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天爱民出处 散文欣赏敬天明德
【散文欣赏】敬天、明德、保民
——酹酒周公庙,问津齐鲁源
作者:胡春雨
世人莫不知曲阜,是因为孔子,譬如巍巍泰山,令万世高山仰止。然而孔子之不可逾越,在于集中华文明之大成,其所以降临兹邦,在于深厚的历史土壤。当殷周革命,武王开国之际,崛起于西部的周王朝,“封周公旦于少昊之虚曲阜,是为鲁公。”太史公的寥寥数字,点明了曲阜的时空方位——从五帝定伦到周公制礼,这里一直是中华文明的中心地带。
《曲阜县志》云:“少昊金天氏,姓己,名挚,黄帝之子玄嚣也”。《史记》载:“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嚣。”先祖世系,历历可见。上古时代“东方曰夷”,少昊为东夷著名领袖,早在先民追随黄帝奠定中华民族的时代,便曾以曲阜为都。这是坐落于中州与东方之间的重镇,盘庚迁殷之前,一度成为商朝的首都,后来的奄国,依然是“大邦殷”的重要东方屏障。《易》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事大矣哉。”当重塑天下的革命再度爆发,曲阜成为大周肱骨重臣周公的封国,与深入东夷前哨的齐国南北耸峙,与远在陕西故国的镐京东西相望。
《左传》云:“封建亲戚,以藩屏周”,这是五千年国史的大转折,从此山东大地,由悠久的东夷时代向灿烂的齐鲁文化演进。在当时的中国版图上,如荀子所言,新的政权“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占五十三人”,中央王朝一统江山,或封亲戚,或建功臣,棋布要冲,声气相求,稳步取代着来自上古“万邦林立”时代的地方邦国。中国再次向着“大一统”的归宿大步迈进,为秦汉以后的郡县制奠定了基础。随着新政权及其立国精神的确立,深刻塑造着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面貌,贯穿封建制度的宗法观念便是其一。其中的主要奠基者便是周公,汉代追封周公为元圣,与孔子并称周孔,来自民族进程的推动。
《中庸》云:“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孔子的伟大,在于礼崩乐坏的春秋时代,“删诗书,定礼乐”,总结文化之大成,指引人类之大道。在此过程中,孔子云:“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直到晚年慨叹,“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我们隐隐看到,屹立在孔子背后的周公,实乃锻造中华文化的灵魂人物。有周一代,周公以其伟大功勋可用天子礼乐,曲阜对中华文明的中心作用,不仅是遥远的上古之都,而是周文化的东方中心。“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当王室衰微,盛世不在,中国历史进入前所未有的长期战乱,孔子在此总结文化精髓,照亮东方时空。
辛丑孟春,笔者从孟子故里邹城返济,选择了飞驰的高铁,有幸取道曲阜,当然要补上庄重的一课:祭拜少昊陵和周公庙。史载少昊葬于鲁东门外,来到鲁故城遗址东面不远,果然在松柏中遇到了四千多年前的圣迹。不过号称“东方金字塔”的并非少昊陵,而是黄帝出生纪念地——寿丘。《阙里志》载,“少昊陵在寿丘东北三十步”,恰是一座隆然而起的土山,永远守候在寿丘之后。宋代“推本世系,遂祖轩辕”,为纪念黄帝“叠石寿丘”,建景灵宫于此。大明开国,访求先代陵寝,延续文明香火,礼部遂定议祭祀少昊于曲阜,在中华民族的奠基史上,为山东写下了浓重的一笔。拜别少昊陵,就在不远处曲阜古城的东北隅,遇到了周公庙。
拜谒周公庙,同样是从棂星门开始。原来棂星门并非孔子文庙的专属建筑,在中国古天文学中,棂星乃天上的星宿,子孙万代趣走门下,代表着“尊圣与尊天等。”一个民族倘若雄视万古,总要懂得仰望星空,祭祀周公的圣殿自然包括了这层深义,尽管在孔子接过道统的接力棒后,周公庙得以清闲了许多。历史上的周公庙最初是鲁太庙,随着周末楚国灭鲁毁于一旦,随着宋代文运昌明得以重建。
静静走入棂星门,沿甬道穿行在穆穆古柏之间,两侧旁门的匾额上,一边写着“经天纬地”,一边写着“制礼作乐”,寥寥八字,概括了元圣之德。所谓经天纬地,令人想起《中庸》对先圣的赞颂:“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制礼作乐正是这样的伟业,因此“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礼并不只是徒生烦扰的繁文缛节,乐也并非简单的唱歌跳舞,而是《周易》中的“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从文化面貌的整体高度,实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礼记》云:“礼者,履也,律也,义同而名异,五礼者,吉凶宾军嘉也。”礼就是行为的准则,包括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又说:“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在中国人看来,人世的真理出自天地的永恒,承载着秩序的追求与和谐的彼岸。周公时代,从宗法井田到婚丧嫁娶,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创制了完整的制度体系,寄托着宏大的立国精神。中国之为礼义之邦,贵在以文化民,融信仰于礼俗之中,让子民安身立命,不能纯靠法的强制。礼包含了法又不限于法,是德法融合的概念。所谓“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考察谥法:“经天纬地曰文”,“创制垂法曰宪”,宋代追封周公为文宪王,准确评价了周公的鸿勋。
走进周公,迈入第二进院落的,是承德门。垂裕后昆的“俊德”,同样来自优秀文化的继承,一个民族的征程因传承而致远。“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以来的道统,贯穿着中华民族的仁爱基因,周公在《尚书》中的诰令,屡屡颂扬历代先圣之德,“在昔殷哲王迪畏天显,小民经德秉哲。自成汤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越事厥棐有功,不敢自暇自逸。”时代的伟大来自精神面貌,殷之先民敬畏天道,无敢怠荒,团结奋发,做好自己。周公则以完成文王的德业为毕生使命,“我道惟宁王德延”,自谦并无建树,“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只是光荣传统的继承者。由此看来,汤武革命亦所以踏破历史断层,复归人间正道。
孔子云:“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继承德门后通往周公圣殿的,是达孝门。赫赫殷周,同样源出黄帝,周的祖先后稷以农著称,在尧舜时即为民生进步立下了伟绩。周的祖先“笃义兴仁”,渐至“诸侯顺之”。此时的“大邦殷”气数将尽,从“帝甲淫乱”到殷纣“淫乱不止”,国势日非。于是文王“乃阴修德行善,诸侯多叛纣而往归西伯”,历史的天平逐步向周人倾斜。《史记》云:“周公旦者,周武王之弟也,自文王在时,旦为子孝,笃仁,异于群子。及武王即位,旦用事居多。”周公参与了灭商的全过程,使之跻身大圣的,则是武王驾崩后摄政成王的七年间,从“克受殷之命”到奠定成康之治,前人的事业最终由周公完成。
克商二年,武王病重,深患新政权根基未稳,“我未定天保”。危难时刻周公挺身而出,祷告以自己替武王到天庭侍神,祈求“无坠天之宝命,我先王亦有所归”,披陈了不变的初心。武王驾崩后,“予造天役,遗大投艰于朕身”,形势骤然紧张,“周公恐诸侯叛周,公乃摄行政当国”。一时流言四起,包括王室高层在内怀疑周公篡位,三监之乱爆发。前人的未竟事业,譬如“若啬夫,予曷敢不终亩?”周公以其精诚取得了太公、召公等肱骨老臣的支持,力排众议,率大军“肆朕诞以尔东征。”历经三年,战果辉煌,摧毁卷入叛乱的大量方国,“灭国者五十”,从此中央政权直接控制的疆土直达海域。
周公东征,不啻周人的“二次革命”。与民国时代不同的是,革命力量根深基厚,得以迅速扫荡旧势力,为中国由古国林立而统一封建创造了条件,极大推动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融合进程。对山东而言,从此改变了东夷地区的原貌,按照钱穆先生《国史大纲》的说法,太公的齐和周公的鲁始封于河南,至此推移至山东。如此说来,周公才是真正的齐鲁之源。
然而“军政”只能是“训政”的开始,尽管历代侧重不同,但只有建设才是根本出路。宏大的建国方略在周公的主持下展开,其中营建洛邑,“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成为周人进据中原的关键一步。历经殷周革命,黄河上下更紧密的绾合起来,立国形势由之一变。同时,彻底弭平庞大的殷商势力至为关键。周公大开大阖恩威并施,一方面大规模移民,将殷人的骨干外迁洛邑等地,编制周八师等精锐弹压;一方面分割商朝腹地,封殷王室的老朋友微子于宋,封武王幼弟康叔于卫。我们看到,《今文尚书》二十八篇,来自周公的篇目超过三分之一,足见一生忧勤。仰望周公的圣殿,匾额上的“明德施勤”便不难理解。
年轻的康叔,担负起卫国首封的大任,从继承先王的立国思想到治理当下的建国大纲,周公从方方面面反复开导:“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造我区夏。”周的开国以人为本,选贤与能,文武兼施,德法结合。要求康叔“别求闻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弘于天,若裕德乃身,不废在王命。”继承历代先圣的伟大传统,只有以德治国让人民安居乐业,才能长治久安。同时,政权的巩固需要厉行法治宽猛相济,做到认真执法“敬明乃罚”,才能谋求社会稳定,“乃大明服,惟民其敕懋和”。对于公然颠覆社会秩序、践踏基本伦理的,则要重拳出击,否则“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我民彝大泯乱”,维系社会秩序的底线。在用人行政、打击腐败诸方面,周公总结经验详细教导,为后世留下了治国理政的“大经大法”。
近人夏曾佑先生评价:“周公集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之大成,其道繁博奥衍”。周公之为元圣,继承并改造了当时的文化传统,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思想宝库。浏览《尚书》,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恰是敬天、明德、保民,乃自古以来不可背离的三大纲领——我们的时代应当如何继承周公?我想,敬天与明德精神相通,一个是敬畏天道,一个是以人为本,最终的归宿是保民:人民才是历史的中心。和谐天人的关键,在于以大德成就时代,让时代成就大德。
我们曾把自古一切信仰当作迷信,不仅是周公斥责的侮蔑“昔之人无闻知”。当打到圣神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灵魂无所寄托,没有了彼岸的永恒,没有了现世的底线,唯有物欲的追求。上帝玄远,乃天道的代表,让有限的生命仰望无限的苍穹,心有所畏则不敢放肆。所谓天人合一,生命出乎自然,侮蔑天道终将自戕性命。现在,人类无休止的索取导致生态恶化,全球危机此起彼伏,令人想起董仲舒警示的天人感应,倘若迷信自己无视天谴,时代终将陷入灭顶之灾。夏殷的灭亡贪婪是直接原因,举国沉湎于酒,乃集中的症状表现。其危害在于“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社会风气的颓败导致“天降危”。如今神明渐行渐远,科技日益发达,让我们更有资本放纵欲望,当“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回望历史,不觉汗下。
先民敬畏上帝,但在周公那里没有盲从,而是“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天道不远,在于明德,天心无常,赏善罚恶,而民意就是上帝脸色的晴雨表。从殷先王的“罔不明德慎罚,亦克用劝”,培养核心价值,引领社会风气,到“乃惟尔辟以尔多方,大淫图天之命,屑有词”,末世罔顾天理,充斥邪说害道,一旦“天惟时求民主”,一代政权的兴革,在于谁能为民做主。在这条艰辛的道路上,“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摄政七年之间,为中华文明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远远超出他的时代,让后世代代传承:“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
胡春雨,天桥作协副主席,齐鲁晚报签约作家、舜网文学驻站作家,民革天桥总支委员,民革济南文史研究会、南充抗战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天桥新阶层联谊会建言献策委员会、山东鹊华律师事务所主任,济南作协、明湖诗词学会、山东散文学会、中国诗词研究会会员。荣获济南市出彩统战人,民革山东省委、中共济南市委统战部参政议政先进个人,民革济南市委思想宣传、参政议政先进个人。
壹点号天桥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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