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及翻译（白话史记之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春秋末期的孙武，本来是齐国人，到吴国后，拿着自己写的兵法去拜见吴王阖闾，阖闾说：“你的上卷十三篇兵法，我都看了，颇有见地；不过会写兵法之人，不一定会带兵打仗，可以在宫里排兵布阵，小试牛刀吗？”

孙武回答：“可以。”

阖闾又问：“可以让妇人尝试吗？”

孙武：“可以。”

阖闾见孙武答应之后，抽调出宫中一百八十个美女。

孙武将这些美女分成两队，让阖闾的二位宠姬分别担任两队队长，让二人都拿着长戟。

孙武下令，说：“你们知道自己的心口，和左右手，以及后背吗？”

妇人们回答：“知道。”

孙武接着说：“我敲前面的鼓，你们就看着自己的胸口；敲左边的鼓，你们就看向左手；敲右边的鼓，就看向右手；敲后边的鼓，你们就转头，看后背。都明白吗？”

妇人们都齐声回答：“明白。”

规则说明白之后，孙武又让人准备好惩罚用的斧钺，再次三令五申刚才所讲的规则。

接着，孙武敲响右边的鼓，妇人们全都捧腹大笑。

孙武说：“大家还不清楚具体规则，是我作为将领的错。”又重新讲清楚规则，接着敲左边的鼓，妇人们仍然大笑不止。

孙武接着说：“如果没讲清楚具体规则，是将领的过错；但是既然规则大家都明白，却不按照军法来，那就是队长的过错。”打算马上斩杀两队队长。

阖闾在台上观看，看到孙武要杀两个爱姬，大为惊骇。赶紧派使者下来，传话说：“寡人已经知道将军会带兵了。寡人没有这两位爱姬，食不知味，希望爱卿不要杀二人。”

孙武回答：“臣既然已经接受君命，那就是将在军中，君命有所不受。”于是杀了两位队长，以警戒剩下的妇人。

孙武又接着将排在第二位的两位妇人，升做队长，于是再次敲鼓。这次妇人们左右前后，跪坐起立，全都中规中矩，没人敢说一句话。

于是孙武让使者报告阖闾，说：“已经整军完毕，大王可下台观看，这支百人军，任凭大王驱使，哪怕赴汤蹈火，她们也绝不旋踵。”

阖闾却还沉浸在爱姬被杀的悲痛中，只有回答道：“将军辛苦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寡人也累了，就不下来观看了。”

孙子接口道：“大王之前也不过是看我的兵法写得好，却不愿意付诸行动。”

阖闾这才真正知道，孙武是真的能带兵，正式任命孙武做将军。从此，西边大破楚军，进入楚国都城郢都；北边威慑齐国，晋国，在诸侯中名声大噪，一跃而成为春秋五霸之一，这些都少不了孙武的功劳。

孙武死后一百多年，进入战国时代，又有一人，叫孙膑。孙膑出生在齐国东阿，鄄城附近，也是孙武的后世子孙。

孙膑曾经和庞涓在一起学兵法，学成之后，庞涓到魏国做官，被魏惠王任命做将军，但是庞涓自认为兵法比不上孙膑，于是悄悄的派人去召唤孙膑来魏国。

孙膑到魏国后，庞涓害怕孙膑比自己有才能，让自己在魏惠王面前失宠，非常忌恨他，于是编织罪名，砍掉孙膑的两只脚，又在孙膑脸上刺字，希望孙膑因此不被各国君主所用。

齐国使者到魏国都城大梁，孙膑因为是罪人，所以只有悄悄会见使者，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使者。齐国使者听完，大为震惊，悄悄将孙膑藏进马车，一同回齐国。

田忌经常和齐国贵公子，一起赛马，并且每次都下的赌注都很大。孙膑看田忌的赛马，从脚力上说，和其他几位贵公子的差距并不是很大。马一般分为上，中，下三等。

孙膑于是对田忌说：“公子只管下重注，我能让公子稳操胜券。”田忌相信，于是和齐威王以及其他几位贵公子，下注一千两黄金。

马上开始比赛，孙膑这才对田忌说出计策：“现在用公子的下等马对战他们的上等马；用公子的上等马对战他们的中等马；用公子的中等马对战他们的下等马。”

三场比赛结束之后，田忌一负两胜，最后拿到一千两黄金。

田忌趁机向齐威王推荐孙膑。齐威王向孙膑询问兵法，大悦，于是让他做军师。

后来，魏国攻打赵国，赵国军情紧急，向齐国求救。齐威王打算让孙膑做将军，领兵出战，孙膑推辞说：“我一个残废之人，恐怕会让三军嘲笑，不适合做将军。”

齐威王于是任命田忌做将军，孙膑做田忌的军师，坐在中间的战车上，给田忌出谋划策。

田忌打算带兵到赵国，孙膑却说：“要解开乱麻，不能用拳头乱砸；要阻止俩人相斗，不能用手指乱拉。只要攻击要害，混乱的形势，自然就解开了。

如今，赵国，魏国征战不休，魏国精兵自然都在外地，国都空虚，反而只有老弱妇孺。将军不如带领兵马，直奔魏国都城大梁，占据交通要道，攻击虚弱的国都，魏国必然会放过赵国，引兵回大梁自救。

此围魏救赵之计策，一举两得，赵国得救，魏国也因此疲于奔波，实力大减。我军占据要道，以逸待劳，迎头痛击，魏军必败。”

田忌听从孙膑建议，魏军果然离开赵国都城邯郸，和齐军在桂陵大战，魏军大败。

十年后，魏国和赵国联合，一同攻打韩国，韩国也向齐国求救。齐国还是派田忌前往，直朝魏国都城进军，打算故技重施，行围魏救韩之计策。

魏国将军庞涓听说后，果然离开韩国，开始返回。此时，齐军已经进入魏国境内，继续朝西进军。

孙膑又向田忌进言，说：“他们韩魏赵三个国家的士兵，一向彪悍，善战，看不起齐国，都认为齐国士兵怯弱。善于战争之人，不必急着证明自己并不怯弱，反而可以因势利导。

兵法有云：匆匆忙忙，行军百里，会损失一名上将军；匆匆忙忙，行军五十里，士兵会逃走一半。

我军进入魏国境内，第一天，在营地修建足够十万士兵吃饭的灶台；第二天，修建足够五万士兵吃饭的灶台；第三天，修建足够三万士兵吃饭的灶台。

给魏军造成我军一直有士兵逃走的假象，让庞涓放松警惕，我军再到关隘设伏，必可全歼魏军。”

庞涓带领军队，赶了三天路，看到齐军留下的灶台，大喜过望，说：“我就知道齐军怯懦，才进入我国境内三天，士兵已经逃走大半了。”

庞涓于是放弃步兵，和精锐骑兵，加速前进，希望早点追上齐军。孙膑猜测魏军行程，傍晚应该到马陵。马陵道路狭窄，旁边还有高山阻碍，可以在山上设伏。

又让人在山下，找一棵大树，削掉树皮，在树上刻一行字，刻的是“庞涓死在此树之下”。一切布置完毕，又安排一万名神射手，拿着弩，埋伏在道路两旁，约定好“晚上看见火光，就万箭齐发。”

晚上，庞涓果然到这棵树下，看到树被削皮，隐约察觉树上有字，觉得奇怪，打燃火石，正要看树上写的什么。还没读完，齐军万箭齐发，魏军大乱，人马互相踩踏，伤亡无数。

庞涓这才醒悟过来，一路行军，全中了孙膑圈套，自知无计可施，于是自刎，临死前说：“我死之后，就能成全你孙膑的大名了！”齐军乘胜追击，大破魏军，俘虏魏国太子申，回到齐国。孙膑因此名震天下，世间还在流传他的兵法。

春秋末期，卫国人吴起，喜欢兵法，曾经跟着孔子弟子曾参学习过，也侍奉过鲁国君主。齐国攻打鲁国，鲁国本来打算让吴起做将军，却了解到吴起早就娶了齐国女子为妻。鲁国君臣因此怀疑吴起，不敢重用。

吴起想要博得鲁国君臣信任，于是杀死妻子，以表明自己和齐国绝无勾结。鲁国最终还是让吴起做将军，带领军队，攻打齐国，大破齐军。

鲁国有人说吴起坏话：“吴起为人，十分残忍。年少时，家中很有钱，吴起带着钱，四处求官，求官不成，却因此家道中落。

回家之后，乡里人都嘲笑吴起是‘败家子’，吴起恼羞成怒，杀了诽谤自己的三十几人。

接着往东边逃走，来到卫国城门外，和母亲诀别，咬住手臂，发誓说：‘我吴起在外面不做到丞相，绝不回卫国。’于是开始跟着曾参学习。

没过多久，吴起母亲死了，吴起遵守诺言，仍然没回家给母亲办丧事。曾参因为这件事，很看不上吴起，和吴起绝交，将他赶出师门。

吴起这才到鲁国，学习兵法，侍奉鲁国君主。鲁国君主怀疑他，吴起就杀死妻子，借此升官做了将军。

鲁国这样一个小国，却大破齐国这样的大国，其他诸侯国难免要来打压鲁国，必然要因福得祸。况且，鲁国和卫国是兄弟之邦，君主用了卫国人吴起，就等于是告诉卫国人，我们和卫国断交了。”

鲁国君主，果然更加怀疑吴起，罢了他的官。

吴起又听说魏文侯贤明，打算到魏国做官。

魏文侯问李克：“吴起是怎样一个人？”

李克回答：“吴起醉心于功名，并且好色，不过如果说用兵的话，哪怕田穰苴也比不上他。”

魏文侯于是提拔吴起做了将军，吴起带军攻打秦国，夺走秦国五座城池。

吴起做将军，平时都是和最下等的士兵吃住在一起。睡觉不用席子，赶路不骑马，亲自背军粮，和士兵同甘共苦。

有一名士兵生病，身上长了脓疮，吴起亲自用嘴，吸出脓疮，士兵的母亲并不感到高兴，反而大哭。

邻居不解，问：“你儿子不过是一名普通士兵，将军亲自给他吸吮脓疮，是何等荣耀，你为何哭泣？”

母亲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几年，孩子父亲也是生了脓疮，吴将军同样亲自给孩子父亲吸出脓疮，孩子父亲因此对吴起感恩戴德，打仗时不顾性命，最后死在战场上。

如今，吴将军又亲自给我儿子，吸出脓疮，我担心儿子会步他父亲的后尘。所以才哭泣。”

魏文侯因为吴起擅长用兵，为人又廉洁公正，士兵归附于他，于是让吴起守卫西河，抵御秦国和韩国。

魏文侯死后，吴起又接着侍奉魏文侯的儿子，魏武侯。魏武侯在西河上坐船，顺流而下，船行中路，魏武侯回头，对吴起说：“我魏国山河险要，这是魏国之福啊！”

吴起回答道：“国家是否江山永固，取决于君主是否行德政，而不是因为山河险要。远古时期，三苗氏的领土，左边是洞庭湖，右边是鄱阳湖，可说是易守难攻，不行德政，还是被夏禹消灭。

夏朝末代君主桀，所占有的领土，左边是黄河，济水；右边是泰山，华山；伊阙山在它的南面；羊肠坂在在它的北面，可说是山河险要，因为不行德政，也被商汤取而代之。

殷朝末代君主纣王的国家，左边是孟门山，右边是太行山，常山在北面，黄河在南边，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自认为山河永固，也是因为不行德政，被周武王杀了。

由此可见，要想山河永固，关键在于要行德政，和山河险要并没什么关系。如果君主不行德政，恐怕船上的这些人，以后全都会变成敌人。”

魏武侯意兴阑珊，说：“爱卿说得好啊！”

吴起做西河守将，守土有方，因此在魏国名声大噪。魏国开始设置丞相官职，让田文做了丞相！

吴起听说之后，很不高兴，对田文说：“我可以和你讨论，我俩对魏国的功劳，谁大谁小吗？”

田文回答：“可以。”

吴起问：“带领三军，让士兵舍身忘死，敌国不敢侵略我国，这方面你和我谁做得更好？”

田文回答：“这方面，我比不上你。”

吴起又问：“整治百官，亲近百姓，充实国库，这方面你和我谁做得更好？”

田文回答：“这方面，我还是比不上你。”

吴起接着问：“守卫西河，秦国不敢往东进军一里；韩国和赵国，都服从魏国，这方面你和我谁做得更好？”

田文接着回答：“这方面，仍然不如你。”

吴起接着说：“这三方面，你都赶不上我，地位却在我之上，这是为何？”

田文不回答，反问道：“文侯去世不久，武侯刚继承君位，况且年龄不大，正是主少国疑之时。大臣未归附，百姓不信任，此时，能身系天下重任的人，是你还是我？”

吴起沉默良久，说：“是你。”

田文说：“这就是我官位比你高的原因。”吴起这才知道自己比不上田文。

田文去世后，公叔痤做了魏国丞相，娶了魏国公主为妻，而且很嫉妒吴起，却又无可奈何。

公叔痤的仆人察觉到主人心意，进言道：“要把吴起赶出魏国，很容易。”

公叔痤问：“什么办法？”

仆人回答：“吴起为人廉洁自重，很爱惜自己的名声。主人你先向魏武侯进言，说：‘吴起确实很有才能，只是魏国是个小国家，又和强悍的秦国接壤，臣害怕吴起不会长留魏国。况且他原本就是从鲁国到我国做官，难免他以后不会到其他国家做官。’

武侯此时必然立刻问主人：‘那要怎么做，才能知道吴起是否真心要留在我国’

主人此时，就对武侯说：‘就和我一样，让其他公主嫁给吴起，来试探他，吴起如果真有心留在魏国，必然会接受。如果没打算长久留在我国，必然会推辞这门亲事。’

出宫廷之后，主人就召唤吴起和自己一同回家，提前安排公主演戏，假装折辱主人。吴起曾经都能杀妻，肯定不是那种会受妇人气之人，看到主人的前车之鉴，就必然会拒绝武侯安排的亲事。武侯当然会因此怀疑吴起，让他离开魏国，就是迟早的事了。”

一切按计划实施得非常顺利，吴起看到公主对魏国丞相都这般侮辱，何况自己地位还在丞相之下，果然拒绝了魏武侯。

魏武侯从此开始怀疑吴起，不再信任他。吴起害怕迟早会被魏武侯治罪，于是离开魏国，到了楚国。

楚悼王早就听说吴起的才华，刚到楚国，就让他做了楚国丞相。吴起做楚国丞相期间，申明法令，依法治国，裁撤冗余的官职，废除了与楚国王室疏远的贵族封地，收归国有，将这些封地收入，用来鼓励擅长作战的勇士。

吴起治国的核心在于，增强军事实力，让那些四处奔走，大谈合纵连横的说客，不攻自破。

从吴起任楚国丞相开始，南边平定百越；北边兼并陈国和蔡国，打退韩魏赵三国；西边进攻秦国。各诸侯国看到楚国日渐强大，都十分忧虑。

吴起变法期间，侵害了楚国贵族的利益，皇亲国戚都想害死吴起。等到吴起靠山，楚悼王刚死，宗室大臣们，立刻发动政变，击杀吴起，吴起临死之际，走向楚悼王尸体，趴在楚悼王尸身上。宗室大臣们，有的用刀砍，有的用箭射向吴起，难免也误伤楚悼王尸身。

政变结束，吴起已死，楚悼王下葬后，太子楚肃王继承王位，下令将那些射杀吴起之时，同时射中楚悼王尸身之人，全部诛杀。最后，因为射杀吴起，而被灭族的，有七十多户。

太史公说：世人谈兵法，都要提到《孙子兵法》十三篇，可谓家喻户晓，所以上文中也没有详细记载《孙子兵法》的具体内容，只记载了孙武带兵的一个案例。

吴起写的兵法，世间也很多，我也同样不再讨论兵法细节，只是把吴起生平的大概经历记载下来，以备后人参考。

有句古语说的好：“擅长行动之人，未必擅长说道；擅长说道之人，未必擅长行动。”

桂陵之战，马陵之战，孙膑步步为营，请庞涓入瓮，可说是算无遗策；然而年轻时也没能算到，庞涓会因为嫉妒，砍掉自己双脚。

可见孙膑只擅长做幕后军师，如果真的亲自领兵和庞涓两军对垒，不见得是庞涓对手。

吴起向魏武侯进言，大发议论，说山河险要，不如君王行仁政，德政；然而自己掌握楚国大权之时，却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对楚国贵族太过刻薄寡恩，最终被楚国宗亲报复，不得善终。

孙膑和吴起某种程度上说，都是擅长说道，不擅长行动之人，也都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二人的经历，怎能不让人感到悲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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