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比元稹大了多少岁 既是妓女又是才女

大唐大和四年(公元 831 年),剑南道(今中国四川)的浣花溪畔花团锦簇。江边人家利用取之不竭的滔滔江水牵引水车,水车带动木桩将碎木、竹片和碎布料等材质舂成浆水。混沌之间,作坊匠人轻匀地晃动木框,一张张淡色的蜀纸俨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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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水车带动工坊运转,位于今日云南中北部丽江。

或许,大唐的才女薛涛,也曾看过这幅恬淡静好的景色,甚至活在这样的景色中。若要写一本关于薛涛的小说,这篇故事的开头──或是结尾──将是这样的:

薛涛轻轻瞟着天边晚霞,流年似水潺潺地过去了。口语传奇俯拾在耳畔,都说四川女子多风情,象是天宝年间的杨贵妃,还有汉代锦口秀心的卓文君都是家乡人呀。

薛涛扭开火摺、点燃烛火,就案徐徐展开一卷字迹娟秀的《霍小玉传》抄本。这卷故事讲述名门高第的士子李益想找一位色艺双全的女子为伴侣,霍王庶女霍小玉不被家族承认而流落民间,不幸坠入风尘,两人透过媒人撮合,情投意合、双宿双栖,李益写下无数文字表达爱意。

后来,李益必须回乡探亲,霍小玉心知身份之别,不敢要求心上人迎娶,只盼念着今时情份,希望 8 年后李益 30 岁,年华正盛时再娶旁人,而他指天誓日必不相负。然而,回家后,李益立刻爽约,另娶名媛,霍小玉苦苦寻觅,李益却一直避不见面⋯⋯。

有传言《霍小玉传》是以薛涛为蓝本,薛涛先前抱着好奇心,现在她卷起书纸,不禁轻笑了起来,李益是大历年间人,比她大了二十岁呢。不过,多年前,她与才子元稹也真有过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被人惦念不已,传说不迳而走。霍小玉自称名门之后,她也是名门之后;李益是才子,元稹也是才子,只不过,两人最后的境遇是天差地别。

她适才看得有些眼花乏力,微微撑起身体,披衣推窗远远望去,沿着溪流数家点点灯火,每一盏灯有一家的故事。她知道她自己特别与众不同,因为她认识许多诗人和官员,她这一生见过风风火火的事,可多着了⋯⋯

天府之国,名伎初登场

严格来说,薛涛并非四川人,她出生于大唐帝国的首都长安,童年时期由于父亲被贬官,才举家迁徙至剑南西川道(今四川省大部分地区)。可惜红颜薄命,父亲早亡,她年方 15 ,便沦为妓女。

薛涛身为服侍官员的官妓,身份只比贱民好一点点,属于乐籍户口。除却基本文墨,这些女子大多通晓音律、能歌善舞又能写作诗文,身姿容貌自然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有难得的学问造诣。

一过及笄之年,薛涛便娉婷登场,现身在众人眼前,有若江边初绽的芙蓉般盈盈裊裊。往后每逢宴会,薛涛场场不落,只有宾客想不到、没有她填不出的诗韵,大概相当于一个国中毕业生一听到琴声就马上可以随着和弦填词唱歌,即兴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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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仇英所绘制的《列女传图—薛涛戏笺》

如此年少捷才又娇媚可爱,自然让人刮目相看,官员、士子与文人争相竞逐才女的青睐,就连掌握剑南道生杀大权的节度使韦皋都非常喜欢她。在大唐帝国时期,上流阶层十分讲究门第,男女婚配必以家族荣枯为考量重点。

因此,婚姻是两姓之好,新郎新娘若能先婚后恋最好,大多时候恐怕只能相敬如宾。而薛涛之流的妓女,身兼容貌、才艺,可谓「艺妓」与「妻子」的合体,类似高级交际花,也往往是文人心怀向往、投射个人情感的对象。

当读书人有那么一点动心后,可不能妄想单以钱财打动这些妓女。毕竟钱买得了人,不见得买得了心,尤其买不了这些饱受不公义制度摧折、亲身历练社会的名妓的心。跟她们相比,觅得官职的读书人虽是政治能手,却未必是感情高手,他们必须想办法追求艺妓。

今日新、旧唐书中均无薛涛传纪,不过她的光芒常闪耀于男性的笔尖,尤其是那些与她同期的诗人、官吏笔下往往会出现她的身影。

比如以下这个例子:剑南道位处大唐与西南诸国接壤要冲,是大唐的国防重地,来自今日中南半岛的各邦、南诏国使者和夷帅(云南西双版纳与泰、寮、缅甸的部族首领)时时进献地方特产,一日,节度使韦皋便得到一只热带地区孔雀,转手送给薛涛。

薛涛少女心性,慎重地找了一块地,聘雇匠人来挖掘池塘,盖了自己的热带雨林原生种动物园,孔雀戏水、开屏跳舞,她便在一旁观赏笑闹。

数十年后,进士出身的好友王建如此追忆美人似水年华:「美人为尔别开池」、「雕笼玉架嫌不栖」(〈伤韦令孔雀词〉),他带着落寞,喈叹美人伤逝的青春浪漫。

一朝不慎,被流放到苦寒之地

也因为姿态出众,颇受追捧,薛涛心直口快,想讲什么便讲什么,看不惯就直接开呛,即使对方是一方刺史也照样奚落,尽情享受青春的恣意畅快,对身份差别无所顾忌。

薛涛这般作派自然引来许多注目,也让人有机可乘。有心人便觉得可从薛涛身上寻找边防军团的破口,向她行贿,而薛涛不但收下,还把赠品也交给上司,节度使韦皋一怒之下,罚她流放到边鄙苦寒之地。

说实在的,唐代大凡进士、文人和百官皆狎妓自赏风流,薛涛是官妓,受韦皋保护,等同于韦皋的禁脔。而代表韦皋脸面的薛涛居然毫不避讳地收贿,韦皋乃一方之军霸,岂能让她拿翘,于是才会翻脸不认人。

至于薛涛要被流放到哪儿呢?她被流放的目的地是松州。松州并非大家所熟知的西域新疆,而是与吐蕃国兵力互有消长的军屯区,在今日四川和青海诸地边界。其地山川险峻,将近三千公尺,夏季长期日照易晒伤脸庞,秋季天寒飞霜如冰刀刮面,环境颇为严峻。

薛涛比元稹大了多少岁 既是妓女又是才女(3)

今日四川甘孜的藏人聚会照,东临阿坝(松州古城在内),地势与松州古城相若。

薛涛先前尽管沦落风尘,到底还是待在舒适圈里,是好吃好喝被供养的一朵娇花。但在松州此地,就连参天大树都会枯折,她哪能待得下去!后悔的薛涛稍稍放低姿态,写了数首诗给韦皋,其中一首是〈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

闻道边城苦,今来到始知。羞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

韦皋收到讯息,得知美人仍惦念着他,终究还是收回成命,甚至让薛涛脱离乐籍。从此以后,薛涛终于告别为人卖笑说唱的不自由人生,搬到成都浣花溪边,盖了一栋高脚楼房,自己住在楼上过着半退休、半社交的生活。

御姐和情场浪子的短命恋情

其时薛涛才 19 岁,尽管这么早便「退休」,但大部分时间依旧是有人来请她就赴约。

剑南道既是边防重地,族群又多元丰富,诗人的创作源源不绝,节度使幕僚中能人荟萃,薛涛也很自然地与这些文人结交往来,例如白居易、李德裕和刘禹锡,亲眼目睹四川峡运盛况的王建,以及豪门令狐楚、武元衡(武则天族孙后代),还有写出「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张籍。他们与薛涛结为好友,彼此写诗问候,彷若山歌对唱一样,妳写给我一首,我回敬妳一首。

接任韦皋之后担任剑南道节度使的武元衡便曾夸赞薛涛,甚至请奏朝廷颁予她「校书郎」的官职,虽然品秩不高、俸禄不厚,但也是唯有饱读诗书、通过国考的士子才能受领此衔。

后世因此常以「女校书」代指薛涛,赞誉她不侷限于小儿女态、一味柔弱伤怀,虽然困顿于风尘,弹指间有生命之忧,却依旧忠于心意,王建称誉她为:「扫眉才子」。

时间就这样悠悠而过,数十年过去了。一日,唐宪宗元和四年,诗人元稹出使东川,与西川相距不远,天时、地利、人和,三十多岁的薛涛与二十多岁的元稹相遇了。

元稹是北朝鲜卑王孙后裔,北魏孝武帝命皇室拓拔部族改姓「元」,尽管国家被后来的大周、大隋和大唐取代了,家族依然树大根深。他自小熟读经史,14 岁考中明经科,24 岁迎娶上流名媛韦姓女,还将自己 23 岁跟名妓的恋爱经验写成大唐罗曼史──《莺莺传》,一时声名大噪;以大唐门第之森严隆重,世人竟也毫不责怪元稹始乱终弃的渣男行为。

元稹一见薛涛便深受吸引,热烈追求。面对比自己小十岁男子的积极追求(而且还是有着黑历史的渣男),薛涛并非懵懂天真、不顾后果便一头栽入情网,相反地,她若有似无间也在找寻才貌相当的对象:

磨润色先生之腹,濡藏锋都尉之头。引书媒而黯黯,入文亩以休休。(薛涛,〈四友赞〉)  

她将士子、文官所看重的文房四友:笔墨纸砚,视为战场的布阵武器,表现出使用者的纵横文气。虽然生是女儿身,薛涛出手却大气磅礡、峥嵘雄奇,元稹收到薛涛送来的诗帖读之,既爱且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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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均是惯看风月之人,诗帖往复间,确认过眼神遇到对的人,既然襄王有梦、神女有心,同年唐历 3 月到 7 月之间,这场天雷地火熊熊燃烧,元和才子和扫眉才子情逢对手。这段感情原应留下不少情歌对唱般的诗作合集,可惜后因战火或晚年后悔故意毁去,并未全部保存下来。

可惜的是,此情终是不能长久。随着元稹调职洛阳、告别而去,时间渐渐冲淡了情感。此时他的元配夫人病故了,元稹以一首〈遣悲怀〉抒发,字句里全是怀念亡妻之情;但他明明一离开妻子就自命风流,拈花惹草。

薛涛见状,难过之余却也不愿死缠烂打地挽回,仅写了两首诗千里迢迢地派人送到元稹手中,向他诉说心意。直到隔年元稹纳妾、再一年续弦豪门裴家女,尘埃落定,薛涛才慢慢淡忘这段情缘。

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

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落塞前溪。知君未转秦关骑,月照千门掩袖啼。

(薛涛,〈赠远别〉)                 

尾声:做个小资女也不错

经过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衰微,四川离西南边的南诏国、骠国很近,离吐蕃(四川、青海和西藏一带)也不远,专靠各任节度史结盟其他民族势力,才不至于生事。

多元的民族也意味着多元的文化交汇。薛涛寄托心灵于宗教,常作女道士打扮,不过四川道教和佛教融合多种外国文化,作风自由潇洒。而印度陆路传来的佛教,揉合了密教、中亚的拜火教、天师道,再结合蜀地的原始自然信仰,带动抄写经文的风潮,也使造纸业日渐发达。

剑南之地的蜀纸有江水、竹林为厚底。薛涛以江边的高脚楼为家,承继类似蜀人以及纳西的制纸古法,取用原生树材,加入花瓣、叶梗,造出的纸张并不纤薄洁白,反而表面粗糙,迎光舒展天然纹理,散发淡淡的草叶气息。

而过往唐代纸张可长不可短,对于灵感乍现的诗人而言,写一首七言绝句 28 字、或一首五言绝句 20 字,就得耗费一张纸,不免过于「铺张」浪费。薛涛巧手慧心发明的「薛涛笺」则像一首诗卡一样,鲜红一笺夹着花瓣,一沾墨色,红黑凝鍊,既省钱又别致,韦庄诗赞曰:「也知价重连城璧,一纸万金犹不惜。」

中国西南纳西族的文字为东巴文字,因此在丽江等地也称他们自己的纸是「东巴纸」,纸一如图片所示那样粗糙,上面写满象形文字。中南半岛的古法制纸,如缅甸、寮国皆是淡色厚纸有天然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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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她的失恋生活完全不像人们说的「终身不字、抑郁以终」。她移情于其他事物,人生哪来这么多遗憾不如意,伤心是一时的,生活是一辈子的!先天社会阶级不公,那么她也不限制自己于一隅,有大把大把的时光,赏花看景尚嫌不足呢。

一日节度史段文昌邀约薛涛同游佛寺,薛涛以惋惜的口吻说道:「侬心犹道青春在,羞看飞蓬石镜中」,姐姐心态今年才 18 岁,只可惜身骨渐渐不行,头发散落,没法子走那么远哟。

「薛涛笺」名闻遐迩,供不应求,她自己就是品牌,顺手提笔写诗就是活招牌宣传。我们或可如此想象薛涛的晚年生活:一边写诗一边指挥匠人造纸,一边利用好时光精心打扮自己,练丹修仙做美容,裁好新衣料做道袍穿。

风起之时,身着道袍飘飘然,彷彿御风而行,鍊师、僧人们多所交游,谁说失恋只能掩面哭泣呢?薛涛元稹分手后十多年,薛涛将旧诗〈寄旧诗与元微之〉寄给前男友:

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月下咏花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敧垂。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教男儿。

虽然社会尊男轻女,不过我的日子跟你的一样好,姐姐我用我做的红色笺纸写自己想写的诗,我不自怜自伤,彼此都老大不小了,善自珍重!

薛涛为大家示范不用手撕前男友,从容优雅又自在自得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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