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民营企业家是怎么发家的 创梦天地总裁高炼惇

深圳特区40周年上市公司高管访谈②

读创/深圳商报记者 洪燕华 专题撰文【一】游戏人生一顶棒球帽，一件宽大的汗衫，一条同样宽大的短裤，纹身点缀着小腿和手腕，脖子上挂着一串银饰，脸上挂着人间四月天般阳光笑容……如果你在人群里见到这样的Jeff，你可能会以为他是一个潮人、一个运动员，甚至可能是某个明星，谁也不会想到，其实他是一个公司总裁，还是上市公司的总裁，准确点说，是年收入超过27亿的上市公司总裁。

7月7日，深圳南山区著名盛产上市公司的粤海街道办一间办公楼，发行国民级爆款手游《水果忍者》《地铁跑酷》《神庙逃亡》《纪念碑谷》《梦幻花园》的创梦天地总裁、联合创始人Jeff Lyndon 高炼惇就是一身这样的装束出现在我面前，这位看上去像假的上市公司总裁笑着说，“创梦其实经历了三次创业，2014年在纳斯达克上市，2016年退市，2018年又在港股上市。”哪怕在空气里都飘荡着创业传奇的粤海街道办，创梦天地依然是堪称最传奇的那一个。从2011年成立到2014年登陆美国纳斯达克，创梦天地只用了三年六个月，32岁来自香港的高炼惇和同样32岁的湖南小伙子陈湘宇通过游戏发行联手让创梦天地成为纳斯达克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市公司，也联手让他们双双成为彼时最年轻的纳斯达克上市公司创始人。就在上市两年后的2016年9月7日，创梦天地完成私有化选择退市，同样又是两年后，2018年12月6日，创梦天地在港交所再度挂牌上市。

△何猷君（左）和高炼惇

△创梦天地2018年港交所上市团队那一天，伴随着创梦天地的二度上市，其星光熠熠的豪华股东团队上完财经版头条，又上娱乐版头条。比如，澳门赌王何鸿燊的儿子何猷君就是创梦天地合伙人、首席营销官，何鸿燊的四太太梁安琪的Vigo Global投资了1.14亿元持有创梦天地1.11%的股权，再比如，王思聪的普思资本、明星投资人任泉的Star VC都在创梦天地的股东名单，再再比如，腾讯、索尼、京东都是创梦天地豪门股东的家庭成员。

△从左至右：创梦天地总裁高炼惇、CEO陈湘宇、CTO关嵩今天拥有豪门团队的高炼惇实则出身寒门，17岁时因为一场金融风暴导致其家道中落，高中没毕业就在香港旺角街头的网吧打工，如果把人生倒带21年，那个家里穷到读不起书的的失学少年一定不会想到今天这样的人生。高炼惇的故事，就从1998香港金融风暴后，他误打误撞在旺角街头网吧开始的游戏人生说起。

【二】网吧少年那一年，高炼惇17岁，香港在《相约九八》的绵软歌声中进入1999年，一场金融风暴席卷而来，东方之珠的上空阴云密布，燥热的空气夹杂着失落和迷茫扑向每一个为生活奔波的人。旺角街头一个逼仄杂乱的网吧里，多了一个个头高高看上去也就十多岁的少年，从那个夏天开始，他每天都呆在网吧，白天上网，晚上打游戏，网吧老板决定和他聊聊。“你在做什么啊？”“我没钱，我要找工作啊！”“你想找什么工作?”“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写字楼，要请office boy ，助理，或者秘书。”“你去做一个office boy，一个月也是赚个四五千块，你赚了这四五千块，你不也是拿回来网吧花吗？不如就在网吧做吧，你可以把这四五千块钱全部拿走，对不对？”少年想了想点了点头，从此他就成了这个网吧的网管。这个少年，就是今天的高炼惇。“我做游戏21年了，17岁就开始做游戏，那年我刚读完香港的中五，香港的中五有一个全港考试，分数足够可以继续读中六中七，然后读大学，那是1999年，香港经济很不景气，那时我家里出现问题，没钱供我读书了，所以我只能出去工作。”回忆这段经历，高炼惇说，他人生第一个应该感谢的人就是那个网吧老板，“没有在网吧工作的经历，我就不会遇到游戏公司的老板，就不会开始我的游戏人生。”2000年，游戏市场在海外破土发功，几个美国人看到亚洲游戏市场潜在的未来，就到香港创业做游戏，一次和网吧做活动遇到高炼惇，觉得这个小兄弟中文、英语、粤语都说得很溜，人又机灵，就请他加盟做游戏测试。就这样，高炼惇从玩游戏开始做游戏。18岁的高炼惇是那个游戏公司唯一的香港人，也是那个游戏公司最离不开的人。在游戏公司，呼唤高炼惇的声音此起彼伏。“jeff，我在跟大陆合伙人谈服务器的问题，你来帮我做翻译吧。”“jeff，我们在跟台湾的合作伙伴聊怎么做客服体系，你帮我们翻译翻译。”“jeff，我有个朋友从美国过来，你帮他租个房子吧。”“jeff，我晚上想吃pizza，你找下哪家店pizza好吃吧。Blablaba……对于这些应召，高炼惇清一色就是“Yes sir，No problem.”换个人换个场景，可能是，哎，老板你请我来是做游戏测试的，怎么变成我做翻译做生活助理，是不是要加工资啊，但高炼惇说，他那时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在游戏公司那两年，游戏测试、专业翻译、生活翻译、生活助理、office boy，他全都干了。对于高炼惇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过程，“我就像海绵一样，一直在吸、吸、吸，狂吸，这个过程中我的英文突飞猛进，也是因为我这样子，所以游戏公司的老板到今天都还是很愿意帮我。”就这样，吸、吸、吸，狂吸，仅仅2年时间，当年网吧少年就成了这家公司的游戏制作人、亚太区技术支持主管。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高炼惇办公室摆放的机器人模型和他的照片【三】深圳机遇和每一个站在时代的风口斗志满满的年轻人一样，高炼惇后来的人生也经历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创业片段，终于到了2009年，命运开始眷顾这个17岁就失学的网吧少年。那一年，经历了人生起起伏伏后的高炼惇在香港开了一个外包公司接单做APP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朋友的引荐下，他在深圳大学附近的居民楼遇到了从华为离职的陈湘宇，彼时陈湘宇也开了一家外包公司，带着几个程序员接单做APP。最初这两个都是做外包的小老板聚到一起是想做一款类似今天大众点评的APP，就是通过手机定位寻找餐厅、ATM机之类，很显然，这次合作没有后来。那是一段迷茫的日子，每个周末或者晚上，高炼惇从香港坐船或者坐火车到深圳，白天他和陈湘宇挤在杂乱狭小的居民楼办公室，晚上坐在南山街头烟火升腾的大排档，和每一个南下深圳寻梦的年轻人一样，有时候意气风发，有时愁云满面，心中波涛汹涌，脚下寸步难行。某日，环顾深圳的车水马龙和万家灯火，这对同龄年轻人灵光一闪仿佛流星划过地球——我们做游戏发行吧。“2008年当乔布斯拿出第一台苹果手机的时候，google 拿出第一个安卓系统的时候，我就很明确知道，智能手机将会是颠覆整个游戏行业的一个终端。”高炼惇说。1999年就在网吧做网管的高炼惇在游戏届算老前辈，从红白机开始玩游戏，从奔腾一代开始做游戏，2009年6月16日做出第一款智能手机游戏，彼时，全球APP Store还没有500款APP。就这样，2011年，一个叫创梦天地的游戏发行公司上路了，朝着智能手机的风口狂奔。那一年，没有王者荣耀，没有阴阳师。那一年，大公司还在忙着收割PC游戏市场，腾讯还没有天天爱消除，网易也没有大话西游。那一年，没人看到这两个年轻人不可估量的未来，包括他们自己。【四】游戏风口“雷军说过，只要站在风口，猪都能飞。”7月7日，聊起创梦天地火箭式的发展，高炼惇归结为他们在智能手机这个庞大的风口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加上努力，再加上一点点运气，成就了今天的创梦天地。今天的创梦天地，已经不仅仅是手游发行商，踩着智能手机和移动支付两大风口，依托1.31亿人的月活用户群体，创梦天地已成长为打通线上和线下，涉猎电竞、漫画、视频等多个领域的数字娱乐平台。有的风口，需要你去追赶，比如智能手机。有的风口，是时代赠送的，比如移动支付。创业初期的创梦天地，对于盈利模式是迷茫的，就算他们去澳大利亚和游戏开发商谈当年全球爆款游戏《水果忍者》的代理权，彼时，移动支付并没有到来，他们不知道怎么赚钱。“我和他谈钱有用吗？我去跟人家说，你给我代理这个游戏，我能帮你在中国做得多大挣多少钱，都是假话，因为没有人知道移动支付渠道什么时候会实现。”2011年夏日深夜，深圳大学旁的那间大排档依旧火热，高炼惇和陈湘宇坐在那，对着一堆杂乱的啤酒和麻辣烫发愁，在高炼惇近乎骚扰地发了100多封邮件后，《水果忍者》游戏开发商Halfbrick Studio的CEO总算答应给这个初创公司一个机会，安排了45分钟的视频会议时间，但聊什么呢？2011年的中国移动互联网是没有支付渠道的，那时候在手机上支付是用短带，但短带又不支持智能手机，只支持是功能机，这意味着他们代理了这款游戏回来，没办法在当时收到用户一分钱。机遇，当然只垂青准备好的人。就在高炼惇飞到澳大利亚布里斯班谈下《水果忍者》的大中华区代理权后，2011年12月,三大运营商移动支付子公司同时获得央行颁布的支付业务许可证，2012年12月支付宝开始二维码收款，2013年8月，微信支付上线。自此，创梦天地在时代的高速公路上狂奔，2014年，《水果忍者》月流量超2000万人民币，《神庙逃亡》国内下载量超3.6亿次，《地铁跑酷》国内1亿次下载，日活跃度达500万……接下来就是大家看到的，2014年8月7日，创业3年6个月的创梦天地登上纳斯达克，最高市值11亿美元。15年前在网吧做网管的那个少年，去纳斯达克敲钟的那个早上，捏了捏自己的脸，感觉这一切好像在做梦。

△2014年8月7日在纳斯达克高炼惇和陈湘宇拥抱

△2018年12月6日在港交所高炼惇和陈湘宇拥抱【对话】中国游戏，最缺的是什么记者：您认为中国游戏行业存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高炼惇：我2000年进游戏行业的时候，外国特别看不起我们中国人，那时候不管从市场规模，还是从制作工艺，我们远远落后全世界。但今天，中国绝对是游戏界大国，甚至超级大国，外国人都知道我的游戏要火，我的游戏想全球大卖，中国是不可以忽略的一个市场，中国基本等于整个游戏市场的三分之一，甚至在某一些领域，中国可能占到一半。但做了这么多年下来，我们不是个强国，这是我经常去强调的一点，我们是大国，但我们不是强国。大，是钱；强，是指我们的创意能力。我们的游戏行业在创意上还是很落后的，我们能做出来的游戏，质量靠近世界级，但真正论创意，论游戏做得好不好玩，除了中国人玩中国人做的游戏之外，外国人玩不玩我们做的游戏，寥寥可数。我们游戏的质量已经到了一定等级，但我们的创意还远远没到。

△高炼惇（穿红衣者）业余是职业拳击手记者：您认为游戏应该如何加强创意？高炼惇：要开放，要学习，要有文化自信，自信自己的文化足够强大。怎么把本国的文化全球化，这点做得最好的国家我觉得是日本，日本推广自己的文化能找到一个度，能让自己的文化出海的同时，不会把日本文化稀释到认不出日本文化。你看今天日本的时装日本的游戏日本的动漫，你能感受到，这是一个日本的产物，但不会说我不理解，很怪。我们中国要学这一点，我们中国在树立文化自信的同时，让自己的文化出海，让世界认知我们的产品，这是中国游戏行业面临的一个很大的问题。如果你没办法把中国的文化释放出来，你没办法出海。记者：日本的游戏比我们强在哪？高炼惇：日本也好韩国也好，未必是一个大国，市场不是很大，但他是一个强国。为什么说他是一个强国？他的产品能出海，他的产品不是出海能赚钱，他的产品出海是让人有印象，我们看看日本，马里奥，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塞尔达，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我们中国有哪一款游戏是每一个美国人都知道的，我们中国可能有游戏在美国赚了很多钱，但我们中国有一款游戏是影响着整个美国的价值观，影响美国的年轻人，让他们来了解中国文化，让他们了解我们中国的观念吗？我们有哪一个创意媒体做到这一点？功夫熊猫都不是中国人拍的，我觉得这很可悲，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但是我们没有影响到全球文化的潮流和趋势。我们有这么强的制作工艺，我们中国人做手游，绝对是世界一流。《使命召唤》是我们中国人做的，在外国大卖，我们制作工艺是可以的，但《使命召唤》还是美国的IP，不是中国IP，《王者荣耀》出海，也都是用海外的IP，加入超人、蝙蝠侠等IP，为什么我们要用美国的IP 才能展示我们的制作工艺？

所以我觉得每一家游戏公司，做游戏除了要赚钱之外，一家公司到一定体量的时候，应该背负一点民族责任。不是说出海就为了赚钱，出海的过程中，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精力时间除了投放在买量上面，有没有把你的精力、你的时间、你的心血投放到创作上面。这里的创作不是说，我要发一款游戏到日本，所以我做二次元，我们做一款游戏要带有中国文化，带中国文化不是说我加一堆水墨画进去，加什么红包、小笼包、叉烧包进去，也不是加个敦煌，加个长城上去。你看马里奥，从表象来看，你觉得他是日本人吗，马里奥，意大利人，这个名字都是个意大利名字，但你知道他是个日本的产物。我觉得创梦未来就是要做这件事，我们要加大我们的自研，加大我们的发行，我们需要背负这个民族的使命。现在，我们在海外产品加入很多中国文化，比如中秋节等传统元素，我们《地铁跑酷》这个游戏每三周加一个新的城市，我们就加中国城市，比如上海、北京、西安、杭州等等，这些中国城市也在海外版出现，我们的《梦幻花园》游戏，也上线了故宫皮肤版本。

我们要把中国5000年的文化传递出去，现在中国是什么样的也要传递出去，我们要让世界认识中国的历史，也要让世界认识中国的现在，中国的未来。

记者：游戏作为文化输出和电影有什么区别？高炼惇：今天你看电影，中国票房再强，影响力都不可能短时间内追上好莱坞，不管是技术还是创意，人家比我们早太多年。电影，人家赢了，音乐，人家也赢了。如果游戏我们都输了，那么在文化产业上，我们中国全部都输了。但游戏我们是最有机会赢的，我们最有机会追的，我们的腾讯，我们的网易已经是全球前十的公司了，中国有哪一家电影公司可以说，我是电影公司全球前十，有哪家音乐公司可以说，我是音乐公司全球前十？今天中国游戏的产能，在海外的收入，已经比中国电影加音乐加书在海外的收入总和还要多，我们已经有能力去做海外，我们已经有能力去赚全世界的钱的时候，为什么我们不花点时间花点力量去做创意？除了赚别人的钱之外，还要去影响别人，带领潮流。这一点，我希望我可以做到，我希望创梦可以做到，哪怕创梦做不到，我也希望在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中国可以做到，那我就可以很安心地在游戏行业退出了。记者：5G云游戏时代快要到来，您能不能谈一下云游戏的未来？高炼惇：5G云游戏是什么概念？我觉得5G云游戏是整个游戏行业的终局，没有比云游戏更快的发放速度。现在比如说你打王者荣耀，你约我打，你发一个王者荣耀的链接给我，我点进去后，还要下载APP ，还要去更新性能，我才能跟你玩。云游戏就不一样了，你现在微信发个图过来，说这个游戏很好玩，我一点打开了，我就进到这个局了，我被你拉进这个房间了，我不用下载，不用担心说我是安卓机，还是IOS，还是我现在对着电脑，还是对着电视。我只要有一张屏，只要有个操控设备，就可以开始跟你玩，就是快到这个地步。随着云的来临，整个游戏行业将要面临最后一场颠覆，在这场颠覆里，你没有把握好机会，你就出局了，你永久出局，你把握好，就永久在局里。如果云来了，我相信中国会是第一个引爆点。第一，我们的5G基建肯定会领先全球，第二，我们的人口对互联网的敏锐度本来就比海外高，再加上中国自己也拥有内容生产的能力，所以我觉得云游戏如果要来的话，中国很有可能会比外国快24个月。唯一会担心的一点是，中国在云游戏上会犯的错误，就是我们没有足够好的内容去支撑这个平台的到来。我们有好的基础设施，但是我们未必有什么好的内容，你看当中国有端游的时候，端游的内容都是外国人做的，那时候我们是内容没有做好，技术也没有，到页游，我们有一点技术了，但我们的内容还是不好，到手游也是一样，技术我们其实已经有了，但我们还是没有创意。到云游戏，我可以很肯定跟大家说，从技术层面，从国家的基建层面，绝对是领先了，但是你没有创意还是不行。因为我们玩的是创意，玩的不是技术。所以为什么我希望我们还在做游戏的人，真的要去追赶创意，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