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人都在睡觉(如果所有人都在睡觉)
“如果有一天,你面临一个选择:要么你转身离开,明哲保身,但是会有800人因此而死;要么你挺身而出拯救他们,但你将永远无法在社会立足。
——而这800人也未必会因此感谢你。
文:杨子虚 编:桃子
(《The Fool海报》)
这其实是一部电影里的故事,电影的名字叫《The Fool(危楼愚夫)》,片子基调阴郁,毫无希望。
电影的主人公是一个管道工,自学了工程学的季马通过理论计算,发现一栋住了800人的危楼随时会倒塌,他向大人物们通报,而大人物们却忙于互相倾轧和销毁证据,他们根本不在乎那800人的死活。
而季马选择了挺身而出。
电影截图
这部片子里最动人的一幕是季马在深夜里匆忙穿好衣服,义无反顾走出家门,一个人独自走过冷清的街道,去给还在灯火酒绿中流连的市长报告。
此时长镜头里积雪的街景依次退后,背景音乐响起,这首歌来自被称为前苏联摇滚教父的维克托·崔,歌名《Спокойная ночь(宁静的夜晚)》。
剧透到此,我想接着说说维克托·崔(Viktor Tsoi)。
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两个社会主义伟大国家的摇滚教父,都姓崔:一个叫崔健,一个叫维克托·崔。而这两个人,甚至都有朝鲜血统:崔健是朝鲜族,维克托·崔的父亲祖籍朝鲜金策(旧称城津)。
维克托·崔1962年出生于前苏联的列宁格勒,15岁被谢洛夫艺术学院开除,而17岁时他才开始写歌。70,80年代的前苏联,政治高压,摇滚只能是一种地下音乐,在这种背景下,维克托·崔组建了他的乐队Kino。
Kino乐队
1982年,Kino的第一张专辑是以乐迷地下翻录的形式发行的,并且迅速在全国的摇滚乐迷中流传。
因为制作十分粗糙,这张专辑的专辑名就是一个简单的数字“45”,而维克托·崔在这张专辑中第一次涉及了政治,一首叫《Электричка(通勤车)》的歌,描述了一个人被困在一辆车上,而这辆车正带着他走向一个他不想去的地方。这显然是对前苏联的一种影射,因此迅速被政府禁演。
而他们的另外一首歌《Яобъявляюсвойдом…[безъядернойзоной](我宣布我的家是[无核区])》则表达了维克托·崔对当时苏联持续进行的阿富汗战争的反对。
维克托·崔和崔健
这首歌的背景是1979年12月,前苏联入侵阿富汗后,持续十年之久的阿富汗战争,其中前苏联先后投入150万兵力,死伤超过5万,耗资450亿卢布,是前苏联国力转衰的重要原因。阿富汗战争在十年间成了前苏联一个日夜不停“流血的伤口”。
维克托·崔本人的反战观点十分鲜明,他本人甚至通过去精神病院逃避征兵。(有没有让你想起《飞越疯人院》?)而他最著名的一首歌曲,当属发布于1987年的《Группа крови(血型)》,在这首歌中,他这么唱道:
Тёплое место, но улицы ждут
多么温暖的房间啊
Отпечатков наших ног
但我却不得不上路了
Звёздная пыль на сапогах
我的军靴上有星光点点
Мягкое кресло, клетчатый плед,
多么舒适的沙发啊
Не нажатый вовремя курок,
不要把我叫醒好吗
Солнечный день в ослепительных снах.
以后阳光灿烂的日子只在美梦中
Группа крови на рукаве,
而我的血型却写在我的袖章上
Мой порядковый номер на рукаве,
我的编号写在我的袖口里
Пожелай мне удачи в бою,
但愿我能平安归来
Пожелай мне Не остаться в этой траве,
不要死在战场上
Не остаться в этой траве,
不要埋在战场上
но я не хочу Победы любой ценой,
为什么要不惜一切地战斗
Я никому не хочу ставить ногу на грудь,
我不想把靴子踏上谁的胸膛
Я хотел бы остаться с тобой,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Просто остаться с тобой.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首歌虽然写得十分含蓄,但是很快在年轻人中引起了共鸣,《血型》瞬间传遍了全国所有的年轻人,在有着上百种语言的前苏联境内,这首俄文的歌曲却成了不同语言的前苏联年轻人们共同的心声。
而这张同名专辑,不仅提出了鲜明的反战立场,也揭露了很多拖累前苏联的严重社会问题,更重要的是,维克托·崔号召前苏联的青年们,站起来用自己的行动去控制和改变这个沉睡的国家。
维克托·崔
当年维克托·崔与Kino乐队受邀到Chelyabinskaya(车里雅宾斯克)的一所大学里演出,但当乐队一行人坐了很久的车到到了车里雅宾斯克,却被反感他们的车站工作人员带到了警察局。警察软禁了他们,并且勒令他们立即返回列宁格勒。
此时已入夜,邀请Kino前来演出的大学生们迟迟等不到乐队的出场,当他们得知维克托·崔和Kino乐队被警察软禁,他们一起手持着蜡烛,包围了警察局进行示威,他们高喊着:“把Kino还给我们!”
警察局长害怕示威活动会扩大成为暴动,只好允许Kino进行演出。最后在示威的大学生的保护下,乐队成员来到了大学,并和大学生们一起唱起了《血型》。
在《血型》的歌声中,阿富汗战争终于走向了终结:1988年5月15日,前苏联与阿富汗发表联合声明,根据日内瓦协议,苏军开始撤离阿富汗。
苏军撤离阿富汗
我们当然不能拔高地说维克托·崔用一首歌结束了一场战争,但当时苏联国内的激进改革派却一直将维克托·崔视为精神偶像。
事实上推动阿富汗战争结束的前苏联最高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自己也承认自己受到了维克托·崔的影响。戈尔巴乔夫曾经亲自接见维克托·崔,他握着他的手说:“同志,改革和人民需要你的力量,我们一起努力吧!”
这一切让前苏联政坛的保守派力量如鲠在喉。
1990年8月,维克托·崔在拉脱维亚录制完了Kino的下一张专辑,他在一次钓鱼后开车回住地,路上一辆大巴车突然以很快的速度撞向了他。维克托·崔的车几乎完全摧毁,有一个轮胎却丢失了。
维克托·崔当场死亡,事后调查报告显示他在事发至少48小时内没有饮酒,但报告却称他可能在开车的时候睡着了。
阿尔巴特街也称为“自由街”
第二天,前苏联所有激进派的报纸都大幅报道维克托·崔的死亡,《共青团真理报》写道:
“维克托·崔对我们国家的年轻人的意义超过任何政客、名人或者作家。因为他从来没有说谎,也从来没被收买——他从未改变。他是唯一一个形象与现实表里如一的摇滚明星,他的人生就像他的歌中所唱那样,他是摇滚乐最后的英雄。”
(即使在声名大噪的时候,维克托·崔本人仍然在一栋公寓楼的锅炉房里做着普通的工作,从来没有成为所谓“明星”。)
而保守派报纸,对他只字不提。
一年后,前苏联解体。
自由街的纪念聚会
在我上周开始写摇滚史的专栏里,我提到三个问题,其实今天我想回答的是“什么是摇滚”这个问题。
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你,在以后的某个场合,能做出和季马,和维克托·崔同样的选择,而那就是我所理解的“摇滚”。
如果所有人都在睡觉,那会有谁去唱歌?
——维克托·崔
最后福利时间,后台回复关键词“危楼愚夫”发送电影资源链接。
点击“阅读原文”查看杨子虚专栏“摇滚史”第一篇文章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