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谈霸王别姬（金少山霸王别姬）

秦末，楚汉相争，韩信在九里山设十面埋伏，将项羽困于垓下。项羽突围不出，在营中听得四面楚歌，疑楚地已失，乃与虞姬饮酒作别。虞姬自刎。项羽遂杀出重围。

著名京剧演员、教师陈富瑞曾说：“《霸王别姬》这戏，说难亦易，说易亦难，他既没有繁重的唱功，也没有火爆的武打，凡是唱花脸的，有条嗓子谁都能唱。可要把霸王刎颈演好了，太难了。”

项羽是一个并未完成帝业，却被太史公司马迁破格列入帝王本纪的失败英雄虽然项羽在政治生活上幼稚短视，性格上刚愎自用，但中国人民不以成败论英雄，他们对这个集乡情、亲情、恋情、激情于一身的真情汉子的偏爱是绝无仅有、无以复加的。项羽横扫千军摧枯拉朽，却爱士卒如骨肉，被韩信讥讽“妇人之仁”；他身临绝境还深情地眷恋着他的爱姬宝马；他宁愿一死也不肯渡江，以免殃及无辜的江东父老。这样一个血性汉子、出色的男人出现在舞台上该是一个什么样子?谁又能把人们喜爱的“西楚霸王”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

1926年金少山异军突起，和梅兰芳合作演出了《霸王别姬》。他的出色表演把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活生生地塑造在舞台上。“金霸王”的美誉不胫而走，红遍上海、传遍大江南北……

著名京剧演员、教师李盛泉曾对笔者说：“《霸王别姬》这戏是不好唱，可金少山把霸王演绝了，他不是一般的好角儿。”金少山的《霸王别姬》有六个可看。

一、看出场亮相。金少山的出场亮相，其实动作也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他的天赋、他的气派一般人比不了。金少山的身材高大魁梧、气概从容。脸谱也勾得好，深得他师祖何桂山的真传。那黑白相间的“无双谱”不怒自威。头戴夫子盔，袭蟒披靠，登厚底靴。一出场往九龙口一站，撩一撩蟒，长一长身子，两眼放光往远处一望，威凛凛像一座铁塔，别提有多威严。台下观众那“可堂好”就炸了窝了。他那副傲视群雄睥睨天下的神气，谁也演不出来。

二、听“粉蝶儿”定场诗。金少山有一条洪亮响堂的好嗓子，高中低宽厚亮面面俱备。他的发声非常科学，脑腔、鼻腔、胸膛共鸣的方法运用得巧妙自如。虎音、镗音、立音、炸音一应俱全，用来随心所欲。他唱[粉蝶儿]：“战英勇盖世无敌，灭嬴秦，废楚地，争战华夹”，满宫满调、充实饱满。一般人是贴着喷呐唱，甚至于唱“调底”（低八度之意）。可金少山是盖着唢呐唱“调面”（高八度之意）。他嗓子冲，音量极大，人称“火车头”。这粉蝶儿让他一唱，听起来那个痛快过瘾。金少山念白的功力也非同一般，吐字喷口铿锵有力，那四句定场诗尤其念得好，抑扬顿挫舒张有序每次念完“汉占东来楚霸西”早是一个可堂儿好了。

三、听打“哇呀呀”。打“哇呀呀”是花脸抒发情绪的一种特殊技法。对声音、控音气息有很高的技术要求。有些演员没有嗓子、没有技巧，只能敷衍了事一带而过。可金少山能通过打“哇呀呀”表现人物在不同环境下不同的情绪，又显示出高难度的技巧，实在难得。《霸王别姬》全本中有三处打“哇呀呀”，第一次是在项羽听周兰念韩信所贴榜文“倡议会诸侯、先将无道收……”项羽被深深地激怒，大叫一声哇呀呀”。这一声节奏虽不快，但要力大声宏。金少山这一声有三个变化，一声比声高，俗称“三层楼”。表现出项羽的震怒。正是这一怒，使项羽下决心死战，才引出九里山决战、十面埋伏、被困别姬、乌江自刎这一系列情节。第二次是项羽听到敌营中传来楚地歌声，他大为震惊，以为大势已去，脱口一声“哇呀呀”。这一声快而猛，短而沉，如虎豹怒吼、稍发即止。第三次是在虞姬自刎。唱出“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项羽被虞姬的真情强烈震撼。他不忍爱姬惨死，更不愿爱姬为敌所俘，他束手无策心如刀绞。这一声“哇呀呀”略带哭音沉重痛切，真情实意感人至深。

四、听“垓下歌”。“垓下歌”是项羽生命的绝唱。此时，他已走向事业的尽头，生命对于项羽来说本不足惜，但大业已去，连跟他南征北战的爱姬也被拖进了生命的末路，一代豪雄怎不伤心欲绝，他仰天长啸慷慨悲歌，叱咤鸣喑荡气回肠。金少山载歌载舞地演绎了这段千古绝唱。第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拔”字喷薄而出高亢明亮，“气盖世”三字唱得气象雄伟，豪情万丈。第二句“时不利兮骓不逝”，低沉有力悲愤痛切。第三句“骓不逝兮可奈何”，唱得委婉无奈，哀怨动人。第四句“虞兮虞兮”鼻音、颤音运用得恰到好处，韵味醇厚，“奈若何”三字兼用虎音、擞音、炸音等技巧，唱得悲愤欲绝，催人汨下。他的舞蹈身段，工架严谨、稳练、精致，节奏鲜明、舒展、大方。最后他抓住虞姬的手腕深情凝视，继而相拥对泣，那种神情造型充满了雕塑之美感。把项羽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生动地再现了项羽、虞姬这对英雄美人哀艳动人、凄绝千古的生死诀别。

五、听唱。《霸王别姬》里没有大段的[慢板]、[三眼]，也没有叫劲的[快板]、[垛板]。似乎几句简短的[原版]、[摇板]很难满足观众的欣赏需要。但金少山倚仗他得天独厚的嗓音和出色的演唱技巧，于平淡无奇处显现功力，让观众得到极大的艺术享受。他唱的[原板]“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工稳、流畅、大方。他的音量极大，能作黄钟大吕之声，声音雄壮而又寓于自然美。在演唱“十余年相恩爱相从至此，一旦间孤与你就要分离”这两句[摇板时，他唱得委婉缠绵、情真意切在唱腔的点燃和装饰上，采用了颤音、擞音等新的装饰音素，增加了韵味和表现力。为发展花脸的演唱艺术作出了极大贡献。

六、看开打。垓下之战、十面埋伏，败阵突围、乌江自刎都是至为惨烈的战斗场面，可金少山在《霸王别姬》中并没有炽烈火爆的拼死恶斗，而是以大幅度的形体动作、生动的面部表情和凌厉的眼神，来表现项羽的神勇和威严。他打出了人物性格、情绪和环境。他的腰腿功夫和武功技巧都很好。开打时步法灵便、从容不迫，出手快捷、力大势沉。他总是赶落别人而不是别人赶落他。这是一种看似易其实难的艺术境界。

著名戏曲家翁偶虹曾说：“金少山的嗓音高亢胜过何桂山，表作之精细不让黄润甫，身材之魁梧胜过李寿山，武功之娴熟甚于庆春圃。这四位都是净行中造诣深湛的前贤，说金少山能集众家之美，萃于一身是当之无愧的。”广大观众鉴于金少山的精湛技艺，称他为“十全大净”。只有金少山才能完美地塑造千古英雄项羽的艺术形象。“十全大净”演活了“西楚霸王”。

金少山（1889-1948），京剧演员。工铜锤花脸，兼演架子花脸。名仲义（一说名义），满族，北京人，著名京剧花脸金秀山之子。幼随其父学艺，兼学名净何桂山，武功得韩乐卿传授。在随父演出于北京各戏园期间，常与著名演员黄润甫同班，做功表演深受黄的熏染。于1922年到上海一些班社担任“班底”。因与梅兰芳合演《霸王别姬》而声名鹊起，享有“金霸王”的美称。又因兼长包拯戏，与擅演曹操的郝寿臣并称“黑金白郝”。1937年回到北京，自组松竹社，开花脸挑班之先例。他身材魁伟、广额宽颐扮相极佳。嗓音洪亮浑厚，高中低音都能响堂。他突破了铜锤架子两者严格分工的界限，吸收架子花脸的唱做及其他行当的演唱技巧，在吐字、行腔、气口等技巧的运用都有极高的造诣，形成自己的艺术风格，人称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