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的香蒲（永远的香蒲）

老家村西头有一片水塘，里面长满了香蒲，是我小时候常去玩的好去处。

每到秋天，黄褐色的蒲棒像一支支红蜡烛，迎风挺立，给寒秋涂上一层暖色。一季香蒲，就是一剪岁月。

应该是七八岁的时候吧？有一天我在水塘玩够了，顺手带回几支蒲棒边走边敲，绽开的蒲绒飞得满院都是。

母亲看见了先是一楞，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有办法了！”我还从来没看见母亲这么激动过。回到屋里，

母亲找出麻袋和镰刀，说明天带我去割香蒲，给姐姐作褥子。

“唉！姑娘家家的，拔出病可是一辈子的事啊！”她在自言自语。

母亲有哮喘病，稍一弯腰就喘不上气来，我让她在水塘边坐着，把蒲棒杆割掉，在麻袋里不占地方，能多装一些。

回来后把蒲棒铺在院子里，晒一天就能敲下来用了。

我们兄妹六个，父亲的工资很微薄，日子过的很艰辛。姐姐念的是寄宿学校，被子、褥子都很单薄。

姐姐每次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扑在炕上，用力地伸懒腰，然而便是一阵欢呼:天哪，真暖和，今天可以伸直腿睡觉了!

母亲用略显浮肿的手，梳理着姐姐的头发,眼睛里噙着泪花：“妈让你受苦了!”

“有妈在，俺不苦”没一会儿睡着了。

蒲棒干透了，装哪啊？进屋问母亲时，看见她拿着红幔帐，不断地摩梭着，好一会儿，狠狠心就是一剪子。

这两条幔帐是她结婚时，姥姥陪送的嫁妆，平时都舍不得挂，为了姐姐裁了！

蒲绒轻得像柳絮，使劲敲打就飞走了，母亲说用手撸，我不干，嫌疼。妈说忍着点吧！干完给你煮鸡蛋吃。

这把我高兴的！两只小手撸得飞快。整整一上午才撸完，我去吃鸡蛋，妈去作褥子。

蒲绒比棉花难絮，因为它不像棉花有丝连着，要一把一把的抓，再摆均匀按实诚才行。为了防止“滚包”，得横几行，竖几行，把蒲绒固定在方块里。

因为繁锁费时费力，妈缝一会儿，停下来喘一会儿，吐着浓痰。

褥子作好了，赶紧让大哥送到城里。

那天夜里，我听到母亲断断续续，咳到天亮。

放寒假了，姐姐舍不得花钱坐火车，步行三十多里往家赶。进屋后，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边摇边说：“妈，你做的褥子真暖和，同学们说有清香味，铺着它还能治病呢！一次不小心碰破了腿，没用上药几天就好了，你说神不神？”

岂不知，香蒲有止血、消炎的功效。

摇着摇着，突然觉得妈的手有点不对劲儿，抓过来一看，手上有很多血口子，她明白了，这是妈撸蒲绒时划伤的。

姐姐哭了：“妈，您这都是为了我呀！”

妈妈笑了：“傻丫头，当初你姥姥也是这么对我的，等你当了妈就知道了。

姐姐中专毕业后，有了工作，家里的日子逐渐有了缓解，母亲的病却日渐沉重。腹腔积水很多，肚子上像扣着一口锅，只能抱个枕头，坐着睡觉。

姐姐很害怕，哭着央求她去市里治病，她坚决不去，对姐姐说：“没用了，别花那冤枉钱”

腊月二十五凌晨，母亲为儿女们耗尽了最后一滴心血。弥留之际，她示意姐姐俯下身来，用手指了指三岁的小妹妹，姐姐会意，连连点头。

妈走了，这个家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