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档案重庆反特第一案(经典反特影片羊城暗哨)
一位记者曾在饭桌上请教著名作家和编剧陈残云,写作《羊城暗哨》时有没有真实的故事原型作为参照?陈残云指着桌上的莱肴笑着回答:一个厨师没有原料做不成菜吧?作家也一样啊,没有现实生活和现实人物作为根据,只怕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啊。
那么,影片《羊城暗哨》表现的这桩涉及众多敌特的惊险交织扑朔迷离的大案,又有着怎样的生活原型呢?
新中国刚刚成立不到三个年头的1952年,一个炎热的夏季,广州市公安局大东分局在不到二十天内接连收到两封神秘的检举信件。信的内容耸人听闻,令人真伪莫辨。
两封神秘来信均以同样的口吻声称:广州有一伙来历可疑的人正在组织一个所谓控诉团,要到联合国请愿,控诉中国共产党和新中国。这伙危险分子计划从本地的黄沙码头上船,劫持广州至海南岛的客货轮船,至公海后伺机动手,将船驶往联合国“控诉”,然后再投靠台湾。
从邮戳和笔迹来看,两封信应该出自同一个人。此人还在信中提到,他脸上长着麻痘,个头不高,年龄二十出头。如想加以核实,可于某时某地与他见面。
大东分局觉得事态严重,迅速把两封信送到广州市公安局。局长薛焰立即找来主管反特工作的二处处长白云起,同时从各科室抽调精锐力量组成专案组, 连夜召开会议分析案情。第二天中午我公安干警就赶到了信中所说的东山庙前路的北方面食馆,找到了这封信的作者“麻脸青年”。
麻脸告诉侦察人员,他原本是湖北长江航运局的船员,因为贪污公款被开除后流落到广州。他初到广州时经常去一家小面馆里吃阳春面,一来二去就搭识了同在那里吃面的一名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自称姓吕,以前在国民党湖南某局当过田粮处的处长,解放后隐瞒历史混入重庆橡胶厂任采购员,后被敌特组织“唤醒”,长期滞留广州以算命师身份为掩护发展地下反动组织。吕算命了解到麻脸曾经干过船员并有前科,便竭力拉其下水“共举大业”。
麻脸犹豫不决之际,吕算命就趁热打铁给他透底:说他的组织正策划在广州伺机劫持一艘客船,驶到联合国去控诉共产党,并向西方要求政治避难。这样就能成为“自由世界的英雄”,就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么麻脸为何要突然举报吕算命呢?他解释说,主要是震慑于广州城声势浩大的镇反运动,街头巷尾每一张处决反革命分子的布告,群众游行队伍每一句气镇山河的镇反口号,都令麻脸心惊胆战魂飞魄散。他想如果退出的话,吕算命肯定也不会放过他,这种事情都是上船容易下船难,沾上了就别想洗手不干。前思后想,最终他选择了主动向公安机关报案。
广州市局认为麻脸的交代基本可信,为了掌握更多线索,决定动员麻脸戴罪立功,假意加入吕算命的团伙进行卧底。经反复教育动员,麻脸接受了这一任务。
吕算命对船员出身的麻脸非常倚重,派他每天去码头窥探目标船只的停泊规律并上船踩点。市局认为:目前只锁定了吕算命一人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对其秘密监控,力求掌握敌特全部团伙的人员构成,待时机成熟统一行动一网打尽!
通过精锐干警秘密侦察,发现该团伙中一名重要人物为国民党前西南电台负责人,并了解到这个敌特团伙由十多个省的各行各业人员组成,几个月下来专案组已掌握了其全部名单。
敌人加快了阴谋的脚步,吕算命已经带着麻脸以接送客的名义上了十来次船,把船舶结构画出了详细图纸。他们约定行动之日各人分散买票上船相机行事,一旦到了公海就动手劫船。
担任卧底的麻脸当天就把敌人的计划报告给了专案组。为了保证船上旅客的生命财产安全,专案组决定一个敌特也不能让其上船,必须在岸上逐一控制和抓捕,这样做的难度肯定要比在船上统一抓捕难度更大,但安全系数显然更高。市局批准了这个方案。
9月底,吕算命联系了其团伙中的骨干分子(即前西南国民党电台主)并约其在人民公园见面。二人接头之后,我公安人员一路继续跟踪吕算命,另一路人即对电台主任实施秘捕。突审之下,该“主任”供出了一些同伙的藏匿之处,我侦察人员立即一一予以抓捕。
尚不知情的吕算命继续按原计划逐个联系散布各地的团伙成员,只要他联系了一个,待其接头后我方就秘密抓捕一个。经过七天七夜的跟踪抓捕,最终将32名敌特全部抓获,至此全案告破。
广东作家陈残云根据这起“羊城第一大案”写成了《羊城暗哨》的剧本初稿,但总觉得剧情还不够曲折和复杂,尤其是启用一名戴罪立功的污点线人担任卧底,虽说真实情况原本如此,但作家创作电影剧本可不是记者撰写新闻报道,这样的剧情安排在审查时肯定难以获得通过。
剧本搁置阶段,陈残云又采访到了一起以敌特张福智为首的25人美蒋特务特大反革命案件。这起案件也是因我方安排卧底而里应外合最终得以侦破。但与上一起案件不同的是,这名卧底本身就是我方秘密培养的毫无污点的特情人员。
这个细节令陈残云非常兴奋,他决定把这个案件也融入剧本之中。
第二个大案的情况是这样的——
1949年10月19日,渔村深圳被我军解放。但咫尺之遥的美蒋驻港特务机关不甘失败,频繁派遣特工通过深圳潜入广州等地实施破坏活动。为全面掌握敌情,广州市局要求深圳边防公安培养一批卧底力量打入敌特内部,这一特情任务由侦察参谋徐展负责领导展开。
深圳罗湖火车站与香港新界只有一桥之隔,两端之间有一批搬运工人从事过境搬运营生。徐展觉得应在他们中间发展特情人员,最终一个名叫梁初的青年工人成为徐展的首选。这名苦大仇深的搬运工人表示,愿意为保卫新中国尽一己之力,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我边防公安战线的编外行列。
1953年,尚未打入敌巢的梁初向徐展报告,罗湖火车站得意楼赌场的伙食承包商张福智,有可能是国民党潜伏特务。于是徐展授意梁初假装成专营走私相机的“走鬼”商贩接近该敌特,最终潜入敌特组织。
肩负卧底使命的梁初很快取得敌特信任,张福智派他专门向广州市潜伏特务组织“国防部保密局”联络员陈二妹发布命令和传送情报。
梁初注意到,张福智一直在关注广州主要的繁华地标,如火车站、海珠桥、发电厂、飞机场等处,企图伺机在这些地方实施“惊天大爆炸”,制造所谓“国际影响”。梁初迅速将这一敌情报告了市局。
1954年国庆五周年前夕,张福智等决定采取行动,指令梁初利用过境搬运之便,把披肩用的草袋做为包装,将美制TNT黄色烈性炸药和燃烧弹等运送过境送交陈二妹。
按照计划,梁初将炸药和燃烧弹运送过境后,立即转交给深圳边防公安30团侦察参谋刘衍昌,再由深圳边防接力转送至广州市局,由专业技术人员排除了爆破燃烧功能并还原复制之后,再由梁初送到陈二妹所住的宾馆。与此同时,数十名侦察人员在宾馆内外暗中布控。
两名潜伏广州多时的两个特务头子分别到旅馆取炸弹时被我方抓获。顺藤摸瓜,市局最终将该危险团伙25人一网打尽。
在破获该案当晚,为避免敌方报复性暗杀,梁初一家连夜由深圳搬至广州,其工作和住房安置统一由广州市局专门解决。市局安排梁初改名梁焕,运用其之前的卧底经验,继续为广州市局寻找敌特线索,帮助破获了不少的大小案件。
通过第二桩案件的采访,陈残云将卧底英雄梁初作为原型,塑造了贯穿全剧的侦察精英王炼的形象。而第一桩真实案件里的主犯吕算命则分解出两个人物,一个是以算命作掩护的特务小神仙,另一个是夏天饰演特务头目的马老板。第二桩案件的女特务陈二妹则演化为八姑和在她家当佣人的梅姨。那个原国民党电台台长在电影里则以原国民党军医主任陈柏之的形象出现。
两起真实案件发生时间相距两年,两个敌特团伙也不在一条线上,所以广州市局不可能将其并案侦察。但作为艺术创作的合理虚构,陈残云将两案巧妙地穿在了一起,从而极大地丰富了剧情的含量,使之显得跌宕起伏张力十足,将反特类型片的要素凸显了出来,吊足了观众的胃口。
尤其是影片结尾,陈残云没有按照真实案情那样,在岸上就将企图劫船外逃的敌特一网打尽,而是让他们全部上船后再逐一实施抓捕。为了把惊险式样做到极致,特地把梅姨写成一个隐藏极深,以至我方卧底都未能识破,直到剧终前十分钟才露出真面目的特务头子。因为一直未受到我方监控,梅姨得以在船舱的隐秘角落顺利安放了定时炸弹。我方在爆炸前的生死时刻才将炸弹起获,这就把紧张的气氛渲染到了极点。这种惊心动魄的情节设置模式,在几年后长影摄制的《铁道卫士》的结尾也被借鉴了一把,同样取得了强烈的惊险效果。
《羊城暗哨》在1957年初映和1979年解禁复映时,都吸引了无数观众涌进影院,很多人都是连看了两场三场。如果说第一遍大家是冲着精彩的剧情,那么后面几遍显然就是去看美女特务,那位风姿卓越风情万种的八姑了。狄梵饰演的这朵特务之花,可说是全剧的高光亮点。这也是老一辈演员狄梵平生最具风采的一次最美出镜。她曾在《摩雅傣》中饰演土司女儿,与秦怡争抢帅哥康泰,但并未给人留下太多印象。而这一次八姑的角色被她演绎得如此妖艳迷人,直接倾倒了无数影迷。
资料记载,导演卢珏在安排角色时,八姑的饰演者原定人选为当时更有名气的蒋天流,因为蒋天流当时正在另一个片场拍戏,分身无术,这才启用了当时还不太具备明星效应的狄梵。阴差阳错之间,一个跨越世纪的经典银幕形象就这样拔地而起,八姑和狄梵仿佛合为了一体。
直到1990年代,年过七旬的狄梵走在路上也总被好多中老年观众认出,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八姑。
我感觉狄梵最大的遗憾,是她那种较为另类的形象和气质,在她所处的年代实在很难找到合适的剧本。如果她是身处当代演艺圈,那绝对可以大放异彩。比如小三专业户,军统女谍专业户,风尘大姐大专业户,刁蛮女总裁专业户等都非她莫属。比起现在那些神剧烂剧里的流量明星,狄梵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合并了广州两大案件又经过出色艺术加工的优秀经典反特影片《羊城暗哨》,一直令几代观众津津乐道难以忘怀。现在心浮气躁的娱乐圈还能创作出这样的世纪佳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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