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中的小人（笑傲江湖中的莫大）

金庸武侠小说中的人物，主角们大多背负小说所要表达的侠义光环，先生在下笔时难免掣肘，首要的任务是维护他们的高大形象，满足读者对世间所不得之人、之物的遐想。反而是那些配角人物，金先生往往放开手笔，把个人生百态抒发的是淋漓尽致，甚至很多时候都会让我们想到身边的某些人来，不禁对号入座，暗自褒贬一番。

我等平凡之人，生活中很难做到处处光明磊落，小算盘不时打上一下，不过是自私心态作祟，或为名或为利，情非得已又情有可原。哪怕遇到委屈，也极少有人做出那大奸大恶之事，做出甚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平凡人，本就是在憋屈中挣扎，委屈中过活，习以为常后最多发出一句感慨：“这便是生活。”

若要在金庸武侠小说中寻上一个人来自我省悟一番，《笑傲江湖》中的莫大先生是最佳的人选了。

莫大先生是衡山派掌门，五岳剑派的高手之一，在江湖上号称潇湘夜雨，端得是名震四方。以江湖的固定思维来看，莫大先生那是高大上的存在，非寻常百姓可以平视之人。然而，金庸先生偏偏要为他配上一副落魄的模样，一把苦涩的胡琴，仿佛莫大先生天生就没有那云端的面相，只可混迹市井之中。

这样也好，我们终可从《笑傲江湖》中那些江湖豪客中闻到一丝烟火的气息，把江湖拉近，让江湖生动。

莫大先生在《笑傲江湖》里，是以正面形象示人的。可我总觉得，他够不到“君子”的范围，当然，也定然算不得小人，纵观全书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一个有些努力、有些机警、有些自卑的一般人罢了。

要说莫大先生不是君子，主要的原因是他对师弟刘正风遇难时的所为。刘正风是莫大的同门师弟，出身富商大贾之家，与贫苦人家出身的莫大可谓天差地别，二人关系并不融洽。

书中虽然没有明言，我们稍稍推断一下便可知：莫大和刘正风在衡山派学艺期间，定是有不少摩擦。而这种摩擦，也大多由莫大而来。试想，同在一个屋檐下上学，一个身穿阿玛尼，手拿普拉达的富家子，和一个刚刚能吃饱饭的贫家人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心理鸿沟。莫大先生在没成为“先生”的时候，不知看着刘正风这个师弟心中作何感想，想来是不好受的。

好在，莫大先生把自卑化作动力，学武学的刻苦，直至接管了掌门的职位。到了衡山派掌门的位置，莫大先生本可以改善一下生活，起码穿着上讲究一些。可是，莫大的装扮是“一件青布长衫，洗的青中泛白，形状甚是落魄”，如此作态，就有故意为之的嫌疑了。

想来，莫大不注重掌门的形象，一是对江湖事依然看破，再加上衡山派危机重重，注意力不在此；二来很可能是他长久以来自卑感难以除去，生出固执的心态，偏生要这个样子，让江湖人看看，贫家子亦能压制刘正风，有个出头之日。

这些都是小节，顶多是个“气难平”。可莫大先生在刘正风被嵩山派逼破之际没有及时出手相助，就说不过去了。

要是以精致的成功学来讲，莫大在实力不济的情况下，对刘正风事件的处理是最为稳妥的。既没有和实力强大的嵩山派撕破脸皮，也在刘正风去世时干掉了大嵩阳手费彬，给了师弟一个慰藉。这样的算计，于衡山派和莫大个人来讲，合情合理，对于江湖侠义来说，太过令人失望。

江湖侠他左后客，为的是心中的侠义本色，义之所在哪怕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莫大以门派的生存为先提，抹去了侠义，在同门危难之时做那阴暗处的人儿，实在不是君子侠士所为。如此来看，他出身惩戒费彬，更多的是泄愤出气，和侠义无关。

相较之下，刘正风和曲洋结交，为义而亡，其形象要比莫大磊落太多了。

莫大面对刘正风的离去，其内心也是挣扎的。他是真的恨刘正风吗？必然不是，否则他也不会现身。那他既然来了，为何做那事后诸葛呢？这就像极了生活中的很多人，面对困难之时，首先想到的是自保，保住名保住利，保住门派不倒，并将此视为大义所在，给足了自己安慰。当困难真正来临时，心中的良善又让自己很难置身事外，只好做些什么，补救些什么，给自己的“善”一个交代。

莫大的做派，注定了他只能一生与自己纠结，在江湖中苦苦挣扎而不得。不得什么？良心而已。

对莫大先生如此评价，似乎我已经把他归为小人之列，其实不然。

刘正风事件之后，莫大的行为，尤其是对令狐冲的态度，让人们看到了一个不拘小节的尊厚长者。莫大对令狐冲，是真正的关心和期盼。他盼望着，和他经历有些许相似的令狐冲，不要活成他的样子，不能活成他的样子。

令狐冲性格豪爽，岁数年轻。江湖暮气沾染甚少，让莫大先生眼前一亮。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想象中的自己，可以放肆，可以洒脱，可以和江湖格格不入。他对令狐冲的种种际遇奇遇非但没有羡慕嫉妒恨，反倒是多方帮忙，几番维护。在充斥着岳不群左冷禅任我行的江湖上，莫大先生显得那样的难能可贵，让人很容易忘掉他的懦弱和不堪，瞬间高大起来。

直到最后，令狐冲与任盈盈新婚之夜，莫大先生以琴声为贺，看上去是个美满的结局。细细想来，莫大先生真的笑傲到最后了吗？表面上是的，老一代五岳剑派掌门，他是硕果仅存的一个，一直关心的小辈令狐冲也有了自己的幸福。可对江湖来讲，莫大先生的期望终究没有任何结果：令狐冲一心归隐，五岳剑派乱成一团，其他各方势力必将逐鹿江湖，江湖没有一丝丝改变。

莫大先生之所以最后没有现身，是因为如若从个人角度上说，令狐冲最后的一切是可以让他安心的；而从他在江湖中苦苦挣扎隐忍，只为能够出现一个人物或一个门派给江湖带来些清新空气的角度来看，令狐冲的安稳反而是种失败。

莫大先生只能拉着他的胡琴，苦笑着走开。江湖，这个他挣扎了一辈子的江湖，终究是逃不开、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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