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玦动画画像(角色和表演浅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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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玦动画画像(角色和表演浅析)

白玦动画画像

本人,被白玦拉入坑的一名小小观众,对许凯可以无限偏爱,所以请看官不要来讨论客观不客观的问题。我只能保证尽量理智,如果一个演员可以打动观众,让观众带上角色滤镜,那是他的本事。

本文尝试从剧作理论的七大情节点,从白玦的角度,来浅析人物的形象、变化,和表演上的处理。

在进入正题之前,先简单回顾一下故事大纲。

白玦的人物形象

1. 身份:

1)背景身份为神界四大真神之一,司火

2)故事推进中,与女主互动过程中有不同身份的交叠(师尊、下属、爱人),有不同临时身份的转换(柏玄、清穆),从开头‬到结尾,只有一个真正的身份:守护三界的白玦

3)不同的身份,带来各种冲突和艰难的选择。

2. 欲望:

1)初始欲望:故事的一开始,白玦几乎是无欲无求,或者说,他的所求都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身外——三界安稳。

2)欲望转变:从在遇到爱人之后,大义和小我的欲望合二为一,并成为角色面临的最大挑战。

3)表面欲望:护女主一生平安。

4)深层欲望:哪怕以后没有自己,女主也可以平安,三界也可以安稳。

3. 行动:

1)只要三界平安时,白玦的行动较为单一:在故事闪回中交代,作为神界第一战力征战四方。

2)欲望转变为三界与女主都要平安后,尽心教导女主、修炼混沌之力、揪出反派、承受所有人的误解,最终牺牲自己。人物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大,行动选择必须越来越极端,越来越挑战角色本身的承受能力。

故事的发展事件

1. 问题

1)对女主的心意 vs 女主修炼进度。

2)三界安稳 vs 心爱之人。

3)女主恨自己 vs 女主平安。

4)陪伴女主 vs 替她去死。

2. 阻力

1)内在阻力:埋葬对爱人的心意,融合仙力妖力时的意外。

2)外在阻力 - 环境:混沌之劫没有消失。女主的不理解。

3)外在阻力 - 对手:芜浣的黑化。

3. 结果

最终牺牲自我,护三界与爱人平安。

全剧价值传递

1. 正向价值:苍生为重,必要时可牺牲自己护苍生周全。不沉醉于悲痛,永远向前向上。

2. 负向价值:以自己为中心,可踏着他人尸骨爬上高位。

最后,说一下全剧的大主题

一个剧本和角色的主控思想,就是主题。

在白玦身上,他的人物主题,与全剧的主题完全契合。从一而终,从未改变,从未动摇。那就是最具有普世意义的:成长、正直、牺牲、为天下。

从叙事本身来说,仙侠剧大多是经典叙事,比如英雄救世,比如复仇,比如反转,故事的大框架不会跳出“套路”太多。但白玦的意义,在于他并非单纯地进行两难选择,而是找到了更高层面的唯一解:既护苍生,也护爱人。

也因此,这个人物身上,占主控位置的,绝不是小情小爱,而是众生大爱。

也因此,白玦是具有反复欣赏价值的,是具有深层魅力的影视人物。

接下来从白玦的视角,根据七大情节点进行分析

注:本剧的结构不同于其他单一主角的叙事结构,对主要角色来说,都具有两个身份、三种状态。两个身份分别有自己的激励事件。这里主要讨论白玦的身份。实际上,本剧的结构是比较有风险的,观众可能会对完全不同的身份产生认同障碍,并对两个身份进行被迫选择,但这对演员来说,也是一次发挥的机会,通过表演来区分身份是最基础的,更重要的是,赋予每个身份独有的魅力,让观众舍不得放弃任何一个身份。

贯穿始终的是:白玦这个人物的终极目标是什么、支配他的深层欲望是什么。这是他一切行动的意志力,也是他人物弧光的来源——要爱人平安,也要天下平安。

情节点一 · 现状(第1集)

全剧的开头,对白玦现在的生活状态,描写得非常令人神往:

  • 作为四大真神之一,神界修为最高,战力天花板
  • 在下界瞭望山独居,教导娃娃们学习,不问世事
  • 瞭望山是一个贯穿始终的意向,它从开始代表“出世”、“遗世独立”的意味,后来代表“独有的记忆”

白玦性格和处事风格的描写,能让人看到这是一个非常坚持规则,直来直往、外冷内热的反矫达人。

  • 两个学生迟到,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白玦拿出了“为神亦不可逾矩”的大道理来斥责学生。同时,又用看似残酷的方式教导他们飞行。(这其实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行为铺垫,因为后面,他也会用同样的方式让上古去九幽修行,但心态可不像此时这般坦然了。后面再做分析)
  • 和天启打起架来毫不手软,但还想着给兄弟准备礼物。
  • 肉麻的话一律不会讲,就算是心意表达,也要越轻描淡写越好。比如九尾狐的毛做成的笔,他只能说是闲来无事、动动筋骨。
  • 天启劝白玦回神界,多说了几句,白玦直接不耐烦的一挥手自己去了神界。

白玦出场没多久,性格就非常鲜明的有了轮廓:性情清淡,旁人看来非常要紧的事情,在他看来稀松平常。讨厌麻烦,能少一事则少一事。过得平静安然,最好不要有任何突发事件打破他的平静生活。无甚执念,除了规矩,其余一切都可从简。

许凯在这个“将角色介绍给观众”的阶段,是怎样处理白玦的呢?

首先,确立人物的性格和节奏。演员一切的表演,都基于对人物自我意识的掌握、对人物性格的细致理解,进而产生正确的人物行动节奏和情绪表露规则。

那么白玦的性格点、节奏、情绪表露规则,是怎样的呢?

笔者认为,白玦的性格是“清淡”,“沉静”,“理性”,“意志强大”。这些性格对应的节奏,一定是相对慢热的、追求稳定的、和外面的互动是克制的、不会立即给出反馈的。节奏体现在语速、身体行动的快慢、动作幅度的大小、情绪的强弱等等,可以说控制着角色的表达与行动的方方面面。而白玦,显然在这一系列的指标中,都是低位值,是一种低欲望下的低能量模式。

情绪表露规则,也是性格的体现之一,同样的一个事件,每个人给出的是不同的反应,称为:情绪表露规则不同。白玦不是没有情绪的人,而是一个在万年规训中,情绪表露规则与其他人都不同,都更加严格的人。所以在白玦这里,他的规则是极为收敛、波动范围极小的,需要极大的刺激才会允许表情外露。许凯在白玦身上,无论是何种情绪,都只放一半。白玦在剧中的第一次露面,是专注地看着手上的竹简,负手缓步而行,在两个娃娃迟到的时候,半转身子,微微皱眉。在教导两个娃娃御剑飞行之后,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笑。与天启的交手,赢了之后也是露出半分得意。在炙阳说出上古乖巧懂事、勤奋好学之后,白玦也只是表达了非常谨慎的怀疑:当真?这样的情绪控制,一方面为了表达:能触动白玦的事情,不多。另一方面,也是表现这位万年独行的神祇,对自己的强大控制力。

而白玦所谓的“冷”、”冰块“,并不是他的性格、更不是人物行动节奏,而是前两者表现出来的自然结果。

可以看到,演员许凯,在行动上都遵循了白玦的性格,姿态的稳定、行动的不急不缓、表情的波动范围、给出身体反馈时的犹疑,共同赋予了白玦独特的人物节奏。这个角色出场没多久,就形成了与其他角色的巨大反差,其他角色和白玦站在同一个屏幕内,但白玦的节奏完全不同,甚至带动了其他角色来跟随他的节奏。这无疑是一个演员极为出色的能力。

此外,从剧作本身的需求来说,白玦在前期,必须是静的,静得好像和神界的万年岁月一样安稳。因为这个平淡得有点冷清的神尊,此时是个完完全全的【出世之人】。他的生活、他的所念所想、他的一切行动,全部都在世外。

这样,观众才会好奇,这样的安稳会被怎样打破。而如此淡然、自控力极强的一个人,又会不会为了什么事情失控。

第二,他让白玦的行为“正常”化,用角色生活,而不是刻意冷冰冰。

在万年岁月中都没什么牵挂的人,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表现疏远,自然就会有不易接近的气场。白玦在这个气场里面,只需要正常的做事、正常的进行日常行为就可以了——这也是表演学上所说的“在角色里生活”。

回到神界,他拿出给上古的万岁生辰贺礼,炙阳问:难道是你亲手种的?白玦微微笑着回答,神色甚至有一些小小得意:瞭望山本来就有桃林。潜台词:这不是很方便吗?天启大为惊讶:你随手摘的?白玦不解:有何区别?潜台词:不都是桃子吗?

这种“正常化”表现的小细节,许凯拿捏得很精准:这不是一个故意扮冷的神仙,而是用自己的一套出世的处事逻辑,与入世的其他人相处,产生了碰撞之后的自然反应——这个处理太重要了,因为观众必须能够感知到:白玦只是性格和别人不同,处事逻辑和别人不同,除此之外,他也会有喜怒哀乐,也会有各种情绪波动。然后观众才能顺理成章、毫无障碍的接受白玦的动情和一系列基于情感变化的行动。

用角色生活,还可以让观众的想象力无限延伸。因为电视剧演员表演的特殊性(跳跃的、碎片的),要求好演员必须是可以假设一些不存在的场景、戏外的场景的。比如剧中只表现了白玦在教娃娃读书,但观众可以通过许凯的表演、对白玦生活状态的精准表现,想象中白玦在不教书的其他日子是怎样生活的——对月饮茶、山中温酒、花下看书、迎风舞剑。

第三,古装剧,身体表达的重要性。白玦身为真神,他的骄傲与气度,是靠许凯的身体语言来表达的。包括动作、行动的节奏、身段等。要知道,演古装的演员,身段是不是漂亮,本身就是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

许凯的身高、气度、挺拔的姿态,是极其加分的,不需要做什么,就有俾睨天下的威压。和其他人的日常行为相比,白玦是最“板”、最“正”的。这是他看重规矩、对自己要求极高,延伸到身体上的表达。站姿挺拔,走路飘逸端正,让人感觉白玦是常年自我训练仪态的。与人互动也是认真严肃、对自己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负责的态度,绝不敷衍。

打戏尤其加分,尤其是出场时与天启的交锋。身体在运动中是收紧的、紧绷的、稳定的,但不妨碍动作顺畅、流动感极强。在驾驭【枪】这个百兵之王时候,需要的是王者气度,而许凯完全压住了阵。俗话说,月棍、年刀、久练枪。枪这兵器,可近可远,可刺可挡,长短皆用、虚实皆锐,丈八范围内,圆融不可攻,心静不妄动——这不就是白玦本人吗,此刻的白玦,心修至圆满,不动如山,一旦动起来,则强而不滞,力道万钧。

这样一位真神,真正体现了什么叫仙凡有别。

在这个现状里,白玦其实谈不上对现状的满意或者不满意,只有“可接受”和“不可接受”。对现世的生活,他几乎没有任何期待这样的寡淡,让观众人不足想搅乱他的生活,看看他失措的样子。

情节点二 · 激励事件(第2集)

激励事件,是迫使角色迈出目前的现状和生活状态,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事件。

角色无法拒绝这个事件,而且只要事件出现,角色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状态中。这样的事件,往往是角色产生巨大变化的催化剂。

在电影中,激励事件一般是一个,因为篇幅有限,故事发展会紧凑一些。但电视剧的激励事件是有可能一波一波又一波的。在本剧中,白玦遇到的第一个激励事件,就是:混沌之劫即将来临,而上古无法成为主神。

在第一集就说出:“若真有那天,我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的人,又岂会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于是白玦完全不能拒绝这样一个“任务”。从这一刻起,不管上古是谁,只要她是未来主神,只要她能消弭混沌之劫,白玦就会用心教导。

在激励事件出现的一段时间内,许凯的任务是要让角色完成状态的转变。因为此时白玦虽然开启了新的状态,人已入世,但心还在世外,无所牵挂。他需要完成从被动接受到主动掌控的转变。

这一转变过程,从角色经历和表演上,有几个关键点。

第一、由于是被逼着教导上古,因此他对上古,还存有些许试探与观察。

在他还未确认上古值得教导之前,上古对他来说,也只是个普通神界一员,而当他误会上古用他换取财宝之后,认为上古是个失德之人之后,便立刻回到了瞭望山。而这也是最后一次,他独自回到瞭望山。这是一个告别过往生活的标志,瞭望山这个与世无争、独立与山林中的隐世之地,只能装着白玦曾经平淡安稳的生活与心境,存在于过去的时光里。

白玦对上古的“考验“与”试探“,篇幅虽然不多,但白玦对社交环境的不适应,对复杂事件的烦躁,对规矩的坚守和维护,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也更突显了后期他费尽心思布局、强迫自己做各种从前不喜欢的事情时,是多么令人感动和心疼。

从许凯的表演可以看到,一开始被迫回到神界时,白玦是没有完全接受,还存着”随时可以走“的心思的。比如第一次见到上古时,白玦的神情、动作都带着骄傲和不屑,完全不把上古放在眼里,甚至有点“管你是谁,我都要收拾”的好胜之心。

第二、进入教学状态之后的不适应。

同样是教导人,教导一群娃娃和教导未来主神的区别,在许凯的演绎里,是“严肃”和“严苛”的区别。教导娃娃们,是在自己的舒适区,自己的地盘本就是他做主,即便是惩罚也是透着几许温柔宠溺。但在万年未归的长渊殿,白玦第一件事是宣誓主权,表明自己对这座神明殿宇的掌控之力——连小小雪神都敢私入他的殿宇,白玦定然是不爽的。因此在面对上古时,第一个要求就是素衣进店,抹去尊贵身份,这长渊殿,依旧以他为尊。这当然是为了敲打上古,但也是白玦骄傲的本能。

在人物关系上,此时白玦对上古跟对一个陌生人几乎没有区别,甚至比对待陌生人还多一些抗拒和瞧不上——白玦的目光在看向上古时,毫不犹豫。他的打量,也毫不掩饰;得知自己错怪了上古的时候,也冷着脸直接提问:“如何道歉?”;送给上古手链时,也是大大方方,甚至在上古说礼物太轻了的时候,带着“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好在我早有准备”的成竹在胸的笑意,然后给上古看他做的秋千——这恰恰说明白玦此时,对上古毫无情愫,是一个心里“没鬼”的人的表现。许凯非常聪明,他用眼神和神态完成了白玦不同心境的区分。

第三、开始为上古鸣不平。

在这个阶段中,三位兄弟真神多次一起出现,其中白玦的表现颇有意思。从三兄弟的相处中,也可以看出白玦并非冰块,而是有血有肉的。白玦从一开始的抗拒、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变成为了上古,挤兑起炙阳来。必须要说,许凯在多人场景中的反应非常好,是一个会和环境有来有往,发生真实互动,随时根据环境的变化来调整自己行动的好演员。比如三人在喝茶,白玦讲述炙阳的糗事,炙阳生硬地转换话题、给天启倒茶,与此同时白玦听见炙阳的话,低头轻轻晃了晃手中的茶,暗自笑了笑。潜台词:炙阳你就扯吧。然后又在天启挤兑炙阳的时候,笑着低头喝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整个画面舒服极了,正常生活中,一个拼命转移话题,一个拼命吐槽,一个默默的笑着看热闹,不就是兄弟间的对话么。这些小动作小细节,一下就让他们万年不见但一起长大的手足情谊,真实生动了起来。也让白玦为上古说话,显得非常自然。

第四、开神脉。

开神脉前后的段落,是全剧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也是对白玦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男性与女性,互生好感,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就是肢体接触。若无肢体接触,很多时候捅不破窗户纸,而在接触的一瞬间,反应是无所谓、是抗拒、还是留恋,就能让当事人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了。

开神脉之前,是两人第一次肢体接触。上古怕白玦再度招来魔族,慌忙跑上去抓住白玦的手。此时白玦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然后两人同时意识到不对,上古松开手退回去,而白玦在两人分开时,眼神还没收回来,停在上古脸上。这是从不可置信,没反应过来,到主动的留恋。许凯这个眼神,让人真的相信这是个从没尝过情爱滋味、瞬间被电到的老神仙。

开完神脉落地后,上古倒是没啥反应,松开白玦的手,看了看白玦就转身离去。白玦却像被狠狠撩了一下却戛然而止一样,动了一半的心不知道该怎么跳才好。上古看他时,白玦刻意躲开,头转向另外一边。但上古一走,他的目光马上就跟过去。才看了几眼,强大的自控力马上蹦出来生效,白玦强行转回身,切断盯在上古背影上的眼神。这情不自禁、心动而不自知,是许凯这个年轻演员,赋予万岁老神仙的心动的样子。

神脉开完,尴尬还没结束。为了给上古开神脉,白玦神力受损,生病了。上古胡闹了一场之后,带着亲手做的药茶,前来赔罪。不曾想,更想赔罪的,是白玦。白玦案上那竹简书,可真是救了他。在以往的场景里,他若是在看书,就真的在看。而这次,他要么拿着书、眼神却在偷瞄上古,要么说到慌乱之处直接拿起书来做蹩脚的掩饰。自打开神脉时他和上古抱在一起,白玦就像做了什么背德之事一样,提心吊胆、紧张兮兮,这个向来看重规矩、连主神也可按律责罚的真神,怕是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了。只怕此时上古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要求白玦娶她、对她负责,白玦也会一口答应。而上古,根本不知道自己对白玦产生了这么大困扰,当白玦问“你不介意?”是,上古压根儿不知道她该在意什么。至此,白玦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整个过程精彩极了,角色的强装镇定、慌张无措、令人忍俊不禁,只觉得这老神仙认真得甚是可爱。

第五、双人舞剑。

这是两个主角第一次名正言顺的身体接触。白玦姿态绝美,自是不必多说。而舞剑之所以美,不仅有清风有落花,更是有不可说的情意在整个场景中流动。在短短一段舞剑的过程中,白玦是两个身份。一个身份是上古的师尊,一个身份是白玦自己。作为师尊,表情严肃、眼神坚定、行动自然,抓着上古的手展示剑招,也未见尴尬,脑子里全是教学效果如何。但舞剑结束,回到白玦,第一反应就是烫了手一样松开上古的手,立马开始装镇定。上古:“看来,这练剑也不难么”。白玦眼神飘忽看向远处,此时的心理活动大概是:谁说不难,太难了……

身份的叠加,从此时开始,变得有趣起来。又要有师尊的威严,又忍不住心动。

第六、竹林饮茶。

我们白玦老神仙有多可爱呢,就是听到红日说”您和小殿下虽没行过拜师之礼,却胜过天下所有师徒“的时候,脸上笑到一半,就板起来吓唬红日:你怕不是想去温酒了。这其实是一种默认,一种被人说到心中所想的假装否定。许凯真的很会控制表情,浅浅笑着也怕被发现的样子,让白玦的可爱之处显露无疑。

到这里,激励事件告一段落。白玦在紧凑的余波里,完成了心理转变,角色产生了新的目标与动机,正式开始下一阶段的行动。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紧凑,是美学价值的第一个条件。在没有任何多余信息、节奏紧凑而流畅的场景里、不给人犹豫的空间里,人更容易感知美的存在和形式,接受美的表达。在本剧中,前面两句可以说极其紧凑而完全没有丢失信息,人物交代到位、情绪推动合理而流畅。许凯在人物节奏处理上,和剧集本身的紧凑节奏并不同,他为白玦创造了独有的节奏,但毫不突兀,不仅凸显了人物形象,也与故事整体节奏互相映照。

情节点三 · 第一幕终点(第3集 ~ 第11集)

第一幕的终点,是白玦要帮助上古接任主神的结果,是上古神力大成,准备继承主神令羽。

前面说过,影视剧的情节点,会有逐渐叠加、升级的激励事件,主角有的时候并非单一目标或动机。但人物的终极目标是一直存在的,那就是要上古平安、要三界平安。本剧中,第一幕是围绕角色的第一个目标而发生延伸的情节。

这一段的情节,节奏依然是紧凑的。而白玦则产生了节奏的变化,逐渐和整体节奏契合起来——他入世了。白玦一旦下定决心,必定贯彻到底。从这里开始,白玦正式踏入“凡间”,开始全心全意为上古计、为天下计。

白玦从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欲望的神仙,变成了有明确的欲望、有挂念,进而愿意为这个欲望付出一切的人。角色的任务在这个阶段非常明确:修行和情感双线交叉螺旋上升,互相推动、互相支撑——用人物行动来推进故事,用故事来展现情感的逐渐加深,用情感的加深来影响人物行动。可见,从这里开始,角色对演员的要求越来越高了,是需要进行复杂和精细处理的。

笔者把这个阶段,按照白玦的情绪和事件,切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一、两人的第一次碰撞

观众应该还记得,白玦是为何带着上古来到瞭望山的:因为玄一的信中奇怪的邀请。

因此其实从来到瞭望山起,白玦就在布局。但从观众视角看,挡雷劫、铸神器,确实也都是白玦真心实意的举动,挡劫更是来不及思考的行动,并不是为了给玄一看。当他确实伤重未愈之后,才对玄一将计就计。

白玦的性格确实直来直往,只要什么事情入了他的心,那一切都是顺理成章。付出、牺牲,对他来说从来都不需要计算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而白玦这个习惯了保护所有人的神祇,自然是觉得只要是为上古好,一切都应该。这样的性格,掉入爱情的速度,也是极快的。

这个时候其实白玦大包大揽但又不愿多说的做事风格已经开始体现,若不是红日在他受伤昏迷时多嘴,白玦自己绝对不会告诉上古,挡劫和铸神器对他神力的伤害有多大。此时白玦显然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了,当炙阳质问为什么不在他和天启的保护下,为上古开神脉时,白玦脑子里首先闪过的是两人不小心抱在一起的画面。所以当看到雷劫将至时,也是毫不犹豫就飞身去挡。

这里还有个小细节,就是挡了劫之后,白玦基本是落地后就在原地开始铸造神器。他就不能等身体恢复一些吗?不能,一是观众必须看到他伤重的瞬间(笑),一是因为上古说了想要神器,白玦自然是尽他所能、越快越好的做到这件事,至于自己的身体如何,他从没在意过。

仙侠剧之所以受众广,就是因为它能将浪漫提升到一个闪耀着所有美好普世价值的程度。情感与爱恋的表达,会用极为宽广、巨大的形式,比如与天地沟通、比如与时间对抗——这在普通世界是不可想象、不可触摸的。这也要求情节必须冲击力足够,才能达到仙侠用户的期待,所以仙侠世界里代表最高力量的天劫,显示出白玦此刻情感的浓度已经很高了。

封印玄一,是白玦能力的一个非常直接的体现。不仅体现了他的正义和勇敢这些品格,更体现了他布局的能力——瞒着上古布一个局,对他来说毫不费力。

上古的反应,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造成了两人三观的第一次对撞。白玦是那种为了确保最后的结果一个字也不透露的,而上古是凡事都想刨个底儿,这也为后续白玦拿走上古记忆、替上古应劫做好了铺垫——这个人,他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自己牺牲掉的,他所追求的,永远是“好的结果”。至于过程,他其实不仅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也高估了别人的承受力。

上古确实承受不了,也因此非常气愤的质问白玦。白玦此时的表情是万分不解:事情已经做到了,为啥生气?他若生在现世,绝对是反矫达人,他会跳过所有情绪的表达,放弃和对方情绪之间的互动,直接跳到理性部分,还时不时拿出“最坏结果”摆给对方看,完全不懂为啥对方气得跳脚。

这也是他和上古经历不同,带来的性格区别——白玦征战万年,早就看惯了生死,只能放下悲痛、不断向前,才能保世间安康,因此他在意的永远是“怎么办”,而非“为什么”,更没有时间伤心难过。上古在神界仍是少年,少不经事,又空有主神之名,没少被暗地嘲笑,因此对身边人的反应非常敏感,事情结果如何没有那么重要,是否真心,是否用心,才更重要。两个人在处事习惯上,是天平的两头。这一点在结局时也有体现,白玦从上古应劫的第一秒,就做了决定,开始收集上古魂魄、寻找救回她的办法。而上古还是在红日的提醒下,才发现自己除了悲伤,其实可以做点什么。

其实白玦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包括那句“如有需要牺牲本尊的地方,本尊自会肝脑涂地”。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其实是有微微的悲戚的,不是因为不被理解,而是因为他确实设想过这一幕。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全部的“本钱了”。他的本意不在说教,而是告诉上古,他把上古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他可以去牺牲,而上古可以不知道。

许凯的表演,如果让你感觉到了不得已、无奈、还有半分委屈,那就说明到位了。

心爱的姑娘气成这样,真是难为了万年直男老神仙。冥思苦想之下,竟然用出了”我有一个朋友“系列,真是把白玦逼到了墙角。白玦全剧最可爱的一幕就出现在道歉环节,红日只告诉白玦见到上古打开照念便是,却忘了叮嘱白玦在私下做这件事,一根筋的白玦直接当着大情敌天启和最爱看话本的月弥,对上古念出了一连串肉麻的话。可怜的白玦,在念出这些字的时候,还是浅笑盈盈、自信满满、姿态万方的,而众人的反应,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些话似乎并不适合大庭广众的场合,甚至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他倏地收回手,愣了几秒,失态的离开,上古追都没追到。白玦的羞愤离开,并非因为他说出的话,而是被旁人看到。有了害羞,可不就是爱了吗?

其实所谓道歉,也并不是为了让白玦明白自己错在何处,而是让白玦第一次向自己的感情低头。在他漫长的神生中,从没有留给感情的地方,而今,爱呀喜欢呀,就这样钻了进来。白玦在道歉时说的话,其实并不明确,只说“你的事,我都会用心对待,这是我的真心”,他可没说以后不再瞒着上古。观众确实也在后面看到,就算再遇到同样的事情,白玦也依然会独自面对,绝不牵连上古。

要表扬许凯,抓住了白玦的转变:从害羞、怕被窥探到心意,到当众道歉低头、说出真心。姿态、表情、身体语言皆有随之而来的变化。被上古质问时的不得已、无奈、还有半分委屈,被天启嘲笑时的羞愤尴尬,对上古道歉时的诚挚和不卑不亢,都是精准的。尤其是道歉时的表现,就算低头,也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完全符合白玦的角色性格和真神气度。而被众女仙一路追至上古面前的样子,当真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了。

这次小小的冲击,是重要的催化剂,帮助角色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和情绪开关在哪儿。上古对白玦情绪的牵引力,逐渐开足了马力。

二、白玦打开心扉

白玦对上古敞开心扉的过程,其实一直是持续的,但要说标志性的场景,就是从单独共处一室开始,到单独共处一室结束。也就是:从两人在桃渊林密室开始,到凤族小屋结束。单独相处的空间,太必要了,也最能体现微妙的情感。

此前白玦当着众人夸奖上古,闹了一身尴尬。此刻,在桃渊林密室,再无旁人。上古自然是撒开了调戏白玦,而白玦这个动了心的人,怎么还能招架得住呢。几个来回,上古就抱了上去,白玦尽管犹犹豫豫,终于还是回抱了上古。“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了。”这句话杀伤力太大,准确击中了白玦的死穴。

许凯在之前的采访中谈到:白玦是孤单的,但孤单的人其实都希望有人能闯进来。这个理解,我给满分。这个“闯”字,尤其妙。因为孤单得太久,不知道怎么得体自然地打开门、迎人进来,更怕有的人只是路过、只是轻轻敲门,就转身离开。人可以习惯孤单,但不会爱上孤单,如果有机会不孤单,没人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不是因为有人陪伴真的有多甜,而是过往孤单的日子实在太苦。即便没有人敲门,孤单的人也在无望的期待中,翘首以盼,盼着有人能不管不顾,闯进心来。

数万年了,这个人是上古。上古毫无顾忌的对他说着烫眼的情话和承诺,毫无顾忌的想抱就抱,还说不许甩开她,横冲直撞的让白玦放弃抵抗。

从这里开始,其实可以将接下来的看星星、放风筝、因风筝闹别扭又和好、选神兽、上古醉酒亲白玦,都看作是互有好感的二人,在狠狠享受最美味的暧昧期。而白玦与上古原本只能靠“修行”来维系的关系,也终于进入到了日常的生活片段中。

白玦虽然还会害羞,还会躲闪,但越来越敢直视上古,越来越容忍上古的“调戏”,越来越愿意回应上古的表达。整个人的状态从以前的“不知所措”,到后来的“半推半就”,到现在的“乐在其中”,对于这样一个不谙世情的冰块来说,进度算快,且非常自然。

白玦这个角色的可贵之处,在爱情中也体现得淋漓尽致。那就是:他的情感流动,虽缓慢但坚定。虽然温度不高,但持续升温。方向一旦确定,不在乎快慢,只向着终点一路而去。这一点是需要人物意志来支撑的,是对演员最大的挑战之一,这个后面再说。

在凤族救护上古,是对白玦的又一个考验。这个考验不是对他神力的考验,而是对他内心承受能力的考验。这是第一次,上古在他面前痛苦万分,而他束手无策的。白玦在治好上古后,在她床前轻声说到:我想要的,是你平安。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时刻。白玦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欲望,一个可以宣之于口的惦念。从这一刻开始,角色具备了终极目标——要上古平安。此后无论有多少困难,无论付出什么,他都将一往无前。

凤族小屋里,上古更加直接的表达爱意,抱着白玦的胳膊、贴着白玦。白玦弱弱的反抗了一下,马上欣然接受,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全是幸福温暖。

到这里,白玦的心,算是彻底被上古给敲开了。

三、两难选择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人才回到神界过了两天撒狗粮的师徒日子,混沌之劫就又冒出来——炙阳要求白玦尽快让上古修成混沌之力,不然下界会越来越危险。同时,乾坤台上白玦看到的片段,虽不知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看起来是很危险的事,上古只有成为接任主神,才能破解。

这是白玦爱上上古之后,面临的第一个两难选择。之所以难,是因为他舍不得。为了修炼把人丢到魔族面前,白玦神尊以前也干过。不仅干过,当时还嘲笑小主神无勇无谋、让人大开眼界。如今要把上古送到九幽千年,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何况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可这是已经爱上了上古的白玦。要她平安,却先要她痛苦、要她孤独千年、要她独自面对危险之地——这简直就是第三世的预演:要她平安,就先要她恨他。

接下来白玦命红日去照看梧夕和凤焰,对于白玦角色的填充非常重要,使得角色更加完整、对后续终极目标的完成,更加坚定。

此前,白玦作为最公正、最强之神,具备的是:是非之心——智、恭敬之心——礼、羞恶之心——义。而即将于爱人分别前年,使得这位冰块真神,突然有了恻隐之心——仁。这是孟子认为道德的四端,是中华文明的君子必须具备的,也是文艺作品对一个英雄人物的最经常性的想象。他必须能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一面成神,一面成人,站在云上看天下,落在地上看人间。一直飘在天上的白玦,脚下终于有了重量,虽沉重,但甘之如饴。

这对演员来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变化。恻隐之心会让一个人变得柔软,变得学会犹豫,变得更能共情,甚至会让角色自己和观众感觉“突然不像我了”。在表演的处理上,需要演员掌握这种心理变化的原因、程度、变化,然后随之改变节奏和行动模式。但这种改变不是全然的变化,而是在特定场景下需要增加一个考虑的因素。

许凯接下来的表演,确实让观众产生了”白玦开窍了“的感觉。在九爪莲事件中,白玦的行动节奏明显加快,对要表达的事情毫不犹豫,甚至身体动作快于言语。走路大步流星、念头一起立刻行动,嘴上说着”我自然是去找天启道歉“,实则心里急着要见上古,对月弥解释的时候脚下都没停,快步走着,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整个人急吼吼的状态,一下就出来了。在见到上古后,表达也更加直接和自信,再不像之前当中夸奖上古时对的害羞,脸上几分得意,就差宣告”上古就是我的“。最明显的是,白玦不管在说什么,身体都是面向上古,可谓心之所向。

接下来,才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的白玦,立刻又被天启狠狠的刺激了一把,将他的不忍和不舍迅速催化。这里白玦再度点题:只要她好好修炼、好好活着,于我而言,那便够了。但更重要的是,天启在这个时候把白玦从未想过,或者说从来不肯面对的事实,撕开了扔在白玦面前:于你便够了……可于上古呢?白玦习惯了一个人担起所有事情,苍生、三界、魔族,所有事只要他来做就行,可这一贯的做事方式,被天启毫不留情的评价为自私。白玦是自私吗?当然不是,这是一个习惯默默负担一切的人,从不知道原来被他负担的人,愿不愿意。

到这里,其实角色已经没有了必须坚持的理由,他已经有了恻隐之心,也有了”也许我做的,对方并不愿接受“的觉悟,他的行为必须产生妥协和后退才合理,若再强求女主去九幽,那么角色就会过于刚直。因此剧情的处理是,白玦提出:古君比试赢了就不用去九幽,但上古因为亲耳听到下界混沌之力溃散,自己决定前往九幽。

四、定情。

本剧第一次,在叙事上出现了物理空间的隔绝。上古独自来到九幽开始修炼。

物理空间是重要的元素,开阔的物理空间可以表现不确定性、交流、不安全感、开放的信息。封闭的物理空间可以表现紧张、停滞、聚焦。而两个或多个隔绝的物理空间,多用于表现距离感、阻滞感、不连贯感,很多时候是作为对照和考验出现的。物理距离会产生心理距离,而白玦却用自损元神为代价,强行拉近了与上古的心理距离,而且是单方面的。其实从后面天启的反应可以看出:天启这么爱上古,都没想到要用元神离体,可见这件事伤害之大,虽然心疼上古,但也不至于要动用这种核武器级别的大招。而对白玦来说,“要她平安”从来都不只是一句话。而他也总有本事,为两难之事,寻到唯一解:担心上古,而上古必须去,自己又不能陪伴,那就元神出现好了。只要达到结果,并不在乎过程和代价——看,白玦还是那个白玦。

同时作为对照,可以看到:在外部空间里,上古在逐渐变得强大,白玦在逐渐变得虚弱苍白。在角色的内部空间也是一样,上古在获得越来越强大神力的同时,内心也更加强大,而白玦与上古,也会更多的趋于对等关系,不再是可以命令上古的状态。

白玦的坚定与虚弱同时出现,越虚弱越坚定。许凯的表演令人心疼,更让人看到破碎的美感,一身素衣,脸色苍白,长发披散,眉头轻皱,身体微颤,像即将凋落的花垂在风里。对演员来说,美是天赋,也是能力。角色的美,需要演员去挖掘和展现,同时演员自己也要懂得欣赏自己的美,才能表达美。脆弱、破碎、凋零,是一种极致的美感,是让一个坚强的人走到末路时从紧咬的牙齿中泻出的一声呻吟,是肉体撑不住了就用骨头去撑的最后一丝力气,是在残破的躯体上拼凑曾有的容貌,是在星陨月缺时寻到漂亮的诗句,是碾碎一个圣洁遥远神明的血肉,然后看到星辰。

用命去爱,而对方却不知道,这本身也是爱情中一种独特的美。

得知白玦千年来一直元神离体在九幽陪伴自己,上古自然是要放大招的。在下界,上古当着众人编排白玦,引白玦着急辩解,然后又戏弄白玦,狠狠撩拨这个老神仙的心。可惜的是,白玦这一吻没能落在上古脸上,不可惜的是,许凯的演绎,令人十分心动。

白玦以真神身份存在时,在感情中,一直都处在被动的位置,这和他无可匹敌的神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面对上古,白玦就像一个在感情里傻乎乎但足够努力的学生样子。演员在表演的时候,情绪是饱满的,但表达是收敛的,甚至生涩的。相当于人间一个从未有过恋爱经历的人,但这个人已经十几万岁,对其他事情都相当熟练,反差效果更佳。这个反差在白玦学着上古的动作,低头亲吻上古时,达到顶点。可以看到,演员是真的了解白玦此刻情感初学者的状态,他再次放慢了节奏,像初学走路的小朋友一样,认真的一板一眼的模仿上古的动作,整个肢体语言生涩尽显。尤其是上古靠在柱子上之后,白玦把手放在上古旁边,还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确认一下摆的位置对不对。整个过程无比干净,带着对爱人和第一次亲吻的无限虔诚。

白玦这个时候的角色状态,是全剧最放松的时刻。外在压力马上就能解决,上古混沌之力大成,明日就将继任主神。内在压力也已经解决,虽然没亲到,但两人已经心照不宣。白玦已完全确定自己的心意,也完全明白上古所想。这个角色有且仅有的这一刻,是没有任何压力在身的。因此人物节奏是全然的放松、稳定、不慌不忙,连走在街上,白玦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上古过来拉他的手,他也非常自然的看向上古。

这种松弛感,是白玦在瞭望山教娃娃们念书时都不曾有过的,是一种踏实的轻松,是一种有了同行之人的轻松,可以说是这个角色全新的生活体验,而观众也再次看到了“没见过的白玦”——两人在朝圣殿前告别。说是告别,其实是没话找话。刚刚确定关系的情侣之间,是一刻也不想分离的,哪怕是废话也要多说几句。恋爱让人变得婆婆妈妈,白玦也不例外。原本就是凡事都替人想到、安排好的白玦,此刻更啰嗦了,对着上古一顿碎碎念。观众只觉得这个开了窍的白玦真神,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第一幕终点,其实到这里就结束了。继任主神当天,白玦对上古说的话,其实只是个信息补充,跟二人的感情已经没有太多关系。

在这第三个大情节点中,白玦的角色经历了几层转变。演员在这个阶段的任务、目标都完成得非常好。

  • 内在驱动力,也就是终极目标:从三界平安,到希望女主平安,同时三界平安
  • 身份上:从上古的师尊、可以命令上古,到爱上上古、尊她为主神
  • 情绪表露规则:情绪随着与上古的关系变化,由收到放
  • 行动:人物行动 从规则型,到目标型
  • 节奏:角色节奏根据身份变化、情绪变化,随时进行调整,张弛有度,有韵律感。

情节点四 · 转折(第12集~16集)

转折,相当于第一个激励事件之后的第二个激励事件。这个新的更加复杂的事件,使得主角原本是主角原本好不容易梳理好的生活轨迹,再次脱轨,而且往往是被动的。

白玦在第一幕终点的时候,获得了从未想象过的安稳,和幸福。安稳不等于幸福,虽然白玦要的是上古安稳。幸福对于白玦这个角色来说,永远只能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看见一点幸福的影子,但门窗紧闭,灯光昏暗,看不清,也摸不到。所以在白玦的排序中,安稳大于幸福,安稳是必需品,而幸福是奢侈品、是可选项、是锦上添花。白玦的悲剧性也体现在,他终其一生所努力追求的,甚至都不敢是幸福,而是安稳。从没见过的东西,怎么敢相信自己能得到呢?

第二个激励事件,能量级别直接拉到全剧的上限:谁接任主神,谁就要以身应劫,殉世以救三界。

白玦还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天启先一步开始动作。他在上古继任主神的大典上夺走令羽,并在渊岭沼泽布下灭世阵法,想要以此成为新的主神,替上古应劫。而最终,天启没能成功,白玦亲手处置了天启。

天启这一段“拯救上古”的情节,其实是一种预言,也是对观众的一种试探:如果白玦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上古的爱,且不说上古是否接受,白玦自己可以接受吗?观众可以接受吗?答案是绝对不能的。大众认知对神明的期待,是远超过对一个英雄的要求的,人至圣而成神,神是要做到“万事周全”的。南怀瑾先生讲佛,说“征服天下的英雄,把自己的痛苦烦恼加在所有人的头上去。要征服自己成为一个圣人,把天下人的痛苦烦恼挑到自己头上来。”,我们的文化是只能接受主动的牺牲,不能接受牺牲掉无辜之人的。因此实际上天启的灭世阵法,是用反面例子来表述全剧的价值观——不能用牺牲他人,来成全自己的义。

这就造成了全剧的最大一个悬念:白玦会怎样做,他能找到这个绝大难题的解法吗?这个悬念一直延续到全局的结局。

这个事件中,承担者是上古,搅局者是天启。而白玦,直到亲手杀死天启、得知真相,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时,才知道自己是最大的推动者。一向都遵守天地法则、维护三界秩序的白玦,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守的天道,要他心爱的人献祭,才能维持。

白玦的角色,通过这一激励事件,完成了又一次转变:从天命的执行者,变成逆行者。从这里开始,白玦的人物意志完全建立起来了。

【人物意志】

人物意志,是塑造角色至关重要的因素。法国戏剧理论家布伦退尔曾给意志下过这样一个定义:“这就是可以成为意志的东西:立定一个目标,导引每一件事都向着它,并努力使每一件事都跟它一致。”所谓意志力,就是这种意志的强度,就是布伦退尔所谓“努力”的程度。他认为人物应该“总是继续不断地要求他要求的东西,并且这些手段失败之后,他一直也没有停止策划新的手段。”

人物意志,与人物的终极目标是相呼应的。意志的强弱,决定着故事能否推进、终极目标能否实现。意志必须持续、必须足够强大,才能推动故事发展,才能支持人物跨越各种困难与阻碍。

白玦是一个典型的,具有强大而坚定的人物意志的角色。在我国特有的仙侠剧中,要跨越漫长的时间,生死的阻隔,更是需要强大到足以匹敌天地的意志力。而白玦的非自觉意识和自觉意识,随着故事的发展,产生了越来越严重的互相冲突,使人物陷入自我矛盾、痛苦挣扎中。这个后面再说。

但演员在表演中,并不会刻意去体现“角色意志的强大或持续”,而是在漫长的叙事空间中,通过角色的行动让观众自己感知人物意志的存在与作用。能够用表演让观众感知人物意志的演员,才能让观众感知角色的魅力。如果人物意志表达成功,那么观众的直观感受就会是:这个角色的一切行动,都是必然而可理解的,角色的选择,也是必然而可理解的,角色要去往的地方,虽万死而必往——“他必须如此做,不然便不是他。”

人物意志的强弱,当然是编剧功力的体现,但演员的演绎,同样需要契合人物意志的方向。甚至,越为强烈的意志,越需要演员自身具备一定的同样意志,达到波峰叠加波峰的效果。所以许凯的白玦,是独一无二的白玦。他让笔者相信,白玦的一切行动,都是白玦所能做出的唯一选择,白玦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伤害最小的方式,白玦无论遇到什么,也绝不会放弃,不会停下,哪怕对手是他自己——以上,是一个演员在写人物小传的时候必须涉及到的内容,要吃透人物,首先要搞明白:这个角色的人物意志是什么、如何延伸、如何发展、如何影响剧情的起伏。说到这里,非常想看看许凯写的万字白玦人物小传(笑)。

在应劫之前,我们来看一下全剧的剧眼所在。

白玦不忍上古为天启之事伤心,带着上古来到神界界门处,饮酒对谈。白玦的两句话,即为全剧剧眼:

“若日日为昨日,那么来日在何方呢?”——这是全剧的核心价值观之一。三界众生,神明凡仙,都不该沉湎于过去,而该奋力向前。天崩于前,就去造撑天之柱。山崩于前,就去引填山之海。要未来,要行动,不要停摆,不要悲伤。

“若是以前,我会说,公情大于私情,但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你也许有你的苦衷,我愿意陪你一起受罚。”白玦坚守了数万年的原则,为上古打开一条裂缝。一语成谶,从这一日起,白玦在公情与私情之间,费尽心力,平衡周旋,呕心沥血,满身伤痛,至死方休。

这里要提一下应劫这场戏,许凯的表演。这场戏饱受争议,所以特别拿出来聊一下。

需要注意的是:演员外形,不应该成为剧情流畅与否、表演优秀与否的因素。所有批评外貌、造型的评论,皆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在评价演员表演之前,我们要先认识这一场戏的规定情境是怎样的。

“规定情境”,是斯坦尼斯拉夫基表演体系的术语,是表演的元素之一,是演员扮演的角色面临身处的各种情况的总称。包括剧本的情节、事件、时代、剧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人物活动的环境、人物关系,人物在此之前和此时此刻所处的情况等。“规定情境”是角色展开行动的依据和条件,它制约着角色行动的性质、样式和角色的心理活动。在表演创造中,规定情境和行动是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演员要从剧本的情节、事件、人物关系以及台词中去挖掘和丰富角色的规定情境展开想象,真实地生活于“规定情境”之中,从规定情境出发,去完成角色的行动任务,激起内心逼真的情感和思维。没有规定情境的行动是不存在的,因此才会产生特定规定情境必然有特定的人物行动。

上古应劫的规定情境是这样的。

在时间点上:上古已经完成了应劫的一切准备,处在马上就要应劫的最后时刻。

在角色关系上:上古与上古虽未言明,但两人的状态已经心照不宣,深爱对方。

在角色的相对位置上:上古此时已经炼化主神令羽,混沌之力大成,在实力上比白玦更强。

故事的前后情况:白玦原本想找办法替代上古,但上古其实早就知道混沌之劫唯一的化解方法就是自己殉世,因此趁着白玦毫无防备将他困在瞭望山结界中,准备独自赴死。白玦虽自伤本源冲破结界,但因为仙力不如上古的混沌之力强大,只能看着上古灰飞烟灭。之后,白玦强打精神,立刻开始想办法留住上古残魂、封印混沌之劫,一定要将上古带回。

人物的情绪上:上古已经抱着必死之心,而白玦在上古应劫之前是悔恨、悲伤、无力。在上古应劫之后仍有悲痛,但更多的是不甘和要复活上古的坚定。

在这场戏里,悲伤是最容易表现的,是一切情绪的底色,毕竟心爱之人灰飞烟灭,但从规定情境出发,我们就知道:演员绝对不能只表现悲伤,甚至不能悲伤过度,因为这个情境是连接到后面的故事,有巨大的铺垫,有角色的所有不甘心化为的努力在里面。因此,此刻许凯的表演必须基于悲伤,同时表达多种情绪:刚刚发芽还来不及生长的爱恋,悔恨自己将上古推入如此境地甚至怨恨天命,不舍上古而又无能为力,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也要上古活着。以上这些,共同构成了一个:因为自己的“过失”,而令心爱之人死于自己信奉了万年的天道,接下来要用尽心力找回爱人的人。

表达情绪就结束了吗?还没。白玦的人物意志开始全面体现。他的悲伤够深够重,意志自然也够强。上古消失的下一秒,白玦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上古救回来。“我不许你死。”是白玦全剧最为霸道、最显决心的一句话。他从来只守规则,从未循着自己的心意挑战过规则,更别提打破规则。上古殒身于规则,让他第一次有了“不许”的念头。以他三界至强的能力,他想做什么,还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从前,他从不妄用自己的能力,如今,他庆幸自己有如此能力,可以一试。从前,他说过要竭尽所能,助上古继承主神之位。如今,他要竭尽所能,让上古回来。

从白玦的视角来看,他根本没有伤痛的时间,混沌之劫消失,上古就会消失。白玦必须在第一时间封印混沌之劫,才能保住上古残魂。必须说,编剧这里在情节安排和情境交代上是有问题的,对于白玦的打算,应该安排得更加清晰一些,至少给观众一些线索,让观众可以有所期待:白玦似乎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白玦采取了一些对后续影响很大的行动。而不是意味不明的只是让白玦身散金光,而观众完全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也就很难理解白玦此刻为何看起来坚定大于悲痛。

结合白玦本人的性格、行为模式、终极目标,笔者对许凯的表演是满意的,因为看过原著,所以知道白玦此刻必定是强压悲伤、咽下悔恨,凝起全部心力,开始布一个六万年的局。因此,笔者在观看的时候,曾经担心许凯会在情绪浓度如此高的段落,陷入“情绪式表演”,或者叫“匠艺式表演”,这种表演是只表演结果,不表演角色的精神生活和心里路程,悲伤了就痛哭、高兴了就大笑、生气了就大吼。因此,笔者很欣慰看到许凯并没有用痛哭流涕的方式来演绎这一连串的复杂情绪,而是拼命压下所有极端情绪的能级,迅速积攒起力量,集中精神去封印混沌之劫——这完全符合本剧的剧眼所表达的“眼光永远落在来日”,也符合白玦总是在找办法、不陷在情绪里的行动模式,更符合这段剧情作为承上启下的规定情境。而最后他握着上古的手链,默念三声“我不许你死”,眼神带着死意的坚定与决绝。从这个画面,观众都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这句话,白玦一定不只是说说而已。

评价表演,一定不能脱离规定情境、人物意志、人物性格。从这些方面看,许凯抓的点是准确的,表达是到位的、符合上述因素的。不过,作为观众,也不用过于在意负面评价和吐槽,只要自己被真切的感动到了,就是演员带来的很好的观看体验了。而演员在接收所有的负面评价的时候,也不用全盘否定自己,也需要根据以上这些表演因素,进行反思和吸收。

情节点五 · 低点/第二幕终点(第16集~38集)

第五个大的情节点,其实是一个独立存在的故事,几乎可以单独成章,这个故事对主线几乎没有影响,最大的后果也不过是让上古对白玦的误会更多一些,并不是主要冲突。

在这个单独的故事里,也有七大情节点。本篇文以白玦为视角,因此就不展开太多来讲了。重点说一下,清穆与白玦的角色异同之处,以及许凯在表演上的处理方式。

首先需要解释一下,这第五个大的情节点,为何是“低点”。

低点(或者说第二幕终点),意思是:角色距离终极目标最远的时候,全篇故事的阻力在这里达到极高的程度。角色处在失去一切的边缘,他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失去意义。

对白玦来说,他布了六万年的局,在清穆出现的瞬间,几乎被全盘打乱。如果不是后池坚持要拿三件圣物来救柏玄,故事可能迎来最坏的结果:白玦本源未能融合、仙力那一半躯体可能消失,而上古无法觉醒。白玦的终极目标摇摇欲坠。

因此,清穆的出现,在白玦视角的叙事结构上,是一个巨大的低点。

再看白玦与清穆的角色关系。前面我们说过,人物意志是贯穿全剧始终的,而白玦的人物意志是强大而坚定的。人物意志包含“自觉意志”和“不自觉意志”,这两者的矛盾,是剧情冲突的重要来源。所谓自觉意志,是指角色的主观意志,是角色时刻铭记在心的。不自觉意志,是指人物没有察觉而观众知晓的、在潜意识层面存在的意志。美国编剧理论家罗伯特•麦基说:“一个多层面的主人公的自觉欲望和不自觉欲望是互相矛盾的。”这两种意志冲突越大,人物内心就越挣扎,人物也越立体丰满。白玦与清穆,观众在后面是能够很清晰的认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人。在角色的立体性塑造方面,他们两个就是白玦的“自觉意志”和“不自觉意志”。两个身体,一个灵魂,互相矛盾,互为羁绊。

白玦的自觉意志,也就是主动选择的意志,一直都是护苍生、护上古平安。白玦的终极目标,并不是必须和上古在一起,这个目标只落在上古一人身上。而清穆作为白玦“不自觉意志”的体现,他的终极目标从一开始就极为清晰并反复出现:他希望和上古“同甘共苦,永不分离”。因此白玦的终极目标,与清穆的终极目标是极为矛盾的。而这两个角色的选择,也体现了白玦意志的强大:象征着他的不自觉意志的清穆,选择了愿意让自己消失、让白玦觉醒,主动让位于白玦的自觉意志,就像白玦压下对上古的爱,替她应劫一样,几乎是必然发生的。

实际上,这样割裂的、让主角被长时间替代的叙事方式,是极为危险的。观众刚刚对一个角色共情,就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即便长相一样,对观众来说也是陌生的、需要重新建立认知的。

这样的安排,最大的挑战是在演员身上的。演员需要让观众忘记白玦、迅速与清穆共情、“爱上”清穆的同时,又要不断的提醒观众:白玦还在。这就要求演员把握住白玦与清穆的区别与共同点,在清晰的区分两个形象的同时,也表现两个角色的羁绊。

接下来,看一下白玦与清穆的差异和共同点。

除了必然存在的、对上古的爱之外,两个形象的共同点:

1)心存大义。白玦心怀天下,愿为之身死。清穆也屡次面对守护仙界、人间世界的时刻,并险些为此丧命。

2)有出世之心,在遇到女主后,才有了入世的行动。白玦独居下界瞭望山,不理神界之事。清穆独居北海,连天帝赐封都不屑一顾。

3)自尊之威、逆天命而为。两人虽然地位、实力不同,但都有极其强大的自信和不可轻易冒犯的威严。白玦身为三界至强的真神,连主神也可命令、责罚。而清穆在面对雷劫时,也爆发出真神气度,在身中龙息、生命垂危之际,也不愿让上古为他向仙界之主低头。两人都有逆天之勇,更有逆天之举。

与其说清穆是白玦的分身、是白玦本能的部分,不如说,清穆是白玦对上古的爱具象出来的形象——白玦对上古的爱,就是清穆的样子。

两个形象的不同点

1)身份、地位、实力,两人之间差了至少三个层级。

2)性格差异:白玦的性格前文已讲过,“清淡”,“沉静”,“理性”、“稳重”、“喜怒不形于色”。清穆的性格,则是几乎和白玦完全相反的“稚气率真“、“生气勃勃”、“真诚热情”。

3)情绪温度。清穆是可以维持在100度的蒸腾着热气的开水,不计代价的燃烧。白玦是常温的凉白开,偶尔温度高一些。

4)人物行动节奏。人物节奏由性格决定。白玦的节奏看似缓慢实则坚定,并且隐隐蕴含着爆发的时刻。清穆的节奏是轻快跳动的、充满能量的、反应快速、高昂的。

要达到“清晰的区分两个形象的同时,也表现两个角色的羁绊”这个效果,只要表现出相同点和差异,就够了吗?只要在表情上把把白玦表现得严肃、把清穆表现得活泼,在肢体动作上把白玦表现得稳重,把清穆表现得活跃,在情感表达上把白玦表现得隐忍,把清穆表现得热情,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

笔者看完许凯的演绎,认为:形象的相同之处,要在差异点体现。形象的差异点,要在相同之处体现。看似矛盾,实际上恰恰体现了角色的丰满和立体。

在相同之处,体现差异:同样是心怀大义,白玦是和天生共生、从不需要思考的担起天地之重,是绝不会拿众生换爱人性命,清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管打不打得过三首火龙也要一试。同样是出世之心,白玦是从没想过踏入俗世,孤单得久了连希冀都没有,清穆是厉遍四海但不被俗世名声所缚,自得自乐也能结交同一条路上的好友。同样是自尊,白玦是不可有任何污点的神圣高洁,是天地规则的铁面无私的执行者。清穆是士可杀不可辱、绝不让自己成为工具的觉悟。同样是逆天,白玦逆天从不为自己,他要逆天改命为的是上古,代价从来都是他自己的命。清穆的逆天,是不服天命,要与天斗,要为自己争一条活路。

在不同之处,体现相同:虽然身份地位差异巨大,但面对自己和他人,他们都选择为他人牺牲自己。虽然性格不同,一动一静,但他们同样善良、勇敢,有世间最纯的正气凛然。虽然情绪表露规则不同,但他们都只为一人破例,无论情绪高低深浅,无论喜怒哀乐,只对上古一人展露。虽然目标不同,但都极其坚定、从未变过。

清穆在北海对上古表白时说:“我在这里修仙法、斩妖兽、日复一日。我不知道我自己的亲友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天界,更不知道将来要去往何方,但自从我在瞭望山上第一次遇到你时,我便知道,你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就像这海天一线之间,相互紧靠,相守一生。”如此言语,如此心境,何尝不是白玦独居瞭望山,后来遇到上古时的情景呢?

白玦有清穆的纯净,清穆有白玦的威严,白玦有清穆的依恋,清穆有白玦的坚定。白玦用清穆,毫无保留的爱了上古百年。清穆为白玦,义无反顾的守护上古百年。观众看到清穆,会更明白白玦、更心疼白玦。看到白玦,会更想念清穆、惋惜清穆——这才是两个身体,灵魂相通的动人表达。

最后说一说,角色在这第五个情节点,最重要的作用。

剧情在这一阶段,加诸在角色身上的,是兜兜转转却总会相遇的宿命感。无论是真神的必然觉醒,还是以不同形式不断重现的往日,还是清穆不能告别的消失,都有着虎视眈眈的悲剧意味,而这恰恰是东方文化的审美基础之一——与天命的周旋中,胜者寥寥,大部分悲壮而亡,但仍前赴后继。

第二十八集,呼应了全剧的剧眼。上古彼时曾言,众人求神,而真神又该求谁呢。六万年后,一对注定要消失的爱侣,对着天河许下永远,姑娘希望着成神之后横行三界,少年说着“人不能总看着头顶”,就像往日真神说着“日日为昨日,那么来日在何处”。他们是六万年前的真神在现世的投影,是另一个拼尽全力的可能,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璀璨,是一场不知死期的限时狂欢。

清穆的爱越是热烈,结果来临时的破碎就越是惨烈。所以清穆必须爱的浓重如烈酒狂歌至死方休,必须晶莹剔透如初雪成冰可见真心,必须对未来充满期待如再也没有明天——然后等待被打碎的那一刻到来。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

一切貌似注定的事情,果然皆为注定,最终还是与命运正面相撞。这将为后面的剧情埋下悲剧基调,也将为白玦的挣扎与痛苦做出铺垫。一世千年,镜花水月。那么下一世呢?

情节点六 · 高潮(三十八集~四十八集)

故事迎来高潮,意味着人物迎来最终选择和结局。在这个情节点中,角色会跨越一切阻碍,解决两难选择,实现终极目标,揭开所有的伏笔与秘密,付出最终的代价。全剧的价值观体现达到最高点。人物将斩断所有非自觉意志的牵绊,坚定的执行自觉意志,完成自我超越,完成人物从初始到现在的、震撼心灵的转变

这一阶段,是对白玦角色的最后一次助推。走完这一程,他将更加丰满,将通过一系列艰难的选择与行动,展现最闪耀的人物魅力。

白玦在这个阶段,一步一步被越来越重的内外压力推向几乎不能承受的地步,自觉或被迫的面对自己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一、计划重启(38、39、40)

白玦觉醒的第一秒就知道,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内在阻力和外在阻力,同时出现。

白玦的角色温度,从这一刻开始,变得冰冷而沉重。人物衣着和造型也从六万年前柔软清冷的白色,变成深沉厚重的黑色。这与第一世和煦温暖的白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因为一个存了希望,一个存了死志。古人讲,观人于揖让,不若观人于游戏。即是说:看一个人正经的样子,看不出他真实的情感与性格,要看就看他“游戏”的样子,也就是日常卸下架子的样子。对于白玦来说,六万年前,他尚有“游戏”的时刻,而六万年后,就只剩揖让,只能揖让,一切表达皆为戏,皆为沉重。

内在阻力:为了确保终极目标的实现,白玦必须立刻重启和修补他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中最需要被修正的,恰恰是清穆和后池本不该有的感情。白玦逼迫自己,像一个严苛的执法者剔除一个污点一样,毫不犹豫的抹去这段感情。上一次,他设下这个六万年的局,只需要耗费自己的神力、自己忍受撕裂本源之苦和万年孤独,一切只要他自己承担就好。但这一次,他必须将破碎的计划重新拼凑,而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要伤害这一世的上古。这种持续而无法避免的内心阻力,使得角色在做出任何行动时,都无比费力,时时都处在心神的巨大消耗中。而这种无形的对抗感,会一直持续到人物达到终极目标之前。

白玦在这里第一次对女主说狠话。其实他说的话并不“狠”,清穆确实是他的一句躯体而已,他也确实无法偿还清穆与后池的情债,更是发自内心希望台词文本本身其实只能算是白玦视角的“平铺直叙”。但观众会感觉心如刀绞,因为白玦从未这样对上古说过话,六万年前,他对其他女君、对雪神,才会如此平淡对话,不带一丝情绪。因此在观众看起来,这些话其实突破了剧中时间的限制,在不同的场景之间发生了联系,让观众再次看到了那个懒得对其他人动情绪的白玦。

同时,外在阻力开始积蓄力量。一方面,与清穆融合仓促,导致白玦的神力只恢复了四成,之后为了延缓混沌之劫的爆发,神力再次受损。一方面,白玦已经发现芜浣在修炼魔功,但神力受损无法立刻处理,而芜浣居然也大着胆子,试探白玦对后池的感觉。混沌之劫虽然只出现了一次,“混沌之劫还在”带来的压力已经足够,芜浣虽不能和真神之力相提并论,但毕竟天后,不能随意处置。

而更大的阻力,来自后池。后池和上古一样,想到什么便去做。所以她来到渊岭沼泽,抱着一丝希望寻找清穆。白玦此时面对上古,情绪是极为复杂的。他低估了后池的深情,也低估了一个分身可以产生的影响。除了心疼后池之外,剧中虽未明言,但白玦极有可能是吃清穆的醋的。自己爱了数万年的上古,在清池宫守护了五万年的上古,居然在自己沉睡的时间里,爱上了清穆。虽然那也是白玦的分身,但毕竟和白玦性格完全不同,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人格。

白玦向来菩萨心肠、雷霆手段,但面对痴情又坚决的上古,他除了说狠话,别无他法。古君对后池一番“亲生女儿”的言语,更是激起了白玦的愤慨,斥责古君本可以保护后池,本可以让清穆和后池拥有百年的相聚时光。很难说这是属于清穆和后池的遗憾,还是白玦和上古的遗憾——白玦和上古,他们没有百年,他们只有一日。虽然在第三世重新相见,但往日遗憾不仅不能弥补,反而必须亲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从正常的叙事节奏来说,接下来,白玦面临的外部环境会进一步恶化,内在挣扎会越来越剧烈,和后池/上古会越来越割裂。直到真相来临,释放情绪。然而第三世的节奏突然变得跳跃。人物的情绪、冲突、矛盾、挣扎都没能堆叠到最高点,就匆匆讲出了混沌之劫的真相,使得整个故事在收束的过程中显得仓促,叙事空间被明显挤压,核心信息表述不够清晰,不能不说是剧本的遗憾。

然而节奏如何,并不影响许凯的表演。

虽然影视剧演员在表演的时候,会碎片化、跳跃式的进行表演,但整个第三世,许凯的表演状态甚至比前面两世更加精彩到位。至少笔者相信,在第三世极为矛盾的情绪挣扎中,许凯是极度入戏的,一定是用“黑玦”的身份进行精神生活的。进入第三世之后,白玦有两个明显的变化:1)身份。白玦的身份比之往日在神界时,更显尊崇,因为此时神界已经关闭,白玦是这三界唯二的真神之一,而另一位天启还位完全觉醒。2)心境。白玦从觉醒那一刻,就抱着必死之心。

许凯在白玦觉醒之后,迅速找准了这个人物的终极目标、每个阶段的任务、自觉意志与非自觉意志的矛盾挣扎,并在表演上体现出来。前文说过,许凯在建立第一世白玦的人物形象时,所有的情绪只放一半,是收着演的。而觉醒后的白玦,许凯表演的方式是外放的,是虽然脸上有了更多表情,却更显冷漠和难以捉摸,是一个不可亵渎的上位者的威严。

许凯在演白玦,而白玦在演觉醒后的白玦。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来不及徐徐图之。因此我们会看到,白玦在天界大殿之上盘问凤染时,行动节奏明显快于六万年前,透着冷漠神祇的不耐烦。在和芜浣对话时,白玦在芜浣提起后池时的愤怒、对芜浣征讨妖族的肯定、对景昭的安抚之意,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在观众不知道真相时,许凯也演出了白玦的挣扎。在觉醒后,白玦有两个时刻表情险些失控。一是后池来到渊岭沼泽,白玦抬头发现是后池,两人对视的瞬间,白玦愣住了,然后眼神闪躲,强行挪开视线。二是和芜浣对话时,芜浣提到后池,白玦虽然随时在提防芜浣的试探,还是手上动作一滞、眉间微皱、喉间微动,虽然他马上就把表情转换为微怒,但那一瞬间还是可以让观众看到后池/上古,在全副武装的白玦身上,仍然是一块软肋。

二、新的障碍(41、42)

为了让后池死心,白玦答应了景昭的大婚提议,但他还是低估了后池的执念,后池不仅逼他写下断情绝义的休书,还被芜浣偷袭重伤。为救后池,古君将孕育了万年的上古的本源,从体内取出归还上古,而后身死道消。后池对白玦从心存幻想突然转变为失父之恨,这远远超过了白玦的预期。

这也是剧本给与白玦这个人物的新的、更加艰难的障碍——他成为了他最爱之人的,恨之入骨的人。他的计划,每一步都越来越难。越往前走,对后池/上古伤害越大,而他毫无办法。

大婚这场戏,是全剧冲突最激烈、转折最密集、情绪最丰盛的段落。这个段落中,随着冲突不断升级,白玦的人物情绪有四个层次的发展。

第一个层次:担心、掩饰。大婚正要开始,后池突然出现。白玦在此前已经交代过古君要看好后池,他只盼着尽快完成大婚,让后池死心。但大婚还未开始,萤火先至。众仙都在惊叹萤火很美的时候,白玦身上清穆的那一部分,迅速认出了萤火来源,只迟疑了一下就意识到:这是后池来了。于是悄悄放出消息,召古君前来带走后池,同时言语间略显焦躁,连后池都看出,白玦着急的想让她死心。

但后池伤心之下不管不顾,连着景昭一起被后池戳破爱慕权势的心思。于是景昭和芜浣对后池动起手来,景昭甩来一个巴掌,而芜浣干脆把后池吊在天上羞辱。白玦此时心疼至极,又不能被景昭和芜浣看出破绽,身体紧绷,拳头紧握,眉头却只敢轻皱。他明明是在场所有人中,权势最盛之人,都一分都用不出来,只能看着她受尽折辱。就当白玦快到忍到极限的时候,古君出现护下了后池,白玦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身体姿态与神情都明显缓和。接下来的休书,对白玦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因为已经有古君保护后池,而只要能让后池彻底死心,白玦都可以做到。

此时白玦的情绪基本上和与后池第一次相见时是一样的:无论是急于和后池撇清关系,还是掩饰所有的担心与爱,但情绪相比之前都更加浓重和外露。

第二个层次:慌张、害怕。就在古君与后池即将离去的时候,芜浣突然阻拦,引得天启出现回护后池。矛盾有了新的聚焦点:这一对神界兄弟的对峙。两人的冲突,表面上看,天启是因为白玦大婚、对不起后池,白玦则是因为要继续扮演一个不容冒犯的冷面神尊,做戏给众人看。实际上则是因为:天启认为白玦是知道后池就是上古的(并且只有他二人知晓),那么白玦对后池如此,便是羞辱上古。若说还有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没有白玦的日子里,天启依然输给了清穆。两人这一场打斗,是做戏,更是假戏真做。

在这个过程中,白玦随时都在害怕天启说出后池的真实身份,并在打斗中找机会暗示天启。从前阻止了天启的白玦,此刻在求天启不要阻止自己。实际上,白玦应当从未后悔过阻止天启,但若阻止了白玦,天启会真的后悔。因为天启的方法是用三界换上古一人,而白玦是用自己换三界和上古。通过这段二人对峙,观众可以再次对两人的行动方式进行对比:天启不能忍受上古受一点委屈和伤害,不惜屡次以旁人的命来救上古。而白玦则是哪怕伤害到上古、令上古难过,也绝不伤害无辜之人。这两位真神的选择,极其类似社会学的经典两难选择:能否牺牲一人救百人?能否牺牲百人救一人?可能两边都有各自的道理,都不是绝对邪恶,两种价值判断带来的矛盾,就是真实的戏剧性:观众也自然会做出各自的选择。但白玦不能,他的选择只能是牺牲自己,不仅牺牲自己的生命,还有自己的名誉。

第三个层次:震惊、心痛。当叙事焦点集中在两人打斗上时,剧情突然急转,后池欲阻止两人打斗,却猝不及防的被芜浣偷袭,断了灵脉。白玦的布局上,撕开巨大的裂缝。白玦的无力感在这里达到极点,他以身对抗天命,天命又怎会轻易如他的愿,既然天命带不走上古,那就把这个逆天之人从内到外折磨透底。白玦只能看着后池和古君,用他们的血肉神魂去补这个裂缝。

白玦的震惊从后池被偷袭重伤,被逐渐推高,他此刻才明白,后池还有了他的孩子,而古君更是将获得上古神力本源的事对他隐瞒了六万年。原本费尽心力保守上古就是后池的秘密,就这样被戳破了。原本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可以勉力维持一个巨大计划的运转,而实际上,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此白玦的震惊是多种事实杂糅的震惊,是来不及消化、一时不知该对哪一个有反应的震惊。

要特别说一下:剧情在这个部分的设计,也是有缺陷的。白玦在六万年前上古应劫时,仍能强压悲痛,第一时间封印混沌之劫,此刻面对上古濒死,却只能看着。天启说得非常清楚:哪怕祖神在世,也不能扭转后池的生死。这对白玦来说,应该意味着一切计划都将失去意义(他还不知道古君有上古的本源)。而剧情设定上,却没有给这件事任何交代(哪怕是事后的交代)——如果后池死了,上古会怎样?若上古不受影响,那么白玦没有任何行动,就是合理的。若上古也会同时死去,那么白玦是必须有所行动和表现的。剧情在这一刻的紧张度,突然松掉了。要知道,白玦最紧张的一件事,几乎可以说唯一在乎的一件事,就是上古必须活着。

但好在,白玦此刻的一滴泪,对人物做了些许补充。他虽然用尽力气维持冷心冷面的形象,面对奄奄一息的后池,面对即将消散的古君,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在这些强烈情绪的重压下,他已经无法控制表情和神态了。

第四个层次:愧疚、自责。白玦永远是行动大于情绪的,这是他的角色根基。后池接收了上古的混沌本源后,白玦第一时间意识到问题,立刻出手护住后池,想要后池逼出本源。后池骤失亲父,痛恨交加,把所有怨恨都加在白玦身上。面对后池的指责,白玦眼神低垂,不敢直视上古,泪也没有停下。这一切虽不是他所愿,他的伤痛虽然也不比后池少,但后池的话,他一句都反驳不了。

从白玦要实现的终极目标的困难程度来说,既然要逆天,那必然要能承受苍天之重。面对后池只想做一人母、一人妻、一人女的痛述,白玦下意识的看着后池急切的摇了摇头,像是想否认后池的话。后池、上古,她们是多么骄傲之人,曾有多么尊贵的身份,现在却因为他必须隐藏的真相,被羞辱至此。他虽然必须这样做,但后池有多难过,他就有多自责。

后池说,有人视她为草芥、有人视她为敝履、有人是她为奸邪。天道不公,于是她挥剑刺向那个视她为珍宝却不可说的白玦。

这一剑,白玦几乎是在默许的状态下,等着后池刺过来。古帝剑是他亲手所铸,从前见了他像见了阎王,纵有捅破天的本事,也不敢对他有任何忤逆,所以这一剑只能是白玦自愿被伤。因为他知道后池的悲伤需要一个出口,而他自己的愧疚也一样。

从表演来看,这段无台词表演相当精彩。此时角色在短时间内经历了种种大起大落的情绪刺激,已经不堪重负。而后池滔天一般的恨意,更是将白玦所有的坚强与伪装一并挖空。被刺的这一剑,是所有情绪堆积到顶点的爆发,演员必须在受限的空间内,表达最重的情绪。许凯的处理方式是:让白玦的自愿,多了那么一点委屈。白玦被刺虽然是心甘情愿的,但不代表他不难过。甚至可以看到,在被刺中之后,白玦脸上有一瞬间是不可置信的,呼吸困难,眼神游离,最终看向上古。这代表他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碎,后池确实是恨他入骨的,他希望后池对他断情绝义,但没想到是用这样惨烈决绝的方式。此后面对后池尖刀利刃一样的言语,演员的反应是在身体和内心的双重痛苦中,夹杂眼神闪躲的愧疚和半句辩解都不能有的委屈。尤其在后池说出“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羁绊”之后,白玦微微抬头,眼中有淡淡的哀求,似乎想求后池不要再说了。后池拔剑前,白玦在喘息中微微张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究没能说出口。

因此,当白玦伤后昏迷,观众应该都能理解,是剑伤和心伤的共同作用。没有谁能在这样的剧痛中安然无恙,真神也不行。

观众们通常爱看爆发式的表演,就像唱歌节目中飙高音能得高分。然而,真正的表演,是用角色生活,是用角色感受一切,不管是高昂还是平淡,是爆发还是隐忍,都需要有角色本身的节奏在支配。能哭能笑,不是演技。能让观众认为角色的情绪表达是具备合理性的、能让观众理解情绪的由来并好奇情绪的去处,要让观众从演员的表演中,了解角色的内心世界和精神追求,了解角色的动机和目的,才是好的表演。

所以笔者认为,这一场戏是许凯作为演员的综合素质的极佳体现,成功表现了白玦在大婚场景中所经历的情绪挑战和挤压。文戏情绪层次感分明,内心冲突表现到位。打戏眼神坚定、身段漂亮、动态的镜头感极佳。哭戏情绪丰富,感人至深。节奏感强,角色行动和动作高度统一。

最终,大婚以白玦、后池双双重伤结束。白玦昏迷,而后池则在生下元启后陷入沉睡,等待觉醒为上古。天命可能就是这样不可琢磨——这惨烈的大婚,虽然代价极大,却意外的让上古有了重新觉醒的机会。为了让上古安然沉睡,白玦一醒来就不顾伤痛,来到妖族确认天启可以“护着她一辈子”,并拿走了上古自九幽之后的记忆。

一切看起来,终于走上正轨了。

三、重逢(43、)

然而天命在此时,再次发出一声嘲笑。上古提前醒来,而白玦根本没想过在应劫之前还能再见到上古。虽然思念如狂,但他确实没有更多心力面对比后池难缠百倍的上古。

白玦原本,是给上古留下了九幽之前的记忆的。可以想见,他希望在他消失后,在上古心里仍是那个教导过她的白玦,是和她一起在乾坤台看过星星的白玦,是被她紧紧抱过的白玦,是她在醉酒时亲吻过额头的白玦,亲手做一条手链作为她万年寿辰贺礼的白玦。

而今,恐怕白玦要后悔了,后悔自己的一丝不舍,导致上古刚一醒来,就来见他。

白玦在上古醒来之后,进入双线并行的叙事模式:情感线反复拉扯,白玦艰难的隐瞒与拒绝上古。故事线上,白玦引芜浣入局,将其名正言顺的处理干净。

故事线,白玦与天启联手设计,在三界众目睽睽之下将芜浣正法。推动这一结果的,是白玦履行当年对上古“守护三界”的承诺,也是白玦想要在死前把三界干干净净交给上古的愿望。因此,白玦一边尽量隐瞒上古自己即将赴劫之事、让上古对自己死心,一边分出心力重整三界,平仙妖之争。

这里我们重点理一下感情线的部分。

上古的觉醒,对白玦来说是巨大的难题。他处心积虑的让后池对他断情绝义,最后交给天启看护,期间不止后池不复存在,白玦自己也饱受折磨。当白玦以为他终于扛过了最难的时刻,可以安心处理芜浣、解决仙妖之争时,上古突然觉醒了。此时的上古不仅恢复了神力,还有三界之主的尊崇地位,更是带着对白玦未能表达的情意觉醒的。这样的上古,可比后池难应付多了。这意味着,白玦要做到比对后池更加绝情和周密,才能瞒过上古。

在面对上古之前,白玦与天启在古君墓前(后来古君也被白玦救下了)有一段重要的谈话,这段对话有几个作用:

1、交代了白玦这个六万年的布局是如何进行的,是如何封印了混沌之劫,再忍受分裂本源之苦,修炼混沌之力。最大的意外,就是与清穆融合时,被已产生灵识的清穆反噬。

2、再次表明白玦的对终极目标的坚定决心。“很多事都超出了我的预期,所以我不能再让任何人影响我替上古应劫”——包括上古。

3、那个啰啰嗦嗦的白玦,仿佛还和六万年前一样,在朝圣殿前对上古恋恋不舍的唠唠叨叨。这短短一小段对话,像是回到了六万年前一般,白玦甚至跟天启开起了玩笑。但从叙事节奏上,这突然放缓的片段,是让角色在持续且高强度的紧张中,稍作休整,积蓄力量,准备应对更高级别的冲击。同时,天启的加入,也在荆棘密布中,给了人物一个有力的外部支撑,让他免于彻底的孤军奋战。

4、让观众从白玦与天启身上,看到角色变化成长的巨大反差。数万年间,大家都失去了很多。天启不再是那个酷爱喝酒、不务正业、任性妄为的肆意真神,如今他有了更多责任和担当,变得沉得住气,也学会了利害。白玦不再是那个顺天而为,维护天道的冰块,如今他有了牵挂和如火的深情,有了执念,变得神性中更多了一分悲悯。天启的变化,是为了更好的活。而白玦的变化,是一心向死。但白玦仍然是开心的,他的时间虽然即将永远凝固,但天启还在,还可以继续帮他护着上古——他甚至连下一次混沌之劫都想到了。

白玦与上古终于重逢,在结局来临之前的几次相见,层层递进的展示着白玦的决绝之心遭受的挑战、持续加深白玦无法承受的压抑痛苦。接下来,屏幕内上古对白玦的极度不解,与屏幕外观众对白玦的极度同情与心疼,也形成了强烈的矛盾感,共同将凝聚在白玦身上的戏剧冲突不断推高。

一,立人设。

白玦解决问题的能力,绝对是三界一等一的。上古在元启的助攻下,落入白玦沐浴的水池中。而到白玦沐浴结束,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立个新的人设,谎称自己想换个活法。虽没说是什么活法,但对亲生儿子和上古的草率态度,已经足以令上古产生巨大疑惑。

演员在这次相见中,有三处表达是令笔者非常满意的。一是上古落入白玦怀中时,白玦的表情惊讶中带着心虚。虽然白玦拿走了上古的记忆,但毕竟之前伤后池颇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相见,白玦还是会下意识的心虚,而不光是惊讶。二是白玦在池中时,人物能量处于极低的水平,整个人有种浓浓的疲惫感。因为后池沉睡后,白玦的生命中已经毫无趣意,只剩赴死的倒计时,因此他跟整个世界的连接感会非常弱,这并不因为上古的突然出现而骤然改变,因为白玦根本来不及调整状态。于是这种疲惫感,看起来又像是白玦的全部力气都用来抵抗对上古的向往——白玦的眼神一直在上古看不到的时候,追着上古的方向。三是白玦沐浴后,和上古的对话,和在池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冷面状态,令观众忍不住猜想:白玦一定是在更衣的时候,努力整理了情绪,换上了之前在后池面前带上的“面具”。短短的一小段,就把上古对于白玦生命的巨大意义、白玦对上古的愧疚心虚、白玦对终极目标的坚决执行,表现得淋漓尽致。

从观众的视角看,白玦会和上古多次见面。但从白玦的视角看,每一次相见,对他来说,都希望是最后一次。所以如果把每次见面时上古最后对他说的话,当做是白玦听到上古对他说的最后的话,那么观众就更能共情白玦的痛苦了。

二,使昏招。

上古果然是比后池难糊弄的,而且毕竟带着六万年前的情意和记忆,立刻就察觉到白玦有事隐瞒,来到白玦房间内寻找线索。当上古正要开启一个妆盒时,白玦进来着急的夺走了盒子,后面观众会看到,白玦如此着急,是因为盒子里面装着封印了上古记忆的手链。

上古开门见山,直接提问,你们在谋划什么。白玦此时已经意识到,光靠冷言冷语是无法抹去上古的怀疑的,于是干脆用上了天启所说的“昏招”。既然是昏招,那自然是迫不得已,是落了下乘,是不顾颜面的了。顺着第一次见面所说的“新活法”,白玦使了个俗气的昏招:扮混蛋。他的一段说词,句句刺伤上古,活像一个玩弄人间的轻佻神祇。“这般纠缠”,让上古尊严扫地;“玄一大战时,我已死过一次,所以我说我想换个活法,也绝非戏言”,接续上一次见面时的“换个活法”,让他的话显得不那么突兀;“若主神难忘旧情,本尊不介意再放纵一次”,直接把六万年前的情意说成只是一次“放纵”;“你觉得恶心?可那些女君都很喜欢”,把上古比成其他爱慕他容貌的女君。白玦确实是了解后池的,他知道后池最忌讳什么——九幽之前,后池和白玦两人如清水一样波澜不惊的感情,最大的特点就是干净。白玦日日被神界女君追逐惦记,但一个眼神都没给过她们,这是一种排他性的对爱人的忠诚和绝对尊重。但现在白玦在上古面前的轻佻表现,完全亵渎了上古心里美好纯净的爱情的样子。

上古也比六万年前沉稳了不少,虽然气愤,但仍坚持“你和天启,定有事瞒着我,我会查清楚的。”白玦的昏招,虽有一时之效,却还是没有扭转上古的想法。怎么办呢,只好继续昏到底。连两个助攻森羽和暮光都在纳闷:“神尊今日这是怎么了?不仅饮酒,还叫上了舞姬?反常,太反常了。”二人确实想多了,以白玦的身份,对付他俩还用不上这个。设局高手这一个小小的局,是专为上古而设。舞姬、美酒,都是“换个活法”的具象罢了。

上古虽然化形为三首火龙,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来,但白玦在她进殿的瞬间就发现了她是谁,演得更加起劲儿。上古看着听着这荒唐的一切,终于忍不住现出真身。她以为,当着她的面,白玦也许有所隐瞒,但背着她,总能看得更真切一些。殊不知,“背着她”的时候,白玦演得更用力。而她此前以为白玦在谋划什么的怀疑,尽数被冲散。不仅用一杯酒戏弄白玦,用师尊之名挤兑白玦,还终于如白玦所愿,说出了绝情的话。“我对你的喜欢,是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现在,都被你扣光了,这不是你最想看到的吗?”

“恭喜啊”。他心爱的人,恭喜他,失去她的爱。

上古转身离去。白玦瞬间陷入颓然。他深吸口气,用尽全力压住心中痛楚,但上古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还是击碎了他所有的力气,白玦缓缓坐下,默默掉泪。上一次,他坐在那里掉泪,还是六万年前上古应劫之后。观众甚至不用仔细对比,也会发现演员在处理这两段默默掉泪的场景,是有情绪的区别的。六万年前,白玦虽然伤心,但思念更多,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他会用尽余生去寻找让上古复活的办法,是望着空荡荡的秋千掉下泪来,如果上古在面前,他一定会冲过去紧紧抱住。这一次,上古就在面前,而他只能目送,这是怎么忍也忍不住的伤心,是连想念都没有资格的无奈,是万般坚强中的一点点委屈。

三,降神格。

白玦的角色特征,虽然是清冷真神,只是性格冷、地位高,但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从无权势地位的区别,更不会用地位压人,也因此被称为神界第一铁面无私。

如果说上一次相见,白玦令上古觉得,他侮辱了上古的情意。那么这一次相见,就是白玦神格的跌落和污名化。白玦在这次对话中,反复强调清穆与后池只是“凡仙”。三界众生,在他的话里,有了高低贵贱之分。这让上古彻底失望和愤怒了。六万年前的白玦,心怀三界,两人在仙界放花灯时,上古想都没想就要动用神力,白玦当时急忙拦住她,怕仙界无法承担混沌之力而受损。他虽拥有尊崇的身份,但从来都以关照苍生为己任。而今,却以“凡仙”之称,贬低清穆与后池的感情,厌弃这段配不上真神的过往和他们的孩子,言语间更是透出“凡仙之事无关紧要”的态度。白玦的温暖与宽厚,在上古心中彻底崩塌。“好一个白玦真神,好一个苍生之主“。”我这就回去告诉元启,他的亲生父亲是北海上君清穆,而你,不配“。“你我往后,不见,亦无念。”

这段对话,和之前差不多,白玦都没有太多表情,但许凯在表演过程中,仍然使观众感受到这段对话对白玦来说有多艰难。

当白玦知道景昭与上古见面后,害怕景昭对上古说什么,因此进殿时,大步流星,极为匆忙。但在上古转头看向他的时候,行动突然缓滞迟疑,观众可以感受到,上古平静的眼神给白玦带来多大的压力。接下来,白玦所说,哪些是真心话、哪些是心虚之言,都能在许凯的表演中明确的分辨清晰:白玦在讲到清穆和后池相关的内容时,都挪开眼神,不与上古对视。尤其那句“这一剑过后,我与那对凡仙眷侣,互不相欠”显得极其没有说服力。而在讲到“古君与后池以父女相称,古君很爱护她,甚至为后池而死”,“如今你既已觉醒,就应该加紧修炼,恢复往昔。至于那段前尘往事,真的无关紧要”,这些与他自己无关或者真诚希望的事情时,都是平静的直视上古,令观众感知到:白玦确实希望上古忘掉前尘往事,向前走、向前看。“

在身体语言上,白玦对无法回答或者过于痛苦的问题,会下意识的背过身,和上古拉开距离。比如在被上古质问“难道你对他们,就没有半丝愧疚”时,白玦虽表情没有变化,但迟疑了几许,转身背向上古走了两步,同时说到“有愧也好,无愧也罢,结局已定”。被上古重新定性“曾经的你,虽然冷漠,但是有一颗暖心……如今,你无心、亦无情,还谈什么万物生灵”时,白玦再次转身。这种背向、远离的身体语言,表现出白玦根本无法面对这个问题,更无法面对提出这个质问的上古,只能强行接话。

白玦的挣扎与痛楚,也恰到好处的穿插在他的冷言冷语中。上古说“你确实已经变了”、“如今,你无心,亦无情”,白玦有一瞬间忍不住眼神低垂,写满了失落。而最痛的一幕,出现在上古谈及元启时。白玦的计划执行过程中,虽也伤及上古,但这混沌之劫确实本来也是上古的劫,她难免关联其中。元启却是完完全全的无辜,作为白玦的亲生骨肉,白玦的不肯相认与唾弃,是真正的无妄之灾,也是白玦最无法坦然面对、最无法原谅自己的一点。因此,白玦在听到上古说“元启还是个孩子,你把他丢弃在清池宫,让他自小就知道,自己被自己的父神厌弃,这让他以后如何自处”时,抑制不住提高了音量,第一次用近乎发火的方式打断上古。这当然是为了让上古死心,但他也是真的承受不住这样的话语,所以强行打断。这段信息量极大的对话,以上古留下手链,冷漠离去告终。就在上古走过白玦身边后,白玦才微微张开嘴轻轻喘息,像是此刻才吸进了第一口空气。可见与上古对话时,他的紧张程度。

手链在全剧终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意向,是他们二人情意的起点,是第二世清穆与后池羁绊的开始,是上古与白玦唯一的实物上的羁绊,是白玦封印上古记忆的载体,此时亦是上古对白玦彻底死心的标志。而在白玦的回忆中,观众才发现,这手链也是白玦留给上古的无限温柔。白玦坐在上古床前,凝望还未觉醒的上古,像是永远看不够,像是要把上古深深印在脑海里,像是最后一次见她。眼里温柔与宠溺满溢。这是他唯一可以肆无忌惮表达爱意的空间。同时,他还化为凤染,在百年间陪伴元启。

这也是白玦最令人心疼的地方之一:他对上古,从没能站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表达。只能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或者隐去自己的存在、化为他人,或在梦里,才能表达。六万年前,他还未学会,也未来得及。六万年后,他已不能。

许凯彻底进入了白玦的精神世界,体验着白玦的痛苦与纠结,不然他不会仅仅站在那里,也有一身萧瑟。才半生,却已走完了自己的生死,断了轮回。

白玦啊白玦,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四、自降罪。

白玦这个角色的所有任务,在处理掉芜浣后,已经全部完成。只剩最后一个,就是赴劫。

在审问芜浣的过程中,上古被芜浣羞辱、指责,同时得知月弥的死,和自己丢失了部分记忆。愤怒、懊恼、疑惑,全部撒在了白玦一人身上。

面对上古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何会失忆“,白玦用自降神罚、再不归神界的方式,想要堵上古的嘴。实际上,这对于人物来说,是一种彻底的自我放逐,是主动放弃与心之所向的方向,的所有联系。这也是他应劫之前,最后一个准备动作。

之前笔者在微博写过,黑玦比白玦更加难演。白玦是从封闭,到打开自己、慢慢接受外部世界的过程,情绪会越来越外放,人物会越来越丰富。而黑玦是逐渐关闭内心,逐渐隔绝内外环境的过程,情绪会越收越紧,人物状态和节奏也越来越低沉。但情之一字何其霸道,白玦可以把上古关在门外,却无法控制自己向往张望。在这最后一次相见(除了梦里),白玦才真正痛到极点。若说之前上古对他是怀有强烈的负面情绪,怨恨也好,失望也罢,都是因为曾经用情至深。此刻,在天界大殿上,“永生永世,不爱你,不恨你,永为末路,永无再见之期。”上古冷声宣。原著中,白玦曾说,“你能恨我,是我六万年来最大的期盼”。而此时,白玦才明白“不恨”比“恨”更痛。许凯演出了比上古恨他,还要强烈的疼痛,他具象了“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样子,也具象了角色已经破败不堪、空空如也的内心世界。

许凯抓得最准的,是白玦回望上古之后,决绝的转身。在听到上古说“永如陌路,永无再见之期”后,白玦的气息乱成一团,努力平复呼吸,追着上古背影的双眼中都是眼泪,连这最后一次相见,也不肯让他看清楚。但那背影如有利箭射来,他匆忙转回身,命令自己结束这放肆的瞬间——他绝不能输给想念,不能输给对上古的极度渴望。许凯知道白玦的不舍,知道白玦的贪恋,知道白玦再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奔过去抱在怀里。所以他强行狠绝的转回身,没有缓缓的留恋,没有犹豫,不允许思念泛滥,像是突然回过神,然后庆幸自己没有让六万年的计划在最后一刻出现一丝裂缝。

说不清在那一刻,心疼的是那个孤身立于殿上、承受空旷悲伤的人,还是全心进入角色、同悲同痛的许凯。这不是角色的高光时刻,却是许凯在表演上的高光时刻。他的姿态简单明了,只用了一个动作就串起了一场痛入心扉,一场悲喜大梦。

在前面这几次相见中,许凯用了许多“无表情表演”。所谓“无表情”其实是不存在的,是演员在极强的理性控制下,面部肌肉呈基本凝固状态;或是在精神高度集中下,凝神于内心深处一个焦点;或是在冥想出神;或是接受情绪冲击,不知如何反应,等等,并持续一段时间,令其看起来似乎是“无表情”的表现而已。无表情表演的效果,来自于规定情境,来自于演员进入角色后的真实表现,也给了观众更多想象空间。

最为典型的无表情表演就在大殿上这次对话中。两人的对话中,上古随着对白表现出抱怨、不解、愤怒、失望、震惊、绝情等各种强烈的情绪,而白玦几乎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表情。实际上,这个无表情的效果,是白玦刻意控制表情的结果,观众可以发现,白玦的面无表情,其实面部是僵硬的,是演员命令自己维持这个状态,是白玦在对着上古演“无所谓”。许凯的处理方式是,让角色绷住这一口气不能松,让角色看起来刻意的保持表情僵硬。上古情绪激动之下,不会发现异样。但观众是为白玦捏一把汗,就怕他下一秒情绪和表情一起崩溃。这也和上古走后,白玦混乱的喘息、痛苦的面部表情、颤抖的嘴唇和下巴,形成鲜明的对比,像被积压到极点的弹簧,猛的反弹,情绪的浓烈与沉重一览无遗。

五、诉离别。

在最终时刻来临之前,白玦有三段告别。天启、上古、元启。

天启来到渊岭沼泽,白玦将神器交给他,以开启神界。同时,天启有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要帮助白玦解开元启的心结。兄弟之间的告别没有婆婆妈妈,只一句令人心碎。天启:怎么,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白玦:见到炙阳,替我问好。因为上古不想再见到他,他唯一一个可称为朋友的人就是天启了,向炙阳问好,因为那时,他已不在。

角色此时的心境是,临走前,不一定要让儿子理解自己、自己在儿子心里不一定要是个好人,但一定要让儿子知道,他没有错,他的父神也没有厌弃他。

白玦这一段与元启的告别与相处,是全剧最为动人的段落之一。而与元启谈论生死、在元启下界玩耍、为元启打造随身法器、被元启叫一声父神,也是许凯在全剧最佳的表演状态之一。演员与角色相知相融,奉献了一场节奏极佳的表演。

父子甫一见面,就极为尴尬。元启面对白玦的示好毫不领情,直接让白玦走。白玦站起身时,无奈的看向天启,不知该如何起这个头。好在天启在元启心中是有些分量的,替白玦创造了和元启的对话空间。

令笔者没有想到的是,白玦与儿子谈起的,是死。白玦温柔轻缓的,把死字说得再平常不过,他希望元启能对自己日后的死,看淡一些。“死并不可怕,看着熟悉的人死,也不可怕。没有人能够改变命运……” 白玦不希望别人对他的死紧抓不放,却执着于上古必须好好活着,个中矛盾,表露无疑。白玦也没想到的是,元启会问“那景涧哥哥心里会痛吗?”,片刻的迟疑,是惊讶,也是欣慰,他的儿子有最善良的心。

白玦与元启在下界游玩的状态,是全剧绝无仅有的白玦。是一个无条件宠溺的父亲,是一个仗着是大人就把小朋友哄得团团转的父亲,是一个拼命弥补往日时光、笑得无比开怀的父亲,是一个终于在儿子面前露了一手、小小得意的父亲,是一个终于被自己的儿子心疼了的父亲。整个人物情绪平缓、轻快,动作和表情都卸下了一直以来的重担。之所以要发生在下界,从叙事场景来说,每个场景对人物都有独有的意义和作用。下界对于白玦来说,有与上古未能完成的亲吻,有一起吃馄饨,有同游买花灯,有他所有轻松愉快的记忆,对他而言是最为轻松的环境。所以元启和白玦,也在下界留下了温暖的父子情。

回到清池宫,气氛开始凝重起来。白玦必须和元启告别。

元启:“你又要去哪儿?“

白玦迟疑了半刻,说自己要去云游四海。

元启委屈:“你又要丢下我?”

白玦迟疑更久,努力维持笑容,说三伯会慢慢告诉你。

元启又问,“那,多久回来?”

这个问题,白玦永远答不出,只好说,“记住我方才说的话”。

元启追问:“哪句?”

至此,白玦已经招架不住。他摸摸元启的胳膊,眼神上下打量元启,为难又不舍。半响,才岔开话题,让元启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上古。实际上,他要元启记住的,不是他说的哪句话,而是他这个人,他这个父神。

当白玦以为,他这一生都无法听到一句父神,准备落寞离开的时候,元启的一声父神让他停在当场。从六万年到现在,或者说白玦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幸福和感动掉泪。这让这个角色有了安然赴死的所有理由。而面对元启最后开心的说:“父神,我等着你回来”,白玦本能的张嘴想要回应,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狠下心,转身离开,走进自己最终的命运。

在这段父子戏中,许凯赋予了白玦强大而温柔的父爱,细腻又宠爱,眼神中无限柔软与眷恋,轻声细语有欢快轻松的做着最有耐心的父亲。让观众不禁想象,如果白玦可以活着,陪伴元启长大,那将是多么美妙的画面。

该与上古告别了。

白玦来到上古的梦里与她告别。只能来梦里,因为上古说过永生永世,永为末路,永无再见之期。但他还是忍不住来了,用许凯另一部戏里的台词来说,“心之所向,情不自禁”。这一场戏在两个角色的感知上,有奇妙的错位感。上古以为是梦,而白玦是真的来告别。

不论来与去,俱是梦中人。

白玦在以为是梦里的上古面前,终于可以展露真心。他甚至从未这样主动过,对着上古张开双臂,爽朗的唤她过来,好好的抱她,好好的看她,好好的和她说再见。这对白玦来说,是告别,也是意外之喜。因为他看到梦里的上古,还眷恋着他,所以上古就像六万年前一样顺从安静,还有一丝害羞。这不吝于是他赴劫之前最大的礼物。但他还是对上古说:莫要再想我,也莫要梦见我。这句莫要梦见我,是他对上古最后的祝福,他舍不得上古做悲伤的梦。

捧着上古的脸深深看去,白玦缓缓退开一步,笑中带泪,最后一次说再见。

最后说一下白玦的人物弧光。

人物弧光,通常体现在,人物在一系列故事和挑战中得到了成长、产生价值观的变化、对抗并战胜了内外部环境的障碍、爆发出内心的力量(不论结局好坏),带给观众激励、感动与思考。这种弧光,通常是符合普世的美好的价值观的。人物弧光并非一个点,一个时刻,而是和人物的塑造、发展紧密相连,通过人物的经历逐渐体现,最终迸发出巨大的光芒。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讲述人物的发展轨迹或变化,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

在白玦身上,人物弧光的体现在于他从神到人的递进性的转变,是他到最后一刻仍然拼尽全力创造向上力量的精神,是他为自己的价值观献身的各种选择,是他根性中不断受挫但仍不屈生长的生命力,是他与曾经守护的命运的殊死对抗。

一、转变

白玦的转变,在剧中是、持续性进行的。

他先是从无爱无恨、慈悲而不沾身的出世神明,转变为一个有牵挂、有悲喜、可触摸的入世神明。再从一个以维护天道秩序为己任、刚正无私的执法者,转变为一个打破规则、逆天而为的抗争者。最后从一个冷血冷心的无情上位者,回到一个自我牺牲、关照苍生的温暖守护者。

二、对抗

人要对抗命运,神也要吗?要。而且同样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人会跌落泥潭,而神会失去神明的完美神格。白玦为了让心爱之人复活,要对抗的不仅是她的主神身份带来的天命,还要对抗自己的浓烈的感情、对抗身边人的不理解、对抗反面势力的阻挠。在这些持续的抗争中,他不断失去。失去洁净的神格、失去爱人、失去与真实世界的联系、直到失去生命。但他的灵魂从未暗淡,他的内心从未动摇,反而在重压中愈加闪耀、坚定,直到实现终极目标。

三、选择

这些转变与对抗,体现在他的一次次的选择中。

当上古应劫后,他没有选择沉湎于悲伤,而是立刻打起精神,封印混沌之劫。而后孤身寻找上古残魂。

当上古化为幼童后,他没有选择告知身份,而是压下自己万年的爱恋与心意,化名柏玄陪伴后池。

当白玦知晓混沌之力的修炼方法,他选择分裂本源,修炼混沌之力,替上古应劫难。

当白玦重新觉醒后,他选择假装失忆,想让后池长痛不如短痛。

当上古醒来,在“让上古知道真相”和“让上古活着,但她会恨自己”之间,他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当得知儿子降生后,他选择不相认,以免被芜浣知晓并利用。

所有的选择,全部靠人物的强大意志,指向了痛苦无比但可以到达终极目标的方向。

以上这些,共同贯穿、构成了白玦的人物弧光,让这个角色迸发出巨大的人性魅力,让角色有了持久的生命力。

情节点七 · 回归

第七个情节点,是角色在经历高潮、突破一切障碍之后,迎来一切的结局,回到某种稳定的状态,给观众留下对未来的遐想空间。本剧不仅留下了遐想空间,而且只留了遐想空间……

稍稍分析就能看出,本剧在第三世的设计上,在剧情的各部分过度和衔接上,是有明显的问题的——几乎没有对高潮之后的这种得来不易的稳定状态做任何交代。此外,剧本对于白玦走向牺牲的过程,叙事足够丰满,但对白玦的牺牲本身,以及外界环境对于牺牲的反应(比如上古知道真相后的反应)都过于一笔带过。原著中没有第一世,第三世白玦的回归也只有一句话,但改编之后大幅完善了第一世两人的情感发展,建立了更为完整的世界观,令人对第三世有了更高、更完整的期待,而第三世居然潦草收场,观众和角色都缺少后续安排和情绪释放。导致前面积蓄起来的强烈压抑感,未能得到宣泄。或者说得直接一些,白玦当得一哭,而观众在结局时并哭不出来。这也是笔者认为本剧的巨大遗憾了。

说回白玦。说说他的牺牲。

想用一句话来形容白玦。“他的灵魂是这般丰满,所以负载他灵魂的躯体若无其事。”出自法国浪漫主义诗人、歌颂死亡与爱情的拉马丁。

白玦的灵魂中,一直交织存在的,是神性和悲剧性。他的魅力也来自于这两者。

他的神性,是他温柔的终极来源。神性是人性所有美好品质的集合,而白玦的温柔,来自于他十数万年间对天地众生的照拂,是他与天地自然法则的相融相汇,是他神性的延伸。

他的悲剧性,来自他的两全之法。黑格尔在《美学》中认为,真正的悲剧结局是矛盾的双方达成“和解”。这种和解并不是说对立的双方都不见血光,而是对立的双方的意志都能够得到伸张,人物走向的是一种“求仁得仁”的结局——他天平的两端,他的大义和小爱,在他的牺牲中和解,而他自己求仁得仁。在他一步步实现终极目标的同时,也是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彻底消散的过程。

白玦以身应劫时,灵魂是充盈的,所以他的肉体被沉重而野蛮的现实世界吞噬,对他来说完全无关紧要。所有来路上的痛苦,都只是让他的魂魄淬炼出光芒万丈,在最温柔的内心孕育最豪迈的力量,涤荡三界四海,滋养九州八荒。

白玦的赴劫,是优美而壮丽的。他缓缓抬手,缓缓走入阵中,缓缓升到半空,神态平静,脸上带笑,内心的丰盈与满足令他散发出强大而稳定的能量。平息混沌之劫,更平定天地人心。镜头对他的描绘是自上而下,像千万人对神明的朝拜,而他张开双手的样子,像极了最后一次拥抱世间的所有——每一棵花木精灵、每一个仙凡之人,都在他无形的羽翼下,共享天光。一个神祇的陨落,天地同悲,日月同熄,而苍生大幸。

也因此,笔者认为,此剧如果以白玦殉世为结局,那是再好不过了。对一个英雄的牺牲,最大的尊重,就是成全他的牺牲。对一个人最深的爱,就是永远想念。

白玦 ,我永远想念你。

最后,想对许凯:没错过你,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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