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鬼李贺深度评价（白狐向月号山风）

学到李贺的《李凭箜篌引》，学生问李贺为什么被称为“诗鬼”，是说他创作有奇才？还是他的诗风有鬼气？

李白被称为“诗仙”是因为其浪漫主义的奇伟超拔的想象；杜甫被称为“诗史”是因为他用诗歌记录了大唐由盛转衰的历史；王维被称为“诗佛”是因为他诗歌中的空灵禅意……由此李贺被称为“诗鬼”，肯定也是缘于他的作品风格。

什么风格呢？阴森诡异、荒诞空灵。

先看课文《李凭箜篌引》，写乐声的感人，“江娥啼竹素女愁”，乐声使湘娥把泪珠洒满斑竹，牵动九天素女的满腔忧愁。这里“江娥啼竹”运用了娥皇女英的典故，娥皇、女英是舜帝的妃子。晋张华《博物志·史补》云：“舜崩，二妃啼，以涕挥竹，竹尽斑。”后二妃悲伤殉情。所以这“江娥啼竹”就是来自灵界的哭泣。接下来“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是直接写乐声，昆山美玉破摔，凤凰发出狞叫。芙蓉和香兰时而哭时而笑，阴悚有余。十二门是长安的十二座城门，理应流光异彩，尽展灯红酒绿的帝都光华，但李贺笔下浮起的却是凉飕飕的冷光。感觉是座鬼城。

这还是写活人弹琴，活人聚会。作者似觉得这还不够诡异，于是直接写巫鬼欢聚的音乐盛筵：“女巫浇酒云满空，玉炉炭火香咚咚。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相思木贴金舞鸾，攒蛾一啑重一弹。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神弦》）纸钱飘飞，呼星召鬼。有点像红学家笔下元妃省亲的场景。

学界公认李贺的“鬼诗”发轫于屈原的《楚辞》，但架不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屈原《楚辞》奇丽意象组合的结果是神秘绚烂，李贺奇诡意象组合的结果是鬼气森森。

看看他的《溪晚凉》首联：“白狐向月号山风，秋寒扫云留碧空。”清风扫过，纤云隐去，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冷光照在一只白狐身上，以夜色群山为背景，白色更加凸显。他引吭高歌，声音凄啸，哀转久绝……鲁迅喜欢李贺的诗，那“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句是否受此启发？联想到《故乡》开头的景点环境描写“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篷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你不能不说我想得或许有点儿道理。

有了狐狸，自然少不了书生，“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秋来》），这不就是唐代的“聊斋”吗？

诗人都喜欢写夜色。夜色是黑的，有时要有一个微亮的意象，才不单调，古人常用萤火，如“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许浑《早秋》），“相逢秋月满，更值夜萤飞”（王绩《秋夜喜遇王处士》）……但李贺不满足这样写，他要写鬼火，“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南山田中行》）

李贺写自然现象也着意于鬼意象，如“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安夜半秋，风前几人老”（《感讽》），秋雨不是“香兰泣”了，而是鬼哭。如果把第四句后两字调换一位置，就更是一副使人森然的画面了：“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安夜半秋，风前几老人。”

选择如此阴郁的意象，内心肯定有难以排挤的旷古幽思。李贺终于在27岁那年应上帝之邀，为白玉楼作赋去了……让人唏嘘。

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同学们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应努力保持平和心态。

杜牧在《李长吉歌诗叙》中评价李贺诗歌特色说：“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邱垅，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

我想，李贺如能活到现在，一定是位超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