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窗曼妙如诗深度好文(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
《心耘书香》(作者:朱丹枫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文/向荣
《心耘书香》应当是朱丹枫的第六部文集了。在此书的《后记》中,他说:“这本书既有序和跋,也有研究与评论,我都将其归类为书评”。归类成“书评”,可谓一语中的,因为书中的文章绝大多数都是他20多年来的读书随笔。而他读的书绝大多数又是朋友、熟人或工作之书。所以,很多书评便得以“序跋”的形式面世。尽管如此,朱丹枫对所撰书评仍然严格要求,自行规约了书评写作的三大原则,其第三原则是“对各种作品体裁及其典型特征要略知一二”。说略知一二,是低调的婉约说法。
实际上,《心耘书香》一书计65篇,虽不到20万字,但涉及到的评论领域几乎将各种不同的文艺门类及体裁囊括无遗,诸如,戏曲与戏剧、小说与诗歌、散文与散文诗、报告文学与纪实作品、油画与国画、摄影与歌曲、儿童文学与文艺年鉴、还有建筑及雕塑等等等等,其宽广的论域和宽阔的视界着实令人讶异。单是游弋在这浩荡的艺海文涛之中就让人目眩神迷了,何况还得就不同门类的艺术创作和作品“说三道四”。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其中,相关的知识储备必须有存量的积累,在此基础上还须将各类知识融汇贯通,从而达到“博而通”的知识境界,才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发其未见,论其精要。如评论任光荣的文人画,开篇就大处落笔,将中国文人画的历史脉胳勾玄提要,建构起论题的知识背景。接着笔峰一转,凸显义理——“作为典型的农耕文明社会,文人画从一开始就承担起表达文人墨客乡情愁绪的任务”(《隽逸难却乡情扰》)。再由表及里顺藤摸瓜,文章很自然地深入到任光荣以乡愁为主题的文人画中阐发精义。倘若没有关于中国绘画史和文人画历史传统的相关知识积累及其融通,这样的文字是难以从纸本上站立起来的。
书评要能“发其未见,论其精要”,不仅要有丰富的知识,还须有独到的识见。识见是一种综合判断力,是学养和思想的结晶。识见的高低实际上决定着书评的优劣。《心耘书香》中的诸多书评,虽然总体上风格温润,文字平和,但其识见却非平常。《蜀中秀杰今安在》一文,论的是《周克芹文集》。在总结周克芹终其一生的创作经验时,作者认为潜心静气、忠诚执着是周克芹在中国乡土文学创作上取得重大文学成就的最重要的精神基础。因此他认为真正的作家应像周克芹那样,有一种“大隐于市”的创作态度,“立于凡世之中,心在尘世之外,静心观察,潜心创作”。很显然,他对周克芹创作精神的认知和解读,是极其精准到位的。周克芹生前曾经给一个青年作家题写了八个大字:“面向生活、背对文坛”,其实质也就是“静心观察,潜心创作”之意。
无独有偶,作者在评论李致的三卷本散文《往事随想》时,他从文本中发现李致的历史书写有一个重要特征是,从相关历史事件的书写中凸显出人物的言行和经历。作者认为这样的历史叙事不仅是“窥见历史真相的有效途径”,而且经由这样的途径,李致在叙写那些地下党员、爱国学生和进步人士的革命活动及其精神面貌时,就“把模糊不清千人一面的革命者化成了一张张富有个性的面孔,各自风采熠熠,个个亲切鲜活。可以说,小人物、大事件,小片断、大历史的独特叙事视角,赋予了李致同志作品以特殊的情感张力”(《笔尖纸头方寸地》)。在历史事件中以书写人的性格为主体的历史叙事,虽然只是一种个人化的历史叙事,但这样的“历史叙事”正如作者慧眼识珠,确实是一种洞见历史真相的有效书写,它从另一扇窗户,显现了历史人物的真实形象。
大致来说,朱丹枫的书评范式沉稳而不无飘逸,主流也不失包容,既能坚守原则也能开放空间,具有一种兼容并蓄的人文情怀和温润老到的个性风采。他的书评,语言儒雅、文字简练,既能够熔理性逻辑于抒情话语之中,又能够化人文情怀于缜密思想之内,言约而旨远,情真亦深切。《树老花犹盛,梦旧情却真》,说的是沈重的散文集《危楼旧梦》。文章一开篇就直截了当地抒发了他对《危楼旧梦》的阅读体悟:“一篇篇看下来,半个多世纪在笔墨间缓缓流过,昨日还是英姿勃发的青年,徜徉在细雨纷飞的上海街头,斜靠着心爱的法国梧桐,思索人生的道路,流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皓首银发的老人,远游他乡成故乡,含饴弄孙,忆往思故,正是浮生都是梦,浩叹不如吟。”如此沉郁精妙极具才情的抒情意象,高度浓缩了沈重先生从东到西、执笔为文的沧桑人生。
这种深切劲道的文字,没有淳厚的人文情怀以及对作家作品心细如尘的同情之理解,是绝无可能抒写出来的。当作者回望沈重在沉滞岁月中放飞的文学梦时,另一种意象不禁翩然而起:“他就像一只雄鹰,当乌云蔽日之时,他收敛羽翼,靠近地面低低回翔,但豪情仍在胸中激荡。一旦时机来临,就会振翼而起,用激情澎湃的文字为易逝的年华打上永不退却的烙印。”在当下这个由学院派批评主导着文坛话语权的时代,文艺批评中类似这样诗意盎然、文采飘逸、体贴慰心的文字几乎快销声匿迹了。触目之处,不是各种西方理论的生搬硬套,便是一地鸡毛式的学术套话,缺少对批评对象的起码尊重,自说自话而又言不及义。
在《看书琐记(三)》中,鲁迅先生曾经肯允地说:“文艺必须有批评;批评如果不对了,就得用批评来抗争,这才能够使文艺和批评一同前进,如果一律掩住嘴,算是文坛已经干净,那所得的结果倒是要相反的。”(《鲁迅选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第445页)
假如要用批评来抗争批评,读读《心耘书香》,或许不无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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