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老人的对话(老妇人老屋鸡的对话)
门外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门口的稻田里,田埂上,更远处的村庄,新绿一层一层地在荡漾。
低矮的黄砖房门口,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妇人佝偻着背,用她仅剩一只眼睛中的微弱光线看着远方。是的,她是一位独眼老人,年轻时不知什么意外,导致的残疾,但是她自己从未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甚至她周边的亲人朋友也没有觉得她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因为在农村生活中,正常人做什么,她做什么,别无二样。她就是阳婆婆。
低矮的平房老木门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这种连外墙都没有粉刷的一平层黄砖房,在农村已寥寥无几了。墙体的四周,砖缝里也有了春天的痕迹,生命的气息,竟然爬满了青苔,小杂草,甚至长出了比较高的小树苗。看得出房子和老人一样,也到了风烛残年,与数步之遥的白墙琉璃顶的房子,站在一起,实在太扎眼了。琉璃白墙房就是阳婆婆小儿子的房子,她从未想过去那富丽堂皇的地方,这个小平房又与阳婆婆一起经历春天的洗刷。她总说这个房子就是她最后的安乐窝!
她在门口看什么呢?原来今天是清明节,她在盼着忙碌的儿孙们,在传统节日里能记起死人的同时,也顺便和她这个活人聊聊天。每次的节日她总是提前好几天就打电话给在外的儿子们,孙女们问好节日当天几点到老家。平常她从不打扰大家的生活,即使腰酸背疼,穿不了衣服等等身体不适;或是房子漏水,没有煤气等等生活不便;或是孤独难耐,无人诉说。村里已经没有与她年纪相仿的老人了,因此每天她只能在自己的小黄房子门口来回蹒跚踱步。节假日就成了她心中最隆重的时刻。仿佛尘封的相册,终于要见阳光;仿佛一口老井,终于有人来打个照面,仿佛寂静的山林,即将迎来百鸟朝凤一般的鸣响。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多么激动难耐,这就是她平静生活中的春节啊!
想到儿女们马上回来,她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光,仿佛年轻了几岁,老胳膊老腿也利索起来,冒着雨弯着腰,扶着墙,钻进门口的鸡棚里,想着抓只鸡,给回来的孩子们带回城里。她已经无力捯饬一顿像样的饭菜给孩子们吃了,大儿子孙女们回家,每次都只能去小儿子家吃饭,或者孩子们自己回来在她灰暗的灶台上自己弄饭弄菜。但是她的体力实在无力支撑抓到一只活蹦乱跳的鸡,因此只能无奈地捡了两个鸡蛋出来。也是她为这次等了许久的相聚,做的一件略表心意的事情吧!
鸡蛋捡回来,握在手中还是热的,阳婆婆就把他们立即放在平时攒的鸡蛋一起,不停地来回数个数,摸了又摸,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老大家十个”“孙女家二十个,她家有小孩,要多吃点鸡蛋”。然后用不同的袋子分装好,慎重地放在显眼的桌子上,以防走的时候忘记了。做好这一切,她就拿个小竹椅,坐在小平房门口,盯着进村的路口,不停地张望了。
雨一直都在下,不知啥时候已经停了。风也渐渐歇了。路口就是没有见到孩子们的身影,只看到一波又一波的别家扫墓人,经过路口,经过老人门口,去山上扫墓了,却没有一个人停留在自家门前。约定回家的时间早已经过了,都快到了伴晚了,老人知道他们今天是不可能回来了。墓是扫不成了。想找个人聊聊天的愿望也落空了,只能落寞地走进鸡棚,对着鸡,像对着孩子们似的,喃喃自语到:“下雨天,也不知道躲躲雨,还跑到外面去淋,生病了我可管不了你们,我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又焦急地说到“这只贪玩的小黑去哪儿了,天黑了还不知道回家,我不能出去找哦,遇上山上的黄鼠狼可怎么办?”目光落到了那只蜷缩在一角的病了的老母鸡身上,伤心哽咽道:“你今天好点没有啊,老伙计,你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行呢?昨天给你的玉米粒也吃不下吗?平时你身体挺好的呀,天晴还带着一群小鸡到处找吃的呢,平时就喜欢和你说说话,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和我一样不中用了哦!”说着说着,那只受伤的眼角,空洞的眼中,竟然也流下了湿润的眼泪。是啊,年轻摘掉眼球时,都很少流泪。老了,老了,一只鸡竟然让她的瞎眼掉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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