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都在跨界表演吗(我们是演员以表演之名)
表演,是他们的职业,他们的信念,他们血液里自然携带的天分,是他们的命——命数、使命。这条路盘曲多样,他们却有着殊途同归的去向。艺术给了他们高贵的品格,也让他们散发出多年审美积淀后深沉丰富的味道。我们觉得何其有幸与他们同处一个时代,有机会看到他们的扮演,看他们如何将一个又一个生动又分明的灵魂装进自己的躯壳,去传递人之为人的善念与遭遇,以表演之名。
蓝天野
从舞台回到舞台
早晨9点半,蓝天野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抵达拍摄和采访的地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他就那么坐在一楼排练厅里正中的椅子上,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场子,等待着。
现年90岁高龄的蓝天野,无疑是当下所有戏剧工作者心目中的大师、导师。他1944年开始自己的表演生涯,至今七十余载,成功出演了《北京人》中的曾文清、《茶馆》中的秦仲义、《蔡文姬》中的董祀、《王昭君》中的呼韩邪单于等诸多深入人心的形象;在影视剧中,由他饰演的《渴望》中王沪生的父亲和《封神榜》中的姜子牙更是成为了历史经典。
休息间隙攀谈,我说起前几日话剧《茶馆》开票,观众前一天晚上3点钟就到剧院门口排队,数千张戏票不到一天就售罄的新闻,全城为此议论不休言称戏剧的春天要回归。蓝天野摇摇头,“我没想这事儿,顾不上,我没想这事儿。”言外之意,拍戏之外,旁的事情他顾不上听顾不上看。其实这等轰动之事,早在30多年前蓝天野就见识过了,那是文革之后,北京人艺排演《蔡文姬》,观众排了三天三夜的队等着买票,人艺的矮墙为此都被挤塌了。有这样的观众和氛围,作为演员,“你不会无动于衷的。”
“蓝天野说了他要演冯乐山!”
1948年的一个深夜,中共解放区内一家接待站,时年21岁的青年王润森被人叫醒,语气焦急但坚定地告知他:“现在进了解放区,你在国统区还有亲戚朋友、很多关系,不能互相影响,所以进到解放区就得改名字。”听到这话的青年当即把那一刻脑子里蹦出的三个字凑在一了,“当时没有时间考虑,也没有字典可以翻查”,他给自己改名“蓝天野”,从此这个名字与他余生相伴,也与诸多角色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前年,话剧《冬之旅》上演,全剧近两个小时,全由耄耋之年的蓝天野与搭档演员李立群两个人合力撑住,满场的台词,饱满而复杂的情绪,“全场几乎根本没有下台。”戏至末尾,蓝天野拄着拐场一步一步慢慢走向下场门,身影一点点隐到侧目条后面时,坐在观众席里的我深觉不舍。这一次,我把这个感受分享给他,他听罢微微笑,继而讲起一些久远的事情。
出演话剧《冬之旅》
“大概是1987年,我60岁的时候,我就自己跟剧院主动申请了离休,我就离开话剧了,而且我离得比较彻底,我也不演戏,也不导戏了,而且我20多年我也没看戏。”在后来的新闻里我们知道,这20年的离休生活,蓝天野自己总结成了8个字,“琴棋书画,花鸟鱼虫”。一般人很难想象,一个人一辈子做了这一件事,那么爱,那么擅长,怎么可以说放下就放下?“就放下了。”那20年时间里他重新拿起少年时即钟爱的画笔,挥毫落纸创作不息,也继续着自己收集奇石的爱好,偏偏话剧和戏,不看不碰。
2011年,时任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的张和平忽然一通电话打给蓝天野,邀请他回剧院吃顿饭。“当然我肯定知道有事儿找我,要谈,不会光是吃饭。”他来了,时隔20年第一次重新踏进这个大院。那一次,剧院是要为了复排话剧《家》请他出山“提提意见”。如果心理意愿和身体条件允许,还希望他可以饰演其中一个角色,算作为剧院的老一辈艺术家,带带年轻人。
这一次会面后,蓝天野对这件事的决定是“拒绝”,但出于尊重,他郑重其事地参加了之后的一次回忆,告知各位剧院领导,自己的身体如要应付高强度的排练怕是吃不消。大家显然对此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也并不急于强势挽留,会还继续慢悠悠开下去,就在这个当口,蓝天野提出了一个自己对这出戏的看法:“我说,按照常规,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想让我演高老太爷,让朱旭演冯乐山,我说给你们换一个思路啊,有时候戏剧创造这个事儿啊别老按照习惯性的思路,比方你让朱旭演高老太爷,让我演冯乐山,不按照常规走,可能更激发一点儿创作的欲望。”蓝天野只当是随便聊天,谁曾想会后,领导第一时间就给另一边的朱旭打电话说,“蓝天野说了他要演冯乐山!”
蓝天野在《家》中饰演冯乐山
事已至此,“演吧!”重新回到排练场,坐在化妆镜前,走过那条幽深的从后台通往舞台的走廊,这一切于蓝天野而言都丝毫不陌生,“我是后来这几年才想这个事儿,就像,比如说我会游泳,我二十年没游泳了,我跳到河里边我照样游,一点儿不会生疏,不会淹着。”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甲子园》、《冬之旅》,还有他重掌导演使命排演的《吴王金戈越王剑》、《大讼师》等。这几年,他几乎成为了国内戏剧界“高产”创作者的领头人。
禁不住问他,这个过程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克服和挑战的东西?比如年龄、身体条件或者其他。他听了有点不高兴,语调也抬高了。“我从来不喜欢挑战这个词儿。我就是创造,我又不打仗。除了不喜欢挑战这个词儿,还有一个我更不喜欢,叫飙戏。我和对手演员,我们干嘛飙戏啊?我们又不是敌人,我们又不是竞赛对手。我觉得这词儿不对!我们就是创造上的合作嘛,共同创造。在那儿飙戏,你演得好,我比你演得更好?你那儿摸摸胡子,我那儿瞪瞪眼?干什么?不是那样!”
去年,北京人艺领导班子换届,老院长张和平又把蓝天野请到剧院食堂吃了一顿饭,那一次蓝天野跟他说,当年你一顿鸿门宴把我找来了,现在你们要走了,我再跟你们一块儿吃一顿食堂,“我说我感激你们那次鸿门宴,让我回到舞台上了。我觉得好像,我还是应该在舞台上。”
张志坚
内心狂傲 童心如初
张志坚18岁的时候改过一次名字,“志坚,一听就是文化大革命的产物。”18岁之前他和哥哥都跟母亲的姓,他生在军人世家,文工团环境,“很散养”,哥哥叫朱翔,他叫朱云。后来哥哥没改名,他改了,“我这个名字,听着像个女孩的名字,小名叫小云。”现在很多很亲密的朋友,一打电话还喊他“小云”。改名字的契机和过程也很随性,就在课堂上,语文老师随口给了他两个选择,都出自陈毅的诗词,一个是志坚、一个是劲松,他觉得“松”有点儿土,那就叫“志坚”吧。
名字改了,人的性情似乎也在冥冥中受到了些许影响。张志坚摸索着下巴思量着。“嗯,改了名字,人也确实变得严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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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们一道坐在北京长安街边高楼茶室里,喝着温热的白茶,聊着闲散的天,他笑意盎然,一身运动服,棒球帽反戴着,精气神十足,完全看不出已经是过了花甲的人。“我在拍摄现场和现在完全是两个人。”很凶?“对,很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腕儿”,但是怪了,只要他一出现在拍摄现场,周围总会因为他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安静至极”——“每每到一个陌生剧组的时候,开机时大家还该说话说话,我一声吼,从此这个剧组就知道了:张老师来了,安静。”
与他合作过《人间正道是沧桑》和《人民的名义》的演员柯蓝说起张志坚,亲切里有着深深的敬意,“他在剧组永远哪儿也不去,就在房间里看剧本。”张志坚听了回以爽朗大笑:“柯大侠言过其实了。我除了看剧本,还健身呐!”这个习惯,他从30岁起一直坚持了30年,“每天照照镜子一看,我这身材,小年轻也没法儿比!”人家问他张老师您为什么能坚持这么多年?“我说就俩字儿——臭美!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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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永远要动的!”
电视剧《人民的名义》播出前,话剧版曾先期在北京保利剧院上演。剧版演员中,唯张志坚扛鼎登台,饰演的角色依旧是高育良。导演王晓鹰在首演后不无赞叹地对他说:“志坚,你十几年不上舞台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好的感觉?”张志坚回他:“导演你错了,我是二十多年没上舞台了。至于感觉好,那是童子功。”
在《人民的名义》中饰演高育良
自从20多年前由江苏话剧团来京发展后,看话剧,其实一直是张志坚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每次看到好的话剧都特别激动,有时候会回去一整夜睡不着觉。”他口中所言的好戏,是北京人艺的《哗变》、《茶馆》和国家话剧院老一版的《生死场》这样的作品——皆是剧本瓷实演员功力极深的经典之作。
他也心心念念着曾经去俄罗斯看戏的经历。西伯利亚漫长的冬季,从每年9月份一直绵延到第二年5月份,剧场,就成了抵御严寒最好的去处之一。莫斯科、圣彼得堡,一个城市就有将近200家大大小小的剧院,每天,观众都像“过节一般”去看戏,“大家在剧院里喝着饮料,不慌不忙的,都排着队,有说有笑,开开心心的。”艺术之高贵,于演员和观众而言,都是一样的享受。
《风声》中饰演金生火
演出话剧《人民的名义》期间,张志坚过着规律幸福的生活,从早晨起来到下午两点钟吃午饭期间,他会选择一言不发,保护嗓子,也维护好一个最佳的“热身”状态。演出一般在晚上七点半,他会下午三点从家里出发,四点到剧场,并不着急化妆,在休息室抽两根烟再看看词默默戏,然后一个人走到舞台上去,把演出的位置“上上下下走一遍”,“在景里面提前生活一下。”
回答王晓鹰问题的“童子功”大抵是笑谈,关于如何能够在阔别舞台20年后依旧保持鲜活状态的答案,应该是张志坚还保持着曾经舞台上的创作习惯——“你看我拍戏,特别爱动,爱走调度,为什么爱动?一般现在年轻演员拍电视剧,都是往那一站,一个全景拍完了以后,两台机器一卡,就拍近景、拍特写。我是永远要动的。人家是动的不会演戏、不会说话,我是不动不会演戏、不会说话。”
在电视剧《桐柏英雄》中饰演韩长发
他也曾经在剧组因为年轻演员无法和他好好对戏而“大发雷霆”,明明是两个人的对手戏,张志坚面对着他给出情绪和行动,对方却难以领会一直对着镜头自己说台词。“我站在你面前你都无动于衷,你的戏是演给谁的?……我有时候骂得很难听的。然后他们什么状态都有,骂傻的也有,骂哭的也有。我说你哭归哭,我是在教你,我是对你好。”
《人间正道是沧桑》中饰演董建昌
戏,应该是演给谁的?
“必须也只能是对手。即使对手再不好,也不能把他丢掉,永远不能丢掉。”张志坚面露坚如磐石的神色,手敲在木桌子边沿,梆梆作响。
“基因,是抵抗不了的。”
做演员的机缘,于张志坚来说是得来不易的。
他高中毕业就被分配在南京近郊的县城工作,当了四年锅炉工,一铲子一铲子的往炉子里撒煤,三十斤的大铲子,一干就是8个小时,那时候年纪轻不知道累,身体变得强壮也是在那个时期锻炼下来的。
“那个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他观察到大凡师父都爱上晚班,原来是因为晚上车间工作少,把气烧足了让徒弟看着锅炉,师父就可以找一个舒服的针织纱烘房里去睡大觉了,炉火烧得旺,冬天一点也不冷,一夜下来“睡得大汗淋漓的。”张志坚活干得利索,从学徒很快也升做了师父,4年里带了7个徒弟,后来也学着师父上夜班,但他不睡大觉,他在烘房看书,一夜能看完至少一本。成长过程里大量的书籍,都是在工厂那4年看的,张志坚知道,自己不会一辈子留在这件厂房,这个小镇。“我那时候就是抵抗不了的喜欢表演”,父亲母亲给他的天赋就在血液里,他躲避不了。在工厂那段时间,他还自学了普通话,“一本《新华字典》,角儿都被我翻黑了,我就靠《新华字典》学了普通话。所以后来很多人听不出来我完全是南方人,还有人说我台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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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国家恢复高考,张志坚去考学,考上了一所师范学院,他觉得自己不能当老师,果断做罢了。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江苏省话剧团的一位老书记到家里来拜会张志坚的父亲,提及“省话”正在招生,第二天就是最后的考试机会。张志坚抓住这跟细细的命运之绳,从此跳上一条大船,离了岸,却是往命运本来的轨道上去了。“基因,是抵抗不了的。”
他表演、行事、做人的心态,受父亲影响极大。老先生从不争名夺利,“他一直跟我强调两个字:心态,心态。”“演戏就是咱们的职业,多简单的事儿。演一个戏,演员红了,我觉得跟我没关系。看戏,看那个屏幕,这个戏好吗?好。谁演的?不重要。”
凭借电视剧《人民的名义》获白玉兰最佳男配角奖
《人民的名义》之后,张志坚被到问最多的问题是:“这个角色你怎么创作的?这个戏现在火了,你有什么感觉呀?生活会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乱七八糟的,没有任何意义。”他信奉的是,戏好戏坏,观众其实过眼即知,演戏是游戏,如果这一遭饰演高育良,连带的效应破坏了演戏一直以来给他的那种游戏的感觉,“我会恨死这个角色的!”表演,在张志坚看来毫无神秘可言,“我是个内心很狂傲的人,我不崇拜权威,我向往表演中永恒的童心和自知。”
杨立新
表演之妙 终生所求
杨立新专递出来的信念是笔直又风趣的,为人的道理、做戏的法则,有板有眼不容置疑。在这些严肃话题之外的生活细节层面,他又是丝毫没有倨傲的,平易到好像处了好几十年的街坊一般。他来的时候迟到了一阵子,原因是路遇交通堵塞,就在剧院东边一公里处的十字路口,很严重的交通事故,他时时图文直播现场状况给拍摄场地的工作人员,语音一条跟着一条,正午盛夏,听到他的现场播报,人原本躁动,也瞬间平静下来了,笑着等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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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剧院的排练场里划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就像回家一样的安稳,翘起腿随手点起一根烟。一个同事从后面拍他的肩膀,佯怒说,“排练场不许抽烟啊杨立新!”“哎哎好嘞,最后一根儿最后一根儿。”他客客气气迎上话,显然是已经发生了十好几年的一场对话了,大家默契使然,还乐此不疲。同事不见外地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一会儿又扔给他一盒没拆封的新烟,“嚯!这个地道!”杨立新乐乐呵呵收下。
这是他进到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做演员的第42年。
话剧《天下第一楼》中饰演卢孟实
“戏”痴
1975年,杨立新考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学员班,这是北京人艺专属的表演班,学员就住在剧院四楼,每天跟着老演员们一道生活、学习,排戏,学习和实践紧密结合,每个演员都要从参演剧目中的龙套开始演起——这是那个年代北京人艺因循多年的传统。杨立新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跑过的龙套包括:“《蔡文姬》里面站着的,《万水千山》里跑来跑去的,《王昭君》里边的一个小黄门儿……就是个太监……还有各种各样的军官和仆人。”
这样的龙套角色,能在台上干什么呢?
“在台上看戏。”这句回答不是玩笑,其实是功课。“站在台上没看老演员演戏,也壮胆儿,站得多了,再给你点儿词,你慢慢就不害怕了。”
在话剧《戏台》中饰演大嗓儿
1980年,剧院复排经典作品《日出》,老导演刁光覃有意用这个戏锻炼剧院的中青年演员队伍,安排严敏求演陈白露,点名杨立新演方达生。两个人年龄差距20岁,却要在剧中饰演一对恋人。杨立新形容那时候的自己,“完全失控了。”找不到办法,慌了。那是看多少资料都没办法帮助到他的一种困境。“话剧特别难就难在没有手段,你心里要是没谱儿,你在台上连站都站不稳。”
做客《金星秀》
所以最终,是什么帮了你?
“这个群体。”杨立新一点儿犹豫都没有地给出了这个回答,意指北京人艺。其次还有另外一个“帮手”,就是自己自小在北京南城长大,看过的那些戏曲。“那时候南口就有一个北京青年河北梆子剧团的剧场叫华北剧院,我在那看河北梆子、看京剧;还到北京工人俱乐部去看《沙家浜》,也到人民剧场去看戏。”
他是真爱戏曲。早年在话剧《天下第一楼》里饰演一个“高级票友”,算是让他过足了戏瘾,老演员韩善续对他赞赏有加。那个戏里他还要用小嗓起调,“每每演到这儿的时候,观众先一愣,先听一听是不是放在录音,马上判断不是录音就全场热烈鼓掌。”杨立新说起来这些,特得意。
在话剧《龙须沟》中饰演程疯子
杨立新儿子杨玏的“发小儿”、剧院演员张万昆的女儿张嘉怡回忆说,“小时侯每天听着杨立新叔叔拉着二胡唱京剧,我所有的戏曲启蒙都是来自于他。”
前几年,杨立新和陈佩斯合作话剧《戏台》,他演一个卖包子的票友,危难之际救了场。这戏,只消看一眼就知道是杨立新喜欢的那种,果不其然,一眼就是好几百场,回回排练,再上台,他都兴奋不已。
话剧《戏台》中饰演大嗓子
“好戏,就能让你在舞台上生活一遍又一遍,就像读一本好书,再重读,又是不一样的体会。”杨立新越说越起劲,不禁唱起了几段戏,浑厚洒脱的声音一时间铺满了整间排练场。
第三个“自我”
最近,让杨立新颇为开心的一件事情,就是他耗时多年在寻的一套完整的长篇广播剧《骆驼祥子》的录音,终于找到了,是董行佶录的。广播小说非常难,难在其中人物庞杂,怎么能够指通过声音去塑造和区分,这是有意思的事,也是杨立新认为做演员必须要解决和学习的。董行佶的声音表演,极具参考价值。得到这套录音后他特别兴奋,“赶紧推给了我儿子”,杨玏入行几年,杨立新无条件支撑提携。他给儿子发信息说:“从来没有听过音乐的人,到很大了才接触音乐他唱歌会跑调,因为他没有乐感;从来没有听过好的语言作品的人,也不可能掌握语言的能力、语言的技巧,他的语言就会没有语感。作为一个演员,不能做一个没有语感的人。如果你的语言和台词做到了准确,这个表演就算完成70%了。”长长一段信息,远在南国拍戏的儿子收到了,第一时间给予乖顺回复。
杨立新与儿子杨玏
杨玏从去年初进组,一个戏接一个戏不得空,事业之需,杨立新完全明白,但父子俩的联络一直紧密无间,遇有对一个角色甚至一场戏一个细节的不解,杨玏会马上回转头问询父亲,杨立新亦是随时可以给予解答。
在《茶馆》中饰演“实业救国”的秦二爷
“表演是有好多技术问题需要解决的,那些方法不掌握,你就是在瞎演。第二个层次就是这段戏怎么理解,这段戏怎么才能演好看,或者这段戏作者写作的兴趣点在哪,应该传达给观众的兴趣点在哪,这些东西,只有有经验的演员,才能够在剧本里边看出来……”说起表演的杨立新滔滔不绝,言无不尽,慷慨到可以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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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拿出见面之初他的一句话反问他:“您刚才一上来就说,现在自己的表演是游刃有余的……”
“嗨,我这是瞎说,到时候你在文章里帮我拐回来啊!”他一乐,嘴边标志性的酒窝深陷下去。戏,演了40多年,还怎么让自己更好,是横亘在他眼前永恒的话题。“不停地一再审视自己”——是杨立新的功课。他弯过手腕指向自己,“演员在台上永远有两个自我,一个是作为演员的自我,一个是被自己创作的那个人物的自我。但除此之外,我觉得还应该有一个自我,是跳出自己和人物之外的,站在一定的距离外面,一直看着那两个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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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新一直记得20多年前,自己在上一版《茶馆》里还只是串个小角色,每每到最后一幕,没他的戏了,他都还是愿意守在侧幕条边上看于是之、蓝天野和郑榕最后的那一场戏。戏里,于是之有一句台词:“这是我的茶馆,我活我活在这,我死我死在这……”这句词是给观众一个信号,他要自杀了。然后两个老头下场,留于是之一个人,他会扔一下纸钱,转过脸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裤腰带,往台后走去……每一天本来应该都是一样的调度。某一天,杨立新忽然发现,于是之扔完纸钱走过椅子,没拿裤腰带。“我心想他是忘了吗……等他走过椅子,忽然停下来,反过身来抓的裤腰带……那一下我心里忽然一激灵!忽然就觉得他演出了这个老头不想死、不忍死的痛苦……”杨立新为这个小小的改动惊异不已,至今。“表演的精妙啊,就是妙到你说不出来,又觉得那么好!”
倪大红 “不动”的本事
倪大红一屁股坐下来,支支吾吾的有点不知所措。
“就怕采访。”过去见记者基本上都是在新戏发布会上,那是大部分演员在创作过程中最不确定的一个阶段,“记者上来就问,接这个角色你是怎么想的啊……我哪儿知道我为什么呀!”近来被问到更多的问题是“您对小鲜肉怎么评价啊?”他不会答,因为脑子里完全没想过这种事情。还有记者问过,您最喜欢哪个导演?“我说,你是不是想让我没饭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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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大红是真的怕会“没饭吃”、“没戏演”的。年少时真真切切地饿过肚子,吃不饱也吃不好;后来做了职业演员,也经历过自己的表演观念不被人承认,和单位大多数人融不到一块儿去,“个色。”
大伙现在喊他“老戏骨”,他复述这个词的时候都还没忍住乐了,“我爱听”,不过听过偷着乐完也就完了,“真没拿它去作为一个衡量什么东西的标准。”他知道这三个字是自己用什么东西换来的,是“苦”:“演员还得吃苦,还是在有一个锻炼的环境当中去成长。尤其是男人,爷们儿!你说让现在的孩子去吃苦,他吃土都没地儿吃去,别说吃苦了,上哪儿吃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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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的样板戏
倪大红的16岁到21岁,是在离家数百里外的农场度过的,时值文革,他当然不是“犯人”,却被莫名分配到劳改农场。那五年的生活直接造就了他后来表演中那种“沉稳”和不动声色的底色。
他在农场最初被分到园艺队,跟着师傅种菜收菜,垄地、钆黄豆、割草……他认识几乎当时目下所有的菜,还知道偷黄瓜和西红柿最好的时机。因为表现良好,话也不多,师父把他调到马车班,跟着当地的师傅赶马车,冬天,东北取暖烧石油,需要他们时不常就要赶七、八十里的路去挖石油,马车一般走夜路,晚上也别想睡觉,“还不够你冷的呢!”倪大红夜里隔一段路就得下来跟着马车跑一会儿,“暖和暖和”,随身带着的干粮就是窝头,馒头都吃不上,冻得硬邦邦的,硌牙。想洗个热水澡更是天方夜谭,“一个冬天没洗澡。”
他后来看电视剧电影里为了表现冷,给演员化的那些眉毛上都是冰爽的妆,“还是不够真,太漂亮了。”
在新《三国》中饰演司马懿
“演员”两个字,实也就是在下乡的过程中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那段时间,让沉默寡言又几乎毫无叛逆之气的倪大红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放映样板戏的拖拉机开进村子,几本胶片“嘁哩喀喳一安,等天黑,天一黑,咔,开始放。”
话剧《生死场》的排练现场
八个样板戏,他翻来覆去的看不腻听不腻。学得最多的就是杨子荣那一段《打虎上山》,还特别想演座山雕。“哎呀!觉得那个角色很棒,真想演!嘴都歪成那样了!尤其是京剧,你想想,眼神儿都是那样的,眼睛还会转,我都学不会!”说到这里,倪大红眉目开始生动起来,学着座山雕的嘴眼样貌,夸张有度。说来也奇怪,平常不爱说话的倪大红,学起戏来倒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跑到田里去唱,或者赶马车时唱,唱得好不好的也不在乎,“特别放松。”唯一的听众就是自己的师父,那也高兴。
话剧《生死场》的排练现场
“做演员这个行当啊,我觉着谁也给不了你什么。后来中央戏剧学院上了四年,也不是出来了你就真的能被教成一个演员了,很多事情还要靠你自己去想,去努力。生活给你什么,你得能接住。”
“这些东西太约束我了!”
他终归觉得自己是有福之人。在中戏上学期间就被谢晋导演“瞧上”拍了电影《高山下的花环》,毕业之后分配到当时的中央实验话剧团,被北京人艺的林兆华导演“瞧上”,一块儿“摸爬滚打”了好几个戏,再往后他还参与了日本能剧大师太田省吾的剧组,参演他的作品。再后来,他和中国当代先锋戏剧导演的领头人物孟京辉合作了《阳台》。
那是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戏剧舞台,环境与当下相比,几乎可被称作绝对的自由和解放,艺术创作者们经历了80年代种种西方思潮的冲击,表达的欲望和探索自我的劲头十足。倪大红从来不是一个落于窠臼的演员,他不固守任何一种表演体系和观念,甚至会自觉地对自己已经熟悉的表演方式存疑,“我那时候就老想,为什么在台上就只能站在一个顶点上不成?为什么要演呢?我不演,我就呆在那儿不成吗?我想说话我就说,我不想说话我就转过身儿去,我就把后背给观众,怎么就是忌讳呢?身边儿人都说,在台上演戏后背不能给观众。我就觉得这些东西太约束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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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点都不保守,各种各样的导演给他的刺激和提示,他也都能马上接收,适应,再去释放自己。但职业生涯里最大的一次反思也发生在那个时候,“我真的曾经想过改行,我觉得我跟人家说什么都像说天书似的。”
多年来,大家一直盛赞着倪大红的表演,但他承担的压力却一点没少。“老有人说我的表演没得看,面瘫式的,没表情。”他不愿意回话,但心里也不停在问,满天飞的都是“皮子活儿”一样的表演,就好吗?
《超级翁婿》中饰演朱利
原来他也有过挣扎和较劲,“我现在已经不寻找了,我也不期待什么了,您只要能招呼,我陪着您招呼,您逗我招呼,反过来我再施加点力,我招呼地更大,我再给您点劲儿,这不更好吗?足矣!”他用这样的语汇形容表演的状态和法门。
那些我们看到的,倪大红深沉不动却又一击中的的表演状态,来自他心里的“扎实”,“我心里相信我就是那些角色,信心满满。所以不动行不行?我行!”
《后海不是海》中饰演霍忠实
许亚军
创作的品格
“对不起我要打个嗝。”许亚军把身体前倾,然后缓缓送了一口气,“从小落下的毛病,一化妆就要打嗝。”8岁时,许亚军以儿童演员的身份到北影厂试镜,遇到化妆界大腕儿王希钟老师,王老师站在他背后声色俱厉地说:“这个小家伙啊!”“一句话把我吓得开始打嗝,这么多年,只要一化妆,还是会这样。”
拍摄这天,北京突然升温,炽烈的阳光照在拍摄地的旧式厂房里,每个人都好像置身于大生产年代火热的温度里。约定早上9点半开工,许亚军专程从大连的影视基地回来,中午还要赶飞机回去。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但完全没有催促大家的意思,在演艺圈多年,他懂得团队工作的准则,大家都是合作者,工作一起完成,谁也不是什么腕儿,没什么可颐指气使的。在园区门口,许亚军悠悠地抽了一支烟,看了看东城区的朝阳和过往的路人,在外地拍摄太久,北京明明是故乡,这样的清晨却是久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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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师准备开始弄头发,许亚军很礼貌地建议说,要先用夹板把头发夹软,再固定造型。“我头发很硬,必须这么做后面才会顺利。”
“头发很硬的人好像脾气也会很硬。”
“对对对,所以像我这样的A型血更是这样,说好听点儿叫执拗。”
他很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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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中一组照片,原本是要他穿白衬衣,摄影师建议他穿上军绿色的风衣来凸显层次。他接过风衣之后,先穿上,拍了一张静态的肖像,摇摇头说不对。“这衣服啊,不是死的。既然有了,就要让它活起来。”这件大衣倏然间变成他手里的一件道具——他握着衣领,让摄影师抓拍他披上衣服的动作——风衣边缘很锋利地划过空气的瞬间,衣服和照片都活了。
唯一一次左手扣动扳机
他年少成名。1986年即凭借在电视剧《寻找回来的世界》中饰演的不良少年“伯爵”一角,家喻户晓,还一举拿下大众电视金鹰奖最佳男演员殊荣。困扰也随之就来了,“我喜欢的是过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特别被别人关注。”但是演员这个职业的特性就在这里,被人认识和追随几乎是天然携带的效应,他从小学表演,“要离开这一行了,其他的也不会做。”也尝试过做幕后,“几乎是另外一个职业”,“以失败告终”,就又把他推回了演员这个轨道上。
《寻找回来的世界》中饰演不良少年伯爵谢悦
《人民的名义》结尾祁同伟吞枪自尽那一场戏,许亚军提前一个月就在思量,逮到空就和导演坐下来聊,聊的都是细节。那一场,祁同伟应该穿什么衣服?场景在哪里更合适?气氛如何,对手如何……?于是有了我们最终看到的那一幕,他一身黑色的衬衣,对照陆毅饰演的检察官侯亮平的白衬衫,“是黑与白的对峙”。直升机的螺旋桨搅起旋风,沙尘升腾起来,最后的时刻就要到来了。没有人能审判他,她要自己给自己一个了结。
在《人民的名义》中饰演祁同伟
许亚军在这场戏里埋了一个微小但重大的细节。他起初用狙击步枪对着外面的警察时,一直是右手卡在扳机处,到最后把手枪含进嘴里饮弹时,却是左手持枪。为什么?“你还记不记得,高小琴曾经在之前的剧集里说过一个信息,她说祁同伟是可以双手开枪的。”之前有一场戏他本来可以耍个帅,展现一下这个本领,但当时许亚军放弃了,“在那个地方双手射击没有意义”,那时他就在心里想好了,他要把左手射击这个设计,放在这最后一场戏里。“在全剧当中,只有这么一次,他用了左手扣动扳机。我用在这了。”
在《人民的名义》中饰演祁同伟
这种对戏的钻研和选择,非得是在对一个角色大量的思虑和积淀后,才能发生的。“没有之前难以计数的摸索,那一天那一刻,这样的表演你是不可能完成的。”
“对于我们做创作的人来说,就是每一步都要非常精心、精细地去设计,堆积出来以后才是一个在观众眼里边相对完美的作品。演戏,一定要精致,不能做减法,要做加法。”
一个父亲的眼泪
反派,其实做演员的都更偏爱。
“你知道大伙为什么有时候愿意演反派吗?演正派的容易老觉得自己太装了,演反派不用装,不用再那么虚伪地出现在人前……所以说,潜意识里边人性最真实的部分是不是其实挺坏的?”许亚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问自答,半晌,房间里只有烫发棒在他头发上划过时细微的滋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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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棕色外套 Sandro
深蓝色牛仔裤 Bottege Veneta
《人民的名义》之后,许亚军在新戏和宣传工作之间两头跑,“我已经干了40天了,一天都没休息。球拍都落一层土。”
他是十几年前为了一个戏一个角色学会的打高尔夫球,一碰就爱上了。“高尔夫很枯燥,特别的枯燥。”但他迷恋这个过程中对人自律性的修炼。高尔夫球不像别的运动项目,总有个裁判在旁边,你打球的时候,就只有自己,球在球道边上,你稍稍挪一个手指的位置,这个球打出去可能就会非常好,不挪,说不定就需要两杆才能入洞。挪,还是不挪,天知地知你知,你怎么选?“这就是我们说,高尔夫球是所谓绅士的运动,绅士在哪?就是自律,不弄虚作假,不虚伪的,做人做事,这是原则。”
许亚军说表演对他来说就是一份“工作”,工作几十年了,也不是非要我行我素凡事不商量,但做事认真,是本分。“不去敷衍自己,也不去敷衍别人。”这是老一辈老师一点点言传身教给他的训诫和经验。他从那样朴素的年代走过来,崇敬的艺术家是马精武、李雪健、李保田这样的前辈,他心里始终有一根线,决不允许自己做投机取巧的事情,不管有没有人在旁边看着、监督着。
《小重逢》中饰演闻丽(王琳 饰)的丈夫武家一
唯一的软肋是孩子。眼下正在拍的一部新戏,剧中有一些要和孩子对戏的部分。和他演夫妻的对手演员是王琳。有一天两个人和导演围在一起做案头工作,做着做着,王琳就开始忍不住抽泣——她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一边的许亚军也有点动容,强忍着。“其实就是想孩子了,很简单。”他想想这几年,为了戏,为了工作,和家人孩子聚少离多,“我两个儿子需要爸爸在旁边陪着的时候我没有在,这是我的一个欠缺,对不起孩子。因为你没有办法,你必须要离开。”
人大抵真的各有自己的使命,天赋使然,躲避也是徒劳。35岁那一年让许亚军回到表演事业中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自己做了父亲,有了大儿子,他知道躲闪无用,何况又添了一份新的责任,要做好事业,给儿子做一个表率,“你一个做父亲的,连自己的职业都做不好的话,跟孩子是没有办法交代的。”他想未来让孩子知道,无论你选择做什么职业,都要“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对待你所从事的那项工作。”
赵立新
和他身体里的另外一个自己
赵立新戴着一顶浅黄色的草帽,绸缎质地的阔腿裤,优哉游哉地走进房间,半长的头发随意绑在脑后,掉出一两撮垂在耳边,像个轻车熟路的日本浪人——他对这个形容词显然挺受用,说前阵子刚刚去日本度假,在京都一地停留了一周有余,住在鸭川旁边——“就是很多日本作家都写过的那条河,边上住着一堆贫穷的或富有的文艺青年,他们在酒吧里,在街边,没日没夜地谈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我就掺在期间,感受着当地的饮食、寺庙、旧书店、二手市场……”他讲话自成一种节奏,随着双手摆动手指翻飞,一双深陷的眼睛盯住你,像一对无底的洞,有点危险,像钩子。一个那么会演戏的人,生活里字字句句言谈也像台词,却又真切,沉默或大笑,都至情至性。
舞台剧《大先生》中饰演鲁迅
去年4月份,我们因他主演的舞台剧《大先生》有过一次相见和采访,当时是在剧场后台的化妆间,很简单的白墙木桌子,红色的沙发旧旧的还有点凹陷,他拜托助手买来连锁店的美式咖啡,倒了半杯予我分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咱们就当这是在巴黎吧”,一句话即营造出一种氛围。多年的海外学习生活经历,让赵立新自成一种他人难以替代的洋派气场,但这份气度倒是没局限他的表演,从历史题材到当代生活,他饰演过的角色纵观古今,权贵平民,沾身即是。
黑色西装 裤子 Pra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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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细数这一年里自己做过的事情演过的戏:“谍战戏《红色福尔摩斯》和《射雕英雄传》中间插了一个电影叫《铁木真》,然后是《远大前程》,《远大前程》拍到一半儿的时候开始了电影《鬼吹灯》,《鬼吹灯》杀青知乎就开始拍冯小刚导演的《芳华》。《芳华》完了以后是《纪委书记》,演贪官,这个贪官可不是一般的贪官啊,烈火性情的一个人,特别吸引我……”
《纪委书记》中饰演大反派余仲君
你会有点惊讶于他的马不停蹄,他却一派从容不迫。角色不会乱,他自己也不会乱,没什么诀窍,他身上有个“开关”,“啪”,打开了,戏就开始上演了。
“找点儿事儿”
赵立新形容自己在片场比较“没作为”,除了演戏以外,其他时候就自己呆着。他一般的习惯是头一天把第二天要演的时候戏过一遍,该做的功课做完,在现场就不太会拿着剧本反反复复再思量了。
话剧《大先生》中饰演鲁迅
“要拍的东西头天晚上你应该已经非常完整地把它画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只是到了现场随时叫它出来的问题。你不能老打量它,这是你已经熟了,而是应该信心满满地说,’噢来了,走吧兄弟!’这样你才能巴西队演好,老打量、老打量,唯恐这里那里不合适,你的角色会不自在的。”他把自己饰演的角色看作另外一个存活在自己身体里的灵魂,——“独立存活”——显然,多年来,他都和那一个又一个角色相处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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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立新1986年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后被选派保送至莫斯科国立电影学院攻读导演专业,毕业后继续西行,考取了瑞典国家话剧院,做演员也做形体指导,2000年回国至今。才华如火焰,即使不刻意燃烧,依旧是热的。2003年起始,他开始在表演之外进行剧本改编和创作,第一部作品就是和张黎导演合作的《军人机密》,后来又先后参与了数部影视剧的文本创作。编剧经历反哺了他的表演,“编剧这一行当给我最有力的支撑就是,优化了我作为一个演员的装备。对剧本,你明眼一看,这边是柳暗花明,那边却山穷水尽,这事儿不能不管吧?但管得有能力管,编剧给了我这种能力,我可以迅速地建构,重组。”
深蓝色西装三件套 Burb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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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形容拍摄现场是一个“气氛微妙”的所在,再大的“角”或再普通的一个岗位上的工作人员都自有其气场,杂乱,“好像一锅热粥”,“即将滚开之前它准备冒泡了,你明显感觉到开始热了,开始激荡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或者不确定时,很难停下来慢慢儿说,你要快速做出一个决定和行动,不能沉吟半晌……”
是经验或者才华吧,总会在这样的时候给赵立新的创作添一把火。和他一起创作,应该很过瘾吗?“真的不夸张,每一部戏我都不会轻易放过去的,我都在找点事儿,所有被卷进这场戏的相关人士,或相关单位,都会感受到我的“事儿”。赵立新这话是自嘲的语气说出来的,话里深藏的骄傲却几乎要溢出来。
果子和酒
他这么多年的创作里也不是没有遗憾。
“有个电影叫《重返20岁》。”他沉默了很久,吐了两三口气,才说出这个作品的名字。在这部翻拍自一部韩国作品的电影里,他饰演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那是我觉得到目前为止,最不安全的一个角色。”别人都以为,他可以不使劲儿就做到的事情,他做不到。“赵老师,你反正就是演一个老师,你给自己戴个眼睛,你上去讲讲课,然后回家之后在妈妈面前尽尽孝心,在媳妇面前有点耐心,在孩子面前给点爱心,结束了!但那个戏是让我觉得,怪啊,怎么办啊?……”
电影《重返20岁》饰演身为教授的“儿子”项国斌
难在哪儿?
“难在你还能怎么演……你还能怎么演?……这个挺要命的。”那锅“粥”,在现场就是烧不开,一直温温吞吞的,让赵立新耿怀到今日。
“一个好的演员,是没有惯性的,如果他被人说成是在按照他那套来演了,就完了。”赵立新说艺术不是理工科,永远没有一个固定的答案挂在那儿等着你去摘去,“它是一个用果子酿酒的过程,是慢慢发酵,你得闻着、采着、抚摸着,那个时间在走着,没法固定。”
新《射雕英雄传》中饰演洪七公
做演员这么多年,赵立新渐渐承认了,自己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赵立新,比自己高,也充满了批判性,“他时时刻刻怒火万丈地盯着一个词叫,平庸,他老那么盯着那个词,盯着,告诉自己不可以重复,不可以止步不前,平庸是安全的,安全了,戏就会特别不好玩。”
《凰权弈天下》中饰演辛子硕
每次和赵立新谈话,总会留些私心,向他讨一份书单。他看说一个怪癖,常常四五本揉在一起看。最近是《巴别塔之犬》、《混沌世界》、《花街往事》、《望春风》和《龙头凤尾》。拍不同的戏的时候,他会带不同的书到现场。书于戏而言,是一种积累。“每年接这么多戏,演那么多人物,那么多的场景下,你需要那么多不同的心动,要时刻给自己储备一个记忆库,你只要心动了,就要很诚实地把它表达出来,有进有出嘛!”
《芈月传》中饰演张仪
赵立新觉得当下是自己的好时候,“一方面躯体年轻,另一方面呢思想成熟。”话有点说得“不要脸”,却是真心话,他仰头笑了,高高的鼻梁两侧,好似有薄如蝉翼的一对翅膀那么欢愉,随时可以飞起来的那种欢愉。我说,过去你不是挺愤怒的吗,还老在微博上仗义执言,怎么现在那么温和了,那么犀利深沉的东西呢?
《青云志》中饰演周一仙
“那些严肃的事情,我就跟比较知道我的人或者听明白的人聊,就行了,一直在广场上聊莎士比亚,太累了,对吧?你扯着脖子喊也是难的。所以就开心呗,就傻开心呗,就化繁为简了,以前有点化简为繁。好东西,永远是好东西,就在那儿,跑不了。”
摄影/haochen
监制/葛海晨 Anna Kot
执行/张婧璇
采访、撰文/吕彦妮、张知依
妆发/清俊(大军工作室)、富强(Super Vision)
服装助理/范芙蓉、白洋、任博、高凌鹏
场地鸣谢/77文创园、Migas米家思
道具鸣谢/自由港雪茄烟斗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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