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平贵与苦守寒窑 为这样的薛平贵守寒窑

《大登殿》 李林晓—王宝钏

如果没点儿颜值，那薛平贵的可恨程度更需罪加一等吧？

2022年9月27日，在长安大戏院就看了一场，为这样的薛平贵守寒窑你是疯了吗的《红鬃烈马》。

薛平贵被称为渣男——虽然不习惯把当代名词冠于戏曲人物头上，但借用一下，也不委屈他——丞相之女为他守寒窑，西凉公主为他打江山，有朝一日端端正正、正正端端坐在金銮殿上，得意洋洋地唱着他颐养的新生活。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问题也可能出在剧情删减得太狠，京剧中，树立薛平贵值得被爱的人设戏码统统没了——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否则，丞相的女儿眼也没瞎，干嘛非要找个花子托付终身呢？

全部的《红鬃烈马》是一个长长的俗套爱情故事，情节丰富。《王瑶卿先生剧目选：红鬃烈马》整理了以下几折：花园赠金、彩楼配、三击掌、投军降马、平贵别窑、误卯三打、母女会、鸿雁传书、赶三关、武家坡、算粮、银空山、大登殿。过去，有的旦角挑班，比如王的弟子王玉蓉，就单选择王宝钏的戏码连演，“花园赠金、彩楼配、三击掌、别窑、母女会、武家坡、算军粮、大登殿”一共八出，素有“王八出”之称。也有老生单演薛平贵的戏，包括“花园赠金、彩楼配、平贵别窑、误卯三打、赶三关、武家坡、算粮、大登殿”，对应称之为“薛八出”。

生一出，旦一出，生旦对儿戏，本来很有古意和传统的剧本结构，但很少演全本。最早大都是单演折子戏，像“花园赠金”“彩楼配”“探寒窑（也叫母女会）”等，只有开场戏的分量。其中，值得单独说的有这几出：

一是“三击掌”。本也是个唱工折子戏，经程砚秋重新整理演出后，成为程派单演的一出剧目。第一届全国戏曲汇演，程砚秋选择了这个不太常演的折子，他考虑的意义是，结合时代，宣传新婚姻法，通过整理、重排，老戏新唱。这个戏，程砚秋亲授过江薪蓉，这可能和江的拜师有关吧。后来李世济也演出过，也看过李海燕、周婧的表演。

二是“平贵别窑”。“平贵别窑”被很多名家精心创作过，小生、武生甚至老生的版本都有，周信芳、李万春、叶少兰的“别窑”各有精彩。

三是“鸿雁捎书”。这是京剧忽略的情节，但在扬剧却是个著名的折子，一出表演非常细腻动人的独角戏。京剧名旦黄蜚秋曾根据扬剧改编为京剧，但只有录音。据说李开屏曾得完整传授，并演出过，但还是未传下来。倒是希望有心的传人恢复这出，丰富一下剧目。

四是“算粮”。“算粮”在京剧是个次要的场子，但在晋剧等梆子剧种是经典，是最常演出的剧目之一，推荐看牛桂英、王爱爱的。京剧的魏虎到现在还保留着梆子的腔和白，但精彩程度远不及梆子。

五是“银空山”，这是一出刀马旦主演的折子，演全了是“大银空山”，也叫《回笼鸽》，从王允篡位、银空山到反长安。现在除非学生汇报演出，几乎不会单独演，所以看《红鬃烈马》中的“银空山”都是精简版。这种精简是合适的。

演得最全的一次《红鬃烈马》是在1923年的一次大义务戏。“彩楼配”开场，由王琴侬演王宝钏，陈德霖、贯大元主演“三击掌”，王幼卿、松介眉主演“母女会”，李万春、程玉菁主演“平贵别窑”，“误卯三打”是武生周瑞安，马连良、朱琴心主演“赶三关”，最重的折子“武家坡”由余叔岩、程砚秋主演，“银空山”是筱翠花、王凤卿、朱素云，最后一折“大登殿”的阵容是梅兰芳、尚小云、龚云甫、侯喜瑞、张春彦，最大的亮点是老生薛平贵居然是武生泰斗杨小楼出演。

此后再没有这么大规模演过，更不用说如此豪华的阵容。昨晚在看演出的时候，突然想，这么细致地演一个故事，每一折都派最合适的角儿，那我会去看。

《大登殿》 李林晓—王宝钏 邢文文—王夫人

京剧演出的重点是《武家坡》和《大登殿》。现在常见的演法是“武家坡、算军粮、银空山、大登殿”，或者“别窑、武家坡、银空山、大登殿”，论精彩程度，肯定是后者。这就算全部《红鬃烈马》了。

就像很多改编自其他剧种的所谓的京剧传统戏，把与剧名息息相关的折子抛弃了，《红鬃烈马》便无“降马”一折。再加上“误卯三打”也不常见，武生的薛平贵基本等于不存在。因此，一个软饭男兼渣男于一身的薛平贵就特别顺理成章地树立起来了。

到了武家坡，十几年养得白胖流油（昨晚形象即是如此）的薛平贵念着旧仇恨，着实令人讨厌。程派可能是最适合演王宝钏的青衣流派。但是，程派和女老生是一个不容易讨好的搭配，清冷刚硬的青衣要有一个热烈的、补水去油的老生，哪怕是至死是少年的，都比一个女老生要般配。即便是张火丁，王珮瑜就不如和杜镇杰更出效果。

当晚，就是一个程派青衣与女老生的组合。

京剧内行们常用来夸赞坤生、坤净的用词是“无雌音”。这真的好吗？孟小冬、丁果仙、申凤梅、何玉蓉、裘云、齐啸云……哪一个听不出是女性？但影响她们的艺术之高妙了吗？不要说这些人物，一个戏曲演员，做表要有形，唱念要挂味儿，算有了六分，如果说程式保着，很多人勉强达到了，但把程式表现的非水即油，那就眼看着哐哐地往台上掉。

近几年，李林晓多次演过王宝钏。最早一次看她的《武家坡》是2019年6月，也是在长安大戏院，北京京剧院庆祝建院40周年青年演员展演，同台合作的薛平贵是王宁，两个年轻人都有一点儿被戏支着走的感觉。之后看过一次演出视频，当晚是三年后再一次看现场，很明显，三次上了三个台阶。一出场，首先感叹这身条真好，戏曲演员不能胖啊不能胖。她的进步已非常大，无论是唱念做表的方面，还是整体的把控，可见练功不辍。“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再演《武家坡》，可以借用这句话来给自己打打气。

王宝钏是青衣的一个标准——我还是习惯于青衣、小旦作为不同行当的分法，不会把《春闺梦》《白蛇传》与《武家坡》《荒山泪》角色的行当划等号——有“形”不易，出“神”更难，若能把《武家坡》演到像张火丁那样形神兼备，那师生必成佳话。

老师不演了，不得期待一下学生么？所以，期待她因疫情而改期的专场尽快重新排期。

昨晚的《大登殿》好过《武家坡》。我想，一是可能演员气质与王娘娘的心情比较合拍，二是可能代战公主与王宝钏搭得比较合适。

该封的封了，该杀的杀了，该架空的架空了。成功的男人都是同一副嘴脸，他们日渐厚实的面皮，像是在为这一刻的膨胀做足了准备。你看薛平贵最后自己走下台的背影，别窑、三打时的气概已是荡然无存了。

文 | SJKL 图 | 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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