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粹书画的魅力(律动丹青从传统书画中走出的舞台艺术)

国粹书画的魅力(律动丹青从传统书画中走出的舞台艺术)(1)

《中国美术报》第261期 聚焦

近年来,一系列源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众多书画资源的舞蹈、舞剧作品突破了舞蹈的专业受众群,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说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创作,是能被当代观众所接受的。当然,个别舞蹈的“破圈”,并不意味着舞蹈艺术整体“出圈”,但至少传达出不同艺术门类间跨界与融合的可能性,以及各自领域内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展。这就需要新时代的文艺工作者基于对文化价值的深入研究,积极发掘汲取中国古代书画中蕴含的有益元素,并深切关联当今时代精神和社会价值,真正做到“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丝路花雨

继承与超越的再生敦煌艺术

新中国成立以来,对敦煌莫高窟的保护史无前例,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但保护只是维护现状,并不能代替创造。在一个具有原生态的历史古迹面前,如何继承和弘扬敦煌莫高窟石窟艺术就成了现代艺术的一项重要课题。除了对其壁画、雕塑的临摹外,真正最早做到了对敦煌莫高窟艺术进行继承并在继承基础上进行创造和弘扬的,却是另一种不同类型的艺术——乐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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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花雨》当年登上了《甘肃画报》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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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版的主创人员在一起商讨

《丝路花雨》是1979年由甘肃省歌舞团创作并首演的一部大型民族舞剧,该剧大胆地以举世闻名的佛教艺术——莫高窟壁画、雕塑为蓝本, 以敦煌画工神笔张父女和波斯商人伊努斯之间的友谊为题材,以复原敦煌壁画描绘的舞姿并吸收各民族音乐及舞蹈成分创编而成,堪称中国民族舞剧中的经典之作。一经问世就在舞蹈界和观众中引起了强烈反响,先后在国际国内巡演达到1500多场次,创下中国舞剧演出之最。舞蹈学界公认:这部作品的最大贡献在于发现和“复活”了一种失传已久的中国古代舞蹈——“敦煌舞”,创立了有独特和全新意义的敦煌舞蹈语汇体系,并向今人展示了这种舞蹈的艺术魅力,因此启发了舞蹈学界对中国古典舞多元呈现的认识。当然,除了带来古代乐舞文化的振兴,为中国古典舞的传承与创新开拓了新思路外,还启发了众多文艺工作者以敦煌题材进行创作,引发了关于“英娘的琵琶为什么要反弹”的学术话题讨论。更有意义的是,观众不仅喜欢上了舞剧中妩媚的英娘,看似神秘的敦煌学也走进了大众视野,这是一次具有文化价值的舞剧“破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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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花雨》中“反弹琵琶”选段©车生乐

敦煌壁画、雕塑中的舞蹈姿态只是静止的画面、孤立的片断,而不成其为舞蹈,使敦煌舞产生“活性”,唯一的可能是融入当代人审美的感知力、想象力和创作力。因此,《丝路花雨》的成功,离不开常书鸿、段文杰、张大千等人对包括敦煌壁画在内的石窟艺术精深独到的研究;也离不开一批音乐学家包括林谦三、叶栋、席臻贯等人对敦煌乐谱的破译,从而使得唐代宫廷音乐、胡旋舞乐、秦王破阵乐等古乐得以再生;还有舞蹈家、敦煌舞创始人高金荣对敦煌舞派来龙去脉的梳理和对舞姿的复活。《丝路花雨》的编导许琪在采访中表示:“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与编创,为敦煌壁画舞姿冰冷的‘躯壳’注入了灵性、情感和血流,使其起死回生,‘复活’而变成了当代的舞蹈。因此,《丝路花雨》并不是对敦煌壁画中的乐舞形象和乐舞造型的照抄照搬,也不是基于原生艺术的简单的再创造,而是全新艺术形式和全新艺术内容的创造,是敦煌艺术的真正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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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花雨》此后经久不衰,成为中国民族舞剧中的经典之作©车生乐

以《丝路花雨》中著名的反弹琵琶舞为例,它取自莫高窟唐代112窟经变图中的伎乐舞姿,单腿翘指立地,另一只勾脚抬腿,双手别在背后高擎琵琶反弹,是一幅绝美的舞姿图画。如果仅仅将其视作古代画家浪漫主义的神来之笔,那我们可以将其理解为是一种绘画写意的夸张,但要以此为据,让神来之笔显灵,化作血肉之躯,简直是太难了。《丝路花雨》主演贺燕云在采访中表示:“当年为了找到反弹琵琶的动作感觉,再加之旋、跳、卧、蹲各种舞姿和技巧的使用,还要与舞蹈内在的S型韵律贯通,经常练到颈背发僵、胳膊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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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花雨》此后经久不衰,成为中国民族舞剧中的经典之作©车生乐

如果说莫高窟壁画、雕塑、装饰艺术等是“原生”的敦煌艺术,那么以《丝路花雨》为代表的敦煌舞台艺术等就是现代“再生”的敦煌艺术。这两大艺术形式之间存在着既继承又超越的复杂关系,及其非常深刻的历史文化内涵。原生的敦煌艺术博大精深,其栩栩如生的审美形象,凸显出中华文化的想象力和创造性,已成为民族艺术和民族审美的精神源泉。原生的敦煌艺术是再生的敦煌艺术的母亲,再生的敦煌艺术如今品种多样,享誉全球,但灵感之源都来自原生的石窟艺术。其间的转换、生成既勾连着宗教、艺术、文化之间的联系和矛盾,又是中华艺术类型由完整到残缺,又从残缺到完整并茁壮成长的历史过程,更是中华艺术独立价值的生成过程。

行草三部曲

身体与字的魂魄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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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草》©刘振祥

唐代有太多书法与舞蹈互动的记录,裴旻和公孙大娘的舞剑,都曾启发过书法的即兴创作。书法虽然是造型艺术,但一幅书法作品的韵味是要通过“动”来体现的。书法中每一个字、每一笔都有往来运动的趋势,特别是出色的书法作品,在运动过程中,又有内在的气脉流转不息,使得作品突破了造型,突破了静态而跃然纸上,同舞蹈的韵律、节奏、力量、动势带有同样一种气韵。从舞者的身体感觉来讲,毛笔的笔头就是舞蹈者的足,毛笔的根部就是舞蹈者的踝关节,捏着毛笔笔杆的手指就分别是舞蹈者的膝关节和髋关节。杜甫的“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正是形容这种书法美学与身体美学最恰当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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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门舞集“行草三部曲”

“云门舞集”1973 年由林怀民创办,是台湾第一个职业舞团,以独特的动作语言、杰出的舞作、精湛的舞技,成为国际艺术节与重要剧场的常客,产生了极强的国际影响力。林怀民曾说:“在表达技巧与内容上,数千年的中国文化与每一日的生活,都是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这正是林怀民创作的核心,因此,“云门舞集”的《竹梦》《水月》《流浪者之歌》《九歌》《白蛇传》等作品,大都展现出古典文学、民间故事、传统艺术与现代舞蹈相互交融的趋势。其中,创作于2001年的《行草》、2003年的《松烟》、2005年的《狂草》,就是一系列将舞蹈与中国书法艺术高度结合的作品。行草到狂草,汉字书法美学从“帖”的传统,发展出一脉相承的线条律动与墨的淋漓泼洒,也与创作者身体“停”“行”的速度、“动”“静”的变化、“虚”“实”的互动,产生了微妙的对话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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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草》©刘振祥

《行草》的舞台犹如一张白纸,舞者身着纯黑衣裤,不加一点点修饰,通过白色幕布和极为简约的黑色服装来展现书法艺术,是对书法简约元素的充分运用。舞者们借着行草笔法的走势,行云流水地舞动,犹如蘸满墨汁的毛笔,优雅中有狂放、内敛中又不失曼妙。在巨大的白色银幕上,王羲之、怀素、张旭等历代名家的书法,以惊人的尺寸、动人的细节,恢弘地相继展现在观众眼前,辅以音乐节奏上的变化,自然生成单、双、三及群舞,编导巧妙运用技法,一个个舞段的转换让观众应接不暇:或是八名舞者运用肢体动作书写八种样式的“永”字,呈现出风格各异的“永”字运笔方式;或是赤裸上身的男舞者在书法作品的投影中起舞,文字像壁画一样映照在舞者身上,仿佛带有独立生命,翩翩起舞;或是舞者一人在舞台中央挥动水袖,以展示毛笔在宣纸上挥洒的书法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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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烟》©刘振祥

自古以来,人类努力想把书写留下来,因此把文字镌刻在石头上、牛骨龟甲上、金属上,写在竹简上、纸上,刺进自己的肌肤肉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一种书写能够真正“永远”,书写最终面对着漫漶、磨灭、退淡,面对着一切的消失,面对还原到最初的“空白”,这就是中国艺术讲究的是写意、留白、虚实相映的艺术境界。《松烟》便是如此,特别是和《行草》相对比,《松烟》显得不那么浓墨重彩,也不再过分强调书法、文字的具象转换,拿掉了汉字书写的外在形式,没有永字八法,没有墨迹,没有朱红印记,而是多了很多留白,包括舞台背景的白、舞者衣服的白和约翰·凯奇音乐上的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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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草》©刘振祥

《狂草》舞台上悬垂着许多空白长轴,舞者演出中,墨痕在纸上缓缓流动渲染,仿佛在书写,却不是文字,只是墨痕。极强的舞台效果,需要同样充满张力的舞蹈表演与之“抗衡”,因此“行草”系列的第三部作品《狂草》,是一部让舞者身体彻底解放的作品,比前面两部“行草”的动作幅度更为开张和狂野,节奏速度更快,充分彰显了“书不限于法,身不拘于形”的肢体美学。但是,给观众的感觉却不是剧烈的,而是相对平静的。这也符合中国艺术的另一个特质,就是再张扬,即便如同狂草这样给人感觉不羁的艺术,同样有一种内敛和平静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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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草》©刘振祥

在谈到创作《行草》时,林怀民说:“怎样让书法与舞蹈结合?这个问题我想了20年,我家的洗手间、床头,到处都堆满了字帖,我还常常去看书法展,透过书法,可以感受字的力量,开启与作者的沟通。我无意用身体取代毛笔,而是从书法当中获取灵感,吸取书法的美,丰富舞蹈。我也希望21世纪的青年人能够用身体来跟千百年前的字的魂魄对话,从而向伟大的中国书法传统致敬。”

只此青绿

演绎笔墨丹青的文人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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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2022年虎年春晚的《只此青绿》舞剧©中国东方演艺集团

2017年,宋代青绿山水《千里江山图》在故宫博物院展出,画面上峰峦起伏绵延,江河烟波浩淼,山间高崖飞瀑,曲径通幽,水榭楼台、茅屋草舍、水磨长桥各依地势、环境而设,与山川湖泊相辉映,一向被视为宋代青绿山水中的巨制杰构。不仅曾在学界引发过一次又一次的学术讨论,也引发全民观赏热潮,奠定了《千里江山图》在全社会范围内顶级文化IP的地位。2022年除夕夜,由故宫博物院、中国东方演艺集团、人民网共同出品的舞剧《只此青绿》选段登上央视春晚的舞台,节目一经播出,相关话题便开始频繁登上新浪微博、抖音等平台的热搜。节目中高难度的“青绿腰”也成功出圈,引发了一大批专业舞者和爱好者的模仿和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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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青绿》中的各类匠人©中国东方演艺集团

舞剧总编导周莉亚、韩真在采访中首先就《只此青绿》的成功表示很开心也很惶恐,“我们一开始就了解到青绿设色曾在中国古典画中盛行过一段时间,后来水墨画占据绝对统治地位,我们就想如果能够以舞剧重新复活这一‘青绿传奇’,一定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遂将舞剧元素的基调定位为中国传统美学。当我们一层层深入后,发现要表达的历史不能一下子和盘托出,所以作品在题材选择上别出心裁,从画作的成型工艺入手,将其演绎为一幅国之工匠的人文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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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2022年虎年春晚的《只此青绿》舞剧©中国东方演艺集团

全长近12米的王希孟所绘《千里江山图》,材料来自北宋宫廷,御赐的高品质材料是中国传统工艺的智慧凝结,也为画作诞生提供了重要的物质基础。北宋织绢、制笔、制墨等工艺均发展到高峰,设色所用石青和石绿也是造价成本极高的矿物质颜料。当这些顶级工艺的成果汇集在《千里江山图》,将青绿山水绘画推向巅峰。舞剧《只此青绿》以宋代名画《千里江山图》为背景,跟随一位现代故宫研究员的视角,进入千年前少年画家王希孟的内心世界,以画中主色调“青绿”为视觉线索,深入探查画作形成的篆、绢、颜料、笔、墨等工艺的产生,古往今来的工匠精神与中国式的古典美学交相辉映,传达出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及其创造者、传承者的崇高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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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2022年虎年春晚的《只此青绿》舞剧©中国东方演艺集团

华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院长张晓凌作为该剧的美学指导,也对其中“人民”“工匠”的价值取向、复调式的叙事方式、“以多维空间换时间”的巧妙空间设计以及叙事节奏的把握做了充分肯定。他表示:“《只此青绿》是对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成功示范之作。该剧从叙事到每个舞段的命名、每段诗词都是原创,完全可以作为一部原创性的中国剧目登上世界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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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2022年虎年春晚的《只此青绿》舞剧©中国东方演艺集团

舞台设计、场景布置、灯光运用等均围绕“只此青绿”的主题展开,舞蹈动作、组合编排、节奏设定等勾勒出层次丰富的画境,让观众跟随博物馆人的视线,沉浸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意蕴和美学意趣之中,流连忘返,达成古代文物与现代社会的精神共鸣,也将延绵千载的文化传统,赋予了蓬勃无穷的生机活力。酒香也怕巷子深。不断加强传播能力建设,是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必要条件。《只此青绿》首演三场就成功“破圈”、首轮巡演未半便引发热议,其成功不仅因为创新性的艺术表达,也得益于创新性的传播手段。中国东方演艺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景小勇在采访中屡次强调了各类媒介的创新性传播,是当下传统文化复兴不可忽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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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2022年虎年春晚的《只此青绿》舞剧©中国东方演艺集团

由一幅宋代的古画而展开的一台舞蹈剧目,《只此青绿》将审美视野投向中国古代,从历史的横断面中去找寻创作灵感,将艺术理想寄寓于自我传统当中,这充分体现了当下创作者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欣赏和审美观照。

国粹书画的魅力(律动丹青从传统书画中走出的舞台艺术)(23)

河南卫视《唐宫夜宴》

国粹书画的魅力(律动丹青从传统书画中走出的舞台艺术)(24)

河南卫视《洛神水赋》

从《丝路花雨》《行草三部曲》《只此青绿》,到近年来各种火爆网络的传统文化再演绎,诸如《唐宫夜宴》《洛神水赋》《忆江南》等,我们看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尤其是其中宝贵的书画资源,对现代艺术形象再生所给予的灵感与推动,看到了民族性与现代性贯穿在整个中国舞蹈、舞剧的发展过程中,看到了书画与舞蹈、现代与传统在对话与碰撞中营造出的传统东方文化内涵,看到了新时代文艺工作者对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它们的成功破圈,显然并不只在于“复活”了某幅书画作品,也并非是在重建或复现某个朝代舞蹈种类的功夫上,它们体现出的是具有纯粹性和极高审美价值的优良文化品质,也证明了对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创作,在当代所具有的活力与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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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2022年春晚的《忆江南》,选材于黄公望《富春山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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