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辍学知乎(善良耿直的老哥和妹妹同时辍学)

妹妹辍学知乎(善良耿直的老哥和妹妹同时辍学)(1)

我妻英子的老哥,比我大一岁。从小到大,我生在城里,几乎没吃过苦;他生在乡下,却吃尽了苦头。其父四十岁离世,母亲三十八岁守寡,那时英子才一岁,老哥三岁,四姐五岁。

英子念到小学二年,老哥念到小学五年,看四姐在生产队跟男劳力一样干活养家糊口不容易,一天晚上,老哥把英子叫到屋外,借着如水的月光,悄悄地说出了自己的盘算。

“英子,我想退学,上生产队干活,供你念书。”

“别介,你是男孩,将来咱妈得靠你养活,你别退,我上生产队,供你。”

“不,哥是男子汉,养家是我本分,你脑瓜灵,念下去,将来有出息好离开这儿,在咱这儿受大穷。”

“要不,咱俩都下来吧,跟四姐一块儿干活挣钱,让咱妈过上好日子!”

“太可惜了,你下来。”

“没啥,就这么定吧,老哥。”

“真舍不得扔下我的课本……”

“我认一个字,就写在纸上,叠成纸鹤,我已经叠五百多了,打算叠一千个纸鹤时,把它们挂在窗棂上,看来不成了……”

英子说着,噔噔噔,进屋把纸鹤们抱到院子里划火点燃,火光映红了她的脸,纸灰化成了无数个黑蝴蝶在飞。老哥在一旁流泪。

月亮躲进了云彩里……

第二天,兄妹俩辍学了,上生产队当社员。这天铲苞米地。太阳挂在蓝天上,苞米苗盈尺高,宽大的叶子像彩绸袖子,油绿油绿的,迎风招展。社员们见老哥和英子来铲地,都明白是何原因,谁都回避这个沉重的话题,默默地铲地。英子挨着四姐,铲了一阵,还能跟得上。

队长来检查质量,专门看老哥和英子铲的垅,发现铲的还行,锄头搂过后,杂草除掉了,苗也间了。再一看,英子紧紧跟在四姐身后,四姐不时地帮英子铲挨她那侧的半边垅,队长没有吭声。

妹妹辍学知乎(善良耿直的老哥和妹妹同时辍学)(2)

这时,小学校的吴老师骑着自行车来了。他四十多岁,带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离挺远就喊老哥的名字。老哥站下了,社员也停了工。

“走,跟我去上学,还有一年你就考中学了,别失去机会。”

“吴老师,昨黑儿我上校长家说不念了。”

“这我知道,可我舍不得你这个好学生辍学,今后,你的学费我给你拿,跟我上学去。”

“不,谢谢吴老师……”

老哥恭恭敬敬地给吴老师鞠个躬,含着眼泪转身又去铲地了。

吴老师推着车子走了,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无法骑上车子。

晚上收工时,记工员分别给老哥和英子记工分。当英子接过自己的记工小本子,看清是整劳力才给的十分时,喜悦地抱住四姐又蹦又笑,笑出了泪花。

妹妹辍学知乎(善良耿直的老哥和妹妹同时辍学)(3)

就这样,英子没当过“半拉子”(半个劳力),一直挣整劳力的工分,当然这里有四姐的汗水。母亲无论怎样劝说去上学,兄妹俩毫不动摇。母亲理解,俩孩子要用稚嫩的肩膀支撑这个家,她只能暗暗地落泪,一个妇道人家在乡下无法扭转贫穷。

那时,大哥、二哥、大姐、三姐都已成家了,日子都挺紧巴。大哥背走了父亲治病欠下的外债一千余元,成全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家里还剩四姐、老哥、英子,姐弟三人和母亲相依为命。因家里有三个劳动力养一位母亲,每年生产队分红还能见到现钱,从来没欠过生产队的钱,这就万幸了。可是,每年挣的工分分值太少,好年成一个工分才勾一角七八分钱,干一天整劳力满分才十分,一年一个劳力能挣一千工分,除了扣去生产队的吃粮款、分东西款、柴禾款等项,还能剩二三十元,三个劳动力加起来剩不到百元,这还是好年景,若摊上灾年,那就可想而知了。这点现钱还得省而又省,每年的豆油、食盐、煤油(点灯用)、肥皂、衣帽鞋,棉花、布匹、针线、纽扣等基本生活必需品总得要添置些吧,亲属、四邻的婚丧嫁娶总得要有所表示吧,来人去客总要见点面食、买斤小烧吧,逢年过节总要见点荤腥吧,用钱之处多着呢。因此,年年分红,年年拮据。家里养点鸡鸭鹅猪还不能超标,超标就要被割“资本主义尾巴”。鸡蛋、鸭蛋、鹅蛋一般都舍不得吃,用来上供销社换生活必须品。这里没山、没水,只能在土里刨食。因此,家徒四壁,艰难度日。

妹妹辍学知乎(善良耿直的老哥和妹妹同时辍学)(4)

老哥老实,肯干,不说长不道短,在村里口碑好。随着日子的推移,他长得越来越英俊,大眼睛,高鼻梁,浓黑的羊毛卷头发,一米七八的个头,标标溜直。十八岁那年,公社搞文艺汇演,三姐夫写二人转,老哥和村里一个姑娘一副架唱二人转,粉墨登场,在台上化出化入,时而扮演夫妻,载歌载舞,眉目传情。结果,台下也暗送起秋波来,你给我掰块大饼子,我给你送块咸菜疙瘩。吃嘛嘛香,喝西北风都感到舒畅。三姐夫看出了端倪,出面做媒,全成了这段姻缘。

七十年代初,农村搞党的基本路线教育,从城里派来两个工业干部进驻百合大队蹲点。巧得很,一个是老哥的三表哥,一个是老哥四表哥的同学,二人究竟是“举贤不避亲”,还是“任人唯亲”已无从查考了,反正老哥被发展成为预备党员,第二年转正了。不久,便当了生产队长。老哥正直、耿直,不贪不占,处处为社员着想,维护集体利益,受到本队社员们一致好评。后来,又当了村长。由于他对上不会溜须拍马,耿直讨人嫌,上边不得意,下边拥护也没用,那时候村干部都是上级任命,后来搞选举,也是走过场。老哥有自知之明,没干几年,就不干了。

老嫂一连生了五个儿子,各个虎头虎脑。长大都给娶了媳妇,成了家。老母亲一直由老哥赡养,大哥、二哥曾拿了两年赡养费,老哥把大哥给的赡养费退了回去。

“老弟,你这是干啥,大哥也有养活咱妈的义务嘛。”

“大哥,当年分家,你背了咱家一千多元债务,那时我还小,可我在心里发誓了,今后绝不让你再花一分钱赡养费。”

“老弟,你就把这钱收下,让哥也为妈尽点儿孝心吧。”

“哥呀,咱兄弟姐妹要都像你这么有担当,十里八村也是响当当啊!”

哥俩让来推去,最终老哥还是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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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末,拨乱反正。赶上了恢复高考制度,我考上黑龙江省艺术学校编剧大专班,可是,家里大儿子才五岁,小儿子刚出生几个月,我虽然带工资上学,月薪(三十八元六角)仅够我自己花销,妻子必须打工养家,两个孩子没人看护不行。打算请老岳母来看孩子,可那时老哥的老儿子才两岁,也需要人看护。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可行,只好硬着头皮去乡下跟老哥老嫂商量。

“老哥老嫂,有件难事,非得你俩帮我啦。”

“你别说了,”老哥打断了我的话,“你不就是一走家里孩子没人看吗?放心吧,让妈去看。”

“嗯哪,昨黑儿我跟你老哥还说呢,你去上学,英子就得打工,俩孩子就得咱妈去看。我老儿子,我自个儿看,累点儿就累点儿吧,只要你有出息比啥都强。”

老嫂快人快语,她的话让我心里热乎乎的。

临走时,老哥考虑到城里吃供应粮,多了一口怕不够吃,便拿米袋子装粮食,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毕业分配到齐齐哈尔市当编剧,岳母一直跟我到齐齐哈尔看护两个外孙子。老儿子五岁那年,岳母回乡探家,把这小外孙也领去了。老嫂怕老外甥吃不惯农村饭菜,天天煮鸡蛋,剥去皮,叫老哥把他俩的老儿子抱走,偷着给我的老儿子吃。还领着上供销社给他买饼干、苹果,她老儿子捞不着吃,另外四个儿子更不用说了。

妹妹辍学知乎(善良耿直的老哥和妹妹同时辍学)(6)

家搬到了浏园,我在附近的冰刀厂挂职体验生活,厂里有幼儿园,我把老儿子送进了幼儿园,老岳母看小外孙子有了看护之所便要回家。我挽留她,要养她老,她拒绝。

“你家这暂条件好了,有好吃好喝的,我是挺享福的,可让姑爷养老不是撇子,别人该笑话我儿子了。”

“那您也别急着回去,多住些日子。”

“趁着我呀,没病没灾儿的,赶紧回去,要是病病歪歪的再回家,你该落埋怨了。”

老岳母在老哥家安度晚年,直到八十七岁那年,老人家患重病不能下炕,老哥晚上不脱衣服,一有动静就起来。老母亲要方便,他就抱下地,有专门的便桶,方便完再抱上炕,再给盖好被子。擦身,翻身,喂饭,饮水,服药,他和老嫂轮班伺候;想吃啥,老嫂就给做啥,家里没有的东西,老哥便四处掏登。直至送终,老哥赡养老母四十余年。

进入新世纪,老哥刚过上抬头日子,老嫂却患了糖尿病,紧接着又患了心血管阻塞,五个儿子摊钱,按了两个支架,才转危为安。

从此,老哥每个月都要进城给老嫂买药,每回买药得花八百余元,造成了生活拮据。老哥每次来买药,都给我家捎来应时的蔬菜,中午在我家吃饭。妻子总是买回好吃好喝,我陪老哥吃饭。他能喝酒,我把好酒留着跟他喝。

一次,我陪老哥喝酒,我问,你觉得苦不苦?

“苦啥,比过去不强多了,农业税免了,种地还给补贴,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还有补助,孤寡老人还有照顾,新农合还给报销一部分医药费,有能耐的还可以出外打工。这昝庄稼人享福,种地有播种机,除草有除草剂,收割有收割机,不用挨大累了。”

“老嫂有病,把家拖累了。要不,你俩得吃香的、喝辣的。”

“她没病那昝,倒是吃香的、喝辣的,归齐得了富贵病。这暂呐,连荤腥都不敢粘了。我陪她吃素,更好,先说捞不着得富贵病。”

一番话,不知是幽默,还是自我安慰。我听了,心里酸酸的。

每当换季时,妻子便把我八成新的衣服、鞋帽找出来送给老哥,好在我俩身材个头相仿,老哥穿我的衣服、鞋正合适。有时,还给他买新的。他总说,新的穿不出去,庄稼人都穿瞎了。

老哥七十一岁了,还在帮儿子看家、干零活。儿子们帮他种地、收割。老哥像老黄牛,领着儿子们还在黑土地上躬耕……

作者简介

妹妹辍学知乎(善良耿直的老哥和妹妹同时辍学)(7)

李景宽,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原《剧作家》杂志社编剧部主任、剧本编辑。小剧场话剧《夕照》由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默然作为个人告别话剧舞台封箱戏领衔主演,参加在北京举办的93’中国小剧场话剧展暨国际研讨会,此后到广州、深圳、上海等20几座沿海城市巡演,南方各报纷纷报道演出盛况,剧本被选入《20世纪中国文艺图文志·话剧卷》,演出录像选入《新中国舞台艺术精品选》,国内外发行。话剧《天鼓》《鞋匠世家》分别摘取两届田汉戏剧奖剧本一等奖桂冠。8部广播剧分别荣获中国广播剧奖等一等奖,其中还荣获编剧奖金牌、第六届五个一工程奖;20集电视剧《庄稼院里的年轻人》、38集电视剧《樱桃》,10集电视情景剧《哈尔滨星火》,数字电影《哑探》《好人好官》《金沟情仇记》等由央视电影频道买断播出,《小鹤飞飞》在央视播出。出版戏剧集《夕照》、专著《小品编剧理论与技巧》《V电影·V广播剧·V戏剧编剧技巧》,长篇自传《我心空的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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