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的结婚十年讲了什么内容(民国时期出走的娜拉)
《结婚十年》是民国作家苏青基于自己前半生的经历写就的一本小说,于1944年7月在沦陷区上海出版,小说出版后的仅仅四年,就发行了十八次,畅销程度甚至超过同时期张爱玲的作品《流年》,与此同时,苏青几乎是一夜成名,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家庭主妇,一跃成为与张爱玲齐名的“民国双壁”。
就《结婚十年》而言,它的成功之处不在于文笔的优美,而在于其内容的深刻。苏青的文体并不如张爱玲的精致,如果说张爱玲的文字如美酒,那么苏青的文字就是饮茶,茶愈品愈香,不知不觉中从文字中浸出一种内在的刻骨柔情。这柔情是作者基于女性生存的内在刻画,包含着女性充满血泪的成长史。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苏青用小说抒写了一位弱女子是如何从弱到强,从重重叠得的旧礼教中挣扎,受困于婚姻的现实和琐碎里,傲然屹立于当时国破家亡的环境中,最终打破僵局,成为精神与物质双独立的女性。
小说中不仅抒写了女性强烈的自我意识,其中关于世情的刻画也异常精彩,最重要的是,小说的议题有着超越时代的深刻性。今天我就从以上三个方面入手,谈谈这本书带给我的思考,在文章的最后一部分,我将结合作者本人的经历,谈一谈在时代的潮流中,如何不失本心成为一名优雅的自在女性。
一 、民俗与世情的深入刻画在《结婚十年》里,最使读者倾心的就是作者对于上世纪30年代中国民俗和民族心理的描写,她的笔下蕴含着一种女性独有的情感体验,毫无疑问她是用一种独特的女性视角,来给我们展现她所看到的世界,读来令人感同身受,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亲切感。
①新旧合璧的婚礼下,是平凡的生活悲喜
小说一开篇就叙述了新人新旧合璧的婚礼,其中坐花轿,捧花绢,行礼献茶等繁文缛节是中式的礼仪,而去西式礼堂又是一种形式上的礼教中办。作者用了极其生动的语言来描绘这场婚礼,有刻着凤凰图案的花轿,鸳鸯缎面的华丽婚服,铺满水钻的璀璨装饰,上百桌的喜宴宾客。
文中的“我”就在这样的婚礼下和丈夫崇贤走入了家庭包办的婚姻,然而这个选择是无奈的,双方并不了解对方的性格,价值观,年纪轻轻就进入了婚姻的围场,所以主人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牢固,注定要以悲剧作为收尾。
这场悲剧的起始点发生在婚后,当“我”与丈夫徐崇贤结婚后,先是发现他与寡妇瑞仙调笑,后来又知道丈夫与旁人的妻子有染,“我”内心的巨大苦痛近乎将我吞噬,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位男子“我近乎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欲望迫使我回头看”,“我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了一种朦朦胧胧的好感”。
然而,就在“我”准备重新追求新生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怀孕了,怀孕成为命运交织的节点,“我”最终被迫放弃学业,放弃这段自由的感情,回归传统的相夫教子的生活。
当我读到这时不禁为女主人公感到不幸,从某种程度而言,她与陌生男子,甚至与自己的丈夫都是时代下的牺牲品。他们的命运就像浮萍无法被自己掌握在手中,这是悲剧下的幻灭。另一方面,主人公始终没有勇气逃出固有的封建礼教,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压抑了她对美好世界的向往。
②女性的生产门下,照露出的人性万象
接着作者用了较浓重的笔触,着重刻画了“产房生女”的人性百态以及女性“产后重建”的社会艰难处境。
“我”怀孕后终止了继续求学的机会,从大学退学后在徐家进行养胎,在此期间公婆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而当“我”生下了女儿后公婆的嘴脸就变了,他们不再把“我”当做菩萨供起来,处处和我争锋相对。
作者在书里有这样几句描写:
“西医似乎在忙着不留心似的,半晌,才毫不经意的回答说,是女孩!顿时全室静了下来,孩子也似乎哭的不起劲了,我心中只觉得一阵空虚,不敢睁眼,仿佛惭愧着做了件错事似的……我躺在床上听着觉得心酸,痛苦换来的结果,竟给人家糟蹋到如此地步!”
一个女人在刚经历完生死门后,还要面对众人的轻视,这不可谓是一种极毒辣的角度。
其实,生儿育女不止是主人公的痛苦,也是历代女性共同承担的痛苦。尤其对于小说中的社会背景而言,当时女性几乎成为了一种“生育机器”,生下男孩是耀祖荣宗,生下女孩则被视为不详,受尽人群的冷嘲热讽。
更残酷的是,当小说中“我”的母亲来产房看我时,安慰的第一句话竟是“只要明年生了男孩就好了……” 然而生了男孩果真就一切顺遂了吗?恐怕未必。就连最亲近的母亲尚且这样看待,就不得不感叹旧社会愚昧下的无奈,以及女性从古至今关于生育的人性百态。
再者,当小说中的“我”冲破家庭,走入社会试图当小学教师自立更生时,却发现面临的状况依旧是一种固有的藩篱,例如女性不应该工作,工作又会遭受旁人的闲言碎语等一系列的风波。
在小说中,作者把“我”在家庭和社会中的际遇一一比对,表现出世态炎凉下“我”的失望。这种失望下也是作者对那个时代女性命运的深深同情。
二、女性自我意识的不断觉醒《结婚十年》确实是一种平实的记录,苏青的小说初看浅薄,似乎任何一个普通人都能找到共鸣。可小说的内核却是对女性社会生存的深入思考,这种思考是超越了当时的时代的。直到今日“女性的生存”依旧是颇为紧俏的社会议题,而苏青却在民国时期就有了自己的观点和思想。
①对婚姻幻想的破灭
在小说中,这一部分是作者极力刻画的内容,从苏怀青的“初涉世事”到“夫妻的感情惊变”,无一不是婚姻走向破灭的催化剂。
致使主人公的婚姻走向终途的原因,就是“我”发现了丈夫的出轨,主人公贪恋十年的夫妻情分和生儿育女的羁绊就此瓦解,夫妻二人十年的婚姻平衡被打破,再无迂回的可能。
“我”开始渴望真正的自由,渴望一切美好的事物,渴望得到真正的爱,而不是陈旧和腐烂。“我”对于丈夫的“无畏”,抑或对旧式家庭的“无畏”,终于让这段婚姻走向终点。
我正对着他等待疾风般手掌打下来,没有闪避也落下一滴眼泪。他通红着眼睛狠狠盯住我发烧的左颊,我也望着他暗中切齿。两人巴不得互相吞噬对方才痛快,夫妻的情谊可说是完全消灭了。
作者写两人婚姻破灭时,用了“吞噬”“切齿”“痛快”这几个词语,刻骨揭示了婚姻走向幻灭的真相,而看的人在为这般赤裸的记叙语言痛快之时,不免在心中感到丝丝缕缕的哀愁。主人公的不幸婚姻其实没有对错,他们都是时代的牺牲品。
徐崇贤的大男子主义和少爷做派,是时代赋予他的,而不仅仅是他的个人意志。而苏怀青的不幸是广大女性的悲哀,从古至今女性人格上的附庸,就意味着女性的独立要比男性更不容易,更旷世骇俗,更人言可畏。
他们是千千万万个苏怀青,也是千千万万个徐崇贤在新旧交替的时代中惶惶度日,体现了生活的无奈和悲戚。
②破灭后的自我觉醒
1923年,鲁迅公开发表过一篇演讲稿,主题是关于娜拉出走后的命运,鲁迅认为如果娜拉的口袋若没有钱,那她走后不外乎两个结局:一是回来,二是饿死。
鲁迅先生真正具有前瞻性,因为只有女性真正参与了社会生活,不把自己局限在小家庭里,才有可能真正获得"解放"和"自由。在《结婚十年》中的结尾,苏青想要刻画的便是主人公的“娜拉式出走”。
“我”在遭遇经济困窘丈夫背叛后,忍心抛下孩子做出离婚的决定,是一种彻底的人性解放。这种出走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准备追求一种新生。
“我”的结局是靠写文章自食其力,成为了一个世俗意义上成功的职业作家。然而在看似美满的结局后,“我”却感到愈加迷茫,内心充斥着空虚和恐惧:
我的心中只有空虚,一种难以描述的空虚呀,唯一的安慰便是菱菱了。生活是如此艰难,我仿佛独生走崎岖道路,在黑暗恐怖的夜里,没有伴………”
作者借成功出走后的主人公,写出了面对新生活女性存在的困惑,出走后的娜拉真的幸福吗?作者在表达希冀的同时,也将一个个疑团抛给读者:娜拉出走后的真正命运,是一种向死而生,还是没有目的无意义漫游。
在这里,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冲突,即使有了钱也买不了曾经的青春和快乐,即使走向了新的生活,又怎能猜到前方有没有风雨?书中的内容尚且没有结果,真实的人生就更加玄妙不可测,作者在结尾抒发的不止是对主人公此后人生的迷茫,更是自己对于前路的惶恐。也是对女性命运走向的惶恐。
三、撕掉假象,直面生存的艰难苏青自己在写完《结婚十年》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这本书缺乏“新”或“深”的理想,更未能渲染出自己如火般的热情来,不够恨,也不够爱。
家庭生活是琐碎的,这本书也显得有写琐碎起来了,假如勉强要替它找寻出一些价值的话,那只有说平视的记录也可以反映出这个时代吧。”
之所以苏青的小说能够给人一种深刻的共情力,就是因为书中的很多故事都来源于她自己的真实人生。
在成为作家之前她是一名普通的家庭主妇,也曾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为头顶上的一片天,不幸的是,夫妻的婚后生活不尽人意,彼此之间的情感不断被消耗,在离婚时她的孩子不足一周岁。丈夫的离去让这个家庭陷入更残酷的危机,然而,物质与精神上的压力不但没有压倒苏青,反而使她的内心产生一种对抗的倔强来。
在经历了诸多人情冷暖后,苏青终于在文学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偶天地,于是我们才能看到这个文采颇有魅力的作家苏青。
在她的小说自序里,即使在她成为作家后,她的女性身份在那个时代也遭受过很多质疑和谩骂,也正因为如此,在《结婚十年》的最后结局中,她无法给读者一个明确的答案,关于主人公最后获得的物质的独立是否就是女性实现的价值,她不会在书中给读者和自己一个美好的假象和安慰,因为她自身所经历的,恐怕要比小说中的人物更要复杂波折。
到底怎样才能成为物质与精神双重独立的女性,恐怕仍需要我们像书中的主人公一样,走在生命的浅滩中一步步地前进和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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