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听懂的北京话(比较最好的北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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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听懂的北京话(比较最好的北京话)

最难听懂的北京话

辛酉生 《 中国青年报 》( 2014年08月15日 12 版)

前些天,微信火了一段儿各地方言测试,天津话、上海话、闽南话、温州话、北京话……我们几个北京人聚在一块儿,做了三四遍,都超不过80分,和在场的一位安徽籍朋友得分一样。立时哥儿几个就崩溃了。当然,这种题本没什么准确性,崩溃一下也就过去了。如果多想想,这些网络方言测试,能看出在一部分人心中北京话是什么样。

网络测试里“果实、大腕儿、口里口外刀子板儿带”这样的词儿都算北京话。“把合把合色堂子果实盘尖”(看看这个外国姑娘漂亮)。“某某火穴大转,成了大腕儿了”(某艺人出名了,成了名人)。这都是当年江湖黑话,没哪个正经北京人这么说话。“口里口外刀子板儿带,大花盆儿砸脑袋,打得你眼珠子缝针”。这是流氓打架说的话,现在也被当成了北京话的特色。

这些题目承继了不少影视剧对北京话的塑造。在他们眼里,北京话是轻佻的、满不在乎的、无所谓的、含混的,进而北京人也是这样的。一些北京人也这么理解北京话,仿佛不作出一份玩儿闹样,就不算会说北京话。可以说现在北京话被刻意地俗化了、痞化了。

大家可以找1965年老舍访日讲话的录音听听,是怎样的松爽、优雅、散淡,这才是北京话的样子。评书前辈陈士和早年做过杂役,在庆王府当过厨子,后来下海说评书,专擅《聊斋》,终享大名。他是北京底层人士又接触过上层人物,他的北京话兼具上下层人士语言特点,很有代表性。1950年代,中国科学院吴晓铃先生曾请他录过一段《聊斋梦狼》,作为北京话研究资料。网上还能找到这段录音,您听听,就知道北京话和现在痞化的北京话多不一样。那么北京话有什么特点呢?我想至少有三条。

首先是含蓄。北京人说什么东西好,比如说茶叶,这个茶叶是比较最好的。依照语法来说当然有语病,什么叫比较最呢?这就是北京话含蓄的地方,就算要说这个最好,也不能直接说最,前面一定加个“比较”,仿佛是好但是又不特别好。您可以说北京人麻烦或者有点儿装,但是老北京人宁肯被您说,也不会放下他这点含蓄劲儿。

含蓄之外,北京话客气。北京人见了长辈绝对没有“你我他仨的”,都要叫“您”。跟爹妈说话你你的,那叫没家教。甚至北京人还给第三人称他发明了个敬语——怹(tān)。第三人称而有敬语的,恕我孤陋寡闻,在方言里我只知道北京话有。其他日常用语如借光、劳驾、道乏之类,更不用提。

再则,北京人说话口甜。北京话甜润,听着不燥、不烦,娓娓道来,让人觉得那么舒服。声音这东西没法用语言准确表达,只有听过才知道。让我这个不算老北京的北京人(按传统说法,在哪生活三代才算哪里人),有这个印象的,是儿时的邻居梁奶奶。

梁奶奶是旗人,祖辈在内务府做事,父辈是民国时的大律师,着实阔过。老太太说话总是慢条斯理而又轻松周到,语音甜润干净,带着世家子弟的骄傲自尊。后来梁奶奶过世,就听不到这么好听的北京话了。直到看纪录片《台北故宫》,采访台北故宫老副院长庄严的夫人,老太太一口北京话,听得我一惊,这不就是梁奶奶吗!

据说现在北京话已经需要抢救了,要找几十个能说老北京话的人留下语言标本,也不太容易了。也有人说北京话已经是死语言了。我这样的北京人是不敢说会北京话的,最多是掌握一些北京方言词汇而已。让我一直说北京话,做不到。

城市的发展,北京原住人口占比越来越少。旧城拆迁改造,老北京人分散到城郊各个角落,北京话衰亡是早晚的事。曾经有人说过,北京话是北京北部天通苑、回龙观地区方言(这两个巨大的小区是北京内城疏散定点安置地)。

城市发展的大势不是一个北京话能挡得住的,语言的兴衰,是历史的必然,也不必太过哀叹。我想即使我们不明白什么是果实、大腕儿,或者北京人管蝴蝶叫蝴蝶儿(hùtiěr)、蝙蝠叫燕巴虎,不知道什么叫“吃了吗您呐”,都没关系。只要能保住北京话含蓄、客气、甜润的特点,那么是否也算北京话精神薪火不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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