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胡宗宪的结局(名臣胡宗宪的生死劫)
《大明王朝1566》虽然起的名字是:嘉靖与海瑞,但是剧中真正的暴风眼却是浙江的胡宗宪,从开始的国策落实,到后来的毁堤淹田,江南织造局贪墨案,抗倭战场,清流与严党的对决,全部都是发生在浙江,胡宗宪主政的地方,一直到海瑞进京户部任职矛盾才转移到北京!这其中胡宗宪的处境最为艰难,处理的方式也堪称教科书式的典范,圆润通达,无懈可击,胡宗宪的倒台更是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如履薄冰,处处小心谨慎,一步踏错便无路回头!沿着重要的时间线,看看胡宗宪是怎么“倒下”的。
先看第十集胡宗宪和李时珍的一番交谈
京杭运河上
李时珍:“胡部堂,问你一句话,你不要在意。”
胡宗宪又慢慢抬起了眼睛,望向李时珍:“李先生请问。”
李时珍不看他:“你是个有才的,心里也有社稷和百姓,为什么要去依附严嵩?”
胡宗宪万没想到他会如此发问,一下又怔在那里。
李时珍:“我虽然已在江湖,但躲不了,依然还要被这个王爷那个大员请去看病,听到说你的不少,你想不想听?”
胡宗宪紧望着李时珍:“先生请说。”
李时珍:“先说好的。给你是八个字的评价:知人善任,实心用事。用戚继光,逐倭寇于国门之外,东南得定。修海塘,减赋税,鼓励纺丝经商,百姓赖安。就凭这些,千秋万代,名臣传里本应该少不了你胡宗宪的名字。”
胡宗宪的目光又慢慢低了下去。
“不好的我不说你也知道。”说到这里,李时珍突然激动起来,“冲着这一次你为了浙江的百姓,先是抗上,现在又到处筹粮,我送你一句旁观者清的话,严嵩,尤其是严世蕃倒台就在这一两年之间。你不能够只是一味地以功抵过。”
胡宗宪又望向了李时珍。
李时珍也深深地看着他:“大义者连亲都可以灭,你应该站出来向皇上揭示他们的大奸大恶!”
胡宗宪:“先生,我答你一句,你不要失望。”
李时珍已经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情。
胡宗宪:“谁都可以去倒阁老,唯独我胡宗宪不能倒阁老。”
李时珍:“为何?”
胡宗宪:“我可以不做名臣,但不能够做小人!”
李时珍紧望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知道用你,严嵩还是有过人之处啊!”
第五集吕芳说过:“严阁老那边肯定不再认他了,以他的为人,也不会再投靠徐阶、高拱、张居正他们。浙江不能乱,改稻为桑的国策还得推行,两头不买他的账,不累死,也得愁死。”政治上改头换面难度极大,偶尔也会有把握住机会弯道超车的,但是除非改朝换代,一般卖主求荣的人大多都不会有好下场。而且依照胡宗宪的性格也不可能去扳倒严嵩,毕竟他是严嵩一手栽培出来的,连杨金水都知道胡宗宪对严阁老感情还是深的,所以胡宗宪是铁定不会做小人的。这里是对胡宗宪的简单交待,于公于私胡宗宪都不会做对不起严嵩的事。
第十七集胡宗宪再次面圣
西苑禁门朝房
前方战事正紧,一道密旨却召自己在五天内进京,胡宗宪此时仍然穿着那身风尘仆仆的便服,一个人端坐在朝房里候见。三个时辰过去了,茶水不断,食物却无。两千里快马奔波,已然十分劳累,此时腹中饥饿,闭上眼坐着不禁就入睡了。
“胡大人。”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响起,胡宗宪的眼倏地睁开了,连忙站了起来。
站在身边的竟是吕芳!
胡宗宪连忙行下礼去:“下官胡宗宪见过吕公公…”
“不用了。”吕芳连忙搀住他,“知道你辛苦,可没办法,皇上正在等着呢。随我来吧。”
胡宗宪急忙跟着吕芳走了出去。
玉熙宫大殿
顷刻间大殿又回复了原来的模样,两张紫檀长案静静地摆在那里,算盘和那些太监都不见了,唯有沈一石送来的大木箱这时还剩下了两口,也已经盖上而且重新贴上了封条摆在大殿中央。
吕芳领着胡宗宪轻轻地进来了,走到纱幔前。
吕芳:“万岁爷,胡宗宪来了。”
胡宗宪立刻在纱幔前跪了下来:“臣浙直总督胡宗宪叩见圣驾!”
里面传来了嘉靖的声音:“进来吧。”
胡宗宪一愣,这里面是皇上修醮炼道的精舍,平时除了特诏的方士,只有吕芳和严嵩能够进去,这时听皇上叫自己进去,不禁抬起头望向吕芳,接着惶恐地说道:“臣谨奏圣上,精舍乃圣上仙修之地,外臣不敢擅入。”
吕芳撩开了纱幔一线:“你是个识大体的。皇上万岁爷说了,这里平时只有严嵩一个人能进,也是因为严嵩用了你这样的人在撑着大明的江山。因此,他能进,你也能进。遵旨,快进来吧。”
这番话里藏着多少天心玄机,又含着多少慈爱体恤!胡宗宪一时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一个头磕下去碰得山响:“是。”爬了起来,慢慢走了进去。
拉拢人心不一定要赏赐,一种特殊的待遇也是种非比寻常的手法,往往会在特殊的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本来只有严嵩,吕芳两人能进入的嘉靖精舍,如今胡宗宪也能进来,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殊荣。对几乎已经位极人臣的胡宗宪来说,更像是一种政治暗示:进入内阁也是指日可待!
玉熙宫精舍
嘉靖盘腿坐在蒲团上,胡宗宪离他约有三尺,跪在那里。
“仗打得辛苦。”嘉靖的声调十分平和。
你的辛苦皇帝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本人没有上前线,但是一直牵挂着你们这些干臣。
胡宗宪:“尽忠报国,是臣等的本分。”
职责所在,是做臣子的本分。
嘉靖:“听说戚继光几千人打倭寇几万人,已经连赢了四仗。打得不错。”
前线军报都看了,仗打得非常漂亮。
胡宗宪:“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还有浙江的百姓也体恤朝廷,有不少义民帮着抗倭。”
嘴上全是别人的功劳,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自己,好像他胡宗宪是个局外人。
嘉靖:“就是官场贪墨,后援不济!是吗?”
胡宗宪沉默了。
前线正在打仗,不是重要的事情不会让他快马加鞭赶过来,这时开始点题,说到重点了。
嘉靖两眼又闪出光来,紧盯着他:“公忠体国,实心用事,这都是你的长处。太圆滑,不肯得罪人,放任下属跟朝里的人通同贪墨,视若不见!现在打仗没有了军饷,你这个总督怎么当?”
褒贬一体,胡萝卜加大棒。
胡宗宪的头又磕了下去:“微臣本不是封疆之才。三月臣陛见的时候就曾经请辞。”
“不要拿请辞当借口!”嘉靖的声调严厉起来,“什么‘水清濯缨,水浊濯足’,这一套在我大明朝用不上,朕还不是浊世昏君!”
连一个国家栋梁都容不下,我这个当皇帝的岂不是个昏君!
胡宗宪趴在那里:“微臣万不敢有这般心思。”
嘉靖:“那是什么心思?你管的地方已经贪墨成这个样子了,你就不知道?”
胡宗宪:“官场贪墨巳非一日,臣也有所耳闻。”
嘉靖:“为什么不给朕上奏?是怕得罪严嵩,还是怕得罪严世蕃!”
手里没有真凭实据,织造局的账册也没有看过,他怎么上奏,参谁?先不说胡宗宪不会参郑泌昌,何茂才,造成严党内讧,这会儿嘉靖直接说出了严嵩父子就是逼胡宗宪表态站队了。
胡宗宪又沉默了。
嘉靖:“回话!”
胡宗宪:“是。回皇上,臣虽为浙直总督,但职有所司,许多事情也不一定全清楚。”
织造局不归胡宗宪管,很多事情根本不知道。
嘉靖:“那好。朕现在就让你都看清楚了。吕芳。”
吕芳:“奴才在。”
嘉靖:“带他到御案前看那些烂账。”
吕芳:“是。胡大人,起来吧。”
胡宗宪又磕了个头,两手撑地站了起来。
吕芳就在他身边:“来吧。”说着便领着他向摆着账单的御案走去。
体力心力都已用到极限,胡宗宪这时突然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眼睛有些发黑,兀自强撑着跟着吕芳那个模糊的身影向御案走去,刚走到御案边便感觉撑不住了,立时便要倒下去,连忙双手扶住了案沿。
“胡大人!”吕芳一惊。
胡宗宪依然扶着御案,但答不出话来。
吕芳连忙过来扶住他。
嘉靖也惊动了:“怎么了?”
吕芳:“主子。大暑的天,几千里赶来,在朝房又候了这么久,从中午到现在没进过食,他这是累的。吃点东西就好了。”
嘉靖:“扶他坐下,端朕的莲子羹给他喝一碗。”
吕芳:“是。”答着便去扶胡宗宪。
胡宗宪双手紧紧地抓住御案边沿:“公公,为臣怎么能坐御座!”
吕芳不再强他,奔到一个装有一大块冰的金盆边,从盆里端出一个瓷盅,揭开了盖子,又走到胡宗宪面前。
胡宗宪两手依然紧紧地抓住御案边沿稳住身子,没有办法去接那碗。
吕芳:“皇上有恩旨,你就坐着吃吧。”
胡宗宪依然强撑着站在那里。
嘉靖的目光望向了吕芳和胡宗宪:“指挥千军万马的人,就让他站着喝,他撑得住。”
一句话就给足了精气神,这就是嘉靖的手腕!
一句话就像灌注了一股莫大的生气,胡宗宪立刻松开了双手,接过了吕芳手中的碗,双手捧着一口将那碗莲子羹喝了下去。喝完了那碗汤又双手将碗递给吕芳,人居然已稳稳地挺立在那里。
跟嘉靖跟了几十年,吕芳就是在这些地方由衷地佩服这位主子,什么样的人他都有不同的办法驾驭。轻轻的一句话就将一个要倒下去的人说得又挺立在那里,吕芳望了一眼嘉靖,又望向了胡宗宪,点了点头,示意他去看账。
胡宗宪转过身子,目光望向御案上的账单,开始一路看去。
嘉靖这时又闭上了眼,在那里打坐。
胡宗宪的目光越看越惊了!尽管心里早就有底,可看了这些账依然触目惊心,屏住气看完后怔怔地愣在那里。
胡宗宪几步又走到嘉靖面前,跪了下来:“触目惊心,臣难辞失察之罪。”
嘉靖望着他:“五任巡抚三任总督还有布政使按察使衙门,那么多人就你一个人没贪。当然最多也就是失察的罪了。”
最多也就是失察的罪,浙江的贪墨追究不到你头上!
胡宗宪:“失察误国,也是重罪。”
胡宗宪还是想把所有的事情一个人扛了,希望嘉靖不要再往上追查。
嘉靖:“你又不在内阁,更不是首辅,误国还算不到你头上。”
这便是在暗指严嵩了!胡宗宪一惊,不敢再接言。
嘉靖:“一个浙江盯着一个织造局二十年便贪了百万匹丝绸,还有两京一十三个省,还有盐、茶、铜、铁、瓷器、棉纱,加起来一共贪了多少?严嵩这个首相当得真是值啊。”
胡宗宪真的惊住了,跪在那里,望着嘉靖。
嘉靖:“做人难,做官难,都不难。不做小人,做个好官,这才难。严嵩对你有知遇之恩,你不愿背恩负义,这是不愿做小人,朕体谅你。可不要忘了,你做的是我大明的官,不是他严嵩的官!朕再问你一句,今年五月淳安、建德发大水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地方我看了好几次才看明白。嘉靖如果真要追查毁堤淹田一事,上次进京的时候为什么不逼问,偏偏这个时候拿来逼胡宗宪吐口。因为嘉靖想扳倒严党,又想把胡宗宪留下为自己所用,于是就必需得有把柄捏在手里,胡宗宪才会真的听命于自己。哪怕是胡宗宪心里自己不情愿,嘉靖也算是为国家留下了一个清官,一个干臣。
胡宗宪:“马宁远有供词在,微臣已经呈交朝廷。”
嘉靖:“马宁远的供词只有天知道。朕现在要问你,新安江大堤是怎么决的口子?”
胡宗宪此时被逼住了,马宁远的口供嘉靖显然是不信,河堤失修的借口显然是没法再用了。明朝锦衣卫遍布天下,胡宗宪也不知道嘉靖是否已经得知毁堤淹田的真相。如果说实话就是出卖严嵩父子,如果说假话就是欺君大罪!不管怎么回复,都要留个把柄在皇帝手里捏着了。嘉靖这是再次逼胡宗宪表态站队!
胡宗宪突然昂起了头,激昂地答道:“皇上,臣有肺腑之诚沥血上奏!”
嘉靖:“说!”
胡宗宪:“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疆域万里子民百兆,皇上肩负祖宗社稷,治大国如烹小鲜!今年正月,鞑靼从河西渡冰河犯山西,顺天府百万军民缺粮;二月,山东济南府饥荒;三月,京师又饥荒;四月,山西又饥荒;五月,东川土司内乱;闰五月,江西流民叛乱攻泰河,四川苗民叛乱犯湖广界。本月,山西、陕西、宁夏又地震,死伤军民无算。何况东南沿海倭寇的战事又已到了决战时刻!国事艰难如此,倘若兴起大狱,牵及内阁和六部九司,天下立时乱了!皇上现在问及新安江大堤决口之事,臣无言以对,也不可言对。恳请朝廷在适当的时候再行彻查。臣的苦心不只是为了严阁老的知遇之恩。严嵩当政二十年,到底贪了还是没贪,是别人打着他的牌子在贪还是他自己有贪贿行为,皇上比微臣更了解他。”
嘉靖这番话近乎威逼胡宗宪,此时胡宗宪恐怕心里也没底,只能自己想办法转圜。胡宗宪这一番奏对不仅说出了皇帝的难处,也说出了国家的难处,严嵩的难处,算是变相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也有一些自己的私心,话说到这种份上嘉靖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嘉靖紧紧地盯着他,好久转向吕芳:“吕芳,”
吕芳:“奴才在。”
嘉靖:“知道什么叫公忠体国了吗?这就叫公忠体国。”说到这里转向胡宗宪,“好。冲着你刚才这一番奏列,朕现在就不追问新安江决堤的事了。说到严嵩,朕也不比你更了解。你想开脱他,朕也想开脱他。可真能开脱的只有他自己。你现在就带着这些烂账连夜去见严嵩。不要说是朕叫你去的,也不要说已经见过朕了,就说奉朕的密旨来陈奏东南抗倭的事,顺便把你在浙江查出的这些账送给他看。”
两次威逼不成便使出了离间计,嘉靖这么做就是要两个人互相猜忌,到时胡宗宪为了容身,不得不投靠天子门下。
胡宗宪更惊了:“皇上,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微臣宁愿以坦荡面对君父面对内阁。皇上命臣这样做为的什么,臣恳请明示。”
嘉靖:“朕叫你这样做就是为了不失臣!叫你这样做,就为了看一看朕还有你是不是都认错了人。”
胡宗宪又愣在那里,好久才说道:“回皇上,今年三月臣进京的时候曾经去拜见严阁老,便被拒之门外。臣这个时候夤夜求见,他也不会见臣。”
嘉靖手一挥:“上次他不见你的事朕知道。不是他不见你,是严世蕃不让你见他。现在朕已经叫严嵩让严世蕃搬出去了,这次去你能见到他。”
第十四集,嘉靖:“先说严阁老吧。你儿子就在这里,平时对你如何你比朕清楚。朕现在只跟你打个招呼,不要事事都昕他的。有些事可以让他去办,有些事不要让他去办。管紧点,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几十年宦海生涯,胡宗宪也算把朝局把官场看得十分透彻了,但这样的事,出自皇上的安排,而且安排得如此周密,还是让他十分震惊。领不领旨,此时心里一片空白,懵在那里。
吕芳插言了,大声说道:“胡大人,皇上这一片苦心,你还不明白吗?”
胡宗宪醒悟了,只好磕下头去:“臣遵旨。”
严嵩对你好,朕对你更是体贴入微。
嘉靖望着吕芳:“他出不了宫了。你送送他。”
吕芳:“是。”
本来叫个太监陪胡宗宪出去便是,贴身伺候嘉靖的吕芳亲自来送胡宗宪出去,这也是莫大的恩宠!今天晚上嘉靖为了笼络胡宗宪真的是用尽了恩情。
西苑禁门朝房
四个太监抬着两口大木箱,跟着吕芳和胡宗宪来到了西苑禁门。守夜的禁军见到吕芳立刻跪了下去。
吕芳:“开钥,让胡大人出宫。”
西苑禁门朝房的大钥立刻开了。禁军都低着头恭立在那儿,吕芳陪着胡宗宪走到了门外。一辆马车已经等在那里,四个太监将两口装着账单的木箱抬上了马车。
胡宗宪站在马车旁深深地望着吕芳。
“汝贞兄。”吕芳突然低声叫起了胡宗宪的字。
“公公。”胡宗宪有些激动。
吕芳:“我送你一句话,你记住了。相信皇上,相信阁老,自己不要拿主意。”
胡宗宪:“下官谨谢公公教诲。”
潜台词:我吕芳也不想看到你被卷进朝廷争斗里面去,你是皇帝看中的能臣,自己心里得有数。“相信皇上,相信阁老”,皇上在前,阁老在后,胡宗宪怎会听不出这话的玄机!
玉熙宫精舍
吕芳回来见嘉靖仍在闭目打坐,便到龙床边去给他铺设被褥。铺完了被褥,又端来了那盆水,轻步放到嘉靖面前,绞好了帕子:“主子,快子时了,该歇着了。”
“你说这个胡宗宪到底是个什么人哪!”嘉靖没有睁眼,更没有去接那块手帕,却突然问道。
嘉靖对自己是否能够顺利收服胡宗宪起了疑心!
吕芳的手停在那里,想了想答道:“奴才只好打个比方,不一定恰当。”
“说。”嘉靖睁开了眼望着他。
吕芳:“依奴才看,他就像个媳妇。”
嘉靖:“怎么说?”
吕芳:“上面有公婆要孝顺,中间有丈夫也得顾着,底下还有那么多儿女要操劳。辛苦命,两头不讨好。”
“像。”嘉靖的嘴角边电露出了笑纹,可很快又隐去了,“他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呀。两京一十三省,东墙修好了,西墙又倒了,现在换了严嵩,别人未必也能当好这个家。但愿有些事严嵩也是被人家瞒了。”
大明朝内阁首辅哪有那么容易当,现在因为这件事换了严嵩,别人能撑得住吗?下面能认可吗?
吕芳:“圣明不过主子。如果连胡宗宪这样的人现在也不愿严嵩倒了,就说明还不是时候。关口是要弄清楚,严世蕃他们到底瞒着严嵩还干了些什么。不查出铁证,还真不好动他们。”
嘉靖沉默在那里,良久,突然又问道:“沈一石的账上记着二十年给宫里送了二百一十万匹丝绸。这些丝绸都用在了哪些地方,针工局、巾帽局、尚衣监那些奴才是不是也有贪墨,你也要查!”
吕芳:“回主子,奴才已经布置人在查了。都子牌时分了,主子该歇着了。卯时还要见严嵩呢。”
有人要做替罪羊被拿来开刀了。
“要歇你歇着去。朕就坐在这里等他们。”说着,嘉靖打好了盘坐,闭上了眼睛。
吕芳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只好搬过来另外一个蒲团放在嘉靖身边的矮几旁的地上,盘腿坐下,闭上眼陪着他打起盹来。
严嵩府严嵩书房
严嵩是从床上被叫起来的,这时披着一件长衫,静静地站在书房里,等着胡宗宪进来。
先送进来的是严府家人抬着的那两口大术箱,摆放在书房中间,家人们便退了出去。
胡宗宪这才慢慢走了进来,站在门边望着严嵩。
严嵩的目力早就不行了,尽管门房先送来了胡宗宪的帖子,可这个时候胡宗宪突然从东南抗倭的战局里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睁大了昏花的老眼静静地望着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间已是半夜,起了凉风,从门外吹进来,把严嵩那头已经由白转黄的疏发吹得凌乱地飘着。
胡宗宪心中一酸,这才想到跪了下去:“受业胡宗宪拜见阁老。”
听到声音,严嵩这才知道真是胡宗宪来了,却仍然问道:“是汝贞吗?”
胡宗宪:“回阁老,是弟子。”
各种各样的猜测和预想这时都没有了,严嵩表现出来的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那种真正的平静:“来了好,来了就好。坐下,慢慢说。”说着自己在身后的躺椅上先坐下了,又伸出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是。”胡宗宪磕了个头,站起来在严嵩身边坐下了,定定地望着他。
这里有个小细节是原著露没有的:严嵩:“吃饭了吗?现在做也来不及了。去,把晚饭剩的热热端上来,快快。”这场景丝毫不像第一权臣见一个封疆大吏,倒像是父亲在欢迎远方归来的亲生儿子,而且胡宗宪肚子再饿,他是不能主动提出来要吃饭的。儿子到家先找吃的,朋友来家里自个翻冰箱找吃的都不是问题,可他是胡宗宪,就注定饿着肚子也没法管严嵩找吃的,只能由严嵩来问他有没有吃饭。如果是他主动说没吃饭,严嵩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会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他是不是被锦衣卫押解进京的。路上是不是被虐待了才会饿着肚子来见自己。如果连胡宗宪都这种待遇,他严嵩只怕也是命不久矣!所以吃饭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细节,其实用意也很深!
严嵩也望着他,伸出了手。胡宗宪愣了一下,接着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放在严嵩的手掌里。
严嵩是在等着胡宗宪说话,胡宗宪却不知从何说起,两个人的手这样似握非握,沉默着。
“我八十一了,你也有五十六了吧?”严嵩先开口了。
胡宗宪:“是。弟子今年虚岁五十六。”
严嵩:“你的头发也白了不少了?”
胡宗宪:“是。就这儿年,白了七成了。”
严嵩:“白头师弟,见一面部难了。”
这一番对话哪里像是上下级之间的交流,简直就是父子二人拉家常,丝毫看不得到堂堂内阁首辅的威严!
胡宗宪望着严嵩苍老的面容:“恩师,三月进京的时候,弟子曾经来过”
“不要说了。”严嵩打断了他,“是严世蕃不让你进来,我都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严嵩握紧丁胡宗宪的手:“在这个世上,有时候弟子比儿子还好啊。这一次你是奉密旨进京的吧?”
胡宗宪沉吟了一下,才答道:“是。皇上要过问东南抗倭的战事。”
严嵩:“东南半壁都在你肩上哪!听说打得很难,打得也很好”
胡宗宪:“这是弟子能干的最后一件大事了,再难也得把倭寇平定下去。”
能干的最后一件大事,这一仗打完也就可以功成身退,离开这么一潭浑水了。其实胡宗宪内心清楚,自己不出卖严嵩必定也坚持不了多久,与其倒台不如自己主动归隐,或者还能避祸。
严嵩黯然了:“还是不要这样想。我用的人里也只有你最能担大任,朝廷用你一天就应该干一天。问你一件事要如实告诉我。”
胡宗宪:“恩师请问,弟于一定如实回话。”
严嵩:“你去应天向赵贞吉借粮,他是怎样借给你的,是你一去他就愿借,还是你以调军粮的名义他没有办法才借给你,”
胡宗宪:“回恩师,不管怎样,赵贞吉还是把南直隶的粮借给了浙江。各人都管着一个省,他也有难处。”
严嵩:“什么难处?是不是上面有人给他打招呼,不让他借粮给浙江?”
胡宗宪又沉默了一下:“恩师,弟子但知实心用事,没有根据的事,弟子不敢妄加猜测。”
“你真是会做媳妇两头瞒啊!”严嵩叹了一声,“其实,我也只是个媳妇,比你长一辈罢了。但凡能够瞒过去,我也想瞒。可瞒来瞒去,最后还是把自己给瞒了。汝贞,媳妇这么难当,只有我们师弟深知其苦。可偏有那么些人还要争着来当这个媳妇。徐阶要争我这个媳妇当,赵贞吉也想争你这个媳妇当,他们真要争,到时候我会让给他,平定了倭寇,你也让了吧。”
严嵩的政治头脑不亚于嘉靖,几个问题处处直逼最核心的要紧处。有人盼着严党倒台,就肯定会借题发挥,给赵贞吉打招呼不让借粮严嵩怎么会猜不到。胡宗宪一样给圆了过去,严嵩的一番肺腑之言可谓是至诚至真,各自的难处你我二人心里都清楚!
胡宗宪倏地抬起了头望着严嵩,哪敢接言,只好仍沉默着。
一番强忍唏嘘的感慨,一番心潮难平的沉默,严嵩的目光这才昏昏地望向摆在厅里的那两口木箱:“这两口箱子是你带来的?”
胡宗宪:“是。”
严嵩:“浊贞啊。二十年了,我什么时候要过你的东西。每次进京,我都跟你打招呼,什么东西都不要送。我用你,从来没有这些心思,只是为国用贤。他们都说,我严嵩就凭着能写一手好青词,逢迎皇上。真这样,内阁首辅这个位子我能坐二十年吗?两京一十三省,战乱灾荒官场争斗,哪一件事情靠写青词能够平息下去'靠的什么,主要靠的是有你这样的人在底下撑着啊!汝贞,用人各有不同,从一开始我就是以国士待你,对你我要全始全终!走的时候,把箱子带出去。”
胡宗宪心里一阵激动又一阵酸楚,眼睛终于湿了:“恩师,这两箱东西不是礼物。”
“哦?”严嵩慢慢望向了他,“是什么?”
胡宗宪:“是账册。”
严嵩立刻沉默了,显然在那里急剧地想着,好久才又望向他:“是抄沈一石的账册?”
内阁抄没沈一石的庭寄发出去了,胡宗宪带来的是这几箱账册,严嵩也该猜到是沈一石的账册。
胡宗宪:“是。”
严嵩立刻问道:“抄出了多少财产?”
胡宗宪低沉地答道:“二十五座织房可织丝绸一万零九百六十匹,库存丝绸一百匹,现银一万余两。”
严嵩一下子懵了,坐在那里,虚虚地望着前方。
胡宗宪立刻感觉到严嵩刚才还有些温热的手一下子变得冰凉,立刻握住了他:“阁老,这个结果也不是意外中事。先不要焦急。”
严嵩虚虚的眼慢慢转望向他:“国事不堪问了。东南抗倭,西北御鞑靼,东北御土蛮,还有几个省的灾荒,眼下都指望着沈一石的家财,怎么会只有这些!”
严嵩怎么会不急,国库空虚,本来指望改稻为桑能补上亏空,现在国策黄了,沈一石的家产又没抄出来什么什么财产,东南抗倭,西北御鞑靼,东北御土蛮,还有几个省的灾荒,又得他这个内阁首辅想办法,哪里还稳得住,必须又得想办法应对了。
胡宗宪:“沈一石的钱是被人贪了,要彻查,账目都在这里。”
严嵩的眼慢慢望向了那两口箱子:“就是这两口木箱?”
胡宗宪沉吟了一下,答道:“是。”
严嵩突然激动起来:“你怎么能把这些账册送到我这里来!”
胡宗宪无法接言。
严嵩:“这里面牵涉到织造局!这些账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看。汝贞,你好糊涂!”
胡宗宪只好答道:“是。”
严嵩:“几十年的官,在朝里当过兵部尚书,在下面当过巡抚总督,这样的事怎么都想不明白?立刻把账册抬走,到朝房等着,一早送进宫去。”
不能解释也无法回答,胡宗宪只好深深地望着严嵩:“阁老,倘若这些账目里牵涉到小阁老还有朝里其他的人,怎么办?”
严嵩:“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身为内阁阁员,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他严世蕃心里难道不清楚?他自己犯了忌讳谁也救不了他。
严嵩的态度让胡宗宪心里波澜起伏,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无论千秋万代史书如何评价自己,自己作为严嵩一手提拔重用的人他没有什么愧疚。他知道皇上在卯时要召见严嵩,自己要赶在此前将账册先行送到宫里,向皇上如实禀报严嵩的态度。
胡宗宪:“阁老,那弟子现在要走了,立刻将账册送到宫里去。”
严嵩没有立刻接言,在那里想着,然后望向他:“汝贞,你今天晚上这件事做得犯了大忌。到宫里不要说先到了我这里。”
胡宗宪一怔:“这能够瞒皇上吗?”
严嵩:“只有瞒!如果皇上知道了,我没有看账册,受不到责怪。关键是你,你把这些账册送给我看便是欺君!汝贞,我都八十一了,死了也没多大关系。东南的大局不能够没有你。听我的,到了宫里千万不要说。”
胡宗宪:“京师到处是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弟子到府上来他们也可能知道。阁老,担罪就担罪,弟子不能连累恩师。”
严嵩有些急了:“糊涂!不管谁说你来过,我不认账就是。有事我担着。”
胡宗宪的眼泪溢了出来,为了掩饰跪了下去,调匀了呼吸:“弟子听恩师的。我走了。”
严嵩:“快走,从后门出去。”
严嵩对待胡宗宪比自己的儿子还要亲了,宁愿背负欺君之罪也要给胡宗宪打掩护保住他,足见师徒情深已经到了超越生死的地步。
玉熙宫大殿外
三伏天,卯时初已经是大亮了。严嵩的二人抬舆在大殿的石阶前停下了,吕芳立刻走了过来,和以往一样搀住了他:“阁老,没有睡好吧,眼睛都是红的。”
严嵩:“睡不好了,伺候皇上一天算一天吧。”
吕芳不再说什么,搀着他慢慢步上了台阶。
玉熙宫精舍
“微臣叩见皇上。”严嵩身子慢慢弯了下去。
“不要行礼了,扶阁老坐下。”嘉靖坐在蒲团上立刻望向吕芳。
吕芳:“是。”搀着严嵩就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了。
坐下后严嵩才隐约看见胡宗宪跪在嘉靖蒲团的右前方,两口大木箱已经打开,摆在蒲团的前方。
二十年了,皇上的精舍只有自己一个外臣能够进来,今天胡宗宪居然能够跪在这里,而且跪在打开的账册木箱边,老严嵩当然明白了夜里胡宗宪抬着账册来看自己是皇上的旨意!
嘉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严嵩,严嵩的脸平静如水。
嘉靖又望向了胡宗宪,胡宗宪跪在那里,微低着头。
嘉靖开口了:“严阁老。”
严嵩离了离身子:“微臣在。”
嘉靖:“这是胡宗宪从浙江带来的两口箱子,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严嵩:“回圣上,不知道。”
看似波澜不惊的一次进京面圣,却是胡宗宪的一场“生死劫”。嘉靖原本想的是严嵩今天知道深夜来访是胡宗宪奉旨行事,必定心生芥蒂,不敢推得一干二净,到时候严嵩说知道这些都是账册,那便是卖了胡宗宪,嘉靖正好可以笼络人心:严嵩不要你,朕就是你的靠山!或者胡宗宪背叛严嵩,严嵩舍弃胡宗宪,嘉靖一样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他却没有料到,官场上除了官阶,地位,利益,还有真感情!结果就是两人的口径如出一辙,纵观全剧,作为顶尖的权谋高手,这还是唯一一次嘉靖亲自出手却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严嵩宁愿背负欺君之罪也要护着胡宗宪,胡宗宪也不肯背叛严嵩,嘉靖的离间计已经破产。到这里嘉靖已经是无计可施了!权谋高手嘉靖的三连击,全部被胡宗宪和严嵩一一化解,到这里他们心里都清楚胡宗宪不会被拉拢,严党暂时保住了,但是胡宗宪日后也彻底没了后路!
“胡宗宪。”嘉靖突然对着胡宗宪。
胡宗宪依然微低着头:“微臣在。”
嘉靖:“知道牌位上为什么要供着‘天地君亲师’吗?”
胡宗宪怔了一下,答道:“天覆之,地载之,君上、父母、师长恩任养育教导之。”
自古伴君如伴虎,谁也猜不透嘉靖心里想的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问,胡宗宪的这番对答很有艺术水平,中庸之至,任谁也挑不出来毛病!
嘉靖叹了口气:“还有一句,那就是呵护之。对听话的臣子、儿子、弟子,君上、父母、师长都是呵护的。南边的百姓有句俗话,崽女不要多,好崽只要一个。北边的百姓也有一句俗话,叫做护犊子。但愿南边的北边的都只呵护好儿子,不要连不肖子孙的短都护才好。”
严嵩和胡宗宪都把头低下了。
嘉靖:“其实朕也是个护犊子的人。可朕不是什么犊子都护,要护也只护像胡宗宪这样的犊子!胡宗宪,告诉你的恩师,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吧。”
胡宗宪低声地:“是。这箱子里装的是抄没沈一石家财的账册。”
嘉靖的目光又望向了严嵩,严嵩抬起了头望向嘉靖,两眼里满是那种老人才有的十分孤独的目光。
嘉靖的心一下子软了,不再看他,转对胡宗宪:“告诉阁老,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胡宗宪:“是。这些账册记的都是从嘉靖二十一年到嘉靖四十年浙江官场贪用织造局沈一石丝绸钱财的数目,折合各年丝绸的市价,一共有近八百万两白银之巨。”
嘉靖直问严嵩:“阁老,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浙江官场从上到下都是严党,嘉靖这是在逼严嵩表态了。严嵩如果护短,就没法追查太紧,东南打仗的军饷还得想办法从其他的地方弄,严嵩如果不护短,下一步就放手去追缴赃款了。当然嘉靖也是吃定了严嵩不敢护短,否则就会直接传旨,不会再问严嵩的意见。只是如果真的这么做,清流马上就会意识到严嵩已经失宠,马上奏疏都能把严嵩给淹死了,朝廷的内斗肯定要升级,内忧外患之际,这肯定不是上策。
严嵩站了起来:“圣上,凡沈一石账上所牵涉之人都应立刻拿办,所贪墨之财都应严加追缴。”
嘉靖:“二十年的账了,要追也不是那么容易。现在应该立刻拿办的几个人是郑泌昌、何茂才。他们可都是严世蕃举荐的人。”
严嵩跪了下去:“着将严世蕃立刻革职,以便拿办郑泌昌、何茂才。”
嘉靖不吭声了,精舍里一片沉默。
“吕芳。”嘉靖转望向吕芳,“这些账册里直接牵涉到严世蕃没有?”
吕芳立刻答道:“回主子,账册里没有牵涉到严世蕃。”
第十二集,严嵩目光严厉地望着他们:“是不是你们在郑泌昌、何茂才那里也有入股?”“没有!”二人同时分辩。罗龙文接着说道:“阁老放心,要赚钱我们也不赚这砍头的钱。”当初的选择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一命,今天舍卒保车也能保住严党的底盘不至于现在就倒台。
嘉靖:“那就没有理由革严世蕃的职。叫严世蕃先退出内阁,工部侍郎还是让他当。”
吕芳:“主子圣明。”
嘉靖:“严世蕃退出内阁,其他人朕也不护短。高拱张居正也退出去。把内阁这个班子调一调。首辅还是严阁老,实事让徐阶去管,把李春芳和陈以勤补进来。”
这就是大调整了!包括吕芳在内,三个人都有些意外。
政治就是平衡的艺术,严党此番失势栽了跟头,肯定也不能放任清流兴风作浪,两边各打五十大板,严党是办事不力,清流是变相警告,朝局依然得维持平衡状态。
嘉靖:“朕的话你们都听见了没有?”
胡宗宪是不能接言的,严嵩立刻答道:“臣听见了。”吕芳也紧跟着答道:“奴才听见了。”
嘉靖:“那就立刻拟旨。”
吕芳:“奴才这就拟旨。”
嘉靖又望向跪在地上的严嵩:“严阁老。”
严嵩:“微臣在。”
嘉靖:“拟完旨你和吕芳先叫上徐阶,到内阁去,这个旨意让徐阶宣布。记住,叫那几个人先看看誊录出来的烂账,看完了账再宣布旨意。然后议一个人选到浙江去当巡抚,立刻拿办郑泌昌、何茂才,追缴沈一石被贪墨的财产。”
这就是皇帝护短司礼监和织造局了,传旨一般都是太监的职责,一口气得罪了朝中两大势力,这次人事大调整让徐阶宣旨,就是不想让吕芳出面得罪这帮大臣,而且点名由浙江巡抚立刻拿办郑泌昌、何茂才,追缴沈一石被贪墨的财产,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要织造局配合,就是把所有的事情直接推给了地方官府。
第二十集赵贞吉和杨金水的对话
十万两一张的银票,一共五张,都是在杭州的银号能够即换即兑的现通票!
赵贞吉拿着这五张银票立刻将疑惑的目光望向了杨金水。
杨金水:“现在胡部堂督率的兵马是五千人,安徽、江西、福建将到的援军是两万人,二万五千人这五十万两银子可以做一个月的军需。”
赵贞吉:“杨公公,这银子是哪里来的?”
杨金水:“不说赵大人应该也知道,这就是转卖沈一石家产的定金。”
赵贞吉慢慢将银票放回了案上:“上谕是叫我们抄没沈一石的家产,并没有叫我们转卖沈一石的家产。杨公公,没有新的上谕或是内阁的廷寄,我不能这样做。”
赵贞吉做不了这个主,也真没这么大的胆子。
杨金水也不再去拿那些银票,坐了下来:“那赵大人一定另有办法为前方筹集军饷,也有办法将朝廷今年卖给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织出米了?”
杨金水这是将了赵贞吉的军,你不按我说的来,朝廷的事情你自己看着想办法来给上面一个交代吧。
赵贞吉:“追缴赃款就是为了筹集军饷。至于卖给西洋的五十万匹丝绸,朝廷是不是另有动议,我们也只有候旨。”
杨金水:“不要候了,旨意早就有了。东南抗倭,北边抗鞑靼,今年还有那么多地方遭灾,朝廷全指着江南了。五十万匹丝绸今年必须卖给西洋,胡部堂肃清东南海面也是为了能把丝绸运出海去。赵大人真的连这个也不明白?”
赵贞吉:“杨公公可否给我出示宫里的旨意?”
杨金水:“旨意我现在没有,吕公公的信函赵大人愿不愿意看看?”
赵贞吉沉默着。
杨金水从腰间掏出了钥匙,走到墙边的大柜前打开了一把铜锁,拿出了一叠文纸都放到了大案上,先从上面拿起了一封信,显然早有准备,那信就叠在信封外面,递给了赵贞吉。
赵贞吉很快便看了,还是沉默在那里。
杨金水:“大明朝是皇上的大明朝,不是吕公公的大明朝。如果不是皇上的旨意,老祖宗不会叫我们这样做。吕公公的信赵大人现在看了,要是还有异议,我这就给老祖宗回函,大不了让老祖宗请皇上躬亲,亲自给赵大人再下一道旨意。”
你赵贞吉可以不听我的话,如果觉得这样处置不妥当,可以直接给朝廷上疏,我也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回复宫里,让皇帝明发圣旨。杨金水这是在逼赵贞吉表态,当然赵贞吉也不可能真的这么做,如果换成海瑞杨金水绝对不敢这么说话了。
赵贞吉当然知道此事不可能再抗拒,但答应胡宗宪的话,他得履行承诺:“既然宫里有旨意,我当然照办。可把洗一石的家产转卖给胡部堂的亲谊摆明了是郑泌昌、何茂才的用心。杨公公,前方抗倭的大事都在胡部堂肩上,这件事不能牵上胡部堂。我们可以把家产转卖给别的丝绸商。”
杨金水看着他,好久才说道:“沈一石的家产只能卖给胡部堂的亲谊!”
赵贞吉有些激愤了:“为什么!”
杨金水看着他这副神态不再接言,而是用左手揭开了身边的茶碗盖,再伸出右手的中指在茶水里蘸了蘸,然后在案桌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严”宇!
赵贞吉的脸色立刻变了!
杨金水:“赵大人,最近内阁的变动你也知道了。皇上把内阁的实权交给了徐阁老。你可是徐阁老的学生,何必要为了别人牵上这个字呢?”
赵贞吉这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心里一阵难受,但望向杨金水的目光显然是完全屈从的神态。
杨金水这才又拿起了刚才从柜子里掏出的那叠文纸:“这里就是我跟那五个徽商签好的约。所不同者,把每五座作坊今年交八万匹丝绸改成了十万匹丝绸,今后每年上贡的一万八千匹丝绸改成了三万匹丝绸。这五十万两银票就是从今年增加的十万匹丝绸中拿出的一半。为了国事,我也是尽了心了。赵大人要没有别的异议,就请在这五份约书上签上名带回衙里盖上巡抚衙门的大印。用这五十万两银子立刻筹办军需粮草,送到胡部堂的大营去。”
赵贞吉的手伸出来好艰难,但还是把杨金水递过来的那叠约书和那五张银票接了过去。
“每五座作坊今年交八万匹丝绸改成了十万匹丝绸,今后每年上贡的一万八千匹丝绸改成了三万匹丝绸”这几个徽商真的是亏到吐血了。杨金水这是再次逼赵贞吉表态,朝廷要让严党倒台是早晚的事,你赵贞吉前程似锦何必要掺和到这件事情里。如果赵贞吉真的要反抗,作为一省巡抚他当然有办法,但是作为代价他可能要牺牲政治前途。
再说这几个徽商的事情,分明就是嘉靖拉拢不成,于是故意做局要把胡宗宪拖下水,毕竟胡宗宪对国家,对社稷功劳很大,没有把柄还真不好动他,况且未来严党倒台是早晚的事情,留一个统兵大将两省总督,他要铁了心保严嵩怎么办?再极端一点,严嵩下台了胡宗宪又不听朝廷的调遣,东南赋税重地国家肯定不放心,所以在皇帝的授意下司礼监,织造局,再加上赵贞吉,郑泌昌,何茂才,一起提前挖坟,严党倒台前先把胡宗宪给埋葬了。
最后是第三十一集胡宗宪和海瑞的对话
胡宗宪又望向了海瑞,海瑞知他还有话要说,为了让他省些气力,搬着凳子靠近了他的头边,静待他说话。
胡宗宪显然气短,可话语虽慢却清晰:“不论职务,论年纪,我说你几句。”
海瑞:“部堂请讲;”
胡宗宪:“读书是为了明理。你刚才提到沧浪之水,那是在东周战乱之时,七国纷争,天下没有共主,才有这一国的人投到那一国之事。我大明现在天下一统,何来的水清水浊?古语云:‘圣人出,黄河清’。孔子也出了,孟子也出了,黄河清了吗?像你这样视百姓饥寒如自己饥寒的官都不愿意致君尧舜,稍不顺心便要辞官归隐,不说江山社稷,奈天下苍生何?”
这一节电视剧里没有。东周列国这一段几百年的战乱也诞生了不少历史典故和传说。“七国纷争,天下没有共主,”这话其实也不算严谨,当时还有周王作为名义上的统治者,只不过周室衰微,大家虽然群雄并起,战火连天,但是每每歃血为盟的时候往往让周王主持却并不参与,以示诸侯不敢与周王为敌之意,直到秦王嬴政灭周迁鼎,八百载周王朝统治才正式结束。后来的统治者都害怕地方上尾大不掉,到汉朝的推恩令做了很好的一个示范,得到了一段长久的稳定。“孔子也出了,孟子也出了,黄河清了吗?”当年孔子周游列国是何等落魄,在鲁国也没少被排挤,圣人从来都不是治世良方。
这一番话说得海瑞震撼惊疑,不禁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位浙直总督。一直以来,海瑞虽对此人为官做事颇为认可,但心中总存着一个“严党”的印象。上次初遇,二人简短交谈,多了些好感,毕竟未能尽释心中之碍。这次昕他说出这番话来,意境之高,见识之深,历代名臣不过如此。这是此人的心里话吗?他为什么要挽留自己?抑或此人大奸似忠,别有所图?
海瑞单刀直入:“有一句冒昧之言,卑职想问部堂。”
胡宗宪:“请说。”
海瑞“我海瑞不过一介举人出身,区区七品知县,部堂总不会为了我的去留专程来淳安劝说吧?”
胡宗宪:“当然不是为了你,我也不说为了苍生百姓的大话。”说到这里他又歇了歇,提起气:“我是为了自己来劝你留下。”
海瑞紧望着他。
胡宗宪:“我在浙江当了五年巡抚,后来又兼浙直总督至今。屈指算来在浙江有七个年头了。所不能去者,倭患而已。现在,浙江的倭患总算肃清了。杜甫说过‘名岂文章著,官因老病休’。我这个身子现在正是该休的时候了。告病休养的奏疏蒙皇上准了,回老家休养半年。半年后我会再上奏疏,继续告病,此生也不会再出来了。以前种种功过,让人评说去吧,我不在意,在意也无用。所在意者,想让浙江的百姓在我走后不要骂我。因此我不能在自己当浙直总督的时候让你辞官。”
身为总督,什么样的权谋手段他没见过!王书办来报告自己的本家没有走,和织造局签约的那一刻,胡宗宪就知道自己已经被朝廷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谁的主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结果已经足以把他拖进浑水。
这是剧中胡宗宪最后一次露面!在海瑞面前胡宗宪这番话也算是给自己的一生做了个总结,朝廷没有战火,也算是能有个太平日子了。今年的浙江一案就是朝廷里的一场白刃对决,胡宗宪知道严嵩早晚要倒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时候他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对严党他战功赫赫,对朝廷节约了军费开支,剩下的也由不得他做主,急流勇退就是最好的选择。严党若后继有人自然会有新的支柱人物出现,严党不争气,他胡宗宪也保不了自己的恩师。而对胡宗宪来说,今日这般无声的退场就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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