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高原深秋最美的季节（语闻成都川西草木物候记⑬花神退位）

西藏杓兰

□孙海 文/图

6月的川西进入了美好的仲夏季节。在民间传统中，芒种过后，群芳摇落，花神退位，人世间便要隆重地为花神饯行，以示感激花神为世间带来了万紫千红的春色。不过，也许花神本就是一位成都姑娘吧，随着仲夏的来临，川西岁时物候临近端午，夏花炫烂，群瑛缤纷，成都的夏夜从不安静，除了城市五光十色夜生活的喧嚣陆离，各种夏虫开始了浅吟低唱，空气中也总会有独属于仲夏夜晚栀子花开的淡淡芬芳。

城市进入了炎炎夏季，而这时的川西群山春光正浓。6月，中国西南山地和青藏高原的花季已悄然到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在这个短暂而炫烂的花季，绿绒蒿，紫堇，报春，百合，马先蒿，鸢尾，委陵菜，龙胆……各种野花在林缘草坡，在高山草甸，在貌似荒凉的流石滩竞相绽放，这个季节，进入了川西山野天堂般的梦幻花季。

密毛银莲花

贯筋藤

比绣球还要绚丽奔放

仲夏时分，清澈的江水从数十公里外的西岭群山林间溪谷之中奔流而出，沿着出江河的山地公路边，一种攀援藤本植物依托着林木爬得很高，此时此刻正开得花团锦簇。粉紫色的花球如瀑布一样从上向下流动，藤蔓枝叶间一团团的富丽妖娆，实在是比这个季节最常见的绣球还要开得更为热烈奔放。

贯筋藤

盛花期时，贯筋藤的花极为绚丽奔放，腋生聚伞花序形成一个个的花球，每个花球上有多达20余朵的小花。每个小花看起来极似球兰，花冠内面玫红粉嫩，花冠内生着冠状的副花冠，像5个紧握的小爪爪，贴生在雄蕊的背面，几只不太安份的蚂蚁就在花冠里爬来爬去。谁给这么精致的小花，取了贯筋藤这次么无趣的名字？

在四川民间，乡民们却直白地称它为“刀口药”。贯筋藤是萝藦科植物，在传统中和历史典籍的记载里，一些萝藦科植物多毛的种子都有入药治刀伤金疮的作用，就像萝藦，就有一个别名叫斫（zhuó）合子，斫就是刀砍的意思，砍伤了便用斫合子来医治。据说，楚汉相争的时候，刘邦就曾用这个东西给汉军士兵治疗刀伤，虽说楚军战斗力更高，但却比不得刘邦这一方士兵自带了回血能力，出身高贵的楚霸王既不认识斫合子也没见过刀口药，士兵越打越少，最后垓下一战，霸王乌江自刎。

萝藦科植物大多都有丰富粘稠的白色乳汁，贯筋藤同样也是乳汁多多，如果稍微对它动动手，比如折一下枝叶，它就会流出一大堆的白色乳汁哭给你看。贯筋藤在西南都有分布，在云南一带，人们便把贯筋藤又叫做奶浆藤。

美味的奶酪乳饼和豆豉辣椒蒜瓣炒奶浆花是云南的美味，很早很早以前，在云南大理一带觅食的优秀人物发现，山野间的“奶浆藤”多浆的乳汁竟是一种天然的凝乳剂，用山间野生植物贯筋藤茎杆的水溶液可将牛羊奶凝成奶酪。于是，在这里诞生了云南大理的著名小吃烤羊乳饼。云南一带还将贯筋藤的花当成美食，将此花和豆豉辣椒同炒食。

不过，这里是川西，除了过去民间用“刀口药”来治疗外伤，没有人打算尝试这种乳汁多多的藤本植物，面对这么美好的一树花瀑，看看就便很满足。

全缘绿绒蒿

千万朵绝无伦比

在这片川西夏日的花海之中，再没有什么植物能如同绿绒蒿这般让人目驰神迷。绿绒蒿，如同天堂的梦幻色彩。它们在高山草甸之间，在雪山流石滩的映衬之下，静静地绚烂地绽放，与世无争，只有蓝天和大地，才知道它们短暂的美丽。从6月开始一直到8月，川西山野的绿绒蒿开始了今年的华丽绽放。

全缘叶绿绒蒿

把时光回溯到一个多世纪以前人迹罕至的巴朗山垭口，这一天，来自英国的植物探险家威尔逊惊喜万分地发现了一大片开满金黄色花朵的绿绒蒿的花海！那一天，他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那种喜悦和激动，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在海拔11500英尺以上，华丽的全缘叶绿绒蒿，开着巨大的、球形的、内向弯曲的黄花，在山坡上盛开，绵延几英里。千万朵绝无伦比的绿绒蒿，2-2.5英尺高的、耸立在其他草本之上，呈现一片景观宏大的场面。我相信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夸张豪华的地方。”

这种让威尔逊为之惊叹疯狂的，是全缘叶绿绒蒿。全缘叶绿绒蒿分布较广，夏季，在甘肃、青海、云南、西藏的部分地区以及四川西部和西北部的高海拔山地常能见到它们的金黄色的花朵。然而，最为壮观的绿绒蒿花海不断是在川西，穿越了百年时光，6月的巴朗山垭口，这一片全缘叶绿绒蒿的金色花海依然还是令人如此沉迷。

全缘叶绿绒蒿生长在海拔2700—5100米的草坡或林下，植株上有锈色和黄色的长柔毛，金色的花朵生长在毛绒绒的叶腋间，每一朵花都有6到8枚金黄色的圆形花瓣。它总是骄傲地站立在山地阳光里，山风吹过，柔软的花瓣随风摇曳，闪着金色的光。

总状绿绒蒿

红花绿绒蒿

海拔3650米的相遇

“我发现了它，我的红色情侣，它生长在灌木丛中，仿佛要我验证它的身份。”这是1903年的夏季，威尔逊首次在四川西北的边陲小城松潘县附近海拔3650米的山地相遇他梦寐以求的红花绿绒蒿时的情景。

红花绿绒蒿

红花绿绒蒿，分布于四川西北部、西藏东北部、青海东南部和甘肃西南部的广阔地区，生长在海拔2800-4300米的山坡草地。它的花葶从莲座叶丛中生出，花单生于基生花葶上，下垂，四枚花瓣（偶尔六枚）呈现出令人炫目的红色丝绸般的光泽，当第一次遇到红花绿绒蒿时，许多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目醉神迷于那一抹娇羞的红色。“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难怪初次与它相遇的威尔逊，会将红花绿绒蒿喻做自己的植物情人。

在这座云雾缭绕的山坡上，除了如红丝绸一样鲜艳的红花绿绒蒿和金黄色的全缘绿绒蒿，还有许多种蓝紫色和深紫色的绿绒蒿，这里就是绿绒蒿花季节的梦幻天堂。

红花绿绒蒿

总状绿绒蒿有一抹醉人的蓝紫色，是如此的纯静和空灵。正如许巍歌中唱道：“当你低头的瞬间，才发觉脚下的路，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总状绿绒蒿得名于它的近总状的花序，生于茎端的近总状花序有4-8朵花，它的全身上下黄褐色或淡黄色坚硬而平展的硬刺，就连叶面上也有许多黄褐色的刺毛。总状绿绒蒿总是喜欢在乱石堆间突然现身，这种迷人的蓝紫色或深蓝色就是这样让人怦然动心，蓝色绸缎般的花瓣随风颤动，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空灵之美。

西藏杓兰

“极具心机”的兰科植物

在川西山野的山坡草地和森林沟谷里，生活着多种杓兰属的植物，六月起，它们纷纷开出了造型奇特的花朵。蓝天白云下，飞来了一只“嗡嗡嗡”的熊蜂，它围着山坡草丛中开放的一朵西藏杓兰上下翻飞，经过一番试探，最终飞进了花朵里的囊状口袋。

西藏杓兰

在西藏杓兰的三枚萼片中，位居中央的一枚宽大的萼片总是高高的翘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遮阳挡雨棚，而三枚花瓣中，位居下方中央的一枚唇形的花瓣特化成了一个囊状的口袋。因为花的形状十分奇特，杓兰属的花儿被人们称为“仙女的拖鞋”，不过，在另一些人的眼里，它怎么看都更像一个自带马桶盖和马桶圈的小马桶。

西藏杓兰的这副调皮扮相可不是为了取悦人类，而是为了利用短暂的夏季做点无本的生意。它们自带的雨棚挡住了山间的雨雾进入到“仙女的拖鞋”里，于是保护了最为娇弱的内部花器官和花粉，而囊状的口袋里发出的气味对觅食的昆虫也有极为强烈的吸引作用，这种独特的造型也是为了方便它的传粉者可以到此歇息。

面对客户，西藏杓兰表演了一个诚信经营者的形像，这是多么有情调的渡假公寓，这里有爱情的梦幻，美妙的蜜露甜点，免费拎包入住，可提供产卵服务的星级公寓……要不，进来喝一杯或者歇一歇？单纯的熊蜂何曾受过这样的诱惑，它从未想到，深紫色的西藏杓兰是这样一个“极具心机”的兰科植物。

穿飞万花间，未得半日闲，开花植物和传粉昆虫之间通常总是互利互惠的合作者。蜂和蝶类忙忙碌碌地采食花蜜，满足了自己温饱也帮助花儿完成了传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自古以来，这种相亲相爱的合作关系也常常被多情的文学青年们歌颂。

然而，西藏杓兰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西藏杓兰的囊状口袋造型酷似熊蜂产卵所需的地洞或树洞，于是诱骗熊蜂进入洞中为其传粉。它既没有花蜜可以提供，也没有免费公寓供熊蜂产卵，更不会为它介绍对象。西藏杓兰在这个夏季，连续使用了食源性欺骗、巢穴欺骗与性欺骗三大必杀骗术，然而除了一个梦幻，什么都不会给客户提供。

纯洁的熊蜂被这朵西藏杓兰所欺骗，经过一番挣扎，带着一万点的心灵伤害和这朵杓兰的花粉，终于逃离了小口袋。很快，它又围绕着另一朵装修完善的西藏杓兰“嗡嗡”飞旋。

唉，咋就这么傻呢？

雪兔子

自然资源已日益匮乏

这个短暂而绚丽的夏季，报春于雪中绽放，桃儿七娇羞美艳，绿绒蒿展露迷人色彩，看毛茛、报春、蒲公英铺就的壮丽花海，有雪山蓝天相伴，这里是大自然赐予川西山地的最美好的礼物。

水母雪兔子

蓝天白云下，山顶的角落里，生活着一堆毛绒绒小兔子。多年来，它们胆战心惊的躲藏在这里，唯恐被人类发现。这种叫雪兔子的植物，花期时它们的头状花序上长满了白色的绒毛，就像盖上了厚厚的羽绒被。不要小看了这层让雪兔子显得萌萌的毛绒绒的“羽绒被”，在高山晨常出现的极端天气下，它可以为植物繁殖器官的发育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小环境。同时还能够提升雪兔子花序表面的温度，吸引为它们传粉的昆虫。

雪兔子这类植物中的许多物种都生长在平常人难已到达的西南山地的高山地带，在很长久的时间里，它们相伴雪山，顽强生长，和其它植物一起，在白云之下群峰缭绕的“中国的西部花园”为大自然书写着生命的赞歌。然而，在民间传统中，常把这些来自于高山的植物宣传为能治疗某些疾病的“神药”。由于它们生境的特殊，人工栽培极为困难，这些药用资源都是通过野外采集才能取得。过度的采挖打破了高山花园的宁静，雪兔子的自然资源已日益匮乏。

年年花又开，年年再相遇。爱上川西的梦幻花季，更要努力保护与爱惜这座珍贵花园。西南山地的群山地势高寒，气候恶劣，自然条件严酷，能够在这里生存的植物都极为珍稀。它们能在短暂的夏季盛放出一片花海，这是它们在高山特殊恶劣的环境下，用自己的“智慧”适应自然长期演化的结果。

高山植物有许多是多年生一次开花的，也就是说很多时候，当你看见花的时候，也就是这种植物一生中最美好和最重要的阶段，为了延续它们的基因，它们的一生都在为此默默准备，无论是绿绒蒿还是雪兔子，花期后无论是否结实，都终将走向生命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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