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人被毒害的日本动漫(被黑船网飞敲开国门一年来)
“日本现在的动画体制已经十分勉强,不出五年就要崩坏。”——庵野秀明于2015年
凭借制作精良的《恶魔城》动画,网飞赢得了游戏玩家的关注
在日本动画诞生100周年的2017年,出品无数精品剧集的 著名在线视频网站网飞(Netflix)在东京国际论坛上召开了Netflix Anime Slate 2017发布会,突然宣布与50家日本动画公司达成合作,并推出21部动画新作,这艘突如其来的黑船一时间震惊了业界。
发布会的现场展示的动画消费热度图,对网飞来说,这就是攻城略地的战场
就在一个月前,网飞投资拍摄的《恶魔城》刚凭借其优秀的质量和对原作的敬意获得了粉丝的好评。而在本次发布会上公布的PV也同样有着一目了然的高水准。身为合作伙伴出现的东映,TMS,Production I.G,BONES等日本一线动画公司,则彰显了网飞在这项事业上的魄力与决心。
作为这个项目的第一炮,《恶魔人Crybaby》在2018年1月播出。这部动画不仅是自《恶魔人》原作出版至今近50年来第一次完整地还原漫画情节,而且也让导演汤浅政明近年作品中收敛的狂气得到了充分的爆发。网飞的动画内容负责人冲浦泰斗称这部作品是以“只有网飞才能制作出来”为目标,成片也不负希望地完成了任务,无论是在话题性还是完成度上,都带来了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冲击。
重制版《恶魔人》光怪陆离的迷幻风格之下,包裹着原作绝望疯狂的内核
2月,网飞宣布与Production I.G和BONES这两家动画制作公司开展全面业务合作。3月,I.G和BONES各自制作的两部重点作品《B the Beginning》和《A.I.C.O. incarnation》相继上线。这两部作品都拥有独特的架空世界观,在小众群体中取得了优秀的评价。对于喜欢怀旧的观众来说,网飞正在拍摄的《圣斗士星矢》与《奥特曼》,也足以让他们保持期待。
这部动画的重制消息一出,80后也要泪奔了
网飞的战略不仅覆盖了核心动画观众,还意图拉拢一些不大接触动画的轻度群体。4月,网飞和三丽鸥合作的动画《职场小烈》上线播出,这部看似低幼的动画讲述了一只小熊猫OL烈子在地狱职场中的生活哲学,强烈地引起了社畜们的共鸣,在豆瓣上获得了9.1的高分,第二季也在计划之中。
从第一年的原创作品来看,网飞在保持特色的同时也对各种题材都进行了试水。可以想见观众的反馈也会在未来进一步决定网飞原创动画的道路。与此同时,日本的动画业内人士面对这艘黑船的到来,则寄予了更多的关注——他们好奇网飞带来的创作模式,是否能够为现行的制作委员会制度带来改变,乃至革命。
在网飞进军日本动画业后,声优中田让治在推特上对现行的模式提出了疑问:“网飞会像拍摄电视剧那样,提供动画的制作费吧。而我们的电视台反而在向动画收取放映费用?”
相信熟悉日本动画行业的读者们都会对“制作委员会制度”有所耳闻,在此简单介绍一下:所谓制作委员会,就是在制作动画前,由多家出资企业组成的组织。由某家企业(一般是音像制品发行商)进行牵头,各家企业共同出资承担制作和发行等相关费用。作品完成后根据各家的出资比例,对作品的收益进行分成。
这种模式最先源于电影行业,之后进入OVA动画领域,在90年代中期的《新世纪福音战士》一片大红大紫后被电视动画业界广泛采用。在制作委员会制度流行之前,电视动画大多是由电视台投资制作,因此在选材上偏向大众口味。而制作委员会制度的引入,使得一些相对小众的题材得以实现动画化,同时能够整合产业链上下游的力量来共同打造爆款作品。现在已经成为了日本动画(尤其是档期在深夜播出的深夜动画)的主要制作方式。
尽管有其合理性,但委员会制度的水也很深,从业人员的辛劳并不一定能得到应有回报
然而,在网络大潮的冲击下,音像制品(DVD、BD等)及衍生产品的销量远不如前。制作委员会在回收成本上逐渐显得力不从心,其弊端也逐渐呈现:企业间的各项琐碎流程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直接决定动画质量的动画制作公司,则往往在这一体系中缺乏议价能力,导致从业人员收入低下,被档期压迫的制作质量则难以保证。近年来国际资本热炒IP,新番部数不断攀升,制作第一线更加显得捉襟见肘,以至于出现了开天窗(《无畏魔女》)和播出几集后停播打回重做(《雷加利亚三圣星》)的罕见情况出现。
日本一般向动画音像产品(DVD,蓝光碟等)的销售额,从13年到16年下降了近三分之一
网飞在进军日本动画业时,则带来了另一种模式:由动画制作公司全资进行动画制作,在完工交付成品后,网飞对其进行验收并支付授权费用作为报酬。反倒是有点回归了最初电视台投资的合作形态。看好网飞模式的业内人士,主要是看中了它的一些独有的优势:
作为市值一度超越迪士尼的内容巨头,网飞最大的优势自然是“不差钱”。网飞在2018年拨出了80亿美金的内容制作预算——实际花的似乎还更多,根据《经济学人》的预测在120-130亿之间。有动画从业者声称网飞拿着远高出行情的投资找上门来,简直有如财神降临一般。具体的金额仿佛都市传说,从数倍到数十倍都有。至少从几部成片来看,提高制作费确实对作画质量是一个有效的保证。
BONES拍摄的《A.I.C.O. incarnation》作画相当细腻,工作人员都在抱怨人物的线条太多了
关于这些传说网飞方面不置可否,只说是会根据不同作品调整投资,有大热爆款潜质的多一些,题材小众冷门的就少一些。与网飞进行战略合作的Production I.G社长石川光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网飞提供的制作费确实相当丰厚,但对作品质量的高要求也使制作成本水涨船高。扣除增加的成本后,原画环节的薪酬还是会有20%-50%的提高。重要的是,网飞除了经费外还提供了一个对动画公司更有诱惑力的条件——权利归属。
在制作委员会模式当中,作品的权利归属由出资金额决定。势单力薄的动画公司经常因为出不起钱而无法加入制作委员会:一季动画的制作费可能会达到2亿日元,加入制作委员会的门槛则会达到一千万日元以上,以至于最后只能为人做嫁衣,眼看作品热卖而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
一份收益分配的示意图,消费者购买DVD的1万日元当中,4000日元付给了零售渠道,3000日元付给了DVD发行商。制作公司只能从中获得500日元——这还是制作公司出资加入委员会的情况下
从目前的合作案例来看,网飞对制作出来的动画作品则显得非常大方:只要求其中的独家或首发播放权,至于相关衍生品的开发权利则可以归动画制作公司所有。毕竟对网飞这个网络播放平台来说,发展新用户和延长用户观看时长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受众有限的冷门题材来说,网飞的投资则给了这些独特作品得以诞生的机会。而如果作品成为爆款,动画公司就可以从版权销售中直接受益,进而扩大生产规模,培养人才,进入良性循环当中。
以8月末召开的I.G port集团股东大会上展示的数据为例,2018财年将近1/3的版权运营收入来自于17年的10月新番《魔法使的新娘》——这是一部从原作到动画版权都归属于集团旗下公司的原创作品,因而成为了该年度集团收入的顶梁柱。版权的重要性可见一斑。而《B: the Beginning》这部作品则由于要素杂糅过多,陷入了叫好不叫座这一I.G作品常见的结局。如果不是网飞在背后投资,现在怕是看不到第二季的消息了。
作为“伯乐”金主,网飞一定程度上确实拯救了这些叫好不叫座的作品
除去投资和授权外,网飞作为一个内容分发平台,其自有的渠道资源也是一个强大的优势:在超过190个国家展开服务,付费会员超过1.3亿人。可以在同一时间将内容传送到世界各地供用户随时观看。
而在传统的制作委员会模式当中,制作委员会必须出钱向电视台购买档期来播放动画,播放的电视台越多,这一费用就越昂贵。为了回本,动画必须以带动商品销售为第一考量。于是迫使许多的动画成为了兜售角色周边的大型广告。真金白银买来的档期也决定了动画必须死守制作期限,就算出现了作画崩坏来不及修正,也千万不能开天窗。有些作品就这么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
有些作品例如这个,OP没做完就这么端上来了,而且非常“诚实”
紧张的工期是日本动画人长年以来的恶梦,97年的《宇宙骑警(Lost Universe)》一片播出时,甚至连片头都来不及做完,贴出了“作业中”的告示,一直到几话之后完工才被替换为正常镜头。
而网飞在这一点上完全不同。它没有档期和过气的说法,优秀的作品可以通过口耳相传来逐渐扩大影响力。也因此可以给制作公司更长的时间来对作品进行统筹和修改。石川社长称《B: the Beginning》这部作品企划用了一年,制作用了一年,再用半年来进行调整和翻译等工作,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充裕时间,感觉非常新鲜。”
Production I.G社长石川光久
同样的,网飞也无需为了销售玩具而要求制作方更改剧情。如何发挥日本动画独有的“作家性”,是网飞最为重视的。这一指导思想也使他们很少干涉具体的作品制作过程,而赋予了创作者以充分的自由来进行表达。
光从上面列出的这些优点看的话,网飞模式似乎是百利无一害,但看似美好的愿景下,也同样存在着一些问题。
首当其冲的问题依然是经费,虽然网飞给人财大气粗的金主印象,但从目前的合作案例来看,网飞采取的都是“先交货,再付钱”的谨慎合作模式:在作品的制作期间,动画公司必需自掏腰包来完成制作,直到交货通过验收过后网飞才支付制作费。这就对制作公司的资本积累有着相当的要求。另一方面,网飞表示对上线作品的质量有着严格的标准,对质量不达标的作品,会要求修改到满意为止,无形中让制作方承担了更多的风险。
标准都是人订的,日美之间动画制作思路的差异,则让他们产生了不同的标准,这甚至让石川社长差点打了退堂鼓。事情的缘由是这样的:日本动画导演习惯于以剧本为灵感来源,在此基础上寻求自己心目中的画面,因此拍出来的成品往往会与剧本相差甚远。而对于网飞所熟悉的美剧制作来说,剧本才是一切的基础,拍摄必须严格实现剧本中要求的画面。于是双方在讨论《B: the Beginning》的剧本时,发生了剧烈的争执。网飞方面在第一次脚本会议上就给出了严厉的意见:“看不懂。”当时石川社长心里就暗想“别跟网飞合作了”。
考虑到I.G和押井守这种原作粉碎机合作过《攻壳机动队》和《攻壳机动队:无罪》,这种操作方式大概早就见怪不怪了
所幸的是最后双方达成了一致,片子顺利完成。石川社长对成品相当满意,认为只有网飞的合作模式才能让这部片子诞生,甚至开玩笑地称“恨不得跪下道歉”。但从成片来看,《B: the Beginning》这部作品的开头确实是相当烦杂,容易劝退观众(虽然这在I.G的原创作品中属于正常现象),可见网飞方面的意见还是相当到位的。毕竟要协调“作家性”和大众口味,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让业内人士担心的还有网飞作为行业挑战者的身份:从戛纳电影节拒绝在线电影参加主竞赛单元,到迪士尼终止与网飞合作,都是传统影像行业面对互联网大潮的自保措施。在网飞进军日本动画产业之后,有业者担心这种新模式会对制作委员会制度造成冲击,进而让委员会对动画制作公司失去信任——明明你这家公司都是被制作委员会养活的,怎么擅自就去给洋人打工了——对于做十部亏九部,就指望下一部成为爆款来回本的动画行业来说,关联企业间的默契和信赖则更为重要。
石川社长也深知I.G与网飞的合作会引来这样的猜疑,但他认为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他在采访中表示“制作委员会制度正处在一个分歧点上。 无论是改革也好,破坏也好,被参加委员会的人们说什么都无所谓,我都会去坦然面对。”这不禁让人想起庵野秀明在2015年的发言 “日本现在的动画体制已经十分勉强,不出五年就要崩坏。”夸张的语气下,蕴含的是对业界的担忧。
这是《2017年动画产业报告》中的一份数据:蓝条为动画产业市场总额(即消费者的消费金额总和),绿条为动画业界市场总额(动画制作公司的营业额总和)。将近翻倍的消费市场并没有让动画制作公司获得相应的红利。
在这个不带感情的数字下,隐藏着的是无数底层动画人艰辛的汗水。
日本动画底层从业人员,尤其是动画(绘制原画之间的过渡帧)和仕上(上色)等新入行人员从事的工种,待遇之低一直以来都受到社会的关注。曾有动画人在推特晒出工资条,最低的一个月到手仅1477日元(约人民币90元),甚至不如“三和大神”一天的收入。最多的一个月也只有67569日元,远低于平均工资。该员工还在推文中称,对于工龄较长而没有得到提升的员工,公司会按月收取所谓工位费,相当于是一种变相的劝退。经网友考证,她所在的公司就是P.A.WORKS,讽刺的是,这家公司还拍摄过一部讲述动画人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动画《白箱》。
从工资单中可以看出,连交通费2500日元都要从员工的工资中倒扣,不是黑心企业是什么
有从业者声称“如果给动画从业人员以合理的薪酬和休假的话,那么现在动画的制作成本将攀升一倍”。 然而更加残酷的是,即便是在这样压榨劳动力的情况下,仍有3/4的动画制作公司处于入不敷出的赤字状态。可以说是从业者们燃烧着爱和生命,才维持着这个充满梦想的光鲜产业不会像泡沫一样破灭。
网飞参入日本动画业界时,沐浴在了一片欢呼叫好声中,仿佛迎来了救世主一般。然而在喧嚣之下也有一些人提出了异议:网飞的大手笔投资,并没有让底层工作人员的收入提升,反而变相加重了其负担。
一名网友在推特上表示,自己接了一单活,价格一如往常,但对制作质量的要求相当之高,根本划不来,后来才发现这是网飞出品的某部动画。提醒其他同行务必要小心
推特上网友的发言引起了热议。这对于网飞来说也是力有未逮的——它们只是向动画制作公司提供经费,具体怎么分配它们也无从过问。底层动画人的困境并不在于合作模式,而是在于多年以来各种历史问题的积累,已经使雇佣关系相当扭曲:根据日本动画·演出协会Janica的调查,只有38.6%的动画人为动画公司的正式员工或合同工,剩下的都等于是外包接单的个体户。这使得底层工作人员在雇佣关系中处于绝对的弱势,只能靠压低单价来进行恶性竞争。
参与过工人运动的宫崎骏与高畑勋创立的吉卜力工作室对所有员工采取了雇佣制,但这个乌托邦最后还是落得了个关门解散的结局
要依靠网飞模式来解决日本动画业存在的种种问题,终究还是不现实的。制作委员会诞生的根基是来源于内容创作的高昂成本和风险。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网飞选择靠大量举债来创作原创内容,进而吸引用户订阅形成循环。而这个循环一旦触及潜在用户的天花板,就有可能会面临增速放缓,进而引发整体崩盘。今年7月网飞由于财报里的用户增速不及预期,导致股价暴跌14%,从中可见投资者的担忧。网飞在日本动画这种细分市场上发力,就是为了发展新用户让这个机器继续运转下去。而并不是为了拯救日本动画。
事实上,发展多年的制作委员会制度依然保有许多优势。而网飞模式的出现,则给了动画制作公司一个新的选择。制作《哥斯拉 怪兽星球》的公司Polygon Pictures,就采取了二者结合的方式,通过制作委员会来处理动画电影上映发行的事宜,同时通过向网飞出售独家网络播放权来尽早完成资金的回笼。
Polygon Pictures的CEO盐田周三。从2014年就开始与网飞打交道的他指出“并不是网飞来了,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要的作品。”
理想的情况是:网飞模式能与制作委员会制度并存,促使后者进行自我完善和改革,进而建立新的商业模式,以避免竭泽而渔的情况发生。而接下来的发展,则还需要时间来进一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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