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府严州府（严州府城古牌坊前言）

□张炜 张梦新

建德梅城，地处钱塘江中游，背靠乌龙山，位于新安江、富春江、兰江三江交汇处，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千年古城。

早在东吴黄武四年（225），吴王孙权析富春县置建德县，梅城即为县治所在地。隋仁寿三年（603）置睦州，武则天万岁通天二年（697），梅城为州治所在地；宋宣和三年（1121）改睦州为严州，南宋咸淳元年（1265），梅城又升格为建德府治所在地。所以，梅城有着引以为傲的约1800 年的历史。

梅城是“国家千强镇”，也是浙江省首批中心城镇，更是浙江省“美丽城镇”建设的启航地，这里风光秀丽，环境优美。漫步在整洁的街道上，最先吸引人眼球的，就是那一座座几乎随处可见的高大雄伟的石牌坊。它们是一道道古色古香的风景，点缀着美丽的街市；是一件件造型庄重、图案华丽、美轮美奂的艺术精品，为古城增光添彩；它们好似一个个巨人，见证小城的历史与沧桑；又如同一座座丰碑，默默无语地倾诉古镇的历史和故事。

牌坊，是中国极具特色的传统文化标识之一，不仅集设计、建筑、绘画、雕刻、文辞、书法等艺术之美于一体，而且熔历史、文学、哲学、美学、伦理学、社会学等多种文化于一炉，具有鲜明的旌表褒奖和伦理导向功能，也具备很高的审美价值和历史文化价值。

梅城是一座牌坊之城。宋代绍兴己未春，董弅的《严州图经•坊市》中，已记载严州有阜俗坊、辑睦坊等19 座牌坊；而《光绪建德县志• 坊表》记载，当时有里仁坊、辑睦坊等122 座。据史料记载，最多时严州古城有着199 座牌坊。

但经历了千年的历史风雨，特别是清代太平天国时期的鏖战与兵燹，以及抗战时期日寇飞机的轰炸，到1966 年初，梅城只剩下了十几座牌坊。而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梅城镇的石牌坊被作为“四旧”全部拆除，埋进了历史的垃圾堆里。

改革开放后，百废俱兴，梅城人民怀念那些销声匿迹多年的古牌坊。因为这些牌坊中有严州的历史，记录了他们的祖先、他们敬仰的英雄豪杰的事迹。1993 年，在建德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修复了以纪念宋代名臣、睦州知州范仲淹为主题的思范坊和以纪念三国东吴名将孙韶为主题的建德侯坊，这成了当年梅城的特大新闻，百姓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2018 年，在修复、重建古牌坊的民众呼声中，严州文化研究会向建德市人民政府提交了专题报告，要求发掘整理“文革”期间埋藏在梅城影剧院地下的石牌坊。

此后，在杭州市文物局和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的直接参与下，对掩埋在梅城影剧院地下半个多世纪的石牌坊进行了三个多月的发掘、整理，共计出土各类石牌坊的老构件3100 余件。

2018 年，在杭州市梅城“美丽城镇”建设指挥部总指挥、杭州市副市长缪承潮的牵头协调下，杭州市钱江新城管委会、杭州市运河集团和建德市委市政府一起，正式开启了梅城古镇和古牌坊的修复工作。2019 年9 月6 日，浙江省“美丽城镇”建设现场会在梅城召开，时任省委书记车俊率领全省地、市、县委书记到梅城现场察看，并作了“想通过梅城建设新时代美丽城镇，再现千年古府新面貌，为全省层面积累经验，发挥示范引领作用”的重要讲话。

由于得到省、市领导的关心与重视，梅城的古牌坊修复工作进展空前顺利，到2022 年，已修复、重建了15 座古牌坊。梅城最早于1993 年修复重建的石牌坊，是为旌表和纪念北宋范仲淹而立的思范坊。范仲淹（989—1052）于明道二年（1033）

十二月被贬为睦州知州，景祐元年（1034）正式上任。在主政睦州期间，他兴利除弊、体恤民生，拨公帑修缮文庙与州学，并在乌龙山南麓创办了龙山书院——这是睦州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州府官办的书院。范仲淹还捐献俸禄，募集资金，为一代高士严子陵构建了祠堂，并写下了不朽名作《严先生祠堂记》。他称扬了严子陵耿介不屈、光明磊落的高风亮节，突出其道德风范，以纠正官场阿谀逢迎、腐败钻营之弊，文章“贪夫廉，懦夫立”的高超立意，影响极为深远，至今仍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思范坊，旌表并思念着范仲淹这位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和严州的老领导，成为了严州百姓心中的道德高标。

与思范坊同年恢复修建的建德侯坊，是为了旌表三国东吴扬威将军、建德侯孙韶而立的。孙韶（188—241），三国吴郡富春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被封为扬威将军、建德侯。吴黄武四年（225），吴王孙权析富春郡设建德县，为孙韶食邑。建德县名即来源于此，寓建功立德之意。

今天，见到建德侯坊这座高大雄伟的建筑，会让人想起这位建德的第一任最高长官，并激励大家积极努力，为国、为民建功立德。

建德人宋兴，是孙韶之后又一位建立丰功的人物。开国侯坊，就是为纪念东晋的开国侯宋兴和唐朝名相宋璟而立的。在开国侯牌坊正面额枋下题写着一段铭文，交代了该坊的兴建缘由：西晋末年五胡乱华时，建德宋氏讳兴者为冀州太守。因统兵护龙，定鼎金陵，开国东晋有功，被封开国侯。而在该牌坊的背面，则是表彰大唐名相宋璟的内容。宋璟开元三年（715）曾为睦州刺史，为人耿介有大节，敢犯颜直谏，为政清廉，深得民心，人称“有脚阳春”，意为宋璟就像长了脚的春天，

走到哪里，就会给那里带来温暖。

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使得严州钟灵毓秀、人文荟萃。人们不仅为崇敬缅怀范仲淹、孙韶、宋兴、宋璟这样的贤牧名臣和公侯将相而建坊，而且也彰表纪念了那些富有气节的文人和名士。府前街上的三元坊，最初就是明代正统十三年（1448）严州知府为乡试、会试、廷试“三元及第”的商辂而立的。

商辂（1414—1486），是明代近三百年科举考试中唯一正史留传“三元及第”的名状元。人们敬仰他，不仅因为他是内阁首辅，官至大学士，更是因为商辂为人刚正不阿、宽厚有容，能极显砥柱之用，而且勤政爱民，赈恤弥灾，深受百姓爱戴。额枋的匾额上“三元坊”三个大字，为明代书法名家祝允明所题写；下额枋题字板上“会元状元解元”六个笔力遒劲的大字，出自明代书法大家董其昌之手，所以该牌坊具有极高的文史价值。

说到状元，还不得不提状元坊的坊主方逢辰。方逢辰是南宋著名教育家、理学家，人称“蛟峰先生”，累官至吏部尚书。他虽屡遭贬谪，但清介自守，保持笃行修己的独立人格。宋亡后，元朝下诏想起用他，方逢辰写了《被召不赴》诗表明心迹。

除了商辂、方逢辰这样的状元，古代严州府在科举史上共出了822 名进士。重新修复的祖孙科甲坊、里仁坊、都宪坊、清朝耳目坊等，就都是为考取进士且有功德者所立的牌坊。这里仅举里仁坊为例。

里仁坊，现在位于梅城镇玉带河边，是为纪念北宋左司谏江公望而立。宋代睦州江家是望族，除了江公望和其兄公著、其弟公明，还有江公佐、江公亮，都先后举进士，堪称科举史上的奇迹。

江公望当了长约二十余年的谏官，不畏权贵，对朝政得失、官吏升迁弹劾等秉公直谏，被誉为“铁面谏官”。里仁坊正面雕刻有一图，图中故事为：江公望力谏宋徽宗在皇宫内蓄养珍禽异兽是“玩物丧志”，徽宗因此尽驱珍禽异兽，并于龙头拐杖上刻写江公望名字以自省。这图彰显了江公望直言敢谏的品德，也是劝谏、纳谏的生动教材，为今人所警醒。

坊名“里仁”，出自《论语》“里仁为美”句，强调择居、择邻当以仁德作为重要标准。所以，“里仁坊”这一坊名，对于我们今天弘扬江公望秉公直谏的品德与创建和谐文明社区、重视道德品质教育，也颇具现实意义。

梅城的牌坊遍布全镇城区，大多是旧存却在战乱中被损毁的老牌坊，这次是重新修复，但也有的是根据历史资料和史实全新设计、建造的，这里介绍一下理学名邦坊和龙山书院坊。

严州是南宋理学的重镇。宋孝宗乾道五年（1169），理学大师张栻知严州，同年九月，理学大师吕祖谦出任严州儒学教授。他俩邀请宋代理学宗师朱熹到严州讲学。三位理学大师齐聚严州，人称“东南三贤”。他们一起讲学论道，辨析理学精微，吸引了天下士子蜂拥而至，使得严州成为南宋时天下闻名的理学名邦。“理学名邦坊”，位于梅城中心大街的右边，即由此而于2019 年秋新建。理学名邦坊挖掘了“东南三贤”严州讲学这段正史中容易为人忽略的史料，为宋史和浙江文化史研究提供了丰富的内容，也提升了严州的文化含量和品位。今天，当我们走过这座四柱三间五

楼的冲天式建筑时，当由衷为严州的深厚文化内涵和积淀而自豪。

2020 年秋新建的“龙山书院坊”，气势雄伟、端庄古朴，它是为纪念范仲淹创办龙山书院兴教重学而立的。严州文脉深厚，从明代的会文书院，清代的文渊书院、宝贤书院，直到现在的严州中学、严州师范学校，范仲淹重教兴学理念为振兴文脉、泽被后世所起到的作用，即此可见一斑。“龙山书院坊”与1937 年浙江大学西迁至梅城时的“竺可桢故居”以及浙江大学西迁纪念馆一起，已成为梅城文旅线上备受关注的亮点。

与理学名邦坊东西相望的是汉富春治坊。汉富春治坊大气庄重，表明了严州的地理位置，也说明了严州作为“江浙锁钥”、“龙兴之州”的重要历史地位。汉富春治坊、理学名邦坊和思范坊一起，巧妙地组建成一个品字形的牌坊群落，成为梅城古镇正大街、西门街、府前街、总府街十字街口一道最靓丽夺目的风景。

梅城的牌坊中，另有一类就是以民生福祉为主题的牌坊，如字民坊、辑睦坊、富寿坊等，都属此类。这三座都是最初建于宋代的老牌坊。

辑睦坊，是2019 年梅城石牌坊修复重建工程完成的第一座牌坊，旧名黄浦，宋淳熙中更名辑睦。“辑睦坊”的寓意就是希望君臣齐心、内外和睦、国泰民安。但是封建统治阶级所谓的“辑睦”，说穿了只不过是对广大民众的欺骗，而在今天，中国共产党已经把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作为国家的重要战略任务。因此今天的辑睦坊，不仅让我们想到古城历史的变迁，也新增了人们要和睦相处，与党和政府同心同德，共建和谐社会、和谐家园的时代新意。

再说字民坊。南宋时赵禥在即位前，曾被敕封为严州遂安军节度使，咸淳元年（1265）即位为度宗后，赵禥颁发了《咸淳御制字民铭》。字民坊，即得名于《咸淳御制字民铭》。

富寿坊，最初名为易俗坊，后来改名为阜俗坊，南宋时改为物阜坊，明成化十五年，才改名为富寿坊，四易其名。富寿，意为富裕而长寿。从坊名的更改、变迁，似都寄寓了立坊者对物丰人和、安居乐业、富裕长寿等的美好期望。

从上可知，梅城镇上的每一座牌坊，都有沉甸甸的历史，都有丰富的内涵，都有无穷的艺术魅力，它们记录了千年古城的历史和变迁。

严州古城石牌坊巍然挺立，高耸云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展现了严州人的高士之风；它们襟怀坦荡，直面世人，体现了光明磊落的君子情怀；它们一身硬骨，不畏风吹雨打，呈现出宁折不弯、刚正不阿的严陵风骨。它们屹立于梅城大地，聚山川自然之灵气，显人文历史之厚重，折射出独特的赓续千年的严州文化，让人为之赞叹，为之赞美。

我们由衷感谢浙江省和杭州市领导对梅城“千年古城”复兴工程与古城牌坊修复、兴建工作的大力支持。我们感谢建德市委、市政府和梅城镇委、镇政府的领导，是他们延请了浙江、安徽等地的多家研究院、设计院、建筑公司的名师巨匠、能工巧手。我们感谢这些牌坊的修复、建造者，感谢那些设计师、艺术家、雕刻师和施工人员。我们也由衷地感谢关心、爱护古城牌坊的严州父老乡亲，特别是严州文化研究会为文史资料挖掘、图案样式设计、文字修辞确定等付出的辛劳和心血。

2021年3月24日下午，正在福州考察的走进三坊七巷历史文化街区时强调：“保护好传统街区，保护好古建筑，保护好文物，就是保存了城市的历史和文脉。对待古建筑、老宅子、老街区要有珍爱之心、尊崇之心。”（新华网2021 年3 月25 日）而早在2002 年4 月应邀为《福州古厝》一书作序时就写道：“保护好古建筑、保护好文物就是保存历史，保存城市的文脉，保存历史文化名城无形的优良传统。……作为历史文化名城的领导者，既要重视经济的发展，又要重视生态环境、人文环境的保护。发展经济是领导者的重要责任，保护好古建筑，保护好传统街区，保护好文物，保护好名城，同样也是领导者的重要责任。”（《福建日报》2015年1月6日重发）的文化情怀和这些语重心长的讲话，值得我们认真学习，并积极践行。我们应该让梅城的古牌坊活起来，让历史与艺术转化为文旅资源，让子孙后代牢记祖先的“建功立德”和“先忧后乐”，珍爱和保护先祖馈赠给我们的这份宝贵文化遗产。

2022年5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指出“传承延续历史文脉，厚植传统文化底蕴。保护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和历史文化街区，保留历史肌理、空间尺度、景观环境”，并提出了“到2025 年，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取得重要进展”的明确要求。这为梅城巩固“美丽城镇”建设成果，加快推进千年古城复兴指明了方向和目标。

而与此同时，又传来了建德市牵手浙江文投集团，共同以梅城古镇为核心，进一步挖掘、保护、传承历史文脉的喜讯。在此基础上，我们建议，梅城镇也应该积极开展梅城古城、石牌坊申报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历史文化街区的行动，以激发千年古城的发展活力，使严州古城以更高的知名度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我们相信，梅城的这些古牌坊，将作为严州历史肌理和宋韵文化遗存的重要代表，成为建德成功保护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和历史文化街区的标志性成果，成为促进文旅发展的一张金名片。

本书主要面向旅游休闲者和文史爱好者。在书的最后，我们精选了从中国山水诗开创者南朝的谢灵运到清代《四库全书》的总纂修官纪昀的48 首古诗，冠名“严州古诗选萃”以飨读者。作者中既有谢灵运、孟浩然、刘基、苏轼、朱熹、杨万里、范成大、赵孟頫这样的文化巨子，有许浑、杜牧、范仲淹、赵抃、陆游等曾在严州（睦州）当过地方长官的诗坛大家，也有罗隐、方干、方逢辰、商辂等严州籍的学者和诗人。这些名家和名作，宛若璀璨的群星，使我们更感受到严州文化的博大和迷人。

希望这本小书，能让更多的人了解严州府城石牌坊，了解严州的灿烂文化，为保护、传播和弘扬严州的历史文化奉献绵薄之力；也希望通过这本小书，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到梅城，亲身感受这座千年古城的无限魅力。

二〇二二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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