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

蝉是同翅目蝉科昆虫的总称,古人称之为“蜩”“螗”, 《诗经·豳风·七月》:“五月鸣蜩”,阴历五月蝉就开始鸣叫了。《诗经·大雅·荡》:“如蜩如螗,如沸如羹。”盖谓时人悲叹之声如蜩螗之鸣,忧乱之心如沸羹翻滚,纷扰不宁。至于蝉的土名,在各地方言中不下几十种之多,如“知了”“截柳”“消息”“唧鸟”“节令”“爬叉”等,不能一一列举。在黄县话中,蝉称为“蛣蟟”,清郝懿行《尔雅义疏》释“蜩”:“今黄县人谓之蛣蟟,栖霞谓之蠽蟟,顺天谓之蝍蟟,皆语声之转也”。“蛣蟟”是一个很古老的叫法,是古汉语在黄县话中的遗存。古代有“蜣螂化蝉”的说法,王充的《论衡》载:“蛴螬化为复育,复育转为蝉。”“蛴螬”就是金龟子的幼虫,黄县话叫作“螆虫”,“复育”就是刚钻出土的蝉的幼虫(即还未脱壳的“金蝉”)。古人没见过蝉的幼虫是如何到达地下的,便认定蝉是由蜣螂的幼虫变化而来。蜣螂就是黄县话里的“屎虼郎”,古代又称为“蛣蜣”。唐段成式《酉阳杂俎》“虫篇”有记:“蝉,未脱时名复育,相传言蛣蜣所化。”蝉由蛣蜣变化而来,故而称作“蛣蟟”。在黄县话中,“蟟”轻声减音,“iao”读作“iu”,“搬调”“鼓调”“和调”也是这么读的,所以“蛣蟟”的“蟟”读如“溜”。

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1)

四种常见的蛣蟟

黄县地儿常见的蛣蟟有四种。

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2)

麦吱儿

最早出现的是蟪蛄,《庄子·逍遥游》中“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指的就是这个家伙,黄县人称之为“小草蚧”,也有根据它的叫声称之为“麦吱儿”“吱吱”的,俗话说“麦吱叫,拦麦冠,家家闺娘往回搬”,打麦儿的时候就能听到它“吱——吱”的叫声了。北京人称之为“小热热儿”,说它叫起来“热儿——热儿”,声音尖细,变化幅度小,看来两地的蟪蛄口音还略有差异。蟪蛄分为蟪蛄和小蟪蛄两种,小蟪蛄只有指甲盖儿大小,十分迷你,它的蝉蜕比花生豆大不了多少。蟪蛄也不过指肚大小,是蝉家族中的小不点。它栖身的地方一般不高,但身体和翅膀具丛林迷彩色斑纹,趴到树上翅膀铺散开,与树浑然一体,走到跟前也难以发现。蟪蛄的两个后翅是黑色的,这是比较明显的特征,而且雄虫具有很强的趋光性,晚上屋里开灯,在窗玻璃上撞来撞去的经常有它一个。《诗经·卫风·硕人》:“螓首蛾眉”,形容美女额广而方,眉细而弯。《本草纲目·虫部》“蚱蝉”条:“小而有文者曰螓,曰麦蚻(zhá)。”郝懿行《尔雅义疏》:“今验此蝉,栖霞人呼桑蠽(jié)蟟,顺天人呼咨咨。其形短小,方头广额,体兼彩文,鸣声清婉,若咨咨然。”则“螓”又为蟪蛄的别名。在古人看来,美女脑门要像“螓首”一样,额广而方,眉毛要像“蛾眉”一样,眉细而长。宽宽的额头,弯弯的眉毛,是《诗经》时代美女的标准。

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3)

马蛣蟟儿

随后出现的是蚱蝉,《本草纲目·虫部》“蚱蝉”条:“夏月始鸣,大而色黑者,蚱蝉也。又曰蝒,音绵。曰马蜩,《豳诗》‘五月鸣蜩’者是也。”黄县话叫“马蛣蟟儿”。黄县话中形容物体大,前面往往加一“马”字,如“马蜂”“马勺”“马虮蛘”。马蛣蟟儿是蝉家族中个头最大的,又黑又壮,翅脉淡黄褐色,基部染有黄绿色,翅膀静止时覆在背部如屋脊状。马蛣蟟儿是蝉中直男,叫声直来直去,高亢响亮,“啊——啊——啊”的从早到晚吵得人头昏。马蛣蟟儿数量多,持续时间也长,我们通常所说的“蛣蟟”就是指它而言,捉来油炸着吃的也多是它。

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4)

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5)

乌油耐

还有一种蝉,形体较马蛣蟟儿小,身体宽短,体色灰绿,局部具白蜡粉,多在末伏天出现,学名叫“鸣鸣蝉”,也叫“呜蜩”,北京人称为“乌云蛙”“乌英哇”,黄县话称之为“乌油耐”或“乌油哇”,因为它的叫声就是“乌油——乌油——耐(哇)”——儿歌中有“乌油乌油耐,你吃饽饽我吃菜”之语——叫的时候肚子会前后动,随着肚子的伸缩,叫声也会有变化,重复几遍,节奏越来越快,然后撒泡尿就飞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抓到它非常困难。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中所说的寒蝉指的就是它,因为它的叫声最后拖着一个长音“哇——”,颇有几分苍凉哀怨的味道,古代借物抒情,把它当作凄切的象征。

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6)

伏得喽

比乌油耐略微早一点出现的,是“蒙古寒蝉”,古人称之为“蛁蟟”“茅蜩”“螗蜩”,《本草纲目》谓其“头上有花冠,曰螗蜩,曰蝘,曰胡蝉,《荡诗》‘如蜩如螗’者是也”。郝懿行《尔雅义疏》:“螗蜩小于马蜩,背青绿色,头有花冠,喜鸣,其声清圆。”北京人叫作“伏凉儿”,黄县话叫“伏得喽”,民间认为它的出现告诉人们伏天快要结束了,其叫声亦似“伏得喽——伏得喽”,远比马蛣蟟儿的叫声婉转有致,儿歌里唱的“知了,知了,只会高声叫”,模仿的就是它的叫声。伏得喽警惕性极高,深居简出,寻常难得一见,捕捉就更为不易了。它比乌油耐瘦小,细长,身体的颜色像青铜器一样,还长着白醭,美丽而怪异,颜值是这几种蝉中最高的。

抓蛣蟟是孩子们夏天的乐事。常用的法子是黏蛣蟟,弄把麦儿粒放嘴里嚼,嚼得稀烂,放水里反复搓洗,洗去淀粉,剩下的就是面筋了。把面筋裹在竿头,轻轻一触蛣蟟的翅膀就黏住了,只不过让大人看到了会挨顿好骂,因为粮食永远都是珍贵的。《庄子·达生》里有个“丈人承蜩”的故事:“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者承蜩,犹掇之也。”和庖丁解牛一样,佝偻丈人也有他自己的道:“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概括言之,即“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佝偻丈人用的也是黏蛣蟟法,此法有两千多年的传承,可以算得上是历史悠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了。我有位表姑父,把钓鱼杆改造成捕蝉杆,杆头绑上从商店买的儿童玩具粘性小手(这玩意儿不黏树叶,黏蛣蟟的翅膀却很牢实),他和我表姑早上七八点钟出门(太早有露水,黏不牢),到傍晌就黏了八百多只,编织袋装了半袋子,如果佝偻丈人活到今天,也会自叹弗如吧。雍正皇帝性子沉静,不喜喧哗。他当皇子时,每到夏秋两季,嫌蝉鸣声声、蜻蜓乱飞,不堪其扰,于是组织府里的仆役拿着杆子粘蛣蟟和蜻蜓,后成为正式机构,称为“粘杆处”,黏蛣蟟黏出了公务员编制,这也算是古今奇谈了。后来粘杆处兼营副业,成为一个类似锦衣卫的特务组织,刺探情报,铲除异己,传说中的“血滴子”就是粘杆处的行动人员。不难推想,在皇帝眼中,那些妨碍自己统治的人跟扰人清静的蛣蟟有什么区别呢?

还有用马尾勒(lē)蛣蟟的,非艺高胆大者不能为,要冒着被马踢的危险,扽下几根马尾毛,结成活扣缚于竿端,套到蛣蟟的复眼后面一扯,蛣蟟嘶鸣着绕着竿端飞,却挣不脱马尾的束缚——不得不承认那时的人眼神真心的好。另有一种后起的法子比较简便易行,用铁丝曲个圆圈,缝上只塑料袋,用的时候只须从蛣蟟的后下方斜着一扣,就很容易得手,我们称之为“网蛣蟟”,暑假时很大一部分的动物蛋白就是这样得来的。不管是黏是勒还是网,竹竿的长度有限,高处的蛣蟟是够不着的,孩子们便口中念念有词:“蛣蟟蛣蟟往下退,我给你盖花被;蛣蟟蛣蟟往上爬,我给你打掉牙。”以此威胁利诱蛣蟟能退到低处。在野外,特别是柳树多的地方,晚上拢一堆火,然后大家轮流踹击、摇撼树干,蛣蟟受惊飞起,循着火光而来,翅膀被火一燎,就跌到地上再也飞不起来了。用这种方法,一晚上可捡一水筲蛣蟟。看来不光飞蛾会扑火,蛣蟟也向往着光明。现在经过改良,可以用警用强光手电照着地面,踹一脚树,蛣蟟也会往光圈里扑。古人很早就用举火诱蝉的法子抓蛣蟟,称之为“耀蝉”,《荀子·致仕》:“夫耀蝉者,务在明其火,振其树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树,无益也。今人主有能明其德者,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淮南子·说山训》:“耀蝉者,务在明其火;钓鱼者,务在芳其饵。明其火者,所以耀而致之也;芳其饵者,所以诱而利之也。”后以“耀蝉”喻明主求贤,天下归附,这抓蛣蟟都上升到理论高度了都。

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7)

蛣蟟猴儿

蛣蟟的幼虫叫“蛣蟟猴儿”,也叫“老猴儿”,晚上从地下钻出来蜕皮,赶上雨后土壤湿润,更是蛣蟟猴儿出洞的高峰。吃过晚饭,天还没有黑,小孩子心急,跑到树下转来转去,看到有小窟窿就用树棍儿抠,越抠越大,有时会看到蛣蟟猴儿瞪着眼睛趴在洞口。八点多钟,天黑透了,蛣蟟猴儿钻出洞口往树上爬,这时打着手电围着树找,捉那些端端正正趴在树上的蛣蟟猴儿(它的身体必须垂直面对树身,因为它的翅膀是靠体液压力而展开的,如果不对称的话就会造成翅膀畸形,无法飞行),我们称之为“摸老猴儿”,一晚上可以摸不少,扣在盆下,第二天早上就变成粉绿色的蛣蟟了。一到晚上树上的虮蛘川流不息,它们围着停下不动的蛣蟟猴儿,等它蜕壳后最脆弱的时候展开攻击。刺猬在草丛里“唰啦——唰啦”走着,寻找刚出洞的蛣蟟猴儿,我曾见过一只小刺猬,嚼着刚捉到的蛣蟟猴儿,嘴角儿都冒“白泊(pě)”(“泊”取同音字代替,其实际是“泡沫”的合音。在黄县话里,“沫”读作mè,“泡沫”读如泊,正如“棉袄”读如喵,“稀罕”读如显,是一种合音现象)。我还见过一只小臊水狼儿在草丛里一蹦一跳的,像是在寻找蛣蟟猴儿。

知了的种类与区别(北方最常见的四种蛣蟟)(8)

弄潮儿向涛头立

九点多钟,躲过数劫的蛣蟟猴儿开始金蝉脱壳,先在头背部裂开一道缝,头先挣出来,然后往后一仰,如弄潮儿向涛头立,让体液通过重力作用,使皱缩的双翅展开。到晚上十点之后,蛣蟟猴儿变蛣蟟达到大喷。有天晚上我十一点多钟回宿舍,手电不经意一扫,发现路边的灌木丛上“滴溜当郎”倒挂金钟一样挂了不少粉绿色的蛣蟟,我像摘果子一样,摘了有21只。我把它们放在盆里,倒上半盆水,盆里再放上撮咸盐,这样它们就会一直柔嫩,不会变黑变硬,还会“咸攒攒”的。第二天早上,让伙房师傅在油锅里煎得焦香,再加水煮成爆锅面,我称之为“蛣蟟面”,这是我吃过的最“壕”的一碗面条。我有个朋友,平生最恨人摸老猴儿,说人家在暗无天日的地下生活了三四年,好不容易马上就要重见天日了,结果连第二天的太阳都没见到,就让你们“谋害”了,这太残忍,也太不虫道了。嗯,这话怎么说呢,要是站在树的角度,树绝不会这样想,“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算了,我还是吃我的蛣蟟面吧,吃的时候多念着蛣蟟的好就是了。

蛣蟟猴儿蛋白质含量比猪牛羊肉和禽蛋都高得多,还含有丰富的氨基酸、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对促进人体生长发育、补充机体代谢的消耗、体虚患者康复等,都有极佳的食补作用。如今人们注重健康,蛣蟟猴儿作为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倍受人们青睐,一只要卖到一两块钱了。夏日晚上,路边野地里,灯光点点,到处是打着手电摸蛣蟟猴儿的人们,让人疑惑不知是人多还是蛣蟟猴儿多。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会把蛣蟟吃成二级保护动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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