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理智都成了一种愚昧(披上任何信念的铠甲都不会比)

按:“我们不要抱怨。一个真的会让异议者‘吉祥如意’的时代是不会到来的。大多数人,大多数时候,总是愿意选择安全,选择被认同。”美国专栏作家、记者克里斯托弗· 希钦斯(Christopher Eric Hitchens)在《致愤青》一书中写道,“只是,在每个时代,都有一些人以某种方式感到自己‘与众人异’。”他指出,这些人对整个人类都是有恩的。

这样的异议者在中国时常被叫做“愤青”——愤怒青年。在65岁去世之前,希钦斯都保持着“愤青”的身份。他曾经在电视镜头前要求亨利 · 基辛格回应他犯下战争罪和反人类罪的指控;他也曾与英国前首相布莱尔就宗教是否有益于世界进行公开辩论;在2005年《外交政策》和《展望》组织的“全球百大公知”评选中,他排名第五。

《致愤青》是希钦斯模仿里尔克的名作《给青年诗人的十八封信》所作。写作的起因是有人问他能否给年轻人或心绪尚未安分之人一点建议,给出一些让他们规避幻灭的劝诫。希钦斯也看到,很多人依然保有着“已经不再时髦的希望”,希望世界变得更好,也希望最大限度地过一种自己做主的人生。因此,他想用书信体来探讨这个话题。

希钦斯认为,一个真正会让异见者如意的时代是不会到来的。但是,不论是什么时候,总要有一个坚定、有原则的人实践自己说“不”的权力。“不公正,不理智是人类生存的必然成分,但对它们的挑战一样也是注定的。”在书中,他探讨了一系列关于勇气、斗争、幽默、精英主义、身份政治等愤青关注的话题,鼓励年轻人懂得分辨在什么时候去哪里寻找战斗。

这个年代理智都成了一种愚昧(披上任何信念的铠甲都不会比)(1)

在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选取的这封信中,希钦斯寄语收信人:要保持怀疑。他说,披上任何信念的铠甲都不会比“保持怀疑”更重要。不管我们相信什么是正确的,都要把它放在那些所谓错误的论点面前,因为只有在一场公开公正的拼斗之后,观点才有资格取走“正确”这个头衔。

《保持怀疑》(节选)

文 | [美]克里斯托弗·希钦斯 译 | 陈以侃

你的回信让我大为振奋。的确,愚昧、迷信和不受约束的权力胜算很大,让人心生疑惧,而且常见到大段的历史中,似乎这些力量从未遭到真正的挑战。但人也有种无法抹杀的本能同样不可否认,就是能看透这些专制,看到当下境况之外的远景。也可以这么说,不公正、不理智是人类生存的必然成分,但对它们的挑战一样也注定的。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维也纳的纪念碑上刻着一句话:“理智之声虽小,但非常坚定。”哲学家和神学家对这句话的解读和定义都不同,要么说我们受到神置于我们心中的“良知”感召,要么说——就像亚当·斯密(Adam Smith)所言——我们随身背着一个隐形人见证着我们的想法和作为,而我们则竭力想赢得这位高贵的旁观者的好感。我们并不一定要相信这两种说法,只要知道这种内在的心性确实存在就够了。但我们还必须加上一条限制条件,那就是虽然可以假设这种精神隐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但很多时候它也只是如此——隐伏着。它的存在并不一定导致任何改变,要想催化反应或制造普罗米修斯般的时刻,一个人必须决定不再做一个这种声音被动的聆听者,而要成为它的代言人或示范者。

你要我提供一些能鼓舞人的例子。而有些话只适合放在活泼的海报上,或者被引为昂扬向上的座右铭,我不愿供应提供这样的口号。还是那个意思:重要的不是一个人思考的内容,而是他思考的方式。不过,人类智慧的灵光确实超越仅为反对而反对,让我们知道,有一些先辈面对的考验要更严酷得多。

马丁·杜·加尔(Martin du Gard)的《陆军中校德莫默特》(这个年代理智都成了一种愚昧(披上任何信念的铠甲都不会比)(2)

这门艺术中的大师不谋而合的频繁程度会让你吃惊的。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说告诉大家他们不愿听到的话,是最重要的职责。约翰·斯图尔特·密尔(John Stuart Mill)(他居然是伯特兰·罗素的教父,这个巧合很迷人)说过,如果就一个本质问题所有人达成了一致,那么还是要找到一个反对者,听取他意见,这点至关重要,否则大家会忘了如何为之前所达成的一致辩护。有人问卡尔·马克思(Karl Marx)最喜欢的警句,他说是“de omnibus disputandum”(怀疑一切)。有太多他的追随者却忘了这句话的精髓,让人遗憾。罗莎·卢森堡(Rosa Luxemburg)直接说,不能保障那些想法不同者的自由,就没有自由。约翰·弥尔顿(John Milton)在他的《论出版自由》(这个年代理智都成了一种愚昧(披上任何信念的铠甲都不会比)(3)

在拒绝“至善论”的过程中,我也不希望你落到另一个极端上去,那就是错误地对人性采取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我的朋友巴兹尔·戴维森(Basil Davidson)有一部了不起的回忆录,写他在巴尔干多年作为反纳粹战士的经历,他总结出来的一点是:“你不能改变人性”是个懒惰的见解,不要认同它。他亲眼目睹人性的转变——变得更坏了。是否也可由此推得——既然能转变,它自然也可以变得更好?但这也不一定:我们是哺乳动物,脑前额叶太小(至少在基因工程还没有更加发达之前),而肾上腺太大。不过,文明可以让人更愿意以文明的方式相处,而时不时地,它也的确做到了。只有那些想要/改造/同胞的人最后会将他们推入火堆,就像对待实验失败之后留下的废料。

至善论者和狂热分子都宁折不弯;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说,他们会因为回报降低而热情耗尽,又或者,借用桑塔亚纳(George Santayana)对于狂热分子的定义,就是当他们看不到目标之后,会把狂热翻倍。要是你像巴兹尔·戴维森一样,发现自己正与可恨的国外侵略者作殊死搏斗,那么成为一个狂热分子倒可谅解,甚至不狂热倒有些不应该了。不过这样残忍的考验非常罕见,而且那样的狂热到了一定时候也会作恶。要是你已打定主意做艰苦卓绝的长期努力,并让你的人生不受幻觉的困扰,不管这幻觉是你自己推广或只是欣然接受的,那我建议你要学会辨识和避开那些狂热分子和那些/知道/自己一定正确的人。对于一个异议者来说,披上任何信念的铠甲都不会比“保持怀疑”更重要

本文书摘部分节选自《致愤青》一书第四章,较原文有删改,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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