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阎王来索命(郎中游梦阎王殿)
刘仁明,宋末临安人,少而聪慧,从父学医,二十有成,悬壶七年,擅长疑难杂症,救人无数,闻名方圆百里。
其名“仁明”,取义“仁义礼智信,明忠孝耻勇”,“仁义礼智信”本为儒家五常,刘明仁虽从医,却也熟读经书,只是不喜功名,又生得性格倔强。故而,人感恩其救命之恩,通其名,唤作“留人命”,又送了一个俗号——“阎王敌”!
而刘仁明救人有“三必救,三不医”,三必救是指:幼童必救,老弱必救,孤残必救;三不医是指:为富不仁者不医,作恶多端者不医,恃强凌弱者不医。
所以刘仁明得穷苦百姓爱戴,自然也会招一些人厌恶和嫉恨。然而,刘仁明生性倔强,从来不做任何理会。
自古医卜不分家,而今医卜谋不同
这一日清晨,刘仁明正准备进山采药,刚出门便迎头碰上一个算卦的先生,他见这算卦的先生是一个清瘦的老者便点头示笑。
自古以来医卜不分家,所谓“上医救命,下医治病”,古时卜者地位更高于医者,卜者能推演吉凶、教人趋吉避凶,又能教人向善,自然比医者给人诊脉看病更为受人推崇一些。
只是世间人心不古,淳朴善良之风渐失,绝大多数的卜者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卜者。算卦相面反倒成了一些赚钱牟利的手段。更有甚者,一些居心叵测之徒更是拿着算卦相面的幌子,到处招摇撞骗,胡作非为。
刘仁明阅人无数,自然也知道这些,只是见面前这算卦的先生有几分古风,便点点头准备离开。
谁知就在此时这算卦的老者叫道:“先生乌云罩顶,印堂发黑,怕是不日便有生死之灾。”
刘仁明一听,不由皱起眉头,心道:“又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当下不想理会,只是瞥了一眼他,摇摇头转身就要走开。但这算卦的老者又在后面叫道:“悬壶济世间,不喜功与名。虽是君子行,却违阎王令。能医他人病,难救自己命,非是艺不精,而是命中定!”
刘仁明闻言当下站住,回头皱眉望着这算卦的老者又看了一眼,问道:“老先生刚刚说什么?”
算卦的老者笑道:“先生号称‘阎王敌’,虽然救人无数,但却不知自己危在旦夕。老夫今日碰巧路过,见先生乌云罩顶、印堂发黑,算来不出两日便有生死之灾。”
没等算卦的老者说话,刘仁明放声大笑,边笑便说道:“自古医卜不分家,望闻问切眼观察。相由心生露于目,病在身体表于形。医者观之把药抓,卜者观之吉凶加。都说医卜不分家,卜者胡言骗天下?”
说罢,刘仁明又看了一眼这算卦的老者手中的幡子,只见上面写着“笔下判吉凶,掌中定生死”,不由摇头讥笑道:“当真是好大的口气!你这算卦的,若是真的有这个本事,就多多去救一些穷苦百姓去,莫拿着这个破幌子到处招摇撞骗!你我虽不同行,但自古医卜都为救人救难,学会了望闻问切,不去做些善事,反倒是胡乱作为,你不觉得面目羞耻吗?我若不见你年迈,定然要你好看!”
刘仁明说话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道:“这世间怎么就如此多的招摇撞骗之徒,仗着几分聪明便肆意祸乱百姓,当真是不为人子,不为人子!”
谁知那算卦的老者却在后面又叫道:“好一张犀利的嘴巴,死到临头尚不知自省,老夫好心救你,你反倒出言讥讽。小子自觉是‘阎王敌’,可又怎知‘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天明’?与阎王为敌,难不知道这是不敬神明!”
刘仁明已经走出几步,没想到这算卦的老者还在喋喋不休,妖言不止,便转身怒道:“敬神明?老头,这世间有神明吗?若是有神明,为何还是如此凄苦?为何‘八十老翁门前站,三岁孩童丧黄泉?’为何‘富庶之人酒肉臭,路上皆是冻死骨?’神明?若是真有神明,那神明也都是黑心瞎眼,敬他们有何用!”
说罢怒声而去,算卦的老者站在原地眉头深皱,望着刘仁明得背影摇头叹息一声。
深山采药遇豺狼,忽有猛虎扑过来刘仁明边走边生气,想到如今的世道更是感到几分凄凉。朝廷腐败,连年战乱,眼见国将不国,民不聊生,却也不能做出任何改变。
以自己之力,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改变这个世道,无非是多救几人性命,多医治几个病患罢了。而其他的只能说有心无力,然而就是这个世道却又到处都是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之人,更有为富不仁、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的。
都说这世间妖魔鬼怪可怕,但又有几人被妖魔鬼怪害过?所谓魑魅魍魉,再恐怖,也恐怖不过人心的险恶。
“都说妖魔鬼怪凶,怎比人心险恶毒?都说魑魅魍魉恶,怎比坑没拐骗险?世间若有真神明,何不睁眼怜苍生?漫天仙佛若有灵,但闻天下凄苦声。”
刘明仁一边走一边自唱,行至山中,突然闻听远处一声钟鸣,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半山之中人来人往。那是此处的弥勒庙,在此地已有百余年,往日香火鼎盛,如今更是热闹了许多。
盛世繁华自是可喜,乱世求佛则是可悲。
如今这弥勒庙之所以比以往更热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无家可归之人、患难落荒之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没有去处,没有饭吃,只能跑到庙宇殿外等着施粥。或有一两个善人烧香时,也能周济一些。
若是盛世繁华,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拥挤在庙宇殿外。
三月之前他路过此地时,曾见有僧众因财主为庙中佛像修建金身而驱赶乞丐,一时愤怒,以药箱怒砸佛像,大骂庙中和尚,又提笔在庙门上写了一首讥讽的诗。
诗为:“庙中佛像金镶体,百姓身上无寒衣。连佛都要把人欺,早晚沦为脏烂泥!”
刘仁明见状摇头苦叹一声:“哪里有什么仙佛神明,烧香拜佛又有何用?”
又往前行了半个时辰有余,已然到了深山之中,刘仁明寻了大半天光景,才将一应药材如数采了,放下背篓依着一株大树坐下,拿出一些干粮来充饥。
就在此时天色突变,原本好端端的晴天突然飘来几块乌云,刹那之间便阴沉昏暗下来,紧紧跟着凉风顿生,恐怕过不多时便有大雨下来。
刘仁明见状连忙收拾了一下,准备起身离去。谁知就在此时,突然间闻到一股腥臊之味。刘明仁心中一惊,暗道:“坏了!有豺狼!”
果然,就在下一刻,便见十几只豺狼朝着自己这边过来,绿眼獠牙,凶相毕露。
刘仁明大惊,左右巡视一圈根本没有可逃之路,而且这有十几只豺狼,在这穷山之中便是跑也不可能跑得过。
眼见这些豺狼就围了过来,刘仁明抓起药篓子手忙脚乱地爬上身后矮树上面,心中虽然也知道这矮树阻挡不了这些豺狼,但是能躲得一刻是一刻,心中只盼着有路过的猎户能救自己一命。但是此处已是深山,若是平时或许会遇见一两个猎户,此时却是天沉似水,马上就要下雨,哪里又有路过的猎户。
他这边刚刚爬上树干,便见十几只豺狼已经到了大树下面,正龇牙咧嘴地朝上方望着,有两只恶狼还在往树上蹿跳。刘仁明见状顺手折断一根树枝往下击打,这两只恶狼被击打两下之后,其中一只张嘴一口叼住树枝一端猛地一拉,险些将刘仁明拉拽下来。
刘仁明只有扔了树枝,一手攀着树干往上又爬了几步,但此时那两只恶狼已经跳到一个树杈上面,只需要一蹿就能咬到他。
不知这恶狼是故意作弄他,还是知道他已经无路可逃,反倒不再向前,而是龇牙咧嘴地等着他自己掉落下来。
刘仁明见状不由无奈苦笑道:“我刘仁明一生虽不说悬壶济世,但也救人无数,未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却不曾想今日竟然遭逢豺狼之口,落个死无全尸!唉!可悲,可叹,可笑!”
树下群狼翘首以待,眼见就要支撑不住,就在这时山间突然起风,随着这风传来一声虎啸,紧紧跟着一只黑色猛虎扑了过来!
刘仁明一见之下,苦笑一声,叫道:“天绝我命!”
黑虎发威驱群狼,郎中随虎入兽穴豺狼翘首,黑虎又来。当真是应了那句“前有恶狼,后有猛虎”。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此时的刘仁明已然毫无生机,一手抱着树干仰天苦笑叫道:“我刘仁明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我!我死不打紧,只是可惜还有几个等我回去医治的老弱病残。”
他此时已是绝路,自知没有生还的机会,但是此时心中所念,还是几个等他医治的孤苦病患。
就在这时,那黑虎已经扑了过来,刘仁明此时已经力竭,树枝晃动几下终于把持不住,忽的一下从树干落将下去,他索性双眼一闭不再去管,今日如何也躲不过这虎狼之口了。
谁知等了半晌竟然没有被虎狼撕咬之痛,只听得耳边几声虎啸,跟着是群狼哀嚎之声。刘仁明疑惑睁眼左右观看,却大为诧异,只见这黑虎在十几头豺狼之间左右扑咬,这十几头豺狼哪里抵得过这头黑虎,不出片刻便都夹着尾巴远远逃去,地上还留下三四头被黑虎咬死的豺狼。
眼见群狼奔散而去,刘仁明还在疑惑,突然间见到黑虎一步踏在自己面前,两只硕大的眼睛虎视眈眈凝望着自己。
刘仁明见状恍然大悟,苦笑道:“好吧,被虎吞吃,终归比被豺狼吃了要好一些。”
说罢,慢慢从地上坐起身来等待黑虎吞吃,当真是应了一个词:“坐以待毙!”
可谁知这黑虎只是虎视眈眈地望着他,围着他转了两圈并没有扑上来撕咬他,而是一声接着一声的低吼。
刘仁明见状疑惑,此时竟然突然奇想,对黑虎道:“黑虎兄,你想要如何?我曾听闻有这世间白虎,却从未见过黑虎。俗语说‘人生怪相,必有奇能’,黑虎兄,你若是能懂人言,我与你商量一事,可好?”
这黑虎闻听他说话,也不知道听懂与否,只是停下脚步依旧望着他。
刘仁明心中却是一喜,手扶药箱又道:“黑虎兄,看来你能听懂我言语。那好,我姓刘,名仁明,是镇上郎中。今日进山采药,本为医治几个患了重疾的老弱。不曾想被豺狼盯上,黑虎兄又来此处,看来是天要亡我。我死不足惜,但若今日我被虎兄吃了,那些老弱也会因为受累。虎兄,你我今日做个君子之约,今日你放我回去,待我回去将那几个老弱医治好了,再前来自投虎兄口中,如何?”
黑虎听他说完瞪着两只虎眼盯着他低吼一声,然后叼住他的衣角拖拽了一下,刘仁明见状苦笑一声,心道是罢了,看来这黑虎终究不会放过他。
但这黑虎并未撕咬,只是叼住他的衣角轻轻拖拽,刘仁明心中疑惑,被它从地上拖拽起来,然后只有跟着这黑虎亦步亦趋地朝前走,一边走一边问道:“黑虎兄,你这是要让我去哪里?”
黑虎此时低吼两声,然后放开他,慢步往前走,刘仁明只能在后面跟着。
在这山间行了半晌,穿过密林草丛,又过了一两处溪流,这才到了一处山窟跟前。黑虎摇头摆尾低吼一声走了进去,刘仁明不知何意,但也跟了进去。
等进了山窟才知这原来是一处虎穴,而且其中竟然还有一只虎崽,此时正被黑虎舔舐。黑虎一边舔舐虎崽,一边转头朝着刘仁明低吼。
刘仁明疑惑地上前观望,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虎崽腹部不知怎么长了一个浓疮,此时已经溃烂成巴掌大小,几乎可见骨肉,望之令人生寒。
此时,这虎崽嗷嗷痛叫,黑虎一边舔舐,一边转头望着刘仁明,而后竟然匍匐在地跪倒在他跟前。
刘仁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黑虎竟然是让他来帮忙医治虎崽的。
当下将药篓子放下,仔细观察了一下,这虎崽的浓疮并非什么难症,而是这虎崽不小心被猎户的铁夹子伤了,而后感染了脏东西。
郎中骑虎归家中,夜半无常索命来刘仁明查明之后,从药篓子里找出药草,又寻了有凸凹的石头将之碾碎,再从身上扯下衣衫,最后去溪边弄来一些溪水,给虎崽清洗干净,将药膏涂抹上去,又拿衣衫布条包裹。
黑虎一直在旁边观看,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刘仁明对黑虎笑道:“黑虎兄弟……”
突然又想到这黑虎护着幼崽,刚刚没有分辨出来雌雄,挠了挠头,拍拍虎崽脑袋尴尬又道:“令子这浓疮过不三五日便能好了,不会有什么大碍。”
黑虎听完似乎懂得他所说之话,伏在地上低低吼了两声,似乎是感恩跪拜,刘仁明见状也连忙起身躬身还礼。
此时天色阴沉,细雨淋漓,虎穴之中更是阴暗。黑虎低吼了一声后,转身往洞穴里走了几步,等再回头却见口中叼着一块玉石,这玉石通体碧绿,呈条状,其中有血脉纹理,在昏暗洞穴之中泛着莹莹之光。
黑虎将这玉石叼来放在刘仁明脚下,刘仁明愣了一下,他作为郎中见多识广,但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玉石,于是笑道:“黑虎兄,这是?这是给我酬金?哈哈,不用,我只是一个郎中,要这东西并无用处。”
刘仁明说完摇头笑笑,黑虎却是用头拱他,他只有无奈将玉石捡起,抱拳行礼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多谢虎兄了。”
黑虎又低吼一声,而后趴伏在地,张口叼住刘仁明衣角往上拽了一下。刘仁明愣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笑道:“虎兄是要送我回去吗?”
黑虎低吼一声,刘仁明笑了笑,望了望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自己若是没有黑虎相送,恐怕真的难以走出这山林。若是再碰上豺狼野兽,自己也抵挡不了。
于是再次躬身行了一礼,跨上了黑虎背上,黑虎缓缓起身,然后往洞穴外面走去。
这黑虎丈余丈,刘仁明抓住虎皮伏在背上,黑虎奔跳如飞,跨山涧、穿乱石,但却稳如平地一般。
刘仁明只觉得四周山石树林不断后退,风驰电掣宛若神仙一般,用了不到盏茶功夫便已出了山,双目望去可见灯火点点。
黑虎又向前奔了两三里,眼见村屋房舍已在眼前这才停下脚步,刘仁明翻身下来,喘息了两口,这才躬身行礼笑道:“多谢虎兄了!”
而后一指前方村口院落,说道:“虎兄,那几间青瓦房便是小弟的家,就在这村口处,常有药草味道,特别好寻找。虎兄日后若是有何事,来寻我便是。”
黑虎似乎懂得他的言语,抬头望了一眼,而后低声吼了一声,转身踏步而去。
刘仁明在后面目送黑虎离开,等得黑虎消失了仍在疑惑,想起这一日来恍然若梦,又想起黑虎救虎崽来,不由叹道:“ 都说虎毒不食子,谁知虎兽知人恩?人在世间若无义,枉为人生废百年。”
刘仁明一边感叹一边回到家中,此时天色已黑,外面细雨淋漓,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吃了几口饭菜,又将药篓子里的药材归整好,这才拿着那块玉石回到房中。
坐在灯下望了半晌,不由又想到黑虎来,想了半天笑道:“这玉石也不知是何宝贝,既然是黑虎兄所赠,定然留在身边。”
说罢又想了半晌,却也不知道用在何处,但见这玉石成条枕状,心中一动,将它拿到床上做了个枕头。
未曾想这玉石枕在上面异常温润,既不冰凉,也不坚硬,刘仁明大呼“怪哉!怪哉!”
随后突然想到在书中曾读过的奇闻异事,当下眼睛一动叫道:“有了,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唤你叫做‘游仙枕’吧!”
说罢,枕着“游仙枕”躺下。
这一日他也是疲累,不片刻功夫便酣然大睡。正熟睡时,突然觉得有人站在床前,刘仁明张开眼睛一望,心中不由哆嗦了一下,目瞪口呆地望着二人迟疑道:“你二人是……”
郎中梦游阎王殿,始知头上有青天面前二人一人穿白,一人穿黑,各自头戴高帽,手拿锁链和哭丧棒。
黑衣者,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高帽上写有“天下太平”四字;白衣者,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其头上高帽写有“一见生财”四字。
二人不等刘仁明把话说完,黑衣者狞笑一声道:“莫说废话,我二人乃是阎王坐下无常使差,今晚奉命前来拿你。”
说罢不由分说上前将刘仁明拘拿了,刘仁明自然也反抗不得,临行时回身转望一眼,只见自己身体还躺在床上鼾声大作。
但等他再转过身来,便见面前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门,周围黑雾缭绕也看不清什么。黑白无常二差喝了一声:“开门!”
只见面前这黑漆漆的大门应声而开,刘仁明被二无偿牵拽着步入大门之中,再回头望去,门已经关上,屋中景象均消失不见。
等再转过头来,面前景象又是大变,只见面前一条黑漆漆雾蒙蒙的路通向远方,却也不知通向何处,左右两边更是黑雾蒙蒙一片,时而雷火降落,时而漫天冰雹,砸落下来却将地面烧焦一片,随后又化为一片冰霜白地,甚是恐怖。
再往前行了半晌,却见这路越行越往下沉,两边虽不再见雷火冰雹,却是黑沉沉一片水泽,展眼望去无边无尽,只有脚下一条路可以通行。突然间黑雾炸散开去,只见这黑沉沉的水泽之中,不知多少人头在其中手足乱舞,似是溺水一般。
而正在此时,水泽之中突然蹿出一条黑色大蛇,在水泽之中择人而噬。一时间,水泽之中哀嚎不止,哭天喊地!
刘仁明见状,忘了此时自己的处境,大呼叫道:“快救人!”
谁知黑白二差冷笑一声,黑无常说道:“此等人乃是穷凶极恶之徒,生时不尊天道,不敬鬼神,招摇撞骗,伤天害理,做尽了恶事坏事。今日沦落到这‘苦海’之中,日日被黑蛇钻心吸髓,也都是咎由自取!此等恶罚只是开始,等他们何时渡过这‘苦海’,再下十八层地狱,还要遭受抽皮扒骨,敲骨剜心之刑罚!那时才是真正的刑罚!”
白无常在旁也道:“自是如此,你此时自身难保,还是想想如何救得自己吧?”
刘仁明闻言一愣,拧眉问道:“我有何罪?”
黑白二差并不答话,各自冷笑一声,牵了绳索继续向前。一路之上,只见周边阴沉昏暗凄惨无比,时而有光亮之处,不是架火烤人,便是岩浆横流,望之令人心中发寒,血骨冰冷。
又行了半晌,突然间见到一处巍峨大殿耸立眼前,刘仁明抬头观望,直觉得自己站在殿前宛若一只蝼蚁。
正头顶处写着:“阎王殿”三个大字!
左手边是一根通体发白的大柱子,数人合抱不来,其中倒映世间种种景象,上面写着一行斗大的字迹:“生世间享繁华,须知头上有青天!”
右手边是一根通体乌黑的大柱子,自也是数人难以合抱,其中倒映阴间种种刑罚,上面同样写着一行血淋淋的大字:“来阴间受刑罚,莫忘心中有判官!”
大骂阎王无情君,判官添寿八十年刘仁明看得心中一震,正发呆间,面前大门轰然而开,他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觉得周边景象一变,已然身处殿中。
左右两边是身高丈余的牛头马面,各自手拿锁链钩叉,六根殿柱下方各有一口四角大鼎,下方恶火燃烧,点燃之物不是柴木,而是人头骷髅!
刘仁明看得心中震惊,正在此时,突然听得上方一声大喝:“来者可是刘仁明?”
刘仁明听闻连忙抬头观看,只见上方高台之上坐着一人,头戴帝王冕冠,身穿紫黑袍,仪表威严,相貌凛然,往那里一坐令人不寒而栗,难以直视。
左右两边各站一人,一人生得青面獠牙,满面虬鬓,左手中持着一根钩镰枪,右手持着一面阴阳黑白镜。另外一人右手拿判官笔,左手持生死簿,比刚刚那人生得好看一些,却也是鬼气森森。
刘仁明站定身子,心中惊恐,但却不知自己如何来到此处,恍惚间更是如梦似幻。
但突然间又想起阎王殿门前大柱上两句话“生世间享繁华,须知头上有青天!来阴间受刑罚,莫忘心中有判官”,心中不由暗道:“我怕个什么?我生平悬壶济世,从未有过恶行,便是到了阎王殿,又怕得谁来?”
想到此处,当下昂首应道:“不错,我便是刘仁明。你是何人?为何差人将我锁拿至此?”
这边话刚落音,但听得左右黑白无常喝了一声:“大胆无礼!区区凡人,见到阴间帝王,还不下跪!”
黑白无常刚刚说完,便又听得上方阎罗王冷喝一声,怒斥道:“大胆刘仁明,本王早就听闻你不敬神明,不遵天道,怒砸佛像,自号‘阎王敌’,如今看来,果然是一个狂妄自大之徒!本王命黑白二差将你锁拿到此处,便是问你为何不敬神明?自号‘阎王敌’?你且从未听过‘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天明’吗?”
刘仁明一听不由一愣,愕然半晌之后突然纵声长笑。他这一笑不要紧,只笑得阎王殿上神鬼皆惊。等得笑毕,刘仁明朗声叫道:“原来你便是掌管世间众生生死的阎王爷?你不来锁拿我,我还想找你问上一问呢!”
他如此一问,上方阎罗王竟然一愣,随后冷笑道:“你有何事要问本王?”
刘仁明站地笔直,昂首而立问道:“我来问你,你既然是为神明,掌管世间百姓生死,为何八十老翁门前站,三岁孩童丧黄泉?为何杀人放火金腰带,铺桥修路无骨骸?又为何行善之人不长命,作恶之徒命百年?”
刘仁明连番发问,话音刚落但听得上方一声大喝,原来是阎罗王一旁的那个青面獠牙的凶恶判官,只听他道:“区区凡人,怎知因果?你又如何懂得不是神明未看见,善恶到头报应全。善者自有善者报,恶者自有恶者罚。你来时路上难道未曾看见那些穷凶极恶之徒遭受剜心敲骨之痛,苦海水中被黑蛇钻心吸髓之难?”
另外一旁那个手拿判官笔、生死簿的判官也道:“刘仁明,人在世间为修炼,不修今生修来世,举头三尺有青天,六道轮回自有判。”
刘仁明冷笑一声,张望这二人,他曾听闻阴间有阴司和判官,辅佐阎罗王,见二人模样料来便是阴司和判官,于是便笑道:“二位阴司判官要与我说什么因果报应,今生来世吗?”
上方阴司判官对望一眼,都未曾想到刘仁明竟然如此胆大,在此时却又听得刘仁明问道:“都说善恶报应全,人生在世未百年,今生行善来世报,来世怎知今生难?作恶之徒虽有报,行善丧命几时还?阴司、判官,二位,恶人杀善,恶人便是有了报应,那善人也已死了。喝过孟婆汤,跨上奈何桥,入了六道轮回,又怎知前世因果?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纵使恶人到了阴间遭了惩罚,那死去之人的命又如何追回?”
阴司和判官再次对望一眼,一时竟然被问得语结,阎罗王坐在高台之上面色凛然,却也一时无语。
刘仁明此时胸中气愤,见无人搭话,便又朗声说道:“神佛既在高堂享焚香,便应护佑良善不遭欺。若是不佑世间善与良,神佛有何脸面坐高堂?为官之人尚知护一方,莫道善恶到头来世报?神佛也是世间百姓封,若无用处谁人拜泥像!”
判官添寿八十年,郎中还阳济世间刘仁明咄咄质问,只问得满堂鸦雀无声。
阎罗王坐在高台之上沉默半晌之后,转目望了一眼旁边阴司和判官,二人均是无语,竟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阎罗王低声问判官道:“此人阳寿几何?今日是否到了尽数?”
判官闻言,连忙翻开生死搏再望了一眼,答道:“此人阳寿原本一百余二,只因他不敬神佛,三月前在庙中砸了神佛像,折寿六十年。又因自号‘阎王敌’,再折寿二十年。今日拿他,他阳寿早已被折扣殆尽。”
阎罗王眉头深锁,凝声问道:“此人可有恶行,可有欺人,可有坑骗?”
一旁阴司闻言,慌忙拿出一面黑白镜子,这镜子半边灰半边白,名曰“阴阳镜”,从镜子之中可观阴阳,可见人在世之时所行种种。
阎罗王结果阴阳镜仔细观看了半天,而后将镜子反扣桌面,沉声对判官道:“此人一无恶行,二无欺人,三无坑骗,只因心中不忿砸了庙中神佛像,怎可折寿八十年?”
阴司、判官被问得张口结舌,阎罗王道:“刘仁明所言虽然冲撞,却非无理。还他阳寿八十年,再添阳寿八十载!”
阴司和判官疑惑问道:“他区区一个凡人,大王何故如此?”
阎罗王沉声道:“神佛本是世间百姓封,才得高堂亿万百姓拜。若是漫天神佛心不公,天下庙宇泥像冷冰冰。你等若是连这些都不明白,又怎得能够秉公处理,执掌生死?”
说罢,又朝台下看了一眼,提笔在案上纸上写了几行大字,然后喝了一声:“黑白无常,将刘仁明送回阳间。刘仁明,这里有本王给你的一封信,等你还阳之后再来观看!”
阎罗王说罢转身而去,刘仁明微微一愣,正要再问,却在此时突然被黑白无常猛地拉扯一下,眼前景象瞬间大变,自己仿佛掉进一个漩涡之中,顷刻间又是天旋地转,再也看不见周边颜色,一时又难以呼吸,仿佛整个人溺在水中,不由得奋尽全力挣扎。
突然之间,刘仁明似乎挣扎出了漩涡,忙张口大口呼吸起来,同时猛地睁开眼睛,一时不由愕然愣住。
自己好端端地坐在床上,桌上油灯未灭,烛火映照之下,房中一切如旧。
刘仁明愣了半晌,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手拍胸口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一场大梦!”
正在此时,却又愣了一下,却是望见了桌上放着一张白纸。刘仁明翻身下床,来到桌前拿起白纸在灯下观望。
这白纸本来无字,但等他拿在手中,却见上面慢慢浮现出来一个个字迹来:“阎罗虽掌世间生与死,却也无力亿万众生心。妖魔鬼怪自来少伤人,魑魅魍魉却在人心存。非是漫天神佛不睁眼,管得生死祸福难管心。敬神拜佛本为欲念存,若行善事何惧神鬼论。”
刘仁明看完之后,呆坐桌前良久,一时心中翻腾,遥望窗外,细雨淋漓,风吹杨柳。一时间恍然若梦,又非大梦。
隐约之间听得外面传来一声虎啸之声,又闻得几声钟鸣之音。他这时才恍然过来,披了衣衫推门缓步而出,仰望苍苍夜色,不由叹道:“奈何苦无天下计,使得世间皆清明,只愿人心向阳生,所见之处皆光明。我辈虽非高堂官,也当一心去行善。若是人人心存善,天上难比人世间。”
此后数十年,刘仁明悬壶济世,游历四方,所救之人无数。每逢进出深山采药时,都有一头黑虎相伴。
偶尔有猎户见到,一时惊为天人,都伏地跪拜。刘仁明见之,只是摇首而笑,时常说两句话,便是让人行善,莫作恶。
又数十年后,刘仁明渐渐老去,白发白须,却依旧在家中给人诊治。却在一晚,家中突然传来哀嚎之声,众邻里惊闻皆赶去,却见刘仁明已然亡故,其子孙跪列一旁悲泣不止,众人见之无不悲泣。
正悲泣时,突然又闻得院外一声虎啸之声。众人出了院子见到一头丈余长的黑色猛虎在院门之前跪拜,众人正诧异间,却又见猛虎慢慢起身似乎驮着一人朝林中走去。
此后又有数日,有猎户入深山,又见一白发白须老翁在山中采药,身旁还有一头黑色猛虎。猎户远远停下伏地跪拜,等再抬起头来却已不见人虎。
叁太说:刘仁明所经历不可谓不奇,入深山救黑虎,游梦阴间斗阎王,再返阳间救百姓,终得正果成药仙。他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小郎中,但却意正心善,便是遇到神鬼,也不惧怕。
然而世间便是如此,如阎罗王所说“阎罗虽掌世间生与死,却也无力亿万众生心”,此是无奈,自古以来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有几人见过?或许从来没有,但是却一直存在。而之所以存在,那便是存在人心之中。
神佛也好,阎罗也罢,掌握世间生死福祸,却掌握不了人心。刘仁明游梦阎罗殿虽然质问的阎罗、阴司、判官哑口无言,但还阳之后看到阎罗王的信函之后,也终于懂得人心难伏。
最后不得不发出感叹:“若是人人心存善,天上难比人世间。”
观古鉴今,何尝不是如此。我们改变不了世界,但却可以改变自己。改变一个人,便是给这世间带来一点改变。这一点改变,便能给世间带来一点美好。
诸位觉得呢?
(本文由王叁太原创,首发于今日头条。图片源于网络,侵删。)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