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皇后（却把太子留了下来）

朕的皇后跑了，却把太子留了下来。

这是朕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嫡子。这孩子虽小，可眉眼间隐隐透漏出的样貌却像极了他母亲，就连那沾火就着的脾气也完全继承。

朕喜欢这个孩子，在他尚未降生时朕就下了旨，若是个麟儿便要封为太子，若不是那至少也得是个带府带地封名封号的郡主。朕从不计较孩子是男是女，只要能顺利降生就好，那时心中也期待着一个肉乎乎的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喊着父皇，然后从他母后怀里爬出来要我抱抱他。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生活，朕想象不到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

但是朕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孩子他娘竟然跑了！朕看着那个小娃娃将瓷白的小脸活生生憋红，声音从清脆到嘶哑，心疼得要死。侍女太监到奶妈，孩子被他们抱了个遍也不见哭声歇下，反而是闹腾的更厉害，奶水也喂不下去，哭得朕一个脑袋两个大。

算了算了。

“把孩子给朕，让朕看看这个小家伙到底在闹些什么！”

朕一把把孩子从奶妈的手里抢了过来。

“皇上您轻些，太子殿下还小，这样会伤到殿下的。”

怀里的小娃娃和朕对视上之后哭声渐息，水灵灵的眼眶子里还装着泪花，却在看见朕之后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那模样当真是像极了他的母亲。

“把刚热的那碗奶端上来，朕自己喂他。”

朕抱着太子坐下，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瓷碗。淡青色的碗盛着热腾腾的羊奶，铁勺小小的一个，还没有怀中孩子的嘴大。

这臭小子有脾气得很，自打下生以来奶娘的奶水一口都没有动过，他娘又跑了不能给他喂奶，要不是宫里人想法子把鹿奶羊奶牛奶给他试了个遍，这混蛋孩子估计能把自己给活活饿死。

没办法，谁让朕摊上了个倒霉媳妇儿。

“王公公，皇后那边到底有没有消息？”

朕吹着小勺里的奶一勺一勺喂给怀里的婴孩。

“还没有，陛下这个问题您今晨已经问了第三遍了。”

朕拿着小勺的手忽然一抖，刚刚吹凉的奶又从小勺里掉回了滚烫的碗中。

问了三遍？朕有吗？

“知道了，你们加派人手接着去找，这孩子这么小怎么能没有母亲照顾。”

朕看着怀里的孩子，将小勺里又吹凉的奶喂进去，咱们爷俩倒霉，我摊上了个不负责任的皇后，生完就跑。你摊上了个不负责任的母后，不要你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孩子长得飞快，一天一个样，醒来的时辰也越来越多，偶尔心情好了还会跟朕咿咿呀呀地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你个傻小子怎么能这么开心，娘都丢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惦记，每天在朕的怀里吃得饱睡得香。

皇后揣着太子的时候，就常常同朕讲不喜欢这深宫后院，等孩子生下来了，要出去走走看看。她倒是没什么问题想走就走，可朕却走不了。

她说不喜这深宫宅斗，朕又何尝喜欢朝堂上的运筹帷幄呢？

真是的，走也不知带朕一个。

这小娃娃这几日越发粘朕，吃饭喝水睡觉都要朕抱着，除了上早朝，这孩子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朕的怀里，就连批奏折也要放在怀里揣着，离开朕便开始啼哭不止，只要到了朕的怀里就呼呼大睡惬意得很。

好，很好，朕的皇后当真是一点不心疼朕，这又当爹又当妈的日子朕真的是过够了！

终于，在批完又一日的奏折之后，朕抱着孩子又开口问。

“王公公，这么多天了，皇后还是没找到吗？”

“回陛下，还没有。”

“你们若是还找不到，就别勉强了，朕自己出去寻一寻吧，这么久不回来，想来是在同朕置气，等着朕去哄呢。”

“哪儿能呢？陛下别急，前几日来人已经说了有消息，估计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朕不语。

朕知道，天下的母亲哪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若不是真的生气又怎么会忍心扔下这么小的孩子不回来，她在气朕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在这深宫里受了委屈。

把孩子交给了奶娘，朕想趁着这难得的空闲出去转转，不要任何人跟着。却不想在转弯处听见了两个侍女在私下偷偷说话。

“诶，陛下今日又糊涂了不是，刚刚还追着王公公问皇后娘娘的事情，自打太子殿下出生后，皇上便受了刺激时常不清醒，动不动就念着皇后跑了要下面的人去找，这不今日又开始盘问了。”

“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都走了十几日了，合眼的那一刻还拽着孩子死死不肯撒手，太子殿下那刻也似是感应到了一般哭得凄惨。孩子那么小就没了母亲，除了皇上谁也不肯跟，怕也是因为只有在陛下身上才感受得到血缘相近的温暖吧，我看着都觉得可怜。”

另一个附和着。

“陛下也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每问起，王公公也只能搪塞过去，偶尔清醒起来也是不肯接受皇后娘娘离去的事实，他糊涂的时候，宫里上上下下也只能跟着他一起糊涂，其他的事情更是一星半点都不敢提。”

朕一时愣住，久久反应不过来。什么？她们在说什么？

谁死了？皇后？朕的皇后？

怎么可能！

朕似疯了一般奔向皇后的寝宫，不会的朕不会记错，朕的皇后只是在同朕置气，什么时候……？！

朕疯了似的跑过去，却惊觉自己脚下踩上了些什么。

什么东西？

白的……纸钱？！

朕猛地抬头，却看见了高高的门框上挂着崭新的白花，白色的丧布一条一条顺着宫门垂下，用力将门推开，却发现里面比外面更加白得刺眼，灵牌还放在正厅里，受着香火。

吾妻佐桐之位

一排字那样刺眼大咧咧地放在那里，晃得人心生疼，寝宫里萧瑟凄凉，再没了往日的生机，也再没了朝思暮想的人。

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清醒的还是糊涂的，是在很深很深的梦里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痛还不醒。

昔日，当朕还是王爷的时候，也会经常做噩梦，噩梦越痛苦便越不可信，彼时每每经历大汗淋漓的梦境，醒来桐儿都会在身边，那是她不是皇后，我不是皇上。

她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夫君。

后来……后来呢？

后来我被迫坐上皇位，被迫充纳后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朕，朕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充纳后宫自然是有条件的，朕要立她为后。

哪怕登顶人极，她也要是我名正言顺的妻。

她家世背景不好，即便是原配，那些大臣依旧不认，不肯让她为后。朕每天坐在皇位上，听着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催着朕扩充后宫，早日立后，开枝散叶。

朕根基不稳，拒绝不了他们的各种要求，却也极力周旋，与他们谈着条件。

立她为后的条件，是要有人与她分享她曾经唯一的夫君。

朕本以为只要不去理会那些嫔妃，我们两人的日子还可以和以前一样，可我终究还是小瞧了这后宫，也小瞧了这皇位。

专宠是会遭妒的。

她没有家庭背景为她撑腰，为了不让我为难，很多事情她默默受了，却从不对我说。她甚至劝我多去其他嫔妃那里走走，不要总是赖在她这里。

我笑着哄她。

我不是你的夫君吗？

她看向我。

可你现在是这天下的君王。

我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我们回不去了，天下的责任落在我的肩上，我就不再属于她自己，她要把我让出去。

她要把我往外推。

为了不让她再受刁难，我开始减少与她的见面，有时批完奏折合上了本子，想去找她听她夸一夸我，刚刚兴冲冲地起身却又坐回。

思念在胸中澎湃，几乎撞的人眼泪都要溢出来，可是我不敢。

我怕她遭人妒忌陷害，她受的苦够多了，我不该再给她找麻烦，却只恨自己根基不稳，很多事无权也说了不算。倘若我能将权利揽回，迟早有一天要把那一屋子叽叽喳喳又麻烦善妒的女人统统撵回去。

可谁能想到，朕的有意冷落似是表达的太过明显，竟然让她信以为真，觉得朕真的不再像以前那般需要她，觉得朕对她的喜爱已经褪去。

她甚至觉得朕不太想看见她，就连走路也要躲着朕走。

于是每次朕想她想得受不了的时候，就远远地望着，昔日夫妻竟沦落至如此狼狈的地步，叫人心里如何能不唏嘘。

这皇位本就不是我的，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登顶人极，呼风唤雨，九五至尊。风光的背后是何等残忍，我从小就知道。

君王是不能有情的。

可我有。

她刚刚怀有身孕的时候，更是危险得很，其他嫔妃怕她有了皇子之后母凭子贵，用尽了手段从中作梗加以陷害，朕怕极了。为了不让她出事，朕将她身边的人全部换成可靠的亲信，吃穿用度精细打理，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用了什么全部都要仔细上报，朕以为朕能保护得好她。

可朕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她诞下皇子的决心。

直至难产的那一刻，太医院那那群废物才同朕说了实话。

“皇后娘娘为了腹中的孩子，吃了不少安胎的药，可有些药极其损耗身体，皇后娘娘素日里本就体弱……此番难产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荒唐 ，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朕记得，朕当时又气又怕，浑身上下都在抖。

“皇上，是娘娘执意如此，臣等规劝无用啊，若是不服用保胎丸，以娘娘的体质，头三个月就会胎元不保，娘娘执意要为陛下留下龙种，臣等哪敢违抗……”

怎么这么傻。我们怎么都这么傻。

我傻到觉得只要无人陷害你便会平安，你傻到为了孩子不顾自己的性命。

“朕不管孩子的死活，朕只要保住皇后的命！如有闪失，你们通通给朕自请革官。”

满腔的酸涩与恐惧，熏得人眼眶生疼。若没有她，朕的一切努力意义又何在呢？她是朕在这勾心斗角的朝堂上，在这抑抑灰暗的后宫中的唯一念想，是朕暗淡无声的后半辈子里唯一能看得见的光亮。

她才只有二十几岁，我们的未来也还有那么长。

她怎么能抛下朕先走！

“陛下……啊……”

她疼到虚脱，连喊人都没有力气。下嘴唇因为疼到受不了早就被自己咬破了，还渗着血。

朕看着她，心底像是活生生被人剜掉一块肉，明明是被朕放在心上疼了那么多年的妻子，此刻的痛苦朕却半点都代她受不得。

朕立刻上去抓住她的手告诉她：别怕，我在，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看着朕，眼底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于是只能拽着朕的手，用嘶哑的音调呜咽着，跟朕说：好疼。

朕知道，朕知道，对不起，都是朕不好，朕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朕终究还是叫你失望了。

可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朕个机会，留下来陪着朕，不要让朕一个人孤单的在这世上，别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你会害怕的。

“皇上，娘娘生了，是个皇子！”

她终于笑了，可却再没力气抬起眼睛看看朕。

“摸摸就好，孩子我就不看了……我怕我会想他，陛下……”

“不要乱说话。”

我打断她。

“朕不会带孩子，你自己生的你自己来带。”

“陛下，别打断我说话了，我也就只剩这点力气了……”

“你……”

朕知道朕不该再说话，如果不是因为朕太过窝囊，怎么会让她没有地位在后宫如浮萍一般了无着落。如果不是因为朕没有保护好她，怎么会连她偷偷服药都不知晓。

“别自责，这不怪你……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总能轻易看穿我在想什么，哪怕虚弱至此。她想哭，明明眼眶都开始发红却又硬生生忍住，嘴角扯开了一丝笑容。

“这孩子，是我唯一能留给陛下的，臣妾相信……陛下一定会好好待他……臣妾知道……”

“臣妾知道，陛下不愿意……碰其他的女人，可是陛下是皇帝……不能无子嗣，理当有人来……来继承皇位。”

“有了子嗣，陛下未来的处境总会更顺当些……只是有些对不起他，不能看着他长大……等他大了，记得替臣妾向他说句抱歉……”

“桐儿，你别……”

别走啊，你怎么不听话……

你留我们父子二人在这世上做什么？孩子没有母亲怎么能好好长大？你怎么能忍心……

朕亲眼看着她失血过多，合上了眼，没了呼吸，一只手还握着孩子的拳头，孩子在一边哇哇地啼哭。

是了，朕的皇后走了。

清醒过来了，可是怎么比梦还痛……

朕正要接着给自己灌酒，却发现手里的酒壶被人夺下了。会不会是皇后她看不惯朕终日颓废，所以回来看朕了？

朕抬头，却看见了个男人。

“皇兄，不能再喝了。”

眼前的人眉眼竟有几分与朕相似。呵。

那个替朕操碎了心的倒霉弟弟。

“还给朕。”

“你还知道自称为朕？”

眼前的人咬牙切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不如去看看朝庭上现在乱成了什么狗屁样子！”

朕一把把酒壶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你少管。”

朕将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瓷壶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朝廷？什么他妈的狗屁朝廷！那群奸臣欺朕年轻根基不稳，一个个地都骑到朕的头上来！逼迫朕扩充后宫，什么阿猫阿狗全部都招了进来！把后宫都当成他们操控前朝的工具！逼迫朕繁衍后代开枝散叶，最后活生生逼死了一朝皇后！现在后位空出来了他们满意了？怕不是都在计划着怎么能让自家的女儿攀附高枝，他们可曾想过皇后对朕来说意味着什么！”

人命？人命怎么能有他们的权势来得重要？

“皇嫂去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很伤心，可是皇兄……”

“理解？你一个家都没成的人怎么理解？安儿，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根本不敢往前看，哪怕是向前稍稍打量一眼，我都会觉得人的一生好长好长……可是那么长的一条路我都再看不见她的影子……”

再也没有她了……再也不会有她了……

这个人彻底的、完全的、没有任何余地的从朕的生命里戛然而止了，过去的一点点在朕的脑海里破碎成片，却再拼凑不出未来她的模样。

“你有没有想过，皇嫂为何这样做？”

“她真的只是想给你留一个子嗣，让朝堂上征讨你的声音小一点吗？”

他看着朕，眼底全是悲痛，竭力想把朕从绝望中唤醒。

“皇嫂从来知道，你不喜争夺也不好皇位，但是坐在了这个位子上，无论是否出于迫不得已，无论你有何苦衷，都担起属于这个位子的重任。她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好皇帝，希望能在你的治理下，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数万里国土海晏河清。可她更知你在朝堂上举步维艰，坐在残局边每走一步都面临着死路！她知你权利薄弱，知自己无权无势不能给你任何帮助，所以一味忍让，允许你妻妾成群，也谅解你所有的冷落……”

“因为从你成为皇上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你不再属于她，你属于天下属于百姓，你是这世间地位尊贵的君王，很多人都要仰仗着你活着，这份牺牲不仅仅是为了你，皇兄。皇嫂她和我说过，她说希望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抱负，不再因她而畏手畏脚。”

她希望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可他身上的顾虑却总是太多。

“你看看你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对得起她的付出吗？”

“就算你什么都不想管，那师诺呢？那孩子是皇嫂用命换来的！你若不管他，在勾心斗角的后宫里，他一个婴孩能撑过多久？”

“醒醒吧，皇兄，皇嫂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师诺……对，还有那个臭小子，他娘用命把他换回到人世，那小子可不能死。

这个名字还是朕给取的，杨师诺，师诺，失诺……朕终究是失了当初对她的承诺。朕当然知道不能这么颓废，朝廷等着朕，那孩子还需要朕。

“安儿，帮朕。”

朕死命拽住了龙袍，耗尽了毕生的气力。

“皇后的死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朕要那些人全部付出代价。”

似乎是看见了朕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杨安来到我的身边伸出了手，将朕一把拉起。

“皇兄，我一定帮你。”

朕看着这个小了我七岁有余的弟弟，他是朕一众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还留在朕身边的，朕从小看着他长大。

“安儿。”

“嗯。”

“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没有，皇兄为何如此问。”

“记住朕今日这副模样，往后你若是有了挚爱的人，你或许能理解我多一点。”

爱意无处安放，思念疯狂生长，余生守着孤坟一方，怎么能不叫人相思断肠？

“皇兄，你要去哪？”

他看着朕要走，在身后连忙追问。

“抱着师诺，去看看你皇嫂，这黄泉路太冷，她怕是会害怕，多少也要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告诉她，下辈子投生个普通人家，过普通安稳的日子。

本文来自知乎《皇上带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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