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小女孩 一那一年丫头五岁
就在那兄弟姐妹们的杯光交错之中,一个举手,一个投足,一阵咳嗽,一场大笑,都会有意地或无意地将我们兄弟姐妹带入到那荒唐而又合理、快乐而又伤感、浪漫而又曲折的少年时光。
而讨论了无数次,而又无数次没有结果的,自然就是丫头的来历。
这是我家乡的小河
我不知道丫头究竟是怎么个来历,自我懂事起,自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是一直这样称呼我。
或许,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经常哭,象个小姑娘一样撒娇,所以他们就用了个这么非常女性化的名字?但父母却造就了我坚强的性格,自我有记忆起,我似乎很少哭过,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哭。
又或许,客家人常常将最小的儿子叫做满崽,而每到街天,便会时常听到满大街都在寻找和呼唤满崽的名字,为示与他人的孩子有个明显的区别,便使用了这个连女孩子都很少使用的丫头的名字。
又或许,父母原本希望生个女儿,却又偏偏生了个带把的捣蛋鬼出来。
丫头究竟是怎么个来历?早已无从考证,又或许是伯父伯母叫起来的。或许,他们认为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而是卖来的丫鬟,他们害怕这丫鬟长大了,会飞了,就会自己出门去找个婆家,于是便把那万千宠爱集中于这个丫头身上。
伯父虽然宠爱有加,但却非常严厉,教育儿女恩威并重,不但我兄弟姐妹们怕他,连隔壁的堂兄弟姐妹们都很怕他,甚至连来家里做客的表哥表弟们都很怕他。
在我小时候的乡村,很多大人都是不允许小孩子到河里游泳的,他们害怕小孩子在河里淹死。
记得在那一年的夏天,我与小伙伴们中午在河里游泳,伯父不知道从何处听到消息,从家里拿着一条竹鞭赶到了河边。小伙伴们全部脱光光在河里,伯父分不清谁是谁,看着个个都像自己的小孩。这一回,他没有叫我丫头,而是像学校老师一样,站在岸边大喊:“XXX,你给我出来!”
我潜到水里一动不敢动,半天都不敢动弹一下,幸亏有一根芦苇杆可以呼吸救命。小伙伴们就 拼命地打掩护,个个都说:“XXX没来”,“XXX不在这”,但伯父不信这一套,他此生服过三次兵役,他确信他的情报来源非常准确。他看着老半天不见我出来,于是便悻悻地把我岸边的衣服拿走了,害得我脱光光,第一次在村里的大马路上裸奔回家。
回到家里,自然没有逃脱这场鞭子,屁股上留下了深深的鞭痕。
父亲与伯父也因此大吵了一顿,我回到父亲身边,并发誓再也不做他的儿子了,再也不回到他那个家里去住了,再也不回到那个小书房。
可是住了不到半个月,后来我自己也不记得伯父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来引诱我回去的。糖果?水果?鸟笼?衣服?又或者说,等你长大了,帮你娶个漂亮的媳妇?或者也可能,啊娘哭哭蹄蹄要我回去的?我最不忍心看见大人的眼泪。反正呢,不到半个月我又回到了我那个小书房。
这场鞭子并没有阻止我下河,只是以后下水的地方离家更远更远罢了。感谢上帝让我学会了游泳,并且在后来的人生岁月里,从河里救出来几条生命。
最值得回味的是,在某年的夏天回家度假时,居然就在大街上偶遇了在河南开封工作的同学卢某,他也碰巧回家度假,老同学相见,自然就聊到了夏天,聊到了游泳,再一聊居然就聊到河边去了。
一到河边,对面十几个中学生就冲我俩大喊,“有鬼啊,河里有鬼啊”,并指了指我们附近 河岸边上的衣服。我俩终于明白,有人落水了,还没见人出来。也许这个落水的中学生命中注定,十几个中学生手拉手从上游摸到下游,毛都没摸到一条,我俩一下 水,两分钟不到就捞上来一具还没有僵硬的尸体。只可惜与过路的医生和百姓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抢救手段,直到送入医院,都没能挽留住这条只有十四岁的年轻的生 命。光阴似箭,日月如疏,当年游泳的河,如今只剩下几寸的水面,河的岸边成了一排排的居民房。
经历了这场鞭子,我只想跟今天的父母们说,棍棒和鞭子无法改变儿女的人生,唯有善良、勤劳、宽厚才是留个子孙后代的最好的遗产。并且还想跟今天的中学生、大学生们说一声:水火无情!无论水还是火,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大人成年人呼救,除非你有绝对的把握能保证自身的安全,否则不要轻易救人把自身搭上,那样的行动不叫舍己救人,而是给以后救人的人添乱、增加负担。
还有一次是挨父亲的鞭子。在模糊的印象中,大概是因为老师告状给另外几个家长,说我在学校与某某某打架。大概应该是我被三个女同学推到水沟里,我本已经是满腹的委屈,却不敢向父母诉说。那三个家长中的一个家长,本来是来向父亲道歉的,却没想到后来却引来父亲对我的一场鞭打。父亲深信一个真理:一个巴掌啪不响。并且一边鞭打,一边恶狠狠地说,与其在外面被别人打死,不如我现在自己亲手打死算了。
这场鞭子又引来了啊娘与父亲的大吵,妈妈不敢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啊娘却理直气壮地 阻止了爸爸的鞭子,啊娘与爸爸吵吵闹闹地找到了学校。可是,刚才还在家里气势凶凶的父亲,一到学校却与啊娘组成了一个临时的统一战线,老师终于证实,这次 打架确实不是我的错。父亲从学校回来,脸上没有了怒气,但也没有微笑,只是把母亲叫进房里偷偷地交待,让母亲晚上蒸了一个芙蓉蛋给我,这个事情就算这样过去了。
可是,在那个年代,并没有“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传统的孝道教育。课本上、村头的大喇叭上,每天能听到的就是阶级斗争。就连《西游记》、《三国演义》等等名著也都被当成封资修的东西来批判,可谁都没有读过或者见过。有的只是那种“以牙还 牙,以血还血”的仇恨教育。在挨了父亲这场委屈的鞭子以后,我并没有因为母亲的芙蓉蛋而原谅父亲,而是一定要想办法报复父亲。
于是,在父亲上山上干农活的 一个星期天里,我提上了一把砍树的柴刀,把父亲栽在厨房后面的一棵花椒树砍得精光。这可是父亲的最爱,每年父亲都要把这棵树上的花椒摘下来浸成花椒油,每当吃鱼或婺荷等水生动物或植物的时候,花椒油都是缺一不可的好东西。
啊娘是个十分好强好客善良的农村妇女。做过村里的妇联主任、生产队长。她户口簿上的名字可能没多少人知道,但彭主人却是鼎鼎大名,妇儒皆知。直到她过世后上山的第三天,邻居为她“送火”时,邻居也还是这样说:“彭主任,我们给你送火来了”。
啊娘非常勤劳,人家种有的,她就一定要种有,人家养有的,她也一定要养有,从不认输。 啊娘也非常节俭,腊肉腊鸭一年四季从无间断,年头吃到年尾。平时也是吃粗茶淡饭,但无论什么客人匠人,来到家里就必定有好酒好菜招待。于是就流传出了一句名言:怎么那么久都没客人来了呢?这句名言的创作者就是我,流传了几十年,直到前几年都还有人记得。那时候肚子里面的油水少了,又不好意思叫啊娘拿那些好菜出来吃,于是就天天盼啊,盼啊,有客来就好了,有客来就有腊肉吃了。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上天有意地开一个玩笑。那年,我带着五岁的小儿子回家过年,一家人四代同堂,其乐融融。小儿子不知是无意中做了啥错事,我便制止了他,并威胁他,:“你不要再调皮了,你再调皮我就把你卖了”。
儿子也不示弱,就顶嘴道, “要卖就先卖爸爸”,父亲正坐在我身边,正满脸笑容地看着儿孙们玩耍。我本是有意要让父亲开开心的,便与儿子调侃道:“你可以问问爷爷,我已经被爷爷卖过一 次了,再也卖不到钱了”。
我这本来是一句俏皮话,却因此无意触动了父亲内心中深处的遥远的回忆与无奈:我也正是在五岁那年过继给伯父的。
我从没想到这句话会给父亲带来那么大的伤害,父亲的脸刚刚还是晴朗的艳阳天,一下子就变成了阴天。我后悔莫及,便又对父亲笑着说,“虽说卖是卖了,不过现在不是还依然坐在你身边嘛。”,父亲苦笑了一下,笑得很勉强。
我其实知道父亲很想说些什么,我便为父亲泡上了一杯綠茶。父亲一边品着茶,一边再一次唠叨着,那个我早已听过几百遍的故事。
父亲说:丫头啊,卖给你伯父不是我的本意啊。是你的爷爷早有交待,没办法啊,不是你爷爷,就是金山银山我也不会卖你啊。
父亲的唠叨,把我带入了一个更加遥远更加遥远的时代。那时,父亲三兄弟都还没有成家。伯父第一次被征兵加入了国军,在衡阳的一次抗日战争中被日军打散,据后来的资料上说,是全军覆灭。伯父侥幸逃生,仅仅凭着肩膀上挂着的两个手榴弹,历尽了千辛万苦,经历了无数的风餐露宿,死里逃生,回到了家乡。
第二次征兵,就轮到了父亲。爷爷深 知三个儿子的性格,伯父聪明伶俐,父亲忠厚老实。在那硝烟弥漫、满目沧桑的战争年代,要是父亲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而伯父却有过一次活回来的经历,也 许,还能够再一次活着回来。
爷爷就把三个儿子叫在身边,然后就跟伯父说,这次是你弟弟的兵,你弟弟笨一点,你聪明一点,你有过经验了,这次还是你顶你弟弟去吧。你能活着回来最好,万一你回不来了,以后你弟弟生有儿子,也会过继一个给你顶香火,如果只有一个儿子,也会一人顶一半。
于是,伯父就告别了亲人,第 二次参加了国军。也就是在这第二次的国军生涯中,给后来文革中的伯父,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
苍天啊,我真的真的很想诅咒你!在我父辈三兄弟还无一人成家的时候,爷爷无意中的一句话,最后竟成了箴言。
伯父虽然在后来第三次服兵役,光荣地加入了解放军,并且光荣地转业回到了家乡,成家立业有了一个温馨的家庭。但老两口却只能大眼瞪小眼,始终没生过一男一女。
为了履行曾在爷爷面前许下的诺言,五岁的我,便成了伯父的儿子。
但同时,我也更要感激苍天,让我五岁以后,又多了一个温馨的家,让我有了一个浪漫快乐而又心酸的童年!
我想跟今天的父亲们母亲们说,无论儿女做错了何事,千万千万不要诅咒他们,也许你无意的一句话,日后也有可能戏言成箴言,切记切记。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