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演员穆雨现在状况（北京京剧院优秀老生演员穆雨成功演绎马派名剧清官册）

北京日报客户端 | 作者 刘波

十月二日，坐落在繁华的王府井大街的吉祥大戏院的大厅里，人头攒动，戏迷们在等待检票入场，期待观看马派（马连良）名剧《清官册》和北京京剧院优秀马派老生穆雨的表演。

这位当年被誉为“四小须生”之一的京剧神童，如今更是让人刮目相看。这出戏唱念繁重，凸显马派的风采，一百年来常演不衰。他扮演的寇准一出场就是碰头彩，而那段有名的独宿驿馆的“叹五更”唱段，马派韵味醇厚。他刚唱出“一轮明月”，就是叫好声加上一阵热烈的掌声，一如马先生以及他的优秀传人张学津当年演出一样，而后者正是穆雨的恩师。紧接着“照窗棂”，更是叫好声一片。熟悉剧情的戏迷们已然被带入剧情，沉醉于他的唱腔所表现的美，更沉醉于他以腔传情，表现戏中人物内心情感的波澜起伏变化。他们就是在等着演唱中间的那个小小的停顿，送出叫好声和掌声。这是激励，让演员神情振奋，更加努力的展示台下的十年功，其实他们用的功岂止是十年啊！随后那段夜审潘洪说案情的七百多字的念白，字字珠玑，一气呵成，颇有其恩师的风范，展现了马派的神韵。穆雨表现的举重若轻，流利畅快，声情并茂，加上念白中间锣鼓对气氛的有力渲染，使得段落和层次分明，赢得好声不断。在整出戏中，穆雨的表演洒脱中寓端庄，飘逸中含沉静。

穆雨，北京京剧院马派老生，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先后毕业于北京市戏曲艺术学校、上海戏剧学院、首届中国京剧流派艺术研习班和第六届中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研究生班。他未满四岁已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余派（余叔岩）“十八张半”唱片里面的全部唱段；六岁，一出唱做皆重的《战太平》一举拿下首届“新苗杯”的冠军，七岁成为北京戏校历史上年纪最小的中专生。师承王琴生、白元鸣、李甫春、王思及、王志廉、杨汝震等前辈名家。2005年拜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张学津先生为师，并得到马连良先生长子马崇仁前辈细心指导。曾荣获第四届中国戏曲红梅荟萃金奖，中央电视台第七届CCTV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赛金奖。2012年被北京京剧院确定为“青年领军”。擅演剧目有《赵氏孤儿》《十老安刘》《四进士》《胭脂宝褶》《三娘教子》《清官册》《打严嵩》《龙凤呈祥》《游龙戏凤》《四郎探母》《春秋笔》等，还经常合作演出如《法门寺》《秦香莲》《状元媒》《杨门女将》《雏凤凌空》《三打陶三春》以及现代戏《乌豆》《杜鹃山》等。

穆雨

京剧《清官册》故事出自《杨家将演义》，是京剧“四大须生”马连良先生的代表作。马连良先生自幼进“富连成”坐科学艺，在博采众长的基础上，通过不断的舞台实践，精益求精，创立了具有独特风格的马派艺术，在唱、念。做、舞各个方面功底深厚，潇洒飘逸，从容自如。不仅如此，他还注重舞台的整体效果，既有艺术的美感，又有生活的真实感。故他的表演浑然自如，细致传神，不仅亮相造型美，就是简单的一招一式都富有迷人的味道。所以广受各界赞誉，深得广大观众的喜爱，影响甚广。

寇准接到金牌，调他连夜启程赴京。他辞别夫人，星夜兼程，一路上来不及细想被调进京的缘由。在次日上朝之前，独宿驿馆的寇准，内心却不能平静，他无法入睡，于是就有了这段著名的“叹五更”唱段。京剧中很多剧目都把表现人物的心理活动的唱和念放在夜深人静的五个更次来表达，一般称为“叹五更”，在《文昭关》、《乌龙院》、《捉放宿店》、《断臂说书》以及《闹府》里都有类似的表演。在这出戏里，寇准是一人独自唱了五段，从子夜到天明，随着更鼓的响声，层层递进，展开他内心世界的起伏变化。他琢磨不透为何如此火急被调入京。“一轮明月照窗棂，有寇准坐馆驿独伴孤灯。平白地金牌调慌忙不定，心问口口问心暗自思忖”。马先生刻画人物细致入微，这里配有一系列动作配合展示寇准的忐忑不安，包括皱眉，摇头，叹气，右手和左手分别从侧面和正面捋髯（这是马派最受赞誉的最美动作之一），还有左手握拳轻捶腿，这些动作穆雨做的非常自然、连贯、流畅。当听到二更鼓的时候，他站起身踱步，回顾自己是如何上任的，接唱原板：“听谯楼打罢了二更时分，想起了当年一举成名。八千岁奏一本我领凭上任，来到了霞峪县我管辖黎民”。随后，他坐到右侧的椅子上，回想自己自到任后勤政爱民，兢兢业业，不曾有失职之处。听到三更鼓响，他调门高起，唱出“谯楼上（稍微停顿一下，回忆细节），打三更，人烟寂静，想起了霞峪县管辖黎民。早堂接状午堂审，午堂收状审判分明；到晚来接下了无情冤状，一盏孤灯我审到了天明。” 到此时，他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所以，稍有朦胧睡意，却被家院一声“老爷用茶”吵醒。用茶后，他起身，听到了四更鼓响动，遂唱 “听谯楼打罢了四更时分，叫家院（“院”字发音很俏，发声短而走低）你与爷改换衣巾” 之后下场。配合他幕后更衣的曲牌二黄小开门，节奏由慢到快，似乎在催人出发，于是为“好弦”送上一阵掌声。寇准身着蓝色官衣再度上场,接过家院递过来的笏板，准备上朝。此时的寇准已然坦然淡定。他感觉到有大事降临，一定是他能展示自己智慧和能力，并获得擢升实现自己抱负的大好时机。于是，他精神为之一振，没有了困倦，人变得兴奋，声音也随之变高，他的焦虑变成了期待，他吩咐家院回家报信，“回头来，便把家院叫，老爷言来你是听，命你回衙报一信，一路上急急走且莫稍停。” 寇准对自己很有信心。他在处理家事上也很有分寸。母亲年事已高，受不了大惊大喜，他不想老人家为他担心，所以只是吩咐简单的报平安。“倘若是太夫人将你来问，你就说你老爷不久回程。” 但对夫人讲的是他真实的想法：若是那少夫人将你来问，你就说你老爷进了京、面了圣、平步登云、一步一步往上升。” 穆雨的演唱俏丽动听，干净利落。接下来，寇准意气风发，他走到下场门，又复回，帽翅跟着有节奏的晃动，他眺望宫门，眼见得他就要到了朝堂可以见君领命，虽然是文官，他的自信中透露出的却是将军要出征的豪气，于是唱出 “朝臣待漏五更冷，铁甲将军夜渡津，东华门本是那文官走，西华门本是那武将行。有寇准打从这东华门进，品级台前臣见君。” 通过这一大段唱，穆雨把寇准的情绪变化刻画的非常到位，观众随着他进入下一个高潮。

穆雨饰演寇准（婉拉黛摄）

寇准由七品县令升为西台御史，领命审案。还未曾升堂，后宫潘娘娘即令太监送过来一份大礼，言说“不能动太师一根汗毛“，不容寇准推却，力逼他收下。见此情景，寇准表现的很是机智老道。他携礼单去了南清宫八贤王府，言明自己不畏强权秉公审案的心志，并刻意把礼单交给了八贤王保管，可谓言外有证。八贤王会意一笑，敬其刚正，赠以御马，并亲自为他带马坠镫。这里配合剧情发展寇准有漂亮的身段表演，令人叫绝。穆雨把握的很好。八贤王让太监把马带到寇准跟前，“往上带”，寇准连续推却了两次，让太监 “往下带”，因为他感觉这样有失恭敬，不合君臣之礼。八贤王见状亲自上前牵马，寇准登时慌了，他在下场门处转身，把袍襟一涮，双手提着袍襟，蹉步到台口跪在八贤王面前，受宠若惊的唱出，“自盘古哪有个君与臣带马呀-啊”，但他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上了马。离开王府时，他得意洋洋笑出了声，“臣大胆谢千岁忙跨金镫，满脸红光笑盈盈。哈哈哈！”不料耳边听到一句 “呔！这是什么地方！” 分明是说你敢如此放肆。遭到太监的呵斥，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儿得意忘形。愧于自己的失态，他怀抱马鞭，斜身抬右腿亮相，“哦!”一声，用手将嘴一捂，迅速骑马下场。这些做派自然，熨帖、漂亮、舒展、紧跟人物思想感情发展，时时刻刻都给观众以美的享受。

京剧里有“千斤念白四两唱”之说。在京剧剧目中，有主人公只念不唱的戏，却没有主人公只唱不念的戏。京剧的念白有韵白、京白、方言白，更有独白、对白、贯口、缓口、念、吟、数等不同方式，还要注重发音时上口字，尖团字，更有甚者，在没有音乐伴奏的情况下，要独自念出一定的韵律和节奏以及人物独有的语气，这对演员是巨大的考验。马先生的念白极其讲究，戏剧大家翁偶虹先生对其念白有如下评论：“马连良的念白，在整体风格上，似乎与他的唱同样可以用“俏皮流利，舒展明爽”八个字来概括，实则在这概括的八个字之外，还可以罗列许多特色，如刚拔、老辣、苍劲、幽默……因戏不同，因戏中之人物而不同，所谓土分五色，山分四时，一笔能兼枯荣，一声能传哀乐”。《清官册》里这段七百多字的念，分明就是一段无音乐伴奏的唱段，字字珠玑，声声入耳，人人赞叹。穆雨的表演火候恰到好处。潘洪被带上堂后，满口抵赖之词，拒不认罪。寇准很是义愤的喷口说出，“潘洪，我把你这卖国的奸呐--贼！” 这里有响亮的一锣，然后静场，通过理髯，坐架造就一种大堂上肃穆威严的氛围。随后他把气沉下来，语气平缓的道出潘杨两家矛盾，“只因你子潘豹在天齐庙摆下了百日擂台，也是那杨老将军他的家规不严，杨七将军私出府门，上得擂去，三拳两足，将你子打死！是你这老贼，一闻此言，与杨老将军抓袍掳带，面见当今。好一有道明君，念你两家，一家是当朝太师，一家是皇家的忠良，不忍加罪，在麒麟阁大摆筵宴，与你两家讲和。” 随后的这段念比前面速度稍快，叙述潘洪挂帅后公报私仇，简明扼要讲清了其对杨继业的刁难和为除去杨家保官呼延老将军所用的计谋，露出了寇准的气愤不平。“谁知你这老贼，怀恨在心，私通了北国胡儿，打来了连-环-战呐-表（一个皇亲国戚竟然无耻到卖国，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这老贼，在金殿讨下了帅印，命杨老将军以为前战行。那杨老将军与你有打子之仇，上殿连辞了数本，万岁不准，命呼延老将军以为他杨家的保官。那杨老将军，情急无奈，令他六郎孩儿去到瓦桥搬兵。天气炎热，在中途上耽误一时，也是有之，你这老贼，要将杨老将军推出斩首。我想那呼延老将军乃是他杨家的保官，进帐讲情，你这老贼将人情准下，暗使小军报道：营中缺粮。命呼老将军催压粮草。我想那呼老将军乃是开国元勋，又是他杨家的保官，岂肯与你这老贼催粮，无奈出得营去，就气呕身-亡-了。”（声音拉长，走低，显现出心中的无比悲愤和气愤）。 随后两节是这段白口的“核儿”，寇准情绪变得激昂，念白节奏疏密有间，语调错落有致，听来铿锵有力，宛如敲金嘎玉（马先生之子马崇仁先生之描述），说明了杨继业被迫害致死的过程：“黄道之期，你不发兵，黑道日期，命他父子出马。我想这黑道日期出兵，不是损兵呐，定是折将。偏偏他父子又得胜而回，你就该开关迎接，才是你做元帅的道理。怎么，你命贺朝进带领五百雁翎刀手，把守雁门关，传下了一令，命他父子将胡儿斩尽杀绝，方可开关。若是斩不尽，杀不绝，不能开关。我想那胡儿的人马犹如潮水一般，一时焉能斩得尽，杀得绝？杨老将军情急无奈，他杀一阵败一阵，败一阵杀一阵，败至在两狼山-下啊！（气愤到忍无可忍）杨老将军在两狼山，内无有粮草，外无有救兵。命他七郎孩儿回朝搬兵。谁知你这老贼，想起了打子之仇，将杨七将军诓下马来，用酒劝醉，绑至在芭蕉树上，射了他一百单三箭呐！杨老将军在两狼山不见他七子回营，又命他六郎孩儿回朝打探。可叹那杨老将军在两狼山，内无有粮草，外无有救兵，盼兵兵不到，盼子子不归，只得酒撞死在李陵碑呀-下啊！杨六将军回朝撺下了御状，圣上命前任刘御史审问你这老贼，不明不白，死在八千岁金锏之下，才提调本御史前来”，最后一节是寇准审判的结论，“想你为臣不能尽忠，为子不能尽孝，似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卖国的---奸贼！一段贯口，念到“卖国的” 戛然止住，给了一锣，再用拖腔念出“奸贼”两字，充分表达出寇准对潘洪为报一己私仇，不惜卖国的行为而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穆雨饰演寇准（婉拉黛摄）

无奈在大堂之上刑法用尽，潘洪就是不招。当衙役报潘洪气闭时，寇准甚是惊骇，如果潘死于大刑之下，他将闯下大祸。这里马先生设计的几个身段组合在一起，生动准确的加以表现，穆雨的表演很精彩，只见他惊呼一声“啊”，右手撑案快速起身离座，“哎呀”，来到潘身边，袍袖快速翻飞如蝶，趋步、摇头，帽翅配合有规律的抖动，双手抖髯、不断搓手，右手颤抖屈身向下去探试其鼻息。当潘被冷水喷醒后，寇准才放下心来。想出一个常人不会想到的巧计，就是观众看到的借用南清宫假扮阴曹地府，利用潘想还阳求生的想法，夤夜提审，诱他招供。待他发现中计，要看状纸，机警的寇准已经预料到他会销毁状纸，只给他一张假的，而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至此，潘洪卖国残害忠良的罪行确凿，杨家的冤屈得报。大戏在寇准的朗声大笑里结束。潘洪的扮演者孟宪腾也有上乘的表演，二人合作默契，使演出获得成功。演出结束后，观众们看到了马连良先生的女儿，著名梅派青衣马小曼女士也在现场，她特别到后台祝贺穆雨演出成功，足见马家后人对穆雨的支持和认可。

穆雨饰演寇准（孙觉非摄）

穆雨在谈到表演时说，舞台上细节决定成败，马连良先生对细节要求非常严格，要通过不同的细节的表现把人物立体的全面的鲜活地呈现给观众。寇准三见八贤王，每次的心情和表现都不同，初次是试探八贤王的底牌，二次是得到八贤王的坚定支持，三次是与八贤王达成默契，这些细节都要表现出来，寇准这个人物才能丰满和鲜活。当寇准得到八贤王赏赐的御马时，十分兴奋，纱帽翅子随着心情的愉悦抖动起来。穆雨当天他戴的纱帽是马连良先生行头，马连良先生之子马崇仁先生将这顶纱帽赠送给了他。马连良先生对行头要求非常高，穆雨继承了师爷的遗风，他所穿的行头都是自己找手艺精妙的裁缝师傅定制，为人物增添的光彩。

穆雨表示，马连良先生是京剧大家，他创造的舞台形象熠熠生辉，出神入化，为后人树立起一座艺术丰碑。他不是在表演，分明就是剧中的人物。他很重视运用程式又不被程式所束缚，他非常注意从生活中汲取营养，经过艺术加工进一步丰富拓展传统。所以他有一种特别的精气神。戏剧大家翁偶虹先生说，马先生是以“面面全”而获得“人人服”的。他的嗓音清朗，酣畅中见俏丽、细腻中见洒脱，他在唱腔艺术上有很多独特的创造和发展，于精巧中兼有深沉浑厚的气势，他唱、念、做全面发展，念白吐字轻重相间、发音虚实结合，富于音乐性和节奏感。如“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他飘逸潇洒，从容自如，浑身上下都是戏，他的眼神，面目表情，台步，衣袖，袍带，髯口，帽翅全都会说话，那种自如和放松的台风令人陶醉其中，无论是演员还是观众。自己有幸拜在马派优秀传人张学津先生名下，更幸运的是还得到了马连良先生长子马崇仁先生的指导，从而能够更近距离的了解马先生的为人和其生活、创作细节，有助于自己进一步练好基本功，不断拓展戏路，挖掘马派精髓，在继承师辈艺术创作基础上总结出经验和方法，在继承中求发展，让传统戏焕发原有的精彩并在新时代展现新的活力；让新编戏在富有传统戏的韵味的同时，通过不断的舞台实践适应新时代观众的欣赏要求，真正做到守正、创新，从而形成自己的风格。梅花香自苦寒来，相信穆雨会在这条路上砥砺前行，不辜负恩师们的教诲和广大观众的厚爱，因为他，此生崇尚“马”精神。这句话用马派念白说出来，很好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