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翻译家许渊冲(翻译家许钧用40多年)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李蔚
【翻译家是幸运的,有机会与原作者神交与对话;翻译家也是孤独的,读者对译本有自己理解的权利。翻译是一种尊重与忠诚,有了尊重,才可能有真正的理解,有了真正的理解 ,可能屏向真正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化与文化之间的交流。——许钧】
许钧
每年金秋至初冬,是各类文学奖的揭晓季。
而今年,国内翻译界在酝酿设置一个全新的大奖——梁宗岱文学翻译奖。
梁宗岱,集诗人、理论家、批评家、翻译家于一身,文化成就之外,他还是一位外语教育家,是中国现代外语教育尤其是法语教育的开创者之一。
知道梁宗岱的人却不多。
以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著名翻译家许钧的话来说,大众对于这位翻译大家的寡闻,其实也是社会对翻译缺少足够认识的一种映照。
他用十六个字概括翻译:历史悠久,无所不在,作用巨大,困难重重。
这十六字,延伸开去,可以发现,翻译所开拓的视界无比广阔。
【1】
著名翻译家许渊冲先生曾说过,他和许钧在翻译认识上有三大分歧:许钧认为翻译是科学,我认为翻译是艺术;他强调“再现原作风格”,我强调“发挥译语优势 ”;他认为翻译的目的是交流文化,我认为交流的目的是双方得到提高。
“翻译需要一个正确的认识,而且这种认识一直在发展。”
用许钧自己的话说,这辈子一直在做,也只做了三件事情:做翻译、教翻译和研究翻译。
浙江龙游乡间长大的少年,曾经天天抬头望村里的广播大喇叭,它象征着外界的美好无限。有一天,他走了出去,上学读到傅雷的书,读到法语原版,“我反而觉得没有傅雷的译本那么吸引我”,那一刻他觉得“翻译特别了不起。”
从此,“翻译这两个字,一直是我思考的中心。”许钧从入门伊始,就认定翻译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译者是在与每个字打交道,其中投放了激情,热爱,更带着个人独特的认识。
前两年,许钧给新百科全书的“翻译”一词撰写了辞条。他说,词条很简洁,只有1500余字,但凝聚了他四十多年对翻译的思考与探索。
如何认识翻译?他为“翻译”辞条写下的第一句概述是:翻译通常指用一种语言将另一种语言所表达的思维内容表达出来,其实质是以符号转换为手段,意义再生为任务的一项跨文化交际活动。
“我对翻译的认识,最初来自对五四运动的考察研究,正是翻译帮国人打开了视野。”许钧认为,如是观之,我们就会明白为何五四运动前后,几乎所有进步报刊都登载翻译作品,而鲁迅、刘半农、沈雁冰、瞿秋白等人又为何如此热衷于翻译。而五四之后,百年来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翻译也一直在传播思想并促进思考。
40多年来,他不断深化对翻译的理解,坚定地认为翻译是历史的推动力量,是文化的构建力量。
所以,不难理解,上世纪90年代,作为翻译界新一代的许钧,为何费巨大的心力,来主持推动一场百家争鸣。
这是当代中国范围最广的一次翻译大讨论,围绕世界文学古典名著《红与黑》展开。用现在的话来说,翻译“出圈”了。
“译者、读者、出版者,评论家,都被我们吸引进了这场讨论。这个讨论甚至现在都还没有断,讨论所涉及的翻译的基本问题,值得继续探索。”
【2】
20多年前,摆在当时读者面前的《红与黑》新旧译本多达十来种,罗玉君、郝运、黎烈文、闻家驷、郭宏安、许渊冲、罗新璋……集合了半个世纪以来法语界优秀翻译家的智慧和心血。
各名家翻译的不同版本的《红与黑》
许钧注意到,由于对翻译的认识不同,主张各异,在不同的翻译原则指导下,他们的译文表现出各具个性的特色。有的以“信”为本,译文努力保持原著的文学特质;有的原文至上,对原文亦步亦趋,有明显的“欧化”倾向;有的语言质朴,努力追求与原作风格的和谐一致;有的不懈求美,试图将翻译提高到创作的地位。
而这些前辈、名家和同行丝毫不吝表达观点。
“这些思想观点的碰撞和争论真是太丰富了。当时,有不少争鸣文章登载在《文汇读书周报》《读书》和《光明日报》上。”许钧很敏感,察觉到这是一个翻译事件,应该导向对理论的思考,进而以理论指导实践。
他成为推动大讨论的主导者——给译者、编者、评论者写信,引导讨论步步深入;发表一系列商榷文章,积极参与争鸣;组织意见征询,引发广大读者读者对于文学翻译的关注与思考……
前后半年多时间,有关的谈话、探讨、争鸣、通讯、座谈、大调查等,将这场大讨论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其中不乏瞬时闪现的火药味。
最后,这一切经过许钧的整理、汇编,结集出版了具有重要历史价值与理论价值的《文字·文学·文化——汉译研究》,被《中国译学大辞典》列入了中外百部译学著作名录。
【3】
《红与黑》的大讨论,国际翻译学界也感受到了震感。著名译学刊物《巴别塔》刊载了数篇有关这次大讨论的学术文章,法国著名学术文丛《我知道什么》所收入的《翻译》一书,在有关翻译理论的章节中,专门介绍了有关《红与黑》汉译讨论的理论与方法创新。
其实,许钧的“有心”发生得更早,他总结文学翻译实践经验撰写的《文学翻译批评研究》一书,可以说是是世界上关于文学翻译批评研究最早的著作。
“翻译是一项极为特殊的活动,没有理论,翻译就成了一匹脱了缰的野马。”许钧这么形容理论构建的重要性,经验的总结、理论的升华,能避免实践的盲目性。
主持搜集上千万字的文献,对当代西方的翻译理论思考进行梳理和研究,主编《外国翻译理论研究丛书》;对话中国半个世纪以来的翻译名家,抢救性地记录搜集前辈翻译家丰富的思想观点,出版了《文学翻译的理论与实践——翻译对话录》;构建自己的翻译观,结构独特思想深刻的《翻译论》成为目前国内最有影响力的翻译学术著作之一。
“这本书正在被外译,英文版、法文版都在进行中。”许钧说,当代翻译理论研究,中国并不落后,但曾经是被缺席的。
早在上个世纪末,许钧就发现,虽然中国的翻译思想具有独特价值,但国际翻译学界对之了解甚少,他专门用法文给著名的翻译刊物META的主编写了长信,介绍中国悠久的翻译历史与独特的翻译思想。在信中,对西方翻译学界对中国的无视提出了质疑:如果你们因语言的限制不了解中国,这是不知;如果你们了解但把中国排除在外,那就是傲慢。
后来,这家杂志组织了整一期的专号,对中国的翻译历史与翻译理论研究,做了一个重要的推广。“中国的翻译研究,应该融入到国际前沿理论和学术的交锋中去。”
【4】
许钧(右)与朱生豪先生的儿子朱尚刚
许钧少有休息日,每天都要写作,每天都要翻译,至今已翻译千万字的书稿。
“我的职业本身承载着文化交流的使命。”已经年近七十的他根本停不下来。作为中华译学馆馆长、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他担任总主编,相继推出了系列翻译与翻译研究丛书,已出版的百余部密密匝匝码在他在浙大的办公室书墙上。
然而,许钧仍觉得,这一系列丛书接下来探索的空间仍非常广阔,他希望集合全国译学界的力量,甚至全世界的学人,就翻译活动所涉及的重大问题展开思考与探索。
“这需要有更多的生力军加入进来。”许钧说,没有青年就没有传承,没有学生,创新也走不远。
而翻译的传承,既要有技艺上的传承,更要有思想上的传承。
许钧的教学从1975年开始,47个年头。他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打动身边的人,让很多学生走上翻译之路,如今很多已经成为翻译界的先锋,挑起大梁。而他依然致力于给本科生开讲座,并把自己的“朋友圈”带到学生面前。莫言、勒克莱齐奥、余华、苏童、毕飞宇、韩少功,一批国内外有影响的作家、思想家、翻译家都请到了浙大,与学生交流。
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未来要看青年一辈如何在世界的舞台上展现中华民族的独特文化风貌与精神气质。而翻译人,正肩负着培养人、引导人和促进文明交流互鉴的光荣使命。
“从翻译出发,可以走到很远,可以指向远方,比如促进人类的发展。”他希望每个翻译人,在何为译的基础上,考虑如何译、译何为,“形成独特的认识,给出独到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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