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暗香经典小说(情丝绕暗香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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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暗香经典小说(情丝绕暗香疏影)

红袖暗香经典小说

情丝绕:暗香疏影

1、

洛城有一座闻名遐迩的青楼,名叫闻香阁。

青楼里有极富盛名的四大花魁——梅、兰、竹、菊。

我是老大梅雪,闻香阁的台柱子。

许多达官贵人为我一掷千金,我声名远播,许多人都慕名而来。

不过,这都是表象。

我的真实身份,是个刺客。

闻香阁背后真正的老板,是我的主子。

十年前,他在人牙子手里花了十两银子将我买走,悉心培养我成为一名绝色舞姬,人前帮他收集情报,人后帮他杀人灭口。

谁也想不到,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我,杀起人来眼都不眨。

当然,兰苕、竹韵和菊香都是他安插在闻香阁的情报专员。唯一与我不同的是,她们胆子比我小,杀人时会害怕。

而我此刻,正在用布巾慢慢擦拭着匕首,一想到一会要出去杀人,我就兴奋!

梁瑞说我是天生的杀手。

哦,梁瑞就是我的主子。

自从我为他杀了第一个人起,他便开始对我另眼相待。

我心甘情愿成为梁瑞手里的一把刀。

因为从买下我的那刻起,他就是我心中的光,是这么多年支撑我在暗影中活下去的动力。

梁瑞按下我手中的匕首,轻轻抬起我的脸,手指描摹着我的五官。

“小雪儿长大了,眉眼越来越妩媚。”

我顺势倒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皂角香,撒娇似的问:“主上可喜欢?”

他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我的长发,声音波澜不惊:“当然喜欢。”

别误会,这只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说辞罢了。

我在梁瑞身边十年,他对每一个人都是这般态度,一碗水端得相当平,绝不厚此薄彼。

可竹韵总说梁瑞偏疼我,可我不信。

比如现在,某些人上一秒还说着喜欢我,下一秒就要我去以色侍人。

“景王明日便到洛城,小雪儿,我要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梁瑞的组织为天子培养密探和杀手,专门负责“清君侧”。

有传闻景王不服太子,欲暗中筹划篡位一事。但景王是贵妃的儿子,贵妃一脉根基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皇上不能明面上调查贵妃,只能把任务派给梁瑞。

可我知道,景王是只笑面虎,看上去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

万一栽在他手里,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要是让我杀个人,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但让我去一只笑面虎身边当卧底……

怎么看都是一道送命题。

我坐直了身子,将匕首收回鞘中,道:“好。”

既然能为梁瑞杀人,那为他送命又有什么呢?况且,我这条命,本就是他捡回来的。

“闹脾气了?”

“梅雪不敢。”

一阵低笑声传来,梁瑞无奈地说:“好啦,听翠屏说你又编了一支舞,跳给我看看可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如同伸出了无数只触角,轻轻地拨动着我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我像是对他着了魔,但凡他说的,我必照做。

“主上随我来。”

为了彰显我台柱子的身份,闻香阁里单独为我辟了间院子。除了有独立的卧房外,还有一处温泉可供沐浴。

我让婢女带着梁瑞先去石阶落座,我则去换了新制的纱裙。

不多时,乐声响,我在温泉蒸腾的热气里缓缓走入水中。

起初,我在浅水处踩着水花起舞,时不时溅起一些水滴在梁瑞身上。他笑着看我,容我小小的调皮。

而后,乐声渐急,我走入更深的水中。红色的纱裙浮在水面上,像一朵盛开的花。

乐声戛然而止时,我整个身子没进水中。

梁瑞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子,向我走近。

我看准了时机,从水中一跃而出,伸出洁白如藕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

温热的水珠从我脸上滑落,身上的纱裙已然湿透,紧紧贴着身体。

梁瑞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声音沙哑:“梅雪……”

我踮起脚,一个湿漉漉的吻轻轻落在他的唇上。

2、

“若此番我能全身而退,主上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

梁瑞眸光闪了闪,低垂着睫,情绪不明。

“你想要什么?”

笨蛋,当然是想要你啊。

“想要自由。”

其实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为当今圣上做事,知道了太多天家的秘密。我们的一生都在为天家而活。

想要自由,除非死。

梁瑞脱下外衣罩在我身上,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对我说:“别胡思乱想,好好完成任务。”

他走后,我心中烦闷,便去找竹韵。

推开门,看见她正捏着一枚棋子与自己对弈。听见响动,并没有抬头。

“方才我可看见了,这舞跳得不赖。”

我瞥了一眼棋盘,黑白棋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凌乱。

“梅香,你我皆是棋子,别爱上执棋的人,否则没有好下场。”

竹韵是我们四人中最拎得清的。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打感情牌。

“可你说过,他对我不一样。”

她抬起眼皮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又如何?不过是一枚很特别的棋子罢了。”

竹韵总是能一语道破我的心事,她知道我爱慕梁瑞,也知道梁瑞不会爱我。

我叹口气,在竹韵这里寻了片刻安宁,便离开了。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安稳。梦境中,总是当年在林中厮杀的模样。我是最后的胜者之一,但那些溅在我脸上的血迹,都曾温热地流淌过。

醒来时,闻香阁的老鸨翠屏差人送来一件新的舞裙。

孔雀蓝的鲛绡纱泛着粼粼的光芒,上面缀着纯金打造的饰品,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我捻起金色的面纱,心下了然,这是要我跳胡旋舞。

看来他们已经安排妥当,景王今晚会准时出现在闻香楼。

起床、沐浴、梳妆,我将自己仔仔细细打扮一番后,前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兰苕的评弹开始了。

她来自姑苏,生着白白净净的鹅蛋脸,柳叶弯眉,笑起来一对梨涡若隐若现。讲起话来,是软糯又甜蜜的吴侬软语,婉转动听。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如同白玉团子一样绵柔的女子,手里的琵琶竟会摄人心魄?

今晚,便是她为我伴曲。

兰苕的表演结束后,有人来报,景王已经坐进了二楼的雅间。

我戴上面纱,赤脚走上了舞台,站在一张小小的圆毯中央。

琵琶声响,我如一只欢快的小鸟,应声而舞。腰上和腕间的铃铛,随着我的动作叮当作响。

乐声渐渐急促,我单脚点地,飞快地旋转起来。

乐声减弱,我的动作慢下来,面纱适时滑落,露出一张美艳的脸,噙着笑。

一舞毕,不知是谁带头叫了一声“好”,而后掌声雷动。看客们如同滚沸的水,欢呼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

我走下舞台,翠屏眉开眼笑地说:“景王有请。”

得,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3、

接近景王,比我想象中容易太多。

翠屏敲开他雅间的门,还不等开口,他便笑着问:“这位姑娘,赎金多少?”

我想过无数种可能,但从没想过景王会为我赎身。

据我所知,景王妃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性子刚烈。她与景王成婚两年,王府里从没进过其他女人。

这是要把我放在火上烤,烤熟了为止。

翠屏拿着银票,干巴巴地笑着,估计她也没想到景王会来这手。

“翠屏是嫌本王给少了?”

被点名的翠屏吓得一个激灵,忙退了出去。

她走后,景王冲我招招手,道:“过来,陪本王喝酒。”

要说喝酒,那我可不怕了。

我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骰子还是牌九?”

景王愣了一下,而后一双狐狸似的眼睛看着我。

“骰子。”

我自认为整个闻香楼,乃至洛城,没有一个人能在玩骰子这个游戏里赢我。

然而,骄傲使人自满,自满就会打脸。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洛城外还有景王。

连输了十三把,我摆摆手:“我认输。”

一壶醉花酿让我喝了个精光,桌上的菜倒是一口没吃着。

反观对面坐着的景王,显然已经吃饱喝足。

“光认输可不行。”

我抬起头,看向他,趁着灵台还算清明,问道:“王爷想如何?”

景王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身旁,弯下腰在我耳边说:“我要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鸡皮疙瘩“嗖”的一下爬满我的后背。

我强装镇定,歪过头,单手至起下巴,视线与他齐平,我们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

“是王爷赎了奴家,若要问……该是奴家问王爷才是。“

“哦?”

景王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中一带。

这下我们不仅鼻尖碰在一起,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一起。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砰砰跳个不停。

“色令智昏,本王贪图美色。”

鬼才信你的色令智昏。

谁发昏你都不会发昏!

我正想着如何打破着微妙的气氛,便听见菊香轻轻叩门。

景王松开我,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门开,菊香抱着琴,应声而入。

我心里将菊香谢了千遍万遍,谢谢她如此及时地出现,救我于水火。

琴声悠悠,景王听得沉醉。我执起酒壶,又将那醉花酿倒出一杯,推向景王。

“闻香阁的四大花魁,本王见了三位,果真名不虚传。”

景王餍足地闭了闭眼,仿佛在享受此刻听曲饮酒的欢愉。

菊香抬头,似不经意地瞥我一眼,微微颔首。

这是梁瑞在给我传达暗号,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猜他并未算计到景王会为我赎身。赎身后,没有闻香阁鱼龙混杂的人群掩人耳目,我与梁瑞再碰面就很困难。

他让菊香来传暗号,是想我将计就计,跟着景王离开。

我心中冷笑一声,不知梁瑞是过分相信我的实力,还是真觉得伤我一颗棋子没什么所谓。

景王如此大张旗鼓为我赎身,我才不信他是对我一见钟情,把我树成活靶子倒有可能。

一根冰凉的手指勾起我的下巴,我回过神,看向手指的主人。

“小美人儿在想什么呢?说与本王听听?”

我娇柔地笑开,道:“在想王爷……喜欢奴家什么呢?”

4、

景王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没指望他能答出什么,毕竟这个问题看起来愚蠢至极。青楼女子怎配和皇族贵胄谈情爱?

那日后,景王日日将我带在身边,陪他去赴宴、陪他去玩乐。

唯独一点,他从不让我在宴上跳舞。

但是呢,回到他的住处,又偏要我日日舞给他看。

外面的人都说,我迷了景王的心,他喜欢我喜欢得不能自拔。

呵!这愚蠢的吃瓜群众。

谁能知道,我竟然爬不上景王的床呢?

他是待我千好万好,在人前搂搂抱抱也是常事。

可是,熄了蜡烛,我俩共处一室,他睡他的大床,我睡我的竹榻。再没有比我们还冰清玉洁的男女了。

这人可真是坏透了,里外里两张面孔!

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不行。

从赎身那日算起,已经是第五天了。我一丁点有用的情报都没得着,简直堪称从业以来的奇耻大辱。

他每天跟着洛城的官员、商贾、文人雅士吃喝玩乐,有邀必应,但绝口不提一丝政事。

要不是这么多年,梁瑞的情报从未失误,我真的很难相信,景王来洛城目的不纯。

可景王日日把我带在身边,我又没有机会联络梁瑞。

思前想后,我决定铤而走险。既然联系不到外面,就先把里面搞定。

翠屏曾对我说过,世上最温柔、最致命的,便是枕边风。

我决定用点小小的手段,试试景王是生理不行,还是心理不行。

趁着夜黑风高,我在屋里的蜡烛上动了手脚,静候景王。

但是……

两个时辰过去了,漆黑的屋子里,只有孤独的我。

这是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获得的独处时光。

我气得想哭。

景王推门进来时,我正红着眼,咬着嘴唇,泫然欲泣。

他有些惊讶,问道:“这是怎么了?”

丫鬟们点燃蜡烛,我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巴巴地说:“王爷可是嫌弃奴家?”

景王想了一会,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无奈地笑笑。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上前拉住我的手,将我带离了那间我做过手脚的屋子。

房门关上的时候,我有点失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职业素养,我还是个合格的刺客吗?

景王带我来到马厩,挑了一匹马翻身而上,而后将我拉上马背,圈在怀中。

机会来了!

其实我会骑马,但我反手抱住了景王的腰,娇滴滴地说:“王爷,奴家好怕!”

低沉又隐忍的笑声自我头上传来,景王勒紧缰绳,一夹马腹,马便动了起来。

马蹄在热闹的街市中走过,渐渐向人烟稀少处跑去。猎猎的风自我耳畔吹过,景王将我又护紧了些。

终于,马在一处湖泊前停下。

他将我抱下马,指着前方的湖水,说:“你看。”

温柔的月光洒在湖面,像晶莹的琉璃。湖水被风吹动,哗啦哗啦地响着。夏夜的蝉鸣响彻黑夜,我闻见潮湿的空气,带着淡淡的青草香。

“王爷特意带我来?”我小心翼翼地问。

景王点点头,负手而立,看着天空的月亮,唇角带着熟悉的微笑。

“白日里见这边景色不错,想着带你来看看。”

他语气中的真诚让我不知所措,一时竟不知他是不是在演戏。

景王走到我身后,伸出手臂将我圈在怀中,头埋在我的颈间,温热的呼吸让我觉得脖子痒痒的。

“梅雪,你也许不信,初次见你,我便觉得似曾相识。在我眼中,你与那些青楼女子不同,你很特别。”

“王爷……”

他的手臂又紧了一分,充满魅惑的低音在我耳边响起:“这里没外人,叫我名字。”

纵使我混迹风月场这么多年,还是无法抵挡这样暧昧又酥麻的氛围。

我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颤声说:“这,于礼……”

没等说完,景王扮过我的身子,冰凉的唇贴在我的唇上,堵住了所有未出口的话语。

5、

我睁大了眼睛,他却伸出宽大的手掌覆在我的眼睛上。

他将嘴唇离开一点,沙哑着嗓子说:“乖,闭眼。”

这谁扛得住啊?

我被他吻得天旋地转,四肢无力,整个瘫软在他怀中。

他的呼吸微乱,拥着我。

我轻声唤:“赵轩。”

赵轩应了一声。

湖面上荡起的波浪一声声传来,我听着他的心跳,一声声沉稳有力。

我悟了。

赵轩既没有生理上的问题,也没有心理上的问题,他还是个情场老手!

翠屏说过,一般对付这样的男人,就要给足他新鲜感,这样他就会像探索谜题一样,对你欲罢不能。

但我觉得,赵轩不是一般人。

现在是他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知道他到底图我什么?

我勾起他腰间的玉佩,放在手中摩挲着。

“王爷,您觉得洛城好吗?”

赵轩认真想了想,说:“很好。”

我在他怀中仰起脸,努力在眼中蓄些泪水,问:“那……王爷回京之后,还会再来洛城吗?”

赵轩在我唇上小鸡似的啄了一口,又望向湖面,说:“或许会吧。”

“不过,本王既赎了你,便不会把你独自扔在这里。三日后,我们便启程回京。”

说罢,他扶起我的身子,像来时一样,回去了。

我在心中默默盘算,只剩下三日的时间。

第二日,洛城富商李忠德邀请景王游湖。

到了画舫,李忠德恭着腰迎上来,越过他弯下的腰,我看见梁瑞站在李忠德身后,打扮成掌柜的模样。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我,又低下去。

赵轩握着我的手,从他们身边走过。

“李老板盛情邀请,本王却之不恭。况且这湖光山色甚美,当不负美景才是!”

李忠德听了这话,连连称是。

待都坐定,李忠德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厮。

兰苕抱着琵琶走进来,画舫随着她弹唱的吴侬软语,摇摇晃晃地往湖心荡去。

琵琶声响,我觉得耳中一阵嗡鸣。

梁瑞见我这边没有收获,想借此机会用兰苕的琵琶扰乱赵轩的心智。

我忍着不适,为赵轩倒了一杯酒。

“王爷,这青提酒味道不错,您尝尝。”

赵轩就着我的手饮下杯中酒,咂摸了一下,又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梅雪在侧,什么酒都索然无味。”

情话张嘴就来,心智丝毫不乱。看样子,兰苕的琵琶对赵轩不怎么灵。

听出我对赵轩的试探,兰苕收了内力。我嗡嗡作响的耳朵,终于恢复了平静。

一曲毕,兰苕正要告退,却被赵轩叫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算了,本也无事。平白惹我家梅雪不高兴,不值当。”

赵轩挥挥手,兰苕便退了出去。

紧接着,他又揽过我的肩膀,语气中尽是宠溺:“本王还没说什么,瞧你的脸都要结冰了,放心,本王心里只有你。”

合着他以为我吃醋了?

那我便借坡下驴,偎在他身上,一只手搭在他胸前,娇声道:“王爷这么说,奴家可当真了。”

赵轩朗声大笑,握住我的手,说:“本王说得都是真心话。“

6、

酒过三巡,赵轩似乎兴致很好。

他站起身,对李忠德说:“坊间都传,本王与太子殿下不合。那都是有心之人的杜撰,想让我与太子生分。“

李忠德也跟着站起来,唯唯诺诺地说:“都是小人谗言,不足为信。“

“当然不足为信,太子是本王的兄长!本王不能瞎了心,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

赵轩好像醉了,声音大了许多。

我起身扶着他,他回头冲我笑笑,又继续说:“本王此番长途跋涉到洛城,一是替父皇查看边防兵力如何,二呢,就是想看看洛城商会对太子殿下的诚意。”

赵轩将拇指和食指指尖相对,搓了搓。

李忠德立刻领悟。

“只要朝廷有需要,李某义不容辞。“

我替李忠德的腰包疼,这么一答应,不知道要散出去多少金银。

赵轩越过桌子,走到李忠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本王就知道李老板义薄云天!况且,支持太子殿下,就是支持朝廷。父王都看在眼里呢。“

说这,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眼睛的位置。

李忠德尴尬却不失礼貌地笑着。

“景王殿下如此,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梁瑞不紧不慢的声音自后方响起,李忠德立刻笑不出来了。

“哦?“

赵轩转过身,眯着眼睛看向梁瑞。

梁瑞端起酒杯,遥遥一举。

“这位老板,此言可谓……大、逆、不、道。”赵轩语气不善。

“商会本就是民间组织,是独立的。按照规矩,商会会长可以支持太子,也可以支持别人,这没什么好避讳的。“

我佩服梁瑞的勇气。

在赵轩此刻无比强大的气场压迫下,他还能从容不迫地说这些足可以掉脑袋的话,当真是个英雄。

他说的没错,但这话谁也不敢明说。

赵轩走过去,双手支在梁瑞的桌上,道:“按照你的意思,洛城商会不支持太子?”

“我的意思,是要看景王的意思。”

你俩可真有意思。

都火烧眉毛了。还在这打哑谜。再掰扯下去,李忠德都快尿裤子了。

赵轩一甩手,对李忠德说:“据本王所知,洛城如今的商会会长还是李老板。今日之事,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不追究。但本王希望你管教好手底下的人,别来日捅了什么篓子连累李老板。”

李忠德擦了擦额上的汗,恭着腰,连声说:“是是是,王爷大人大量。”

赵轩被扫了兴致,便不搭理李忠德和梁瑞。

画舫回去的路上,他旁若无人地和我聊起了天。

“本王今早瞧见一对簪花美得很,等会回去买了送给你。”

似是想到什么,他暧昧地附在我耳边,说:“今晚戴上给本王瞧瞧。”

“啪”的一声,梁瑞手中的白瓷杯裂了。

赵轩像没听见一般,继续说:“有梅雪相伴,回京的路上可有趣多了。”

我心中腹诽,今日赵轩当着梁瑞的面,说出了此行洛城的目的。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恐怕没机会和他一起回京城。

可俗话怎么说来着?

不是自己亲自完成的任务,就不算完成任务。

在我终于得到了一丝空隙,与梁瑞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摸摸相会……啊不,见面时,他告诉我,我必须要随景王回京城。

7、

“为什么?”

梁瑞和我为了不引人注目,都穿着夜行衣,还蒙着面。

此刻,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景王待你……不同,你应该能套出他的真心话。贵妃筹谋多年,怎么看也不想要为太子巩固势力。”

我冷笑一声。

“待我不同?难道不是更有问题吗?景王他一定知道点什么,关于我,关于你,关于整个组织。”

梁瑞默了半晌,忽然岔开话题,问道:“景王,待你不好吗?”

听着他有些伤感的语气,我的心像沉进了刚酿的青梅酒,又酸又涩。

“你在意这些吗?”

梁瑞转过身去,不语。

我上前掰开他紧握的手,里面有一个小瓷瓶和一支纸卷筒。

纸卷筒里面装了少量的火药,危机关头点燃便是信号弹,可以联络梁瑞。

至于小瓷瓶……

里面装着一颗见血封喉的毒药,也是用在危急关头,若逃脱不开,便只能自我了结。

我将两样东西收好,转身没入夜色里。

这是我早就注定的命运,身为一颗棋子、一个杀手,我不配拥有爱情。

收拾好情绪,我在街角买了一些糖糕,装成贪玩忘了时间的样子,回到赵轩的住处。

一进门,便看见赵轩坐在榻上看书。

他看见我,将书放在一边,随意问道:“去哪了?”

我举起手中的糖糕,晃了晃。

“我最爱吃这家的糖糕,想到以后可能没机会再吃,便买了一些,耽误了时辰。”

说罢,我将糖糕放在桌上。

赵轩拆开油纸,捻起一块放入口中。

“嗯……是不错。你喜欢,本王便将做糖糕的师傅一同带走。”

我连忙摆了摆手,道:“谢王爷好意,不过徐伯年纪大了,经不起长途跋涉。”

赵轩凑过来看着我,问:“还没离开洛城,就开始想家了?”

大概是我脸上的伤感之意太过明显,让他误以为我舍不得离开洛城。

舍不得是有的,但不是思乡。

“梅雪早就没有家了。”我道。

赵轩摸摸我的头,像安抚小猫似的,说:“跟了本王,景王府就是你的家。”

虽然明知道他在哄我,可我的心还是小小地熨帖了一下。

这么多年,“家”对我来说早已变得陌生。记忆中,家是一间破旧的草屋,是泥巴砌成的灶台,是破了口的水缸和里面浑浊的雨水。

那时,破旧的草屋里,还有一个把我抱在怀里的娘。

可我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一瞬间,委屈冲破心中的防线,像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

我扑进赵轩怀里,他毫无防备,被我撞得狠狠向后一仰。

泪水不受控制流出,我趴在赵轩怀中小声啜泣。

赵轩从惊讶中回过神,将我抱坐在腿上,一手抱着我,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小野猫也会哭呢。”

我决定今晚就这样放纵自己的情绪,什么都不管,尽情大哭一场。

赵轩格外有耐心,他就这样任我抱着,鼻涕眼泪都蹭在他的衣襟上,也不生气。

半个时辰后,我抽哒着抬起头,一双眼肿得像核桃。

赵轩拿过帕子,帮我擦干眼泪和鼻涕,语气中尽是宠溺:“哭好了?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哭的人。”

我还在抽哒,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轩又将茶盏递给我,说:“补点水。”

我被他逗得一下子笑出来,但我知道这是我这辈子最丑的笑容。

不得不说,赵轩挺会哄女人开心的。

晚上,我终于爬上了赵轩的床。

在我对他伸出魔爪时,他一把抓过我的手臂,侧身拥将我圈在怀里。

“累了。睡觉。”

行吧,大哭过后的脸,的确让人提不起兴致。

况且,哭这么一下,确实挺累。

我闭上眼,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8、

进京的路上,大部分时间,赵轩都与我在一起。

离开洛城,我不再是闻香楼的舞女。

随从们都唤我梅姨娘,在外人看来,我只是个随夫君出行的普通妇人。

遇见美丽的风景,赵轩还会停下来,与我一同欣赏。

我们在河边烤过鱼,看过绚丽的晚霞,等过清晨的日出。下雨时,还曾坐在廊下烹茶,聊天。

路程漫漫,却是我一生中难得的时光。

有时候,我竟希望马车走得再慢一些。我像冬日里贪恋火光的小孩,总想伸出手留住这丝温暖。

可惜,我知道,这些美好都是昙花一现。

赵轩见客时从不避讳我,我发现他在洛城的确是扮猪吃老虎。他们真正想要见的人,都在往来洛城与京城之间的路上。

开始我还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听赵轩与人议事,听他们如何布防,听他们又收拢了哪位官员,听他们又得到了多少兵力。

他们以为西北一带是太子触及不到的势力,因为西北一带的版图,是贵妃的父兄打下的,这边的兵将多数是贵妃父兄的旧部。

此番派赵轩来,是想让他说服西北的商会为军队提供财力和物力支持。

也想打探商会到地站太子还是站景王。

贵妃一手算盘打得好,可她不知道皇帝早就对她母家生了防范之心。

梁瑞被安插在洛城这么多年,就证明太子的手早就伸到了西北。

后来,赵轩再与人议事时,我便找个借口躲出去。

如此又过了大半路程,我找了个机会,将整理好的信息传了出去。

结果,距离京城还有三十里的路程时,我们遇到了刺客。

赵轩护着我一路退到山脚下,刺客仍旧紧追不舍。我看得出,这些是死士,并且功夫不错。

五个人围追赵轩,他因为要保护我,变得束手束脚,身上已经挂了彩。

不知道这批人是皇上派来,还是梁瑞派来的,但我肯定他们的目标就是要赵轩的命。

赵轩握了握我的手,指尖冰凉。

“别怕。他们不会为难你。”

我心中触动,仿佛冰山融了一角,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当那五个人围拢过来时,我抽出匕首,划断了其中一人的脖颈。温热的血溅在我脸上,仿佛多年前的林中之战。

有了我的帮助,赵轩赢了。

五名刺客都死了。

他收起长剑,站在我对面。如同初见那般,笑着看我。

“你果然会武功。”

鲜红的血液顺着匕首锋利的刀刃滑至刀尖,嘀嗒一下落在尘土里,留下一圈暗红色的印记。

“王爷不惜以身犯险,就想逼我亮出底牌不是吗?”

赵轩赞赏地点头,说:“怎么看,本王这场赌都不输。”

他说的没错,赌输的是我。

情报是他故意说给我听,故意让我放出去的。杀手是梁瑞派来的,他们本也不是为了要赵轩的命,大概是想擒住赵轩威胁贵妃吧。

赵轩想利用我,牵出我背后的组织。

可惜,这批杀手并不是梁瑞的手下,而是他花钱雇来的江湖人士。

唯一对赵轩还算有用的人,是我。

我猜他们或许会对我严刑逼供,或许会用我威胁梁瑞。

可,赵轩什么都没做,还将我带回了景王府。

他安排我住进了一间空置的屋子,将我身上所有的利器和那两样东西都搜了去,便消失了。

每日有丫鬟负责我的一日三餐,我不缺吃不少喝,唯独没有自由。

直到第七日,景王妃带着她的人,摆足了架势,一脚踢开了我的房门。

我知道,我的好日子彻底结束了。

9、

前面说过,景王妃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

她折磨人可太有一手了。

纵使我经历过许多折磨人的手段,也不得不叹一声高手在民间。

景王妃坐在我不远处,不紧不慢地晃着二郎腿。

我被吊在架子上,浑身是伤。湿答答的头发贴着脸颊,滑落的水珠滴在伤口上,又痒又疼。

这水里不知混了什么,她们将我扔在水中,我身上的伤口便一直不愈合,黏腻的血液混着脓水,发出阵阵难闻的味道。

“下贱胚子,这么搓磨你,还舍不得死。”

老妈子啐了一口,带着对我的嫌弃和憎恶,又狠狠抽了一鞭子。那鞭子上带着倒刺,抽得我一个激灵。

我也希望早死早托生,可是我这副身子骨被搓磨了太久,太皮实了。况且,看景王妃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她可不想我痛痛快死掉呢。

“我还道什么妖魔鬼怪能迷了王爷的心,原来是个下贱的奸细。可惜啊……”

景王妃摆弄着自己纤长的手指,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可惜你对王爷动了情啊……”

她忽然面目狰狞,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也配!”

没想到她的手劲这么大,我感觉脖子都快被她掐断了。

在我被掐得眼冒金星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我的视线一片模糊,耳朵嗡嗡作响,看不见又听不清。

身边的老妈子拿了个东西飞快向我走来,还没接近我就被一脚踹得老远。寒光一闪,一把刀掉在地上。

紧接着,有人来解我的锁链。

那人将我打横抱起,我嗡嗡作响的耳朵,似乎听见景王妃歇斯底里的吼叫声。

赵轩抱着我,急切地说:“醒醒,别睡,本王不准你睡!”

又来了,他又开始演戏。

他抱着我一路小跑,又是传太医,又是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可我没空感动,喉咙疼、伤口疼、头晕脑胀,身体上的不适强烈撕扯着我。

“梅雪,你要是敢睡,我就杀了梁瑞!”赵轩红着眼,咬牙切齿地威胁我。

行啊,杀了他,黄泉路上我也有个伴。

我笑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梦,一会儿是树林里的厮杀、一会是洛城外的漫天黄沙、一会儿竹韵的脸又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别因为一句话爱上谁,也别因为一件事恨上谁,这世间本不是非黑即白,放过自己就是放过别人。”

梦中,我站在闻香阁的舞台上,正在跳一曲霓裳羽衣舞。

突然,一只灯笼落下,蜡烛点燃了地面的波斯毯,火光熊熊而起。我逃不掉,也躲不开。火星溅在我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疼。

“不要!”

我惊呼一声,坐了起来。

眼前是我在景王府的住处,屋子里漫着淡淡的药草味。

一双手覆上我的额头。

“醒了?”赵轩问。

他坐到我身边,继续问:“梦魇了?”

身上又传来灼热的刺痛,我低头撸起袖子,洁白的手臂上鞭痕交错,每一条伤口上都敷着草绿色的药膏,灼痛感便是来于此。

赵轩小心地拉下我的袖子,心疼地说:“放心,不会留疤的。”

“王爷…… ”

声音沙哑如同撕裂的布帛,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我缓缓神,继续用这奇怪的嗓音说道:“王爷要杀要剐,不如给个痛快吧?”

赵轩为我掖被角的动作一顿,低垂着眼说:“本王从未想过杀你。”

好看的皮囊万里挑一,哄人的谎话千篇一律。

“可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说的。”我说。

赵轩看了看我,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探究。

过了许久,他才说:“梁瑞夜闯景王府,被本王擒了。”

10、

再见梁瑞时,我们俩都有些狼狈。

他坐在刑部牢房里的板凳上,脚上带着沉重的脚镣。

我瘦了一大圈,不仅身上有伤,脖子上青紫的掐痕更是触目惊心。

他看了我许久,道了一声:“受苦了。”

“本想还你一命,可我命太硬了,怎么也死不掉。”

我苦笑,一行眼泪滑过脸颊。

说到底,梁瑞被擒是因为我。

因为,那时赵轩搜走了我的信号弹。

“傻丫头,说什么还不还的。你为我背上那么多性命,我又该如何还?”

梁瑞咳了几声,又继续说:“这么多年,我懂你的心意。可你知道,咱们的命,从来不由自己。我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也给不了你幸福。”

“但是,你想要的自由,或许很快就能得到了……”

看着眼前的人,我心中酸涩不已。他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看我,可目光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小雪儿……我坐在这个位置十六年,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脑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下意识地开口:“你是说……”

梁瑞点点头。

“死前能见你一面,我已很知足。”

他停了停,看向我身后——赵轩的侍卫,轻声说:“景王待你很好。”

之后,便不再言语,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浑浑噩噩走出大牢,想到此别便是天人永隔,心中一片荒凉。

赵轩在不远处等我。

回府的路上,他将一切和盘托出。

这些年贵妃的筹谋让皇帝产生了忌惮,为保母亲性命,赵轩答应帮皇帝削弱母家势力,一心扶持太子。

洛城之行后,赵轩将所有布兵图、城防图以及商会的情况,都整理详细交给了皇帝。

至此,贵妃的筹谋付诸东流。她虽保住了性命,却一道懿旨断绝了和赵轩的母子关系。

皇帝已至暮年,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替太子扫清所有障碍,保他顺利登基。

新帝即位,所有的陈年旧事都要随先帝入土。

包括曾经为先帝巩固江山的我们。

可梁瑞向皇帝求了一道圣旨——以他的命换我的命。

于是,我安然无恙,他却进了大牢。

赵轩执起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说:“我对你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从开始,到现在,我的初心不变。”

我低垂着眼,看向我们的手,低声道:“赵轩,谢谢你曾给过我温暖的时光。”

那天后,我努力将养身子,按时吃药擦药。终于一个月后,又恢复了曾经的样貌。

赵轩有空就来陪我,看着我一天天好起来,他似乎松了口气。

用过晚膳后,我换上了曾经最喜欢的霓裳羽衣,站在他面前。

“我为王爷再舞一曲可好?”

赵轩眉头微皱,又舒展开,缓声道:“好啊。”

没有音乐,屋子里只有我和赵轩。我翩翩起舞,眼神一直粘在他身上,温柔又饱含情意。

我将轻薄的舞衣一件件脱下,轻踩莲步一点点走到赵轩面前。

身后是霓裳羽衣铺成的路,我抬起一条腿,借力将身子贴在赵轩身上,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我仰头望着他,一双眼秋水盈盈。

赵轩翻身将我放在软榻上,眼里满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小野猫又藏着什么坏心思呢?”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继续勾着他的脖子,将唇贴在他的唇上,并不辩解。

赵轩愣了一下,继而狠狠抱住了我,加深了这个吻。

烛光摇曳,满室春光,洁白的床单上开出了一朵鲜艳的红莲。

这一夜我放了一把烧不尽的火焰,差点把自己都燃了个灰飞烟灭。

11、

除夕时,我与竹韵坐在一起,赏烟花。

我看着她手里的酒杯,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竹韵瞧瞧我隆起的小腹,撇撇嘴:“真有你的。”

对,那晚之后,我逃了。

回到洛城,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闻香阁早已关门大吉,兰苕回了姑苏,菊香被一位西域商人娶走了。

竹韵本想浪迹江湖,做一位潇洒的侠女。但看我未婚先孕,又放心不下,只得留下陪我。

我们在西域一座偏僻小城里买了间院子,一转眼已经住了四个月。

这几个月发生了许多事情,梁瑞死了,皇帝也死了。

太子登基,大赦天下。

一个时代结束,新的篇章开启。

我抚着隆起的肚皮,看向窗外漫天的烟火。

“景王都快把洛城翻过来了,洛城百姓苦不堪言呐。”竹韵一边剥花生,一边用眼斜我。

她想让我回到赵轩身边,安安稳稳生下孩子。

可我不敢。

我与他的身份,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在等,等他厌了、腻了,便会忘了我。

“过些日子,就太平了。”

可我还没等到太平日子,先等来了赵轩。

一日,我正挺着肚子在院子里散步,赵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家门口。

我们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是惊涛骇浪。

赵轩指着我的肚子,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维持着双手扶腰的姿势,呆楞地看着他,也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是竹韵听见动静,走到院子里说了第一句话。

“哟,终于见着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赵轩仰起头,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大步走到我面前,二话不说牵起我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长能耐了,你可真是长能耐了。”

我转头向竹韵投去求助的眼神,竹韵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算、你、狠!

赵轩紧紧拉着我,却放慢了脚步,迎合着我的步子,让我能跟上。

我思来想去,还是拉住了他的手,迫使他停下。

他回过头看我,眼刀子恨不得直接在我身上捅个窟窿。视线向下时,又脸红着扭过头去。

“王爷……我不能跟你走……”

话没说完,赵轩就急了。

“你不跟我走,还想和谁走?你是我的女人,肚里是我的孩子,你说说,你还要跟谁走?”

说着说着,他竟红了眼,像个受委屈的小孩。

哎……

我就吃他这套。

什么身份之别、什么前尘旧事,全部被我抛到了脑后。

所有的忧虑,都抵不过面前的人。

“你别哭啊……我不跑就是了。”

没出息的我,就这样又跟着他回了京城。

三月初九,我几乎拼了半条命,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次赵轩真哭了。

既心疼,又高兴地哭了。

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求皇帝为我们赐婚。

皇帝允了,但不允许他大操大办。

前王妃的父亲因罪入狱,据说贵妃的事,他也曾参与其中,还曾幻想自己能做国丈。

他以为这事十拿九稳,便在私下里收受贿赂,答应为别人办事。

新帝大赦天下,免了他们一家的死罪。

可前王妃因为这事日夜担忧,寝食难安,患了一场大病,在去年年底时撒手人寰。

她或许真的爱过赵轩,可她的父亲眼中只有权利。

赵轩答应为她保存最后的体面,为此还曾愧疚于我。

我不在意这些形式,能安安稳稳留在赵轩身边,已是最大的幸运。

哄睡了儿子,我卸下钗环,坐在妆台前梳头。赵轩走到我身后,将一张红纸递给我,又拿起梳子,轻轻梳起我的长发。

我展开红纸,是一张合婚庚帖,上书:

欲得须臾之欢,愿承永世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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