充斥着傲慢的霸凌。
而我们的某些创作者,正在助长着这种风气。
把完成一份流水线产品,当成了编剧创作的新标准。
我们作为被架空的观众,要如何去消化某些编剧的敷衍与傲慢。
只能祈求,咱们的剧作环境,有朝一日能与《一起同过窗》里这段台词一般,天朗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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