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母亲接受捐精生下女儿(英国母亲接受捐精生下女儿)
40年来,凯瑟琳·辛普森(Catherine Simpson)对自己的出身毫无怀疑。她的脸长得像母亲莎拉,性格像父亲乔治,冷静、温和,做事不慌不忙。从容的性格让她胜任护士一职,她照顾孩子们时,也有父亲温柔的影子。
但在父亲去世后,凯瑟琳的认知崩塌了……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其实乔治不是她的父亲,他早年做过输精管切除术,凯瑟琳和她哥哥都是两人用匿名男性的精子生出来的。“一瞬间,哥哥变成了同母异父的兄弟,我奶奶也不是我奶奶,父亲那边的亲戚,全都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哈雷街上的诊所)
凯瑟琳有些崩溃,她询问母亲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莎拉说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记得她是在哈雷街做的手术,医生告诉她捐献者是伦敦圣巴多罗买医院的医学生。
而凯瑟琳的哥哥,莎拉说她是在妇产科医生玛丽·巴顿(Mary Barton)经营的诊所里受孕的,捐献者也是个医学生。
(玛丽·巴顿曾工作过的医院)
之后10年,凯瑟琳常想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到2020年9月,50岁的她决定自己找出真相。一个契机是,她看到南非女子菲奥娜·达罗克(Fiona Darroch)的新闻。
(年幼时的菲奥娜·达罗克和她的母亲)
菲奥娜知道母亲用匿名捐献者提供的精子生下自己,但她成年后发现,精子提供者竟然是当年做受孕手术的医生,他用这种方式偷偷生下100多个孩子。
看到这个新闻,她回想起哥哥是在玛丽·巴顿医生的诊所生出来的。巴顿是英国早期推动人工授精技术的医生,被视为行业先驱,但几年前,媒体发现巴顿在很多手术中,用了她丈夫的精子,导致他在病人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600多个孩子。
(巴顿的丈夫Bertold Wiesner)
凯瑟琳的哥哥做过DNA检测,确认他不是巴顿丈夫的儿子,可这个行业是如此的混乱,说不定,凯瑟琳自己也是某个医生的孩子?凯瑟琳当起网络侦探,她搜索哈雷街上所有生育诊所的信息,一个名字不断跳出来:雷诺·博伊德(Reynold Boyd)。
(雷诺·博伊德医生)
博伊德是来自新西兰的医生,原本专攻生殖泌尿外科手术,发现人工授精更赚钱后,开始主治不孕症。他创建的诊所位于哈雷街52号,和巴顿的诊所只隔着几栋房子,在上世纪,两人在不孕症领域都享有大名。
(博伊德的诊所,现在已经变成牙科医院)
有时候,前来求诊的病人太多了,巴顿会把自己的病人介绍到博伊德那里。凯瑟琳的母亲记得,自己当年确实是被巴顿介绍到第二家诊所,看着博伊德诊所的照片,她记起来,确实是在这里受孕的。
(博伊德诊所内部)
当面询问博伊德是做不到的,他早在1991年就死了。凯瑟琳查到他的讣告,发现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就给他的女儿打电话。
(博伊德的讣告)
对方拒绝透露捐精者的个人信息。虽然英国在2005年更改法律,要求捐精者不能匿名,但当年凯瑟琳母亲做手术时,法律是要求匿名的,她希望维护这一点。凯瑟琳不死心,她看着自己的长相,越看越能找到和博伊德像的地方。她做了DNA测试,把结果传到家谱网站Ancestry上,希望能找到生父那边的远方亲戚。
过了10周后,凯瑟琳找到了答案,一个她完全没想过的答案:她的亲生父亲,既不是圣巴多罗买医院的医学生,也不是博伊德医生,而是保罗·瓦茨(Paul Watts),埃塞克斯郡的搬运工人,一生都没捐过精。
发现保罗的DNA和她完美匹配后,凯瑟琳马上找到对方的电话,老人以为自己遇到骗子。“你什么意思,你说你是我女儿?”保罗问道。“我妈妈去了生育诊所,接受了捐献精子,是你的。”凯瑟琳说。“哦,等一下。”这个83岁的老人有些想起来了,“我和我的妻子确实去过生育诊所,但那是因为我们有生育问题,我们是去做检查的。”
博伊德医生用病人的精子,去让另一个病人受孕?无意中,两人的交流把上世纪的精子盗窃案拼凑出来了。保罗和妻子简在1962年结婚,两人很想要孩子,但一直生不出。他们攒了7年的钱,终于能够负担起万斯特德诊所的费用,医生把他们介绍到哈雷街做测试,那里是全英国不孕夫妻的治疗圣殿。
保罗提供了自己的精液做检测,他清楚地记得,这管精液只是用来检查自己是否不孕,绝对没有同意过把它用在其他人身上。医生后来发现,导致不孕的是简,她患有子宫内膜异位症。
她获得了所需的治疗,五年后,两人生下一个女儿,因为快40岁了,他们就没有再要更多孩子。在知道凯瑟琳的存在后,保罗的妻子和女儿都非常高兴,觉得她们多了一个亲人。保罗也没有生诊所的气,他说自己年纪大了,气不起来了。
但凯瑟琳非常愤怒,她告诉《卫报》:“这些医生是拿所有人的命开玩笑!我被骗了,我的亲生父亲被骗了,我的父母被骗了。”“人们从全世界各地跑到哈雷街找雷诺·博伊德看病,结果去过诊所的人都多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孩子。这可能影响数千人,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发现真相后,凯瑟琳赶紧回家把消息告诉母亲,但一进门,发现莎拉逝世了。老太太到死都不知道医生的骗局。
凯瑟琳算幸运的,至少她没有从保罗那里遗传到任何疾病,同样靠哈雷街诊所生出来的丽莎·特纳(Lisa Turner),患上了遗传性的糖尿病。在28岁时,丽莎被确诊患有1a型糖尿病,这是一个复杂的遗传疾病,医生询问她的家族病史。但丽莎询问父母时,只得到“尴尬的沉默”,他们都没有糖尿病史,整个家族都没有。
在父母去世后,丽莎找到母亲在哈雷街做生育检查的文件,还是博伊德医生写的,她当时没怀疑什么。等到十年后,她看了一部关于精子捐献者的纪录片,想起这份文件,然后查到自己的生父另有其人。通过DNA检测,丽莎在去年9月和一名80多岁的老人达成亲子匹配,她联系上老人,对方说自己从没当过捐精者。
老人告诉她,在1972年,他的妻子流产了,之后他被要求做精子检查。他记得很清楚,精液样本是在哈雷街收集的,但他不知道医生会拿它让女性受孕。“如果精液以任何方式被使用,那都是未经过我同意的,我完全不知情。”老人说。哪怕是在上世纪,捐精者提供精子前,都需要戒酒、检查身体健康,但偷取病人的精子则完全不需要。
丽莎的生父患有糖尿病,如果他想按照正规途径成为捐精者,都是有困难的。和博伊德医生合作多年的医学生迈克尔·比尼(Michael Beeney)说,他对这些事一点也不惊讶,博伊德大概率是故意的。比尼就是博伊德向患者们承诺过的“捐精的医学生”,从1969年到1975年,他每周捐两次精,每次能拿到3到5英镑。
比尼说,凯瑟琳和丽莎的生父的精液,基本不可能被误用。“他们每天都要检查精液样品的数量,每天检查好几次,捐精和病人的精液样本不是混在一起的。”“博伊德就是个商人,非常无情,也相当务实。如果他需要给不孕者提供精液,而他手边恰好有个能怀孕的精液,他不会管那么多,直接用就是。”
博伊德已死多年,他的儿子告诉《卫报》,他对此类事件一无所知。偷窃患者精液的诊所绝不止博伊德一家。在德文郡,有人在捐精者死后,发现他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联系捐精者的女儿,希望能和她成为亲人,但她说自己的父亲不可能捐精,因为他有导致终身健康问题的遗传病。他们一调查,发现捐精者曾在当地诊所做生育治疗,猜测是他提供的精液样本被盗了。
“诊所总是用尽手段去赚钱,他们根本不管会不会出问题,患者的子女是否会查到。“DNA侦探弗莱迪·豪威尔(Freddie Howell)说。他帮助捐精者的子女们找到他们的亲身父亲,其中,被盗用的精液案不少见。“我们就是医学界肮脏的小秘密,而政府是同谋。他们只希望我们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接受事实。”
目前,英国法律要求精子捐献者不得匿名,诊所也需要提供关于他的基本信息。这多亏了乔娜·罗斯(Joanna Rose)做的贡献,她在2002年打官司,认为捐精者的子女有权利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于是法院在三年后更改了法律。
(乔娜·罗斯)
但乔娜认为,目前给捐精者子女的帮助还是不多,一方面是精子盗窃案仍然发生,精液来源不安全,另一方面,是社会认为子女不需要知道亲生父亲的身份。“这个社会认为,‘只要孩子们不知道,就不会伤害到他们’。哪怕孩子成年了,都不会告诉他们,这已经很阴险了。”
“虽然捐精者子女的权利近年变多了,但这种心态仍然存在。没有合适的机构帮助我们,没有人承担责任,到现在,还有很多记录被不断销毁。”
(乔娜·罗斯)
对凯瑟琳和丽莎来说,找到亲生父亲给了她们心理上的安慰,让她们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丽莎的生父在疫情期间去世,两人没有线下见过面,这让丽莎很伤心。凯瑟琳和她的生父见过面,带着双方的家人们一起,在酒吧吃饭聊天。“知道这些就够了。”凯瑟琳看着生父年轻时的照片,哭着说,“我没必要知道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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